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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部分

出闺阁记-第10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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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婢子也不瞒着姑娘了。当初何大人之所以敢于答应帮助李大人,就是听了婢子的劝。”明心继续抛出一连串的炸弹,仿佛生怕众人不够吃惊、不够侧目:“登州府的那些文书,婢子一字不落全都瞧了个遍,而其中那些紧要的内容,婢子早便熟记于心,背地里抄录成册,直到李大人派员交涉时,婢子才将这册子交给了何大人。”

    她理所当然地说着这些,语气甚至是轻描淡写的,似是她一个婢女帮着男主人打理政事,乃是再正常不过之事:

    “如果没有婢子这些年来搜集的消息,何大人就算有心相助,也无力帮着李大人挑翻这群蛀虫。说句大言不惭的话,若没有婢子,以何大人之能,连升两级,实是痴心妄想!”

    掷地有声地说完这些,明心便弯唇笑了笑,神情之淡定、举止之从容,完全不输于任何一位名门贵女。

    罗妈妈并寻真等人,已经完全听得傻了。

    她们不是没见过非议前主人的奴仆,也不是没见过眼高于顶的奴婢。

    只是,眼前这个胆大包天的丫鬟,其非议主子的角度以及方式,委实是另辟蹊径,叫人大开眼界。

    陈滢亦自打量着明心。

    坦白说,她不是不吃惊的。

    这个瞬间,她眼前站着的,不再是那个买着葱饼、与主母打着机锋的聪明丫鬟,而更像是一个野心勃勃的政客。

    若非亲眼所见,陈滢绝对无法想象,这样一个女子,竟然会是古代人?

    她几乎有点恍惚起来。

    这还是大楚朝么?

    这个再标准不过的古代时空,何时竟有了这样一个女政治家?

    而与此同时,明心身上的气势,却是蓦地一收。

    那个瞬间,她的面上忽尔就添了几分苦涩,神情亦极黯然:“只是,到底人算不如天算,婢子料中了一切,却终究算漏了一个古大福。这须怪不得旁人,只怨婢子思虑太浅。谁又能想到,这葱饼店的老板居然有胆子暴起杀人?这人平素看来极是老实,却未想婢子一腔雄心壮志,终是毁于此等宵小之手。”

    她叹了口气,抬手理了理鬓发,一瞬间又像是想开了,神情重又变得轻松起来,笑道:“好在婢子运气不错,我们奶奶还算瞧得上婢子这点儿能耐,往后婢子便帮着奶奶打理这些产业,总算这日子不那么无趣了,却也甚好。”

    看着她若无其事的笑脸,陈滢的眉头跳了跳,转首向罗妈妈打了个眼色。

    罗妈妈这时候已经回过神来了,正一脸震惊地端详着明心,像是要从她脸上瞧出花儿来,此刻见陈滢示意,便忙带着寻真她们退出了门外。

    待屋中只剩下了两个人,陈滢方才自果碟里拈起了一粒果子,也不去吃,只信手拿着,问:“明心姑娘说了这么多,且容我猜上一猜。想必,明心姑娘着落在韩家,也是你自己早就谋算好的吧?”

    明心微微一怔。

    随后,她便笑了起来,嫣然语道:“这也叫姑娘瞧出来了?”

    根本就没有一点否认的意思,竟是直承其事。

    “说起来,我们奶奶后来也猜着了,婢子也算是择了个明主。”她看向陈滢的目光里含了几分赞赏,并未因谋算被人揭穿而难堪:“既是姑娘也猜到了,婢子便不说那些假话了,婢子确实使了些手段,叫牛妈妈往韩家递了几句话。”

    看着她坦然的笑脸,陈滢心下倒有了几分佩服。

    提得起、放得下,能屈能伸。这位明心姑娘,实非常人也。

    “其实,留在何家也无甚不好,何太太这人还不错的。”陈滢实话实说地道。

    黄氏虽对明心十分忌惮,但却从没使过那些下三滥的手段,以陈滢对宅斗的了解,黄氏这样的主母,已经算是十分宽和的了。

    明心闻言,笑容变得悠远起来,点头道:“姑娘这话很是。只是,何太太与婢子根本走的就是两条路。所谓道不同不相与谋,婢子留在何家,也不过就是空耗时光罢了。”

    “哦?”陈滢的嘴角动了动,笑容十分古怪:“正所谓良禽择木而栖。”

    “三姑娘一语中的。”明心接口说道,笑容里添了几许真诚。

    陈滢微蹙着眉心,忖了片刻后,问道:“何老太爷被杀当晚,起因正是何大人突然动意要带你去济南,这也是你的意思么?”

    “这是很早之前就说好了的,并非婢子从旁撺掇。”明心语声低落,面上亦涌出了一丝颓唐:“只何大人那时候忙着四处应酬,并不知道何太太私下对婢子的安排,眼瞧着启程在即,婢子不得不提醒了他一声儿,可谁想……”。。

    她叹息地摇了摇头,面上的颓唐转作伤感:“‘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说来说去,此事皆因婢子而起,若非婢子,何老太爷亦不会惨死。”

第235章 色衰爱弛() 
陈滢目视明心半晌,面上的笑容便加深了些。

    明心的伤感,有点假。

    不过,这也不算什么。

    她又不是何家亲眷,那种主死奴从的忠仆,其骨子里的奴性陈滢一直是很反对的。她情愿面对如明心这种胆大包天的真小人,也不想眼睁睁看着一个人在精神上被他人奴役。

    再者说,何老太爷的死对明心也着实是个打击,让她不得不更改了目标,从这个角度而言,明心也是受害者。

    “你就没想过帮着何大人东山再起吗?”陈滢问道。

    这纯粹是她个人好奇。

    像明心这样有野心的人,应该更沉迷于这种亲手扶持起他人的乐趣,而不是跟着个聪明的主子,那样也太没成就感了。

    听了她的问话,明心面上的伤感便没了,洒然笑道:“何大人才能有限,婢子觉着,他这一生的才智,只怕都在这一次用光了。”

    换言之,她是瞧不上何君成这块“璞玉”,于是另寻明路。

    陈滢不由得叹为观止。

    这明心,大抵是整个大楚朝唯一一个敢于如此小瞧男主子的婢女了。

    “你离开何家,何大人舍得么?”她再度问道。

    明心没有直接回答,唯红唇轻翘,笑靥如花:“何大人是个好人。”

    只有这一句,再无他言。

    陈滢于是再度拜服。

    那何君成好歹也是考中举人的俊才,却也架不住这位明心姑娘的三言两语,所谓英雄难过美人关,她算是活生生地见识到了。

    “那么,我是不是可以这样认为:明心姑娘特意选择了韩家,其实就是冲着裘四奶奶去的。”静了片刻后,陈滢又道。

    很突兀的一句话。

    明心微有些吃惊,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

    陈滢回视于她,笑容浅淡:“你自知在蓬莱已是人尽皆知,若留在何家,不仅再难有寸进,且往后就算去了其他人家,也未必还能有机会发挥才干。而韩家生活优渥不提,还有个能干的裘四奶奶。你知道韩家的花草精油乃是由裘四奶奶一手操办起来的,更知道只要跟着她,总有一日她会带你离开蓬莱这是非之地,予你展翅高飞的际遇,是不是?”

    房间里有了片刻的寂静。

    数息后,明心方才叹了口气,无奈地道:“姑娘真真聪颖。姑娘恕罪,婢子应该如实相告的。”

    陈滢嘴角一动:“我也只是好奇罢了。你所作的一切皆合法合理,我没有置喙的资格。”

    明心愣了愣,显然有点不大能跟得上陈滢的思路。

    若换个一般的贵女,这时候应该是会觉得不满的,身为人上之人,控制欲通常都比较强。

    可是,这位陈三姑娘,却出离了她以往对贵女的认知。

    半晌后,明心方才屈身行了一礼:“姑娘心地宽广,婢子心悦诚服。”

    陈滢笑了笑,把拈了半天的点心给吃了。。。

    明心立在原地,微垂着脑袋,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陈滢看了她一会儿,心头蓦地生出了一个疑问。

    说了半天,这明心到底是个什么来历,委实叫人好奇。

    观其言行,她应该不是小门小户出来的,小门小户也绝对培养不出一个对政事如此狂热的女子。

    莫非,她家祖上亦是高官?

    沉吟片刻后,陈滢终是问道:“我可以问一下明心姑娘的家族么?”

    这一问,仍旧还是出于好奇。

    或者不如说,陈滢就是如裴恕和叶青说的那样,是个“很爱问问题”的人。

    明心闻言,蓦地抬头,凝视着陈滢。

    她的神情在这个刹那变得古怪,既像是骄傲,又有几许怯懦,还含了一丝不甚明显的怨苦。

    “原来三姑娘还不知道呢。”她开口言道,面上那种复杂的神情随语声抹去,只余下了一片淡漠:“婢子父兄,曾在罪王麾下效力。”

    纵使早有预感,陈滢还是被这个答案给震住了。

    罪王?

    元嘉帝登基以来,罪王无数,这明心所说的罪王是哪一位?

    莫非……

    “是……康王?”沉默了片刻后,陈滢试着问道。

    “姑娘聪明。”明心苦笑了一下,说话间,挺立的身形莫名便有些佝偻:“婢子之父乃罪王僚属,后罪王伏诛,婢子的父亲也一并死了。今上仁慈,罪不及僚属家眷,婢子等人方得活命。只婢子命苦,生母早亡,家中亲戚又不愿照拂,便将婢子给卖了。”

    陈滢闻言,心下不由有些歉然。

    明心就是政治斗争的牺牲品,际遇委实堪怜。

    “姑娘请放宽心,婢子的来历我们奶奶尽知的,何大人也知道,婢子也愿意告诉姑娘。”这个聪明的丫鬟一眼就看出了陈滢的情绪,一时颇有感触,语气倒是真诚了好些。

    陈滢向她笑了笑,并未接话。

    明心却像是无所顾忌起来,笑着续道:“好教姑娘知晓,婢子幼时生得还算周正,婢子的父亲动过念头,欲将婢子荐于罪王。婢子满十岁那年,还曾随父去王府向罪王贺寿,罪王曾说婢子‘美且慧’,赐婢子小字‘舜清’。”

    说这些话时,她神情惘然,似是又重回当年那煊赫华丽的康王府,得享贵人青眼、众人艳羡。

    见她并不讳言当年旧事,似乎还沉浸其中,陈滢便又试探地问道:“你对政事的通晓,亦是当年家学渊源么?”

    “姑娘又猜对啦。”明心笑得无所用心,面上已不见半点伤感:“婢子小时候记性很好,先父很欢喜,便时常亲自教导,先父与同僚商议政事时,亦会时常叫婢子在旁听着。先父曾告诫婢子,‘以色事人者,色衰则爱弛,爱弛则恩绝’,若一味以色事人,终不得长久,还需读书明理、胸有丘壑,能够辅佐良人步步高升,方能善始善终。婢子牢记着这话,用心读书,渐渐地便懂得了这些政事。”

    言至此,她突然像是醒过神来,掩饰地笑了笑,道:“嗳呀,婢子这是在说什么呢,真真不知天高地厚,竟当着姑娘这样聪明人的面儿自吹自擂起来,实是太没脸了。姑娘恕罪,这不过是婢子胡言乱罢了,您千万别当真。”

第236章 长街雪迹() 
陈滢“唔”了一声,不再说话了。

    她已经没什么可说的了。

    明心的过往,堪称传奇,而其父当年对她寄予的厚望,终是让她变成了一个野心极盛之人。

    陈滢猜测,明心之所以能够从何君成那里接触到政事,只怕少不得用些手段,那红袖添香的戏码,想来也是少不了的。。。

    陈滢不由感慨。

    眼前这张美丽的皮囊之下,有着一颗无比强悍的心。

    这样的女子,无论走到哪里,都会活成她想要的样子,也总会得到她想要得到的一切。而从这个角度来看,明心所说的对主母之位瞧不上,大约也并非实话。如果何君成升到了一定高位,她应该是愿意委身于他的。

    永远只会选择对自己最有利的路去走,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政客的那一套厚黑学,这位明心姑娘从父兄身上学了个全。

    有那么一秒钟的时间,陈滢生出了请她帮忙建立女学的念头,毕竟,这样有能力、有才干的女子,很适合开疆拓土。

    不过,最后她还是抑下了这个想法。

    明心功利心太强、野心太大,而陈滢需要的,却是实干家。

    道不同不相为谋,这话放在陈滢与明心身上,同样合适。

    结束了与明心的谈话后不久,陈滢便离开了香云斋。

    郭婉没回来。

    陈滢等了她差不多一个小时,可郭婉却像是被什么事情绊住了,不仅自己未归,且也未派人回来送信。

    如果不是相信郭婉的能力,陈滢甚至怀疑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跨出院门儿时,明心一个劲儿地道歉,并再三请陈滢再等等,陈滢却没搭茬。

    她本就答应李氏早些回去的,如今已经有些迟了,万一回得太晚,李氏只怕又要担心。

    所幸郭婉早就叫人备好了精油,只消陈滢将之带给倪氏她们,也算不虚此行了。

    屋门之外,雪还在下,片片雪花无声轻舞,远处长天如幕,近处街巷寥落,天地间一片空阔。

    陈滢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雪天的空气,清润而又寒冷,似是将人的肺腑也洗得洁净起来。

    坐上马车,听着那马蹄“得得”敲打着路面,陈滢掀开了一角车帘,往外看去。

    飞雪连天,予了这世界难言的美丽,寂远且苍茫,若一幅工笔画。

    车子缓缓转过街角,此处已是下马坊的尽头,再往前便是七贤大街。

    也就在这一刻,两辆青幄小车,悄然出现在了行道的另一端。

    陈滢目力极好,一眼就认出,其中一辆车旁的跟车仆妇,正是韩家仆役。

    郭婉回来了。

    陈滢张口便想叫停,可再瞥眼间,神情忽地一滞。

    另一辆青幄车的车旁,跟着几骑侍卫打扮的男子,其中有两个人,她认识。

    “啪嗒”一声,车帘倏然落下。

    陈滢自车窗前退开,心头“突突”直跳。

    也就在这个瞬间,马车已然拐上了七贤大街,清脆的蹄声敲打路面,那浅浅的蹄印,很快便被大雪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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