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闺阁记-第1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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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罢了这话,他的视线又扫向了其余的课本,终是提声吩咐:“来人,把这些课本都给朕送到宣德殿去。”
“是,陛下。”两名内侍小跑着进来,各自抱起了几本课本。
“小心着,莫弄坏了,朕也只有这一套。”元嘉帝叮嘱了一句,语声很是温和。
那两名内侍闻言,心下倒是颤了颤,也不知这些薄薄的小册子是何方宝物,陛下竟是如此上心。
“是,陛下。”他们再度恭声应下,越发小心起来,捧着那课本儿就跟捧着易碎的玉器似地,慢慢地退了下去。
元嘉帝笑了笑,翻开手头课本,就着窗边的脉脉余晖,仔细地读了起来……
三月末的天气,春风温软,正是一年中最好的光景。
陈滢坐在校长办公室里,依窗伏案,埋头批改着学生交来的作业,手边则搁着一封拆开的信。
这是裴恕写来的。
他在信中请陈滢尽快前往登州府一趟,说“有要事相商”。
这看似简单的邀请,却让陈滢察觉出了一丝反常。
早在一个月多前,裴恕就曾来信说要去往登州府,调查流民营的火灾情形。
可是,一个月过去了,陈滢却再不曾收到他的只言片语,郎廷玉也只来过一回,直道“我们爷有事儿,须臾不能离京”。
裴恕应该是被什么事情耽搁了,陈滢就此得出结论。并且,留住他的那件事应该还不小,至少比太子殿下督建的流民营更重要。
就在陈滢以为,流民营的事情会永远搁置下去时,裴恕的信却忽忽而来,开口就要她过去。
这是否表明,登州府那里又有大案?抑或是流民营的火灾调查,遇到了瓶颈?
思绪辗转间,陈滢批改作业的速度却丝毫不缓,柔软的笔尖滑过纸张,其声轻柔,仿若一个不经意间,便要被窗外东风掩尽。
待终于将最后一份作业改完,陈滢将笔洗净了,置于笔格儿,方才不甚优雅地伸了个懒腰。
窗外阳光明丽,校园之中的那架荼蘼已将开尽,藤萝的长势却颇喜人,不少廊柱都蒙上了一层绿,行走其间时,碧影幽幽,越显出一种宁静来。
自泉城女校开课后,陈滢便过起了两点一线的生活,几乎没有时间理会别的事。
她一人身兼数课,工作颇为繁重,且校中庶务也很多,直叫她忙得不可开交,有时候来不及回府,便会在宿舍小院儿里过上一晚。
这行径自然又惹来了不少非议,又因女校从不接待来访之客,除了手头持有出入证的少数人等,余者全都被挡在门外,纵使参议夫人来了,也同样吃了闭门羹,于是,陈滢便又被扣上了“不懂礼数”的帽子。
反正已经足够离经叛道了,陈滢并不介意再多被人指摘几句。
在她看来,学校本就是传道、授业、解惑的场所,不是供人参观的动物园。学生们的课业也并不轻松,哪来的闲功夫应酬这些贵妇?
要培养出真正有用的人才,就只能狠抓教学质量,严守规章制度,至少以目前学生的水平,她们是不宜于分心的。
等学校上了正轨,倒是可以适当安排这样的活动。
第260章 老无所依()
相较于女校的管理森严,那妇女儿童庇护所却是对外开放的,陈滢倒是撒了不少帖子出去,邀请众贵妇前来参观,并且热诚欢迎她们奉献爱心
只是,那些贵妇贵女们到来之后,却发现那庇护所里除了孤儿病老外,竟还住着好几个“名声败坏”的女子,其中一个甚至还是最低贱的娼(啊)妇,可把她们给吓坏了。
纵使这娼(啊)妇已是鸡皮鹤发、失去了劳动能力的老妪,贵妇们仍旧掩面而逃,回府后更是香汤沐浴数遍,将衣裳都拿出去烧了,方才觉得洗净了从那污浊之地沾染上的肮脏。
从那以后,就连女校也鲜少有人来访,正是门前清净。
陈滢知道,自己很可能是在作死。
那些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女子,很可能会成为庇护所名声败坏的源头。
可即便如此,她也绝不会把这些女子赶出庇护所。
这一世,她会尽一切可能坚持去做她认为正确的事。
那些从小便被卖入娼寮、一辈子受压榨、受剥削,如今只落得贫病无依的女子,不正是庇护所最该保护的对象吗?
那些被全世界抛弃的人,难道不该有个地方收容她们,予她们最基本的人身保障吗?
陈滢自认没有做错。
只是,纵使无愧于心,她却也不得不考虑到社会的大环境。所谓积毁销骨,她不想让自己的心血白废。
所以,她对女校的管理尤为严格,一应规范条款甚而是苛刻的。
以优质的教学质量、优秀的毕业生源提振庇护所的名誉,至少也要做到两相抵消,让这同一株大树上的两根枝桠平衡地成长,这便是陈滢的最终目的。
总有一天,偏见会消失,那些因生活无着而不得不卖身、且有心做出改变的女子,也会在庇护所掌握了一技之长后,踏上迥异的人生之路。
陈滢坚信,这一天迟早会到来。
庇护所之事在济南府传得甚广,越传越邪门儿,那些游手好闲之辈听了,自是闻风而动,隔三差五地就要跑来闹事起哄,为女侍卫们提供了大把一展身手的机会。
江湖女子,从来无所顾忌,岂是几个小混混就能吓到的?
你骂街她就跟你对骂,荤的素的那是全套的,骂得比你还难听;你若敢动手,她就敢下死手。
行走江湖、刀头舔血,女豪客们哪一个手上没几条人命?就连脾气最好的“留一线”,那也是两手沾血的狠角色。
于是,没过上几回,那些小混混就都被打(骂)老实了,再也不敢过来闹事儿。
叶青倒也有些手段,趁便就收服了一群跟班儿,让他们专管跑腿并打探消息。总归这些编外人员又不用陈滢付工资,她乐得睁一眼闭一眼。
说来也是奇怪,原本女校还有些不大好的名声,在这几场大架打下来后,居然声名远播,这群江湖侠女靠着拳头,又把名气给打正过来了,想想也挺不可思议的。
陈滢把这归结于保卫措施得力,于是素手一挥,给保安队发了一大笔奖金。
而随着打服了济南城中的小混混,庇护所的名声也有所好转,有一些慈心的妇人,或是那庙里的比丘尼,最近也偶尔会过来走动,送些旧衣服或吃食,帮助那些真正需要帮助之人。
陈滢对此自是万分欢迎。
只是,李氏到底还是担心女儿名声有碍,待身体稍有起色后,便执意搬进学校与陈滢同住。
“往年在京中时,咱们也时常去别庄避暑,如今情景与那时候儿也差不多少,为娘便陪你住在乡间就是。”李氏给出的理由很充分,而看着她眼中流露出的浓浓忧色,陈滢再也说不出拒绝的话。
母女两个安定下来后,陈浚有时候亦会在书院休沐时过来一趟,住一晚就走。
陈滢原还担心他会受影响,可是,陈浚却表现得若无其事,书院的功课亦很优秀,每旬考试都是名列前茅,李氏每每提及,总是满心满眼的欢喜,深为这一双儿女而骄傲。
在城郊住着,其实也与城里差不多,而住了几日后,李氏便也喜欢上了这里。
推门可见青山,入户但有花香,这样的田舍之居,让李氏觉得心头松泛,那嗽症竟也好转了些,闲暇时甚至还能去幼儿园给小朋友们上上课。
望着窗外的大好春光,陈滢无声地舒了口气。
无论是女校与庇护所,都在一天天地好转着,各方面也都基本到位,就算她离开几天,应该也不成问题。
“寻真,你去告诉罗妈妈一声,明儿我要回府一趟。”陈滢唤来寻真吩咐道。
寻真正自收拾着笔墨,闻言便应了声是,又笑道:“姑娘这一回去,少不得又要听表姑娘念叨。”
李惜一直很想再来女校,但倪氏却再不曾松过口,想是因了那些传闻之故,而陈滢也不希望家中姐妹受到波及。
她此刻所为,已经足够出格的了,能够远着李惜她们一些,于她们应该也是有好处的。
“若是能分家就好了。”她叹了一声,旋即又苦笑:“就算真分了家,表妹也还是表妹,总是割舍不下的。”
这是永远不可能调和的矛盾,梦想与亲情,这两者孰轻孰重,最后总要分出个高下。
陈滢唯愿这一天迟些到来。
将作业本收拾妥当,陈滢便出了门,沿着两面高墙夹成的小径,来到了幼儿园。
幼儿园的学生只有九个,陈滢过去的时候,孩子们正在念儿歌。
“一去二三里,烟村四五家,门前六七树,八九十枝花。”
呀呀学语的幼儿,口齿不清、吐字也含糊,念儿歌的劲头倒是足得很,那响亮的童音隔得老远都能听到。
陈滢便弯眸笑了起来。
今日给他们上课的,正是李氏,她在教孩子们从一数到十。
这首儿歌,陈滢幼时也曾念过,如今再闻,心下亦有些怀念。
她悄步行至窗外,往教室看去,却见上课的小朋友们一个个背着小手,坐在特制的小板凳儿上,似模似样地听李氏讲课,有几个年龄实在太小,一面听讲一面还要努力不让自己从板凳上掉下来,小身子摇摇晃晃地,特别有趣。
第261章 与君话别()
在教室外站了一会儿,听小朋友们再念了两遍儿歌,陈滢便悄悄地离开了。
直待走出些距离,寻真方才掩口笑道:“知实这丫头也不知去了哪里,婢子还想瞧瞧她给人上课的模样呢。”
陈滢便也笑了起来:“我这是抓壮丁,你们几个都被我拉来当了小夫子。等知实上了手,你再去换她。”
寻真闻言,笑得眼睛都弯了,道:“婢子觉着这也挺好玩儿的,这些小孩子家倒也不尽是笨手笨脚的,有几个还挺聪明。”
“那是自然的。”陈滢说道,唇边笑意散开:“这世上哪来那么多愚笨之人?无非是不曾受过教导、心智就此闭塞了而已。再往后就你会知道,平民里头也是有天才的。”
寻真便笑:“姑娘这话婢子是信的。那李念君李姑娘就很聪明,夫子们都常夸她呢。”
对这个出色的学生,陈滢亦是很喜爱的,此时便道:“她确实很出色,除了算术之外,其余的功课无一不佳。”
主仆二人闲闲地说着话,便又转去了女校。
那十来名学生分成了两个班,采取前世的小班教学制,由老师进行一对一的辅导。这样的教学方式很有针对性,学生们的进步颇为明显。
陈滢先是在甲班偷听了小半节语课,见学生们已经能够流畅地背诵出《三字经》的前三十句,心下自是欢喜,随后便转去了乙班。
乙班今天是算术课,给她们上课的是一位女商户。她是女校的客座夫子,会根据课程表的安排,定期来学校给学生们上课。
陈滢这也是无奈之举,委实是女夫子太难寻找,师资问题始终是学校的一块短板,陈滢连寻真和知实都没放过,这些能算会写的女商户,自然就更要好生借用了。
事实上,只要是在外走动的商家女,识字是必须的,至少要能看得懂账本儿,且她们的珠算与心算能力也很优秀,陈滢邀请她们当客座夫子,也算是人尽其才了。
而除此之外,陈滢还把李家一个懂些药材的老嬷嬷也给拉了来,予她双倍的月钱,请她为学生们讲解一些粗浅的药理知识;另有两名管事妈妈也被陈滢授予了家政课夫子的头衔。
至于倪氏请来的两名女夫子,她们目前的教学任务还是很轻松的,一个教书画,另一个教历史。而陈滢自己则兼下了剩余的其他课程的教学。
以目前的师资条件,泉城女校其实就是个草台班子,这有限的几个老师里,居然还有奴仆为师的,这要是放在外头,绝对行不通。
事实上,如果不是倪氏在上头压着,陈滢身上又有个国公府姑娘的名号,且给出的束脩委实丰厚,那两名女夫子可能就要请辞了。
连奴仆都能当老师,这说出去简直要笑掉人的大牙。
陈滢自是知晓她们的想法,却也无计可施。
先把这个学年的教学计划完成了再说,至于往后,大不了她一个人身兼所有课程的老师,怎么着也要把学校办下去。
“一加一是多少,你倒是说啊。”课堂上,那女商户正跟个学生急眼,汗都下来了,不住地挥着帕子扇风。
陈滢扫眼看去,不由得露出了一个班主任式的微笑。
那个连一加一都算不出来的学生,正是李念君。
李念君此刻也是满头大汗,正低头扳着自己的手指头,好一会儿后,方才抬起头来,很慢很慢地道:“三……”
老师立马一瞪眼。
“……是肯定不对的……”李同学敏捷地改了口。
老师的眼睛变小了。
“四……”
老师再瞪眼。
“……也是不对的……”李同学依旧面不改色。
老师擦汗。
“……那就是……”李同学的嘴型迅速切换着,两眼冒光地观察老师的表情,直到最后终于定格在了:“……二……?”
“好了,你坐下吧。”老师挥挥手,一脸地生无可恋。
陈滢在旁边看得直笑,却不防李念君眼角余光一瞥,却见尊敬的校长大人正偷偷摸摸地站在门外,吓得她马上就是一哆嗦。
陈滢于是越发笑不可抑。
化身成为偷看的班主任,终于报了当年一箭之仇,她很是很清气爽。
对李念君露出了一个班主任式的微笑,陈滢便施施然地走了,留下了李同学独自在教室中瑟瑟发抖。
才走出教学楼不远,便见叶青领着个穿烟青色褙子的女子走了过来,遥遥顿首道:“校长,裘四奶奶来了。”
那女子正是郭婉,陈滢见了,忙迎上前去,笑问:“今日怎么有空过来了?”
郭婉柔柔一笑,道:“我过来瞧瞧,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