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闺阁记-第1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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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漪呆了呆。
这说着明心呢,怎么又讲起骑马来了?
见她满脸不解,郭婉双眸一弯,笑得别有深意:“若要马儿往前走,一味拉紧缰绳是不行的,要适当地放一放,那马儿才会跑得飞快。”
言至此处,略略一停,她的语声越发悠然起来:“尤其是有那一种马儿,自以为天底下第一聪明、跑得第一快。遇上这样的马儿,你就得让她以为万事尽在掌握,如此才能让她发挥效用,为主所用。”
绿漪瞬间便听懂了她的话意,心头大定,低语道:“婢子就知道奶奶聪明,果然奶奶看得透。如此一来,婢子也就放心了。”
她日常与明心接触,深知其秉性,心下对这新来的丫鬟极是忌惮。如今见郭婉并未受对方的蛊惑,她这才放了心。
“除此之外,我尚有别的考量,明心若是奴籍,反倒不好施展。”郭婉再度说道,算是解释了她要给明心脱籍的原因。
虽然仍旧不曾明言。
绿漪闻言,暗自吁了口中气,却是一颗心落回肚中,悄然抬首,见郭婉已自袖中取出了某张身契,正出神地打量着,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绿漪不由得轻轻一叹。
前路多舛,却不知她们奶奶这一去,又是怎么个了局,委实难料得紧。
一时间,主仆二人各有所思,房间里变得格外安静……
陈滢启程的那一天,济南城落了雨。
雨丝如幕,如堕絮风花,扑上车窗与薄帘,落下斑驳的痕迹,车轮辘辘碾过青石铺就的马路,路上苔痕新绿,石块的缝隙间有春草细细,在微雨中兀自摇曳。
陈滢盘坐在厚厚的锦垫上,端详着手中木马,身体随车身轻晃,眉心微蹙。
自与郭婉一晤后,接下来的这两天,她一直都在思考无名女尸案,而越是细想,她就越是觉得,此案不合理处甚多,其焦点则集中在郭媛的身上。
“为什么呢?”陈滢喃喃轻语,仿佛在向那木马提问,又像在自言自语。
若死者真是烟柳,而郭媛为凶手,则这两者间的身份落差便是一大疑点。此外,郭媛为何要瞒下此事?是不是还有别的隐情?再有,郭媛为何要把这极具纪念意义的木马丢掉?她后来是如何向其父母解释的?
陈滢蹙眉沉思着,窗外铅云低垂,一如她此刻的心情,亦是布满了阴霾。
第269章 暮春微雨()
“姑娘,喝口茶罢,歇一歇再想。”寻真小心翼翼地劝了一声,将个海棠青瓷盅儿捧了过来,细声道:“姑娘这两日还要赶路呢,可别太劳神。”
陈滢被她一言惊醒,遂将木马袖了,接过茶盅,浅笑道:“罢了,总归你有理,听你的便是。”
这话说得寻真直笑,一旁的知实亦是面带笑容。。。
陈滢这说的却是大实话。
此案她想得再多也没用,还是要尽早拿到郭媛等人的口供才是。再一个,兴济伯府在其中必定扮演了重要的角色,郭婉此番进京,没准儿真能给陈滢带来更确切的消息。
只是,念头方一转到此处,陈滢的心间便涌起了几许怅然,似又想起了与郭婉告别的那一幕。
却不知,当她们再度重逢之时,又会是怎样的情景?
陈滢无声地叹了一口气,敛下思绪,望向窗外。
雨丝连绵,远处青山如黛,似造物挥毫泼墨勾勒出的一幅山水,便连往日瞧来热闹喧嚣的街市,此际亦如入画中。
“姑娘,前头快要到城门了,婢子将窗帘拉上可好?”知实轻声地道。
陈滢便点了点头:“合上罢,也没什么好看的。”
济南城的风习自来如此,知实她们也很为难。
见她应下了,知实心头松了松,忙探手将车帘拉拢来。
一时间,车厢中的光线变得阴暗了些,车中亦无人说话,倒将那外头的市声衬得更为响亮。
许是怕陈滢心里不舒服,寻真便没话找话地道:“没想到那郎将军也来了,舅老爷还加派了好些侍卫,姑娘这回倒像是官爷出巡一样儿。”
陈滢闻言不由笑了,摇头道:“什么官爷出巡,你这丫头准定又去外头瞧戏了,倒把那戏文上的话说得一套一套的。”
寻真是个实打实的戏迷,在京城时便时常趁休沐去外头瞧戏,如今身在济南,虽然多有不便,却好在那李老夫人极爱热闹,府里也时常能听个戏什么的,倒是让她过足了戏瘾。
知实此时亦在旁凑趣儿,道:“这么一说,婢子倒想起来了,便在前日,老太太那里弄了个什么小戏班儿,这丫头那一日便没着家。”
话题扯到此处,车中那种略有些压抑的氛围才得好转,陈滢知晓两个丫鬟的心思,便与她们说笑起来,也免得她们心中不安。
此番前往登州府,沿路要经过不少州县,裴恕考虑得十分周详,提前备好了路引,更是将郎廷玉也给派了来,就是怕有那没长眼的为难陈滢等人。
此事李珩应该是提前得到了通知,而他加派来的那些侍卫则表明,裴恕此次请陈滢相助之事,绝非小事。
只是,这几日陈滢一直忙着收拾行礼,闲暇时间还要处置女校的事情,委实没捞着机会与郎廷玉说话,是故,对于此行的目的,她到现在还一无所知。
马车很快便抵达城门,有郎廷玉上前接洽,自是一切顺利,再过不多时,马车便重又驶动起来,寻真笑眯眯地上前掀开车帘,舒了口气道:“这下子可好了,总算出城了。”一壁说话,一壁便凑在那窗前往外看。
济南虽好,那规矩却比京城大得多,对女子约束犹紧,就连身为仆役的她都有种明显的束缚感,此刻终于离城而去,她只觉心胸顿开,仿佛连天空都变得高远了些。
“这雨却恼人得紧,只怕路上要多耽搁些时日。”知实不似寻真这么没心没肺,想的便多些。
陈滢便道:“应该不会太耽搁的,我们人少,上回来的时候却是好几家的车子在一起,又是女眷居多,路上自然走得慢,这次定是不会的了。”
说罢,又问寻真:“我们要先在女校停一会儿,你告诉郎将军了么?”
寻真忙道:“回姑娘,婢子一早就告诉了,这会子马车正往女校的方向去呢。婢子看着路,不会错的。”
女校并没建在官道旁,而是位于由官道分出来的一条支路向下,此刻,马车的确正走在那条支路上,陈滢挪去窗前看了一眼,便放下了心。
他们这支车队就只有陈滢这一辆马车,余下的则是由裴家军并侍卫组成的马队,共二十骑。
虽然人数少,但护卫的力量却空前强大,且又是骑兵,速度自是快了许多,她们主仆几个没说两句话,马车便又停了下来,却是女校到了。
郎廷玉上前禀报了一声儿,陈滢便下了车,向郎廷玉歉然地道:“抱歉,女校还有些杂事要处置一下,请郎将军稍等。”
郎廷玉叉手应是,陈滢向他笑了笑,便提着裙子走进了校门。
今日值班的恰是叶青,陈滢与她打了个招呼后,便先去办公室把该办的几件要务处理了,又顺便去李氏那里瞧了瞧。
李氏如今长居于此处,身体已然大好,心情似乎也跟着松泛了下来,每天都会去给幼儿园的小朋友们上课。陈滢去时,她正在做着上课前的准备,整个人的精神面貌都与往常不同,就连气色也比在城里居住时好了许多。
陈滢将要前往登州之事,李氏也是知道的。兴许是身在女校之故,她对有些事情看得便没那么重了,这一回倒是没像素昔那样担心,见了陈滢,也只叮嘱她“路上小心,到了地方报个平安”。
见李氏心胸放宽,身体又很健康,陈滢心下自是宽慰,与她略叙了几句话,便自辞去。
小院之外,雨正潺潺,细密的雨丝顺着廊檐两侧落下,仿若两道透明的珠帘,隔帘看去,是暮春时节葱茏的风物,耳畔亦有零落的雨声断续而来,越发使人心静。
主仆三人穿过夹道与角门,沿着笔直的游廊往校门方向而行,越往前走,那校舍中传来的琅琅书声便越清晰,那声音糅杂在雨声中,让陈滢不由自主地想起前世那副著名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她轻声自语地道,唇边漾起了一枚浅笑。
但愿将来的某一天,泉城女校会有“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的女学生们出现,让这个时代的女子,真正踏出高高的围墙。
第270章 丝繁絮乱()
寻真与知实并不知陈滢在说些什么,见她此刻似是心情甚好,不由亦跟着弯唇而笑。
正当此时,那校门处蓦地传来了一阵喧哗,打破了这宁静的校园的清晨。
“这是怎么了?”寻真讶然地道,一面引颈往前看去。
她们此刻正走在通向大门的游廊上,那声音却是从校门外头传来的,而校门如今阖了大半,根本瞧不见外头的情景。
陈滢没说话,眉头却蹙了起来,加快脚步朝前走去。
这一刻,她无比庆幸当初在修建教学楼时,听从了裴恕的建议,朝外的这一侧只在走廊上安了窗户,教室里却只有面向操场的一面有窗。
如此一来,即便那校外动静闹得再大,也不会影响学生们上课,而今日情景,恰是最好的验证。
心下思忖着,陈滢已是大步来到了校门处,而随着离校门越近,那嘈杂声便越发清晰:
“快抓住她!”
“把人带回来!”
“救命……唔唔……”
这些声音尽皆出自女子之口,其中还糅杂着脚步声、拖拽声以及衣物摩擦之声,似是人群分作两方,正在互相扭打。
“叶统领,出了什么事?”陈滢面色肃杀,提声问道。
这才消停没两日,莫非又有那不长眼的借机闹事?
叶青正自抱臂立于门边儿,似在观望外头的动静,姿态极是从容。闻听此声,她便回头看了陈滢一眼,神情中不见起伏,淡声道:“无事。”
说了这二字后,她单臂向后轻轻一拉,毫不废力地就将那厚重的铁门拉开了半幅,以容陈滢主仆通行。
“与此处无关。”最后又附赠了这一句短语,叶青便退回至门房廊下,仰头望天,似是对外头的人与事失去了兴趣。
陈滢微松了口气。
只要不是来闹事的就好,女校的名声还是必须爱惜的。
寻真上前扶住了陈滢的胳膊,主仆三人行至门外,举眸看去,便见校门前不远处聚着好些人,当中一个面相薄寡、身材高瘦的妇人,披着一件石绿细布大袖衫,正低声喝斥着几名粗使婆子,神情极为冷厉。而在她的身后,一个梳双髻的小丫鬟正替她撑着柄素面儿油伞,将那漫天细雨挡在了伞外。
那妇人似是极有威严,被她训斥的那几个婆子此刻俱皆唯唯应是,一面将个披头散发的女子往后拉。
只是,那女子挣扎得十分厉害,且郎廷玉等人又在跟前,虽然他们不曾刀剑出鞘,但这群沉默的侍卫却予人一种强烈的压迫感,那几个婆子当着外人的面儿,不敢下死手,场面便有些僵持不下。
陈滢蹙起的眉微微一挑,视线转向了被压制的那个女子。
挣扎之间,那女子的衣袖已然滑落,露出了小半截手臂,纵然其上布满青紫的手印,却仍旧可见白嫩细腻的肌肤,纤指如葱尖、指甲圆润晶莹。
这女子应该年岁不大,且养尊处优,并非寻常下仆,而从其身上衣料来看,也不是丫鬟之流能够穿得上的。。。
一个不久前才听到过的名字,浮现在了陈滢的脑海。
她眯了眯眼,视线上移,看向那瘦高的妇人。
那群人应是以她为首的,此刻,她正自转过身来,薄寡的脸上堆起一个笑,用着还算恭敬的语气向郎廷玉道:“真是对不住得紧,一时没把人看牢,惊扰了各位军爷。”
很地道的一口官话,遣词造句也很讲究,且一眼就瞧出郎廷玉乃这群侍卫的头领,仅这份儿眼力就颇不俗,而她身上那种豪门世仆的气派,更是比寻常人家的正头太太派头还足。
此外,她口中虽在说着客气话儿,神态却是镇定自若,根本就没被这群带刀侍卫给吓住,看起来胆子也很大。
郎廷玉时常与裴恕在外应酬,自也看出这仆妇有些来历,回答得倒也客气:“无事,这位妈妈请了。”
那管事妈妈微躬着身子而立,始终保持视线向下,眼神并不与郎廷玉等人正面接触,而这个视角,亦让她十分高明地避开了走出大门的陈滢主仆,或者不如说,是“凑巧”未见。
此刻闻言,那管事妈妈唇边的笑意加深了些,垂首道:“军爷有礼了,奴婢这就把人带走。”
语罢,她的脸便沉了下去,回身向那几个婆子挥了挥手,语声森寒:“怎么还不把人弄走?嫌丢人献眼还不够么?”
那几个婆子闻言,俱皆露出惊恐之色,忙下死力将那少女往回扯,只那少女发了疯一般地挣扎着,口中虽然塞了布,那“唔唔”之声却仍旧撕心裂肺,听来竟有几分可怖,那几个婆子被她这模样给骇住了,一时间竟是奈何不得她。
见那少女如此不识时务,管事妈妈身上的气息变得格外阴沉,上前两步,蓦地举起了一只手。
在她的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只竹批子,那竹批在雨丝下泛出幽暗的光,隐约竟有几分血色。
那是无数次掌嘴时批开皮肉沾染的血污,经年洗之不尽,使得它的颜色已经由绿转红。
看着那管事妈妈卯足了劲儿高举的手,寻真与知实几乎同时闭上了眼,就连郎廷玉都皱起了眉。
这一记批在脸上,那少女的脸蛋必定皮开肉绽,这情景即便只是想象一下,也叫人心中不适。
这一刻,似是感知到了周遭众人的瞩目,那管事妈妈的身子挺得笔直,身上的气势则益发阴鸷,仿佛要籍此显示自己的权威,用力将那竹批子向下甩去……
“慢着!”一道干净的声线蓦地响起,管事妈妈动作一滞,竹批子顿在了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