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闺阁记-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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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滢不再多言,跟着郑朝珠走了出去。
阳光已经跃上了屋脊,照在身上颇有些温度,天空碧蓝,浮着几片云絮。
真真是个好天气。
陈滢一面走路,一面深吸了一口气。
空气清润而朝湿,草木在夏风里兀自芬芳。
直到走出来陈滢才知道,长乐宫原来如此之大。
她一面走一面四顾,心中不住赞叹。
在许老夫人并许氏的口述中,长乐宫虽大,但却并不能让陈滢拥有直观的感受,如今身处其中,才能深深体会到它的宏伟。
眼前是一片连绵的建筑群,重叠的屋宇叫人一眼望不到头,琉璃瓦在灿阳下闪着光,朱漆廊柱、玄漆门扉、青砖叠出的高墙,这些色彩组合出了一个庄重而又肃穆的世界,让人生出浓浓的敬畏。
陈滢跟着郑朝珠步下台矶,踏上了一条平直的青石路,一路上郑朝珠只字不语,只埋头走路。
陈滢也没说话,不过她的脑子里却没有一刻是安静的,计算路程、预估方位,以及猜测接下来可能要发生的事。
约莫一刻钟后,她觉出了不对劲。
长乐宫的建筑群虽然多,但应该不至于大到这种地步。
按照陈滢的估算,她们早该在半盏茶前就走出了长乐宫的范围。可此刻,她的眼前却是一所挺大的花园,夏花盛放、绿树葱茏,不远处还有假山与亭台。
她极目远眺,却见在亭台尽处,隐隐约约露出一道月洞门,两扇朱漆门虚虚掩着,并看不见里头的情形。
陈滢心中警铃大作。
她们早就离开了长乐宫,可郑朝珠一没有半句解释,二仍旧埋头向前。
而更奇怪的是,这一路上,她们没有碰见一个人。
在长乐宫的范围之外,无论陈滢出了什么事,太后娘娘想要推托,根本就不需要理由。
事情并没发生在她的宫里,她自然无须负责。
那么,这两扇朱漆门之后,又是谁的地盘呢?
那个该为此事负责、且必须承担国公府的怒火的人,又会是谁?
陈滢有半息的犹豫。
在这半息的时间里,萧太后的一言一行在她脑子里飞快地过了一遍,连同她听来的那几个似是而非的传说。
随后,陈滢便探手解下了腰带。
在已知的阴谋面前,她不可能没有一点准备。
她今日穿了一条便于奔跑的六幅湘裙,裙子的质料非常轻盈,不会在疾风中形成阻力。此外,这裙子的腰部设计比普通的裙子更宽,让她能够隐蔽地系上两根腰带,深绿的纱罗腰带在外,里头则藏着一根更细、却也更具韧性的同色锦带。两种腰带颜色相近,不仔细看根本分辨不出。
陈滢抽出来的,便是底下的那条锦带。
这锦带极长,陈滢将之重叠盘起,只在腰间绕了一匝,解下极为容易。
她紧紧握住腰带的两端,猛地跨前一大步,兜头便套住了郑朝珠的颈项。
郑朝珠猛不防被勒住脖子,脚步踉跄了一下,身子不受控制地直朝后仰。可奇怪的是,她并没发出惊呼,只沉默地挣扎起来。
陈滢越发肯定了自己的判断,两手上下翻飞,速度极快地围着郑朝珠绕了好几圈,数息后便将她捆得结结实实,随后拖着她钻进了早就看准了的山石子洞。
第029章 谁的好心()
石洞颇大,二人容身尚且有余。郑朝珠摔倒在地,发丝凌乱,衣裙上沾满灰尘,形容十分狼狈。陈滢半蹲在她跟前,手里拉着锦带的两端。
“我不明白你想要做什么,郑姑姑。”她看着郑朝珠的眼睛说道,神情很平静:“我不能跟你走。”
萧太后的报复应该就在那两扇朱漆门之后,虽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但陈滢从来没有以身涉险的习惯。
在这一点上,她比侦探先生谨慎得多。
郑朝珠睁大眼睛看着陈滢。
即便离得如此之近,她的面目还是显得模糊,唯有她眼睛里的惊恐,陈滢看得十分清楚。
“奴婢……并没要……做什么。”郑朝珠第一次开了口,声音很小。
比起陈滢,她似乎更怕惊动旁人。
“奴婢真的……就是奉了太后娘娘的话……来请姑娘去……”她没什么说服力地说道,越说声音越小,似是连她自己也不相信这番话,于是,终是沉默了下来。
陈滢不再说话,起身将多出来的那截腰带甩上一块突起的山石,另一端则重新缠在郑朝珠的背后。
“那一头就是绳结。”陈滢指着山石突起的方位,顺便试了试绑在郑朝珠脚踝上的腰带是否结实。
这套捆扎手法是侦探先生偶尔用来制服穷凶极恶之辈的,比五花大绑更复杂、也更结实。
当然,从捆扎的部位来看,很可能这套捆法还有别的用途,但陈滢拒绝思考这一点。
确定已经把郑朝珠的手脚都捆结实了,陈滢便开始轻声说起话来:“你可以一点一点挪到那边山石子下头,把那一截腰带用嘴咬下来。”
她指向缠着腰带的那块突起的岩石,继续说道:“如果你动作足够快的话,小半刻后你就能恢复自由。最迟一刻,你应该就可以自己走出山洞了。”
郑朝珠并没去看她。
她放弃了挣扎,呆呆地望着山洞的某个角落,眼珠子动也不动,也不知是听傻了又或者是在出神。
陈滢不管她听见或看见与否,仍旧伸手指着腰带道:“这种锦带是今年最时兴的款式,市面上二十文钱就能买到,大姑娘小媳妇差不多人手一根。我用的这条,上头没有任何记号或绣花,我也没熏香。如果事后有人来查,只会从上头闻到一丁点儿月支香的味道。”
她意味深长地停住了话头。
郑朝珠的眼睛飞快地往她身上转了转,仿佛有点惊奇。
“你且猜猜,举世之间,有多少人能够用得上月支香?”陈滢问了个问题。
郑朝珠自然不可能作答,但她的神情又有了一点变化,就像是松了口气。
陈滢便拧了拧嘴角:“如果要我猜,我觉得这世上应该只有一个人会把月支香当熏香使用。”她伸出一根修长的手指,点向了长乐宫的方向。
郑朝珠的眼睛睁得更大了一点,眼里的惊奇也越加清晰。
她带着陈滢绕了这么久的路,可陈滢方才指出的正殿的位,却没有半分偏差。
“我要回去了。至于要不要声张,随你的便。”陈滢平静地说完了最后的话,弯腰走出山洞。
阳光依旧灿烂,碧空如洗,远处的天际线上,懒洋洋地躺着几片白云。
山洞里非常安静,陈滢甚至觉得郑朝珠都没挪动过身子。
她的嘴角拧向了另一个角度,不再考虑这位郑姑姑的问题。
能被派来执行这个任务,郑朝珠就不会是个笨蛋。而从其表现已然能够看出,萧太后并不会明着得罪国公府,只会来暗的,并且,这暗中的手段应该非常狠毒,狠毒到必须无人作证,让陈滢吃个哑巴亏,再顺手把朱漆门后的那一位给冤了。
陈滢现在有点好奇,萧太后要对付那一位,到底是谁?
不得不说,太后娘娘这一招很妙,正是宫里最常见的祸水东引、一箭双雕。
陈滢慢慢地走出花园,踏上了来时的花丛小径。
由这条小径出去,再绕过一段安静的宫道,就能回到最初的那条青石板路。
陈滢正待提步,蓦地“骨录录”一阵响,不知从哪里滚过来一枚洁白的小石子,正停在她脚边。
她微微一惊,垂首看着脚下,又转眸四顾。
还是没有人。
小径左右皆是树木,夏风徐徐,草叶“哗啷”作响,却始终不见半个人影。
今日的风大约只有二、三级,这石子想必不是被风吹过来的。
陈滢思忖了片刻,弯脚拣起石子。
石子外头裹着一张很小的白纸,她展开纸页,上头只写了三个字:
不要去。
陈滢的嘴角又拧了起来。
这倒也真有趣。早不提醒,晚不提醒,等她把该干的不该干的都干完了,才来提醒。
这会是周朝贵的好心吗?
陈滢将纸重新裹住石子,丢在地下,继续往前走。
与其收着这种字条徒增风险,倒不如让它物归原主,想来会有人把它拣走的。
陈滢这样想到,施施然地走出了这条小径。
接下来的一路都很平静,虽然还是寂寂无人,却也没发生什么叫人吃惊的事。
等回到最初离开的那条青石路时,陈滢远远便瞧见,右前方正殿的外头,整齐地站着八名宫女,还有几个洒扫的小太监拿着扫帚、铜盆等物,从殿里走了出来。
这里终于又有了人迹,不再是她离开前空无一人的模样。
萧太后应该已经回来了。
陈滢放慢脚步往前走着,一面思忖接下来的对策。
萧太后不是内宅妇人,她不会死缠烂打,今日之计不成,她应该不会再出第二招。
或者说,她根本就没有准备第二招。
她实在是太自信了。
这种自信,来源于她手中掌握的皇权。
她料定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绝不敢违抗太后娘娘的意思,哪怕只是听人转述、哪怕明知前方有危险,她也必须遵从太后娘娘的旨意,跟随宫女前往所谓的“太后娘娘要见你”的地方。
然而遗憾的是,陈三姑娘恰巧来自于皇权早就没落的现代,她对太后,并无敬畏之心。
于是,这所谓的阴谋也就不成其为阴谋。
第030章 司徒皇后()
原本在萧太后的安排下,此事从头到尾没有目击者,她便也有了“哀家根本就不知道这事儿”的借口,这是为了更彻底地把罪名推给朱漆门后的那一位。
这安排不可谓不妥,可反过来说,却也给了陈滢顺势而为之机。
既然萧太后从没下过令,那么陈滢也就谈不上抗命。如果郑朝珠再聪明一点的话,吃哑巴亏的人就变成了太后。
萧太后绝不可能亲口下令让陈滢走进那两扇虚掩的朱漆门,而能够成为萧太后对手的人,想必也绝不简单,萧太后不会那么幼稚。
于是,这一个必死之局,在陈滢这里却破得很容易。
只要放下对皇权的敬畏,一切迎刃而解。
陈滢一面走着,一面抬头打量周遭风景,忽然觉得眼前有什么东西晃了晃。
她凝下神,定睛细看,便瞧见了远处迎风招展的八幅雉尾扇,更有许多彩绣辉煌的凤旗,正缓慢地往这个方向移动。
居然皇后的仪仗!
司徒皇后竟来到了长乐宫?
陈滢心里顿时一松,脚步却加快了许多,大步走到正殿前的台矶下,垂首立定,静候皇后娘娘的鸾驾。
司徒皇后向来对国公府很是友善,有她在,今天的事情应该很快就会结束。
半盏茶后,果然是皇后的鸾驾出现在了台矶边。
正如她所料,一见国公府的三姑娘还没走,司徒皇后便命仪仗停下,随后她便下了步辇,款步而来。
“你就是陈三姑娘吧。”离着陈滢还有几步时,司徒皇后便说道,语声轻而柔和,比萧太后多了几分亲切。
“成国公府陈氏三女,见过皇后娘娘。”陈滢垂首回道。。。
司徒皇后笑了起来,上前携起了她的手。
她的手指细软温暖,触及陈滢时,微微带着一点力度,更加显出了几分可亲。
“本宫还以为你走了呢,不想你还在。”皇后娘娘笑着说道,很是亲切地挽了陈滢,带着她一同走上了台矶。
门口的宫女早就有数人迎了出来,恭敬地在前面引路,另外几个应该是去传信去了,再往门前走了几步,陈滢便听见了萧太后那微有些沙哑的笑声。
“你们两个怎么凑在一块儿去了?”进得殿中,萧太后笑吟吟地步下宝座,扶起了行礼的皇后,笑声如轻风拂动树梢,沙沙作响:“哀家这年岁一大,就爱忘事儿,竟是直到方才才想起来,大殿里还有个小姑娘等着呢。哀家回来的时候还在奇怪,这小姑娘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了,正要着人去找,可巧你们就来了。”
她的语气十分自然,仿佛根本就不知道陈滢被郑朝珠叫出去的事。
陈滢低垂的脸上有了一个笑,很淡的那种。
“都坐吧,三丫头也坐。”萧太后笑着命人赐了座。
陈滢算是沾了司徒皇后的光,有幸分到了一张金漆小杌子,虽然硬梆梆地坐着并不舒服,但对于一个无职少女来说,这已然是极大的恩赐了。
陈滢屈身谢坐,萧太后只摆了摆手,便与司徒皇后坐下说起话来,聊的皆是些家常事,听着使人昏昏欲睡。
大约过了小半刻的样子,司徒皇后轻轻嗽了一声,低声地道:“母后,儿臣想跟您说件事儿。”
她的声音还是很温柔,可陈滢却从中听出了一点焦急的意味。
“你要说什么?”萧太后的声音又开始拖长,陈滢感觉到她往自己的方向扫了一眼,冰冷的眼风中不带一丝情绪:“该不会是有谁跑到你面前说废话去了吧。”
陈滢觉得,萧太后大约有点动怒。
陈滢完好无损地回来了,紧接着司徒皇后又出现,她太后必会认为这是国公府提前备下了后手。
陈滢也是这样认为的。
“母后说哪里的话,儿臣那里今儿可清静着呢。”司徒皇后笑着说道。
陈滢与萧太后同时一愣。
“儿臣要说的事儿,不与外头相干,是咱们宫里头的事儿。”司徒皇后续道,语气里又多了几分焦急。
萧太后顿了片刻,忽尔一笑,转眸看向了陈滢:“哀家记着御花园里养了几只仙鹤,挺漂亮的。玉秀啊,你陪着三丫头去瞅瞅去。”
一个约莫三十来岁的宫女走出来,应了声是,便向陈滢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陈三姑娘,请随奴婢来。”
陈滢无奈至极,却也只能依言起身。
萧太后这是打定主意不放人了,想必一会儿还有的磨。
好在此刻已是时辰不早,只消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