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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9部分

出闺阁记-第1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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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心笑笑,将海棠果儿搁进口中,细细揩净手指,方自袖口儿抽出个烟罗紫洒金信封儿来。

    “这是我们……夫人叫送的,请姑娘收下。”她将信封推至案前,又娇俏一笑:“我这是受人之托,姑娘可别再给推回来,推回来了我也没处还去。”

    陈滢已然料到是谁,拿起信封,上头不著一字,反面的封口处,团着温嘟嘟一汪碧色。

    绿蜡封、紫金笺,皆名贵至极,满京城里能用得起的,也就那几家。

    小心挑开蜡印,陈滢取出信笺。

    仍旧是烟罗紫的洒金笺,四边镶一圈儿细碎的花瓣儿,暗香盈袖、幽情蕴藉。

    “听说你要开医馆,我也入一股吧。”

    整张纸上,就只有这一句话。随信附着的,是一张三千两的银票,“宝吉祥”票号,通存通兑,全大楚皆可用。

    “我们夫人说了,她就入这一股,再不多添。请姑娘无论如何莫要推辞。”明心轻声笑语,含烟眸弯作月牙儿:“我们夫人还说,这是她专门用来入股的,并非花草精油的余款,还请姑娘别自作主张地从里头扣了。”

    她拍了下衣袖,表示说完了,又去拣果脯来吃。

    陈滢心头万般滋味,到底推辞不得,只得将信袖了,转首挥退众人。

    窗外柳烟纷纷,不知何时,却是落了雨。纤丝如楼,飘然洒落。西风拂槛而来,扫进几片雨线,帘幕启处,锦屏上绣着的兰草,已是一片氤氲。

    “你们夫人可好?”陈滢轻声问。

    原先在国公府时,为避免插手东宫之嫌,她一直不曾与郭婉联络。

    后陈劭出事,他们家虽分了宗,却又惹上官非,甚而有谋逆之嫌,更不便与东宫扯上关系,是以,陈滢并不知郭婉近况。

    明心笑得若无其事:“多谢姑娘动问。我们夫人自是好的。如今那府里要忙件大事,夫人上个月便住去别庄了,若不然,这信定早些时候儿就到了,断不会拖到如今。”

    陈滢蹙起眉。

    郭婉住去别庄了?这是何时之事?

    难不成,是失了宠?抑或是遭人设局?

    百般念头浮起落下,她心中便有些不定。

    明心觑她一眼,掩口笑起来:“姑娘但可放心,不是您想的那么着的。说来这不是太要紧的事儿,就是……”

    她往四下瞧了瞧,身体向前倾着,声若耳语:“……姑娘只听着便是,莫与旁人说。听我们夫人说,旨意怕就快下来了,正室、侧室,还有七、八个别的名分,人选皆已定了,恐近些时就要过了明路。”

    原来……是要给太子妃让位。

    郭婉这个先封的孺子,倒还真有这个必要。

    陈滢无声而叹,微微垂首,发上玉簪花簇如锦,乌眉弯睫、肌肤胜雪。

    明心手里拿着块豌豆黄儿,视线飞快扫过她,挑了下眉,又将点心搁下。

    “姑娘对我们夫人好,我们夫人都知道的,我们夫人过得很好,姑娘勿挂怀。”她低劝了一句。

    浮皮潦草的话语,并不能起到安慰的作用,反叫人越加怅然。

第361章 再见药匣() 
郭婉选定的道路,注定荣耀,也注定崎岖。她主动避去别庄,应该也有她的考量。

    步步算计、处处留意。这样的人生,她可真的甘心?

    “我们夫人是个通透的,比那一等庸脂俗粉自又不同,这其中的道理,夫人早就想明白了,姑娘尽可放心。”明心一语道出陈滢所思,不在意地挥了挥袖。

    某种程度而言,她与郭婉,称得上心意相通。

    陈滢转过念来,自嘲一笑。

    她想那么多,又有何益?身在局中之人,终究还是郭婉。

    话至此处,多言别事倒也无益,陈滢向明心一笑:“听了你的话,我便放心了。还要请你回去后上复你家夫人,就说她的心意我收到了,医馆算她一份儿,待开业了,必通知她。纵使她来不了,帖子也会如期送去。”

    明心笑靥如花,拿起一副牙箸,挟了枚黄莹莹的松子糖,搁在陈滢面前的水晶碟儿里,笑道:“姑娘快吃糖,这话儿甜丝丝的,我们夫人听了定欢喜。”

    陈滢倒被她逗笑,拣起糖吃了,两个人又叙些别后寒温,茶过一盏,明心便起身告辞。

    陈滢知她身份特殊,亲自送出二门,遥见她举着柄油伞,艳丽的红裙消失在廊庑尽处,方自回转。

    细雨如丝,青石板路被雨水洗亮,缝隙间细草幽幽,草尖儿上泛起枯色。

    “这场雨下过了,天儿怕就真的要凉了。”知实悄叹了一声,心事重重,抬头望远。

    青石路两侧皆是竹林,天将薄暮,细雨潇湘,越添愁绪。

    陈劭官升两级,又得了皇上赏赐的宅子,这自是好事。只李氏坚不肯住去正房,而是安置在了东路的“临水照花”,素常与陈劭连话也不讲,实在有事,便叫丫鬟转述。。。

    罗妈妈人在杨树胡同,心却一直挂在此处,隔三差五派人来问,可惜李氏根本不听劝,竟是铁了心要与陈劭分居。

    如此下去,可怎生是好?

    知实蹙紧眉心,十四、五的年华,见这竹林更兼细雨,倒生出几分悲秋之意。

    蓦地,身后传来重重的脚步声,知实忙回头,大管事罗福生披着件蓑衣,自后赶上,躬腰行礼:“小的给姑娘请安。”

    那撑伞的小鬟忙转过伞面儿,陈滢亦回过身来,颔首笑语:“罗大管事好。”

    因见他走得额头冒汗,又客气地问:“你这是有急事儿?”

    罗福生规规矩矩地拢袖,垂着眼道:“回姑娘的话,才太医院送了丸药来,小的正要给老爷送去。”

    陈滢向他身后望一眼,见阿虎绷着小脸儿,双手捧着个黑漆匣子,目不旁视站在人后,遂笑道:“原来是这样,有劳罗管事了。”

    陈劭去诏狱走了一遭儿,病倒好了大半,如今只有些轻微症状,如偶尔的头疼、眩晕等,现下他恢复官身,太医院断了的药,便又续上了。

    两下里再无别话,陈滢自去了,罗福生便沿石路转去西路院门,踏上一条五彩石径。

    曲径通幽,自竹林间穿行而过,行不多远,前头现出座粉墙黛瓦的小院儿,满院树影参差,掩一角飞檐,台矶上落叶未扫,阶上雨湿微光。

    两个小厮迎上来,将罗福生让至正房门外,一人进屋禀报,另一人则助他褪下蓑衣,挂在一旁的檀木架上,又请他站去青毡,擦净靴底污泥。

    “老罗来啦,进罢。”凉润清和的声线,像上好冰丝浸了雪,透着帘幕送出来。

    罗福生忙整整衣衫,回头向阿虎做个“仔细些”的手势,方挑帘而入。

    屋舍阔朗,几案却极简素,挂落飞罩下搁着落地铜瓶,瓶中插几根松枝,清香微渺,风拂时,似有山涛过耳。

    一人立于案前,穿着燕尾青松林见月披衫,柏绿暗银团花立领袍,腰上环着根松烟绿绦子,坠着枚岁寒三友羊脂玉珮。一身青绿,唯玉珮洁白,远望去,若绿水翻白浪,一痕银霜耀翠湖。

    “老爷,这是太医院送来的药。”罗福生转过身,从阿虎手中接过药匣,低头奉上。

    陈劭“嗯”了一声,温笑着望他:“有劳你了,这大雨的天儿,可曾淋着?”

    语清辞朗,三两句响起,倒像有人拨弦。

    罗福生头垂得更低,连道“不敢”,又回:“谢老爷动问,小的没淋着,穿蓑衣来的。”

    陈劭点点头,命巧儿接过药匣,温言道:“罢了,快回去吧,听说今儿厨下做鸭汤,正是秋时温补的好东西,你记得给你家孩子捎些回去。”

    他惯来和善,待下人从不打骂,也极少与人置气,虽素性清冷,却真真是个好人。

    罗福生伏地谢恩,鼻头儿倒有些发酸。

    他们家老爷委实可怜,平白吃许多委屈,想想便叫人叹惋。

    他叹着气,抹着眼角下去了,陈劭便吩咐巧儿:“把药搁下。我累了,要去里间歇歇,你们也都下去吧。”

    巧儿乖顺地应声是,转身出屋,将锦帘拢了、门扇掩了,吩咐两个小厮守着,便点了几个头脸干净的小厮,去大厨房抬饭。

    已是黄昏将近,凉风细雨,浸透人衣,这样的天时,汤饭从大厨房领来,亦是凉的。

    陈劭惯来用饭不定,倒不如早早领了,放在跨院儿小灶上温着,以备他随时传用。

    青漆院门儿悄然阖拢,陈劭自窗眼儿瞧去,见院中梧桐如翠盖,枫叶却还将红未红,像未竞华妆的少女,只待西风涂抹。

    他转眸关上窗。

    梧桐更兼细雨,点点滴滴,似清商寥落。

    “哗啦啦”,不知哪棵树招了风,拂下大片雨点儿,乱了这空寂的弦音。

    陈劭叹口气,捧起药匣,来到梢间儿。

    此处原是琴室,壁上悬琴处至今尚留浅印,他也没叫人抹去,仍旧留着,微黄的一团儿,想是当年琴囊颜色。

    这里,便是陈劭的住处,“细雨潇湘”,便是这院落的名字。

    委实不大切题。

    这院中有梧桐、有枫叶,亦有三两棵桃李,却偏偏无竹,就连那一大片竹林,也在远曲廊之外。

    所谓潇湘,从何而来?

    陈劭摇了下头,勾起唇角,合衣上床,放下帐幔。

第362章 看够了吗?() 
弹墨绫的帐子,透出些微天光,沉暗幽凉,好似沾着雨意。

    陈劭将药匣打开。

    还是与之前相同的形制,匣盖夹层放着做说明用的信封儿,匣内分作两排,每排各十粒丸药。

    他盯着那白蜡丸瞧。

    丸得圆整的白蜡团儿,不似雪霜剔透,亦无瓷玉纯净,死气沉沉,像一个个嘲讽的白眼儿。

    他勾起唇,俯首拾起那小信封儿,拆开扫两眼,复又垂目,缓缓拿起一枚药丸。

    那枚药丸位于第一排最末,表面看来,与旁的并无不同。

    陈劭捏碎了封蜡。

    一张卷成卷儿的小纸条,滚落在了床上。

    他凝视着那张字条儿,渐渐地,面上浮起一个甜蜜而又悲凄的笑。

    他将字条拿在手中,紧紧攥着,微阖双眸,好似握住这世上最珍贵的宝物。

    然后,他睁开眼,缓缓地、缓缓地,转过了头。

    他的身体还保持着原先的坐姿,就连拿字条儿的动作,亦无半分变化。

    只有脑袋,如机械木偶般,以极慢的速度,转向床帐倚墙的那一侧。

    那个瞬间,他温润的眸子,陡地黑如深洞,似将室内最后一丝天光,吞噬殆尽。

    “看够了吗?”他语声极凉,湿嗒嗒地,粘着人的耳膜。

    “你过来,我有话说。”他又道。像在与空气说话,乌沉的眸,直勾勾望向帐幔某处。

    没有甜蜜、没有悲凄、没有视若宝物的珍惜。

    这些方才还盈满他面上的情绪,就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在顷刻间抹去。

    他的脸很苍白,幽黑如深洞的眸,唇色却红得夺目,似才吸食过鲜血的鬼怪,偏唇角处,勾一抹诡笑。

    这个如月夜孤竹般的男子,在这一刻,令人毛骨悚然。

    “你主子应该告诉过你怎么做。”平直的声线,自他艳红的唇吐出,如若鬼语。

    语罢,他蓦抬手。

    “啪”一声,药匣被他一掌打翻,白蜡丸滚了满床。

    他勾起唇,仍旧像在对空气低语:“我真是谢谢你家主子厚爱,没把我药死。”

    他看也不看那字条,随手扔进口中吞下,旋即摊开双臂,“嘭”一声,四仰八叉躺倒,随后闭上了眼睛。

    “我很累,你动作快点。”他阖目道,换了个舒服些的姿势,似真要入睡。

    小半盏茶后,门上突地响起剥啄声。。。

    很轻、很小心,若细雨携风,拍打在门上。

    “何事?”陈劭仍阖着眼,清润语声,犹似良人低语。

    “回老爷,行苇来了。”小厮惴惴禀道,声音几被风雨掩去。

    陈劭身边长随有二,一名行苇、一名雁来,行苇更受重用些,此前在国公府“枕霜居”时,陈劭每每给李氏赠信赠物,皆由他转手。

    “进来吧。”屋中语声朗朗,不见半分郁气。

    门外小厮吐吐舌头,瞪行苇一眼,鼓腮骂:“你大爷的,你倒真敢这时候儿求见,亏得老爷没恼,若不然,你挨打不要紧,我可不得跟着一起吃挂落儿?”

    行苇是个细瘦少年,单看面相,倒似比那小厮大了一轮,整个人灰秃秃地,还有点少白头。

    其实,细瞧五官,他也称清秀,唯满身暮气,一开口就透着股子倨傲:“我是长随,你是小厮,各不一样。你的挂落我吃得,我的挂落,你吃不起。”

    那小厮气得直翻白眼,再要说话,他已推开门,平板语声随帘幕涌动:“看好你的门儿。”

    那小厮悄悄“呸”一声,暗道晦气,到底不敢再说,瞪着眼睛将门关拢了,老老实实守在门外。

    行苇面无表情,走进耳室。

    耳室中只在东墙开一扇圆窗,蒙着竹青素面儿云纱,天光透进时,倒将秋色洗作春华。

    他抬眼望向床帐。

    纱幔低垂,帐中人影影绰绰,并瞧不太清。

    “我来了。”他冷淡地道。

    没有行问安礼,更不曾自称“奴才”,语罢,举袖拂拂下摆,几粒雨珠,随动作化为湿渍。

    “你倒登堂入室起来。”帐中传来陈劭的声音,平板生硬,不带情绪。

    “是你叫我来的,我只能来了。”行苇还是很冷淡。

    没有回答。

    帐中探出一只手,修长苍白,指尖搭一角纱帐,撩之而起,挂于银钩。

    陈劭伸腿,垂坐于床沿,面无表情。

    行苇眉头皱了下,直视着他:“你叫我来,有何事?”

    “那封信。”陈劭打个哈欠,两手撑于身后,几根发丝不经意垂落,贴上耳廓,松开的领口处,露出一线烟灰。

    “什么信?”行苇像没听懂,蹙眉问。

    陈劭勾唇一笑。

    黑寂的眸亮起微光,又熄灭,随后仰首,打了个哈欠,抬手松松衣襟,语声倦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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