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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6部分

出闺阁记-第18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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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积了满兜的雪,“蓬”地散开,有些粘在发丝上,被口鼻呼出的热气暖化,濡湿了鬓角。

    “我确实一直都存了这个念头。原先还不强烈,直到夫人进得东宫,民女便觉着,民女自个儿挑的主子,果然不一般。”她笑看郭婉,抛去一切伪装,直陈其事。

    “我就知道你是个心大的,果然不出所料。”郭婉点点头,不去看她,丽颜微侧,可见微弯的唇角。

    随后,她便发出长长的喟叹:“明心啊明心,你且说说,留一个这样的你在身边,我如何敢用?又如何放心?”

    她摇了一下头,转首去看明心,目中隐了些嘲讽:“你怕不是忘记了自己的来处罢?”

    明心面色陡变。

    “你父亲、你一家子是从何处来的,你莫非忘了?”郭婉又问,眉眼间,难得地存了一分认真。

    “我真是不能懂你。”她看着明心,有疑惑,亦有不解:“进宫哪得那般简单?你以为皇宫禁地,是你这样的人能够随意来去的么?”

    明心父亲为康王幕僚,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容其进后宫?

    元嘉帝又没疯,明心又非美到叫人愿以一国倾之的地步,她哪来的笃信?

    “我原先自是不敢这般想的。”明心低下头,然而,下一息,她忽又抬首,眸光热切:“可是,夫人不也进了东宫么?”

    她的面上涌起浓烈的切盼:“原先我只想着,跟在夫人身边,长些见识,再一展所长,助夫人登高。可是,夫人如今岂是登高,简直就是一步登天!而以夫人境况,这一步原本极难走,夫人却偏偏走到了,我……”

    “所以你就认为,我郭婉既能以再醮之身得入东宫,你也可以,是不是?”郭婉打断她,一脸似笑非笑。

第421章 你亦布子() 
明心怔了怔,约是未料郭婉竟一口道出,微有些吃惊,旋即便笑起来:“夫人都说中了,这正是明心所想。”

    郭婉笑望着她,似叹似惋地点了点头:“嗳,我知道你是这样想的。”

    她抬起手,向发鬓上拂了拂,状极悠然:“我还知道你在想,连我这个寡妇都能入得东宫,你明心也不过是个罪户之女,又不曾婚配,如今更为良民,是故,你也一样可以登高,甚至比我走得更高,是不是?”

    她语速很快,偏态度雍容,神情娴雅,真好似与贴心妈妈叙话。

    “夫人又说对了。”明心笑道,因再无顾忌,她的狂妄与野心,便展露无遗:“夫人有手段、有资财,如今更不乏贵人相助。明心以为,只要夫人愿意,送一个如我这般的良家女入宫,也不算多难。”

    她热切地望着郭婉,目中似燃起熊熊烈焰:“夫人可曾想过,您在宫中孤立无援,如今又得罪了太后娘娘并长公主,余日之艰难,委实可期。您就不想多个帮手么?”

    她的面上涌动着强烈的情绪,向往、渴盼、憧憬与野望,语速极快:“我明心可在此铭誓,若夫人助我入宫,我必助夫人一臂之力,若有朝一日得蒙圣宠,明心定为夫人遮风挡雨,尽我所能,为夫人出谋划策,成为夫人宫中之臂膀,更可助夫人……”

    “噗哧”,一声嗤笑,打断这段激昂陈词。

    郭婉掩袖看向明心,像在看一个天大的笑话。

    “你这是做的什么春秋大梦?有朝一日终得宠?就凭你?”她上上下下打量明心,如称量某个物件儿,眸中溢满讥讽:

    “这几日,你怕是没少在梦中母仪天下罢?我是真不知道,你哪里来的笃定?先别说你在宫里大杀四方了,而今我就在你面前,你只说,我这一关,你怎么过?”

    明心愣了片刻,蓦地紫涨了脸,袖中指甲几乎掐出血印。

    “如果我偏就不答应你呢?”郭婉再问,好整以暇,闲闲拂袖。

    明心登时大怒,一瞬间热血灌顶,然足底,却窜起一丝寒意。

    郭婉居然不愿意!?

    为什么?

    凭什么?

    一个商户女,不过有几分姿色罢了,就不知色衰爱驰的道理么?

    如今,她明心把一个多好的机会放在这位郭孺子眼前,对方竟不愿意?

    明心面沉如水。

    她今日冒死前来,就因为坚信,一定能够说动郭婉。

    香山县主下红不止、断绝子嗣,正是郭婉设局。自偷偷回京并察知此事后,明心立时便得出答案。

    彼时的她,不忧反乐、不惧反喜。

    这真是瞌睡有人送枕头,她正愁登高无门、百般筹划,不想机会就在眼前!

    这么个大把柄送落在手中,她岂能不用?

    她自知,长公主已然查到她头上,可她却一点不怕。

    从来富贵险中求,若无极险,何来极贵?

    欲登高望远,甚而步入那绝顶之处,不冒一点险怎么行?

    而只要她爬到足够高的位置,高到连长公主亦需仰视的程度,那么,这些许记恨,便也只能成为那荣耀之冠上的装饰,点缀她的权势与尊荣。

    那才是人生最大的快意!

    在想透这一点时,明心兴奋得整夜睡不着。

    她处心积虑混进别庄,就是料定了,郭婉会服软,亦会被她抛出的诱饵打动。

    多一个帮手,总好过多一个敌人。

    手握郭婉把柄的明心,正是其最好的连横对象,如果换作她是郭婉,她必定、也只能抓牢这个机会,应下对方的一切要求。

    可是,郭婉却像是根本不在乎。

    她疯了么?

    “夫人莫非忘了,您设局陷害县主一事,我可是最清楚的。”明心定定看着郭婉,面色冷然:“您就不怕我把消息捅去长公主殿下面前么?”

    “我委实是怕,怕得紧。”郭婉轻拂发鬓,眉眼俱弯,好似欢喜不禁,侧首望她,抛去似凉似暖一缕眼风:

    “那你去啊。”

    软软余音,拖在风雪裹挟的暮色里,像娇怯的少女撒娇。

    “我就想看看,你会如何令我害怕。”歇一拍,又笑:“我等着。”

    明心的后背,倏地一寒。

    郭婉居然真的不怕?!

    而下一刻,明心目中,寒光大炽。

    她鲜少有这般神色。

    素昔的她,总以“喜怒不形于色”自诩,亦总是智珠在握,掌控全局。

    可是,此际局势,显然并不由她掌控。

    郭婉,并不在那一握之中。

    明心的后背,已为冷汗浸透。

    “夫人当真不怕?还是以退为进,想与我讲条件?”她直挺挺地站着,语声萧冷:“想我一介仆妇,请安的时辰也不可太长,夫人若再无别话,明心便只能谨遵夫人所言,就此告退。到时候,夫人便是反悔,也无处可去找明心了。”

    “好啊。”郭婉点头,状甚满意:“听你说这些废话,我也累了,再听下去也无甚意思。”

    她举目望天,掩袖笑:“嗳呀,这天儿可真不早了,你再不走,难不成还要我留你一个婢仆用饭?便是我舍得下脸来,这宫里的规矩也不许呢。”

    她抬着下颌看明心,如看蝼蚁,睥睨冷淡:“你退下吧,往后也不必来了。”

    这句话她是提声说的,清寂雪野中,传去极远。

    停了片刻,又微笑轻唤:“珍珠,你去账房支五两银子来,予了贾妈妈。可怜见儿的,难得她一路辛苦进京。”

    远处的珍珠听见了,躬身而去。

    明心直气得浑身乱战。

    区区五两银子,打发叫花子么?

    “哦,对了,我方才忘了说,你留下的那步暗手,已经被我杀了。”郭婉端详着手指甲,漫不经心:“我就知道你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我布子的时候,你果然也布了子,这招暗手原是用来拿捏我的吧?”

    端详完手指甲,她又举目远眺,悠悠然、施施然:“所幸我还没那么笨,提前将那柳妈妈杀了。如今没了这步暗棋,长公主查到最后,设局之人,只能是你。就算她明知真正动手的是我,但是,她查不到我头上,除非你亲去指证。”

第422章 收押禁宫(王者大地主盟主加更结束)() 
言至此,郭婉终是转眸,绝丽的容颜,眸色却沉寂,如亘古长夜:“不过,你可要想清楚,这一局你也是使了大力的,如果没有你,县主也不可能从此生不了孩子。以长公主并县主的脾性,就算她们收留了你,再拿着你来扳倒我,往后你的日子,怕不会好过。”

    她左右端详明心,掩唇一笑:“啧啧,似你这般娇怯怯的美人儿,长公主府是绝不能留的,不过么,若是划烂了脸、再打断手脚,长公主或许会留你用一用。”

    明心嘴唇轻颤,黑颜料下的脸,苍白如纸。

    郭婉所言,正中她的软肋。

    这一局,她确实出了大力,长公主为人阴鸷、香山县主脾性暴虐,如果她真跑去指证郭婉,则郭婉一死,她也活不长。

    “你威胁绿漪时,只说要向兴济伯夫人告密,可想而知,你自己也明白这个道理。”郭婉缓声道。

    此一语,便如弈手举棋,落下最后一子。

    将军!

    明心直勾勾地望着她,手掌一阵刺痛,怕是指甲早已刺破血肉。

    她的脑中,亦是一阵刺痛。

    她低估了郭婉。

    或者不如说,她高估了自己。

    而今回思,郭婉连长公主府都敢算计,又岂能偏偏漏算她明心?

    分明就连她,亦在局中。

    否则,她暗中交代那柳妈妈做的事,又如何会为郭婉所知,甚而杀人灭口?

    而更为可笑是,身处局中的她,竟毫不自知。

    “你还是离京吧。”温柔的语声飘来,轻软如风絮,然听在明心耳中,却重得有若雷击:

    “我不杀你,是因为你的身后便连着我,亦是瞧在你我主仆一场、你也曾真心替我做事的份儿上。至于旁的,我劝你收起痴心妄想,拿着我给你的银子,有多远、滚多远。”

    甜美的话音,飘来拂去,好似梦中呓语。

    明心兀自站着,神情恍惚。

    她知道,这终究不是梦,而是血淋淋的现实。

    她输了,输在了这个她心底里从未瞧得起的女子手中。

    一败涂地。

    僵立良久,明心惨然一笑。

    “原来,夫人这一局,最终不过是要甩开我罢了。”她道,颓然垂首,身形委顿:“如今我终是明白了。”

    她“呵呵”笑起来,面容却在瞬间扭曲,一字一顿地道:“夫人真真好手段。”

    语声忽停,笑声亦止,她“噗嗵”一声跪下,扶地叩首。

    观音兜上,早又积了一兜的雪,雪地松软,将她的膝盖与双手,深深没入。

    她整个人,都像被大雪覆盖,不复存在。

    刺骨的寒意,自两臂、自膝盖,飞快窜进她四肢百骸,将身体里最后的一丝温热,亦吞噬殆尽。

    “夫人栽培之恩,明心记下了。”她伏地道,语声低且沉。

    旋即又抬头,深深地望着郭婉,像要将她此刻的样子,刻进骨髓、融进血液。

    “此等大恩,委实难负。他日有缘,定当百倍奉还!”她直勾勾地望着郭婉,缓缓起身,掸净身上残雪。膝盖处两团湿渍,在清浅的暮色下,像是两个黑洞。

    “妈妈好走。”郭婉言笑晏晏,招手示意玛瑙:“玛瑙过来,送一送贾妈妈,别叫她迷了路。”

    “是,夫人。”玛瑙撑着伞碎步上前。

    明心再度深深望一眼郭婉,哂然而笑:“夫人保重。”

    语罢,转身,单薄佝偻的身影,随玛瑙远去,俄顷,掩入茫茫大雪。

    四野空阔,再不复人迹。

    郭婉悄立片刻,轻轻呼出了一口气。

    稀疏的白烟,在伞下氤氲飘动,眨眼间,便随风逝。

    黄昏渐次涂抹,不远处的是一片梅林,而今已只剩轮廓。横斜勾挑的枝桠,大半没入枝上积雪,唯剩灰黑数缕,像匆匆写就的草书。

    郭婉静立着,仔细辨认,良久后,方勉强拼凑出一个歪扭的“之”字。

    “夫人,天要黑了,民女陪您回去罢。”一只微凉柔软的手探过来,自她掌中接过竹伞。

    郭婉恍惚了一下,飞快地弯唇:“可不是,天都快黑了,我一时没注意到。”

    话接得恰切,然而,神思还停留在方才。

    那梅枝拼就的另一个字,似乎是“竹”。

    她笑起来,眉眼俱弯。

    有雪花从伞外扑上身,她举袖拂了拂,踏着徐缓的步子,慢慢地踏进游廊。

    雪地上,屐齿留痕,由亭台深处,探入浓浓暮色……

    四柳胡同的季家,最近走背字儿,家中的姐儿才往医馆去一遭,不上两日,便有穿锦衣、拿刀剑的凶人涌来,将最俏的那个姐儿给裹走了。

    “……钱也不把、话也不留,就这么把臻娘给带走了,也不知是死是活。”鸨儿倚门干嚎,眼泪鼻涕冒出来,舍不得拿绣花的帕子擦,从地下抓两把雪抹一抹,继续嚎。

    “可怜我家臻娘,才来家一个月,病倒病了半个月,我这心里疼啊。”她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隔壁鸨儿闻声开门,一手撑着门框子嘎嘎直笑,成郡的鸭子也没她聒噪。

    “季家母这是心疼钱呢,好端端一棵摇钱树,叫人连根儿挖去了,可不疼死个人?”她拍手打脚、幸灾乐祸:“没了最俊的姐儿,你家姐夫怕也俊不得了。”

    什么样的姐夫最俊?当然是有钱的姐夫。姐儿若不俊,自然便引不来那有钱的姐夫登门。这是咒他们家生意差呢。

    季家母气极,将手向脸上一抹,跳起脚儿来大骂:“哪个烂嘴烂舌的胡唚?我呸!猪油蒙了心的东西,也不撒泡尿照照,就那几个半老徐娘,捆成捆儿白送也没人愿意当姐夫,还好意思说三道四?”

    这话委实得罪人,四柳胡同多的是半老徐娘,日日要去花厝河街站生意的。

    原在旁瞧热闹的几家龟公,闻言立时不服,加入混战,与那季家母吵起来,直是闹得鸡飞狗跳,青天白日的烟花胡同,又是雪后冰寒,却也难得这般热闹。

    带走臻娘之人,自是裴恕。

    只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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