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闺阁记-第20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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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斟酌了一会儿用词,谨慎地道:“得想个万全的法子,才能用。”
说着她又像想起什么,看向陈滢:“那青霉素对人不好的叫什么来着,我一时没记住。”
“青霉素过敏。”陈滢低语,眉心微蹙。
这的确是个很严重的问题,对青霉素过敏的人,严重者可致死。
“正是如此。”郑蕙如重重颔首,见四下无人,声音也加大几分:“因此上,我虽然把青霉素给带来了,但这药也只在动物身上试验过,虽有奇效,但到底未曾在人身上用过,若有个万一……”
“你们在说什么?”门帘忽被挑开,冷风扑面,直扫得二人衣袂乱飞,却是王佑与裴恕大步走了进来。
陈滢二人俱吃了一惊,忙上前见礼。
王佑虚扶了她们一把,待二人起身,他布满红丝的眼睛,便瞬也不瞬地望住陈滢:“丫头,你们方才说的是什么药?那个叫什么素的?有何奇效?”
他耳力竟是奇好,人又聪敏,掀帘前听见的只字片语,便被他迅速组合出完整的意思。
见他直接问了出来,陈滢反怔了怔。
她其实还有些犹豫,不知是否该说实话。毕竟这药并不曾在人身上做过试验,贸然使用,太过冒险。
她并未迟疑太久,很快便下决心,上前两步,低声对王佑道:“好教您知晓,晚辈前些时候开了间女医馆……”
几句话说明前因,她便将青霉素的研发过程、药用价值、致敏反应等等,逐一细述。
当她言及青霉素的效用时,王佑整张脸都亮了,可是,在听闻此药之风险时,他的神情又迅速黯淡。。。
待陈滢语罢,王佑便沉默了下来。
山风四起,帘幕“扑啦啦”作响,细碎的阳光翻卷而来,薄白的一层,像落了霜。
“三丫头她……伤得很重。”良久后,王佑方开口,寂寂语声,好似每说一字,都需极大的力气:
“太医说了,那箭目今先不能拔,要视三丫头的情形而论;可是,若不拔箭,仅靠汤药维持,难以持久,还有她体内毒素,也拔除不尽;若是拔出箭来,血或可止、毒亦可除,只伤口极易感染,太医也不能断定三丫头她能不能……”
他突地有些哽住,强自抑下,再开口时,已是声音微颤:“总之,三丫头她如今……命悬一线,我这个当爹的,委实是……”
他抬起手,将衣袖掩了面,袖口轻轻颤抖。
王敏荑是他的小女儿,自小娇养,他再想不到,他的女儿竟会遭此无妄之灾,如今生死一线。
只要一想起女儿苍白的小脸,他就恨不能以身代之。
第466章 皮下测试()
好一会儿后,王佑方才放下衣袖,双目泛红,整个人像老了好几岁。
“丫头,你手头的这个药,能救下三丫头么?”他抬首,乞求地望着陈滢,如望向一个微渺的希望。
“那个药它……它能不能管上用?”他再问,眼角有些湿润。
然而,他目中的希望与切盼,却又是如此地强烈。
陈滢怔怔望着他,一时竟不能答。
她一直觉得,王敏荑受此重伤,自己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如果她当时不去打猎,而是留下来陪着王敏荑;如果彼时她下山后第一件事,就是跑去找王敏荑,或许……
陈滢忽地摇了一下头。
这世上,没有如果。
事情已然发生,正视它、解决它,才是正途,而自责与愧疚,于事无补。
“用青霉素,确实存在一定的风险,而这个风险又很致命。”陈滢启唇道,很轻的声音,如同自语:“它对伤口感染有奇效,但又不是每个人都能用,如果不合用的人用了,会产生很可怕的后果。”
她有些茫然地抬起头。
那么,该怎么办呢?
该如何将这种风险,降到最低?
陈滢出神地望向前方,似要透过这一重帘幕,望向苍莽云山。
裴恕关切地过来,二人视线相触,他对她一笑。
陈滢怔了怔,旋即亦微笑。
不知何故,这样的对视与笑容,令她心安。
有人分担,总好过独自承受,哪怕那个人不说、也不动,只这样陪在不远处,便已足够。
裴恕细细地看着陈滢。
月余未见,她似乎又长开些,乌眉丽眸、干净冷素,湘水绿绿的裙角上,是一羽振翅欲飞的鹤,鹤喙旁数竿修竹、叶如泼墨,越衬得她神清骨秀。
裴恕越看越喜,嘴角咧向两旁。
他很晓得她,知她此时面上平静,实则脑中正转个不停,说不定已经想出十七、八条妙计,所以,他不来扰她,只远远看着她。
就让她做她擅做的事,他陪在一旁就好。
而此时,陈滢也确实正在拼命思考。
时日久远,许多记忆已然模糊,尤其是第一世的记忆,几乎所剩无几。
蓦地,陈滢眼前一亮。
对了,她怎么把那件重要的事情给忘了。
“皮试!”她忽尔开口,双目仍仰望前方,眼神放空:“我想起来了,青霉素使用之前,要先做皮试。”
她弯了弯唇,回眸看向郑如蕙:“只要皮试时没有过敏反应,患者就能够使用青霉素。”
青霉素皮试,是可以斟别出过敏与非过敏人群的。
陈滢记得,在现代时,有一次上化学课,化学老师忽然来了兴致,给他们讲了整整一节课的青霉素发展史,其中就提到过皮试,甚至连生理盐水的配制都说了。
只是,现在的她能够记起的,并不多。
但无论如何,有比无好,既有法子,便需勉力一试。
“东家,却不知皮试是什么?”郑如蕙上前问,双目炯炯,下意识地轮换着捏手指。
她是个医痴,举凡与医术相关之事,她必穷尽答案,否则连觉都睡不好。
陈滢却未及答她,而是转身行小书案边,拢起衣袖,欲取砚台,一只修长的手忽地横出,先一步将砚台取下。
陈滢回首,原来是裴恕。
“可要用笔墨?”他问。
醇厚的声线,携几许冰寒、几许冷冽,陈酒也似。
陈滢收手,向他笑了笑:“有劳小侯爷。”
裴恕咧嘴乐了,顺手接过砚台,抄起旁边的墨条,专心研起墨来。。。
王家仆妇恰巧自内间而来,见此情形,直惊得张大双眼。
这可真是太少见了,从来只有红袖添香,再没见过黑大个儿添香的。
裴恕哪理会得旁人,乐孜孜地研着墨,心里美得冒泡。
难得能帮上媳妇儿的忙,他高兴着呢,那起子俗人懂什么?
陈滢拣起一支毛笔,置于笔洗中润了润,这才转向郑如蕙:“所谓皮试,就是将青霉素稀释在盐水中,达到一定的比例后,把这试剂放进针筒,再注射在人的手腕下方横纹处。这一针不能深扎,刺破皮肤即可。”
她反握玉管,检视笔尖纤毫,语声漫漫而来:“通常说来,两刻后,这皮试便可起效。若患者对青霉素不过敏,则皮肤表面会鼓起一个包,如蚊虫叮咬的疙瘩那般大小,呈白色;而若是皮肤起红疹、发痒,则为青霉素过敏。”
她忽地想起一事,转首看着郑如蕙:“郑大夫打针技术如何?”
“比从前熟练了些。”郑如蕙小声道,看了看一旁的王佑。
王佑仍立于原处,神情怔忡,显是没反应过来。
这位陈大姑娘之言,直如天书一般,饶是他学富五车,此时也有点发懵。
陈滢也看去王佑的方向,平静地道:“您放心,我会想个法子不叫三姑娘承受风险的,只是这法子需要些时间验证,请您不要着急。”
干净如水的声线,教人心神一宁。
王佑这才像是醒过来,神情却依旧茫然。
陈滢又略略提声:“知实过来。”
知实一直在内间帮忙,闻声立至,陈滢便问她:“大夫可给三姑娘起了箭?”
几位太医一直在商量诊治之法,方才陈滢离开时,王敏荑胸口的箭支,仍未取下。
知实忙回:“回姑娘的话,几位大人还在商量用药呢。婢子方才去瞧过一眼,三姑娘睡得倒还安稳,箭却是没起出来。”
陈滢点了点头,命她再去守着,又转向王佑道:“太医们医术高超,应该能想出稳妥的法子来,我这里只做个备用。”
青霉素还是过于冒险,能不用就不用。
王佑点点头,走去案旁,低头看陈滢写字。
陈滢正在努力回忆那节化学课,每想起一点,便立时记下。
生理盐水的配比她还记得,百分之零点九,不过,只能用蒸馏水;
青霉素与生理盐水的配比,陈滢也隐约记得,大约是一比十左右。
她边想边写,先还下笔从容,不多时,便成了思多写少,有时候凝神半晌,也只能写下几个字。
诸人皆不敢出声,怕扰她思绪。
第467章 这不怪你()
约一刻后,确定已将所有记忆写下,陈滢方搁笔,将墨迹吹干,交予郑如蕙:“就是这样,你按照我写的,先行把试剂配置出来,再行实验。”
语毕,她又微蹙眉,往左右望了望,问:“郑大夫是一个人来的么?”
郑如蕙笑起来:“我带着人手呢,丁香和莲心都跟了来,她们在后头跟寻真拿其他物什。”
她拿起纸页仔细看着,渐渐两眼发光,一脸地见猎心喜:“还好我把那蒸馏锅子也带来了,派上了大用场。”
陈滢给实验室配备的器材里,确实有一只专门用来提炼蒸馏水的汽锅。
王佑无言立在一旁,看向陈滢的眼神,含着深意。
他早就记下陈滢所书,然而,纵使倒背如流,他也还是两眼一摸黑。
那上头的每个字他都认识,合在一处,却根本不知其意。
若非女儿病危,他倒真想仔细问一问陈滢,这都写了些什么。
他这里正自思忖,那厢郑如蕙则在蹙眉:“东家,这上头说要拿活物做实验,这活物我可没带着。”
皮试亦有一定风险,陈滢特意标明,要先拿动物做试验。
陈滢张口欲答,裴恕却抢先一步:“今日行猎,想必有不少兔子、狐狸之属,我去找。”
朗声语罢,他将墨条搁下,全然不顾两手乌黑,抬脚就往外走,行至半途,忽又停下,问:“你们要多少?”
“十来只吧。”陈滢道,唇角弯了起来:“谢谢小侯爷。”
“跟我你还这么客气。”裴恕大大咧咧地一挥手,语声未落,人已在帘外。
陈滢忽思及一事,忙跟过去,挑帘扬声:“只要兔狐,别的不要。再,把东西送到徐大人他们那里去。”
兔狐皆为哺乳动物,与人类比较接近,是合宜的试验动物。
此外,徐元鲁他们有一间彩棚,专门用以验证凶器、证据与毒物等,地方很宽敞,陈滢想借一半儿用来做试验。
裴恕回过身来,大手一挥:“知道了。”
猎猎北风中,这声音传出去好远,引得不少人侧目。
陈滢自不会在乎这些,目送他转上小径,才放下帘幕。
“我在外头候着东家吧,顺道儿再迎一迎寻真她们。”郑如蕙也打算离开,弯腰抱起药箱,像抱着什么宝贝般小心翼翼:“她们几个拿的东西不少,就别出来进去地折腾了。”
“好,你们在外头等着,我一会儿就去借地方。”陈滢向她笑了笑。
郑如蕙又向王佑告个罪,方自去了。
一时间,屋中寂然,只余王佑与陈滢,连那几名仆役,亦皆去了内间儿。
陈滢默立片刻,上前两步,对王佑屈了屈身:“晚辈这里有件事儿要与您打个商量。此前陛下有言,着晚辈细查三姑娘最近几个月的动向,晚辈便想着……”
“你去寻半夏,她是三丫头的贴身大丫鬟,她知道得多些。”王佑打断了她,面上神情很柔和。
停了片刻,又添一句:“我叫傅管事与你同去,那几个丫鬟婆子都给我关起来了。”。。
说这些时,他的神态始终温和,不见恼意。
事实上,从见面最初,他就不曾对陈滢有半句怪罪。
而越是如此,陈滢心中便越不好受。
她半垂着头,语声低微:“今日之事,实是我……”
“此事不怨你。”王佑再度打断了她,柔和的视线扫过她的发顶,轻轻一叹:“你也就比三丫头大一岁,自己个儿还是个孩子呢,这些事儿本不与你干,皆是三丫头命不好罢了。”
他再度叹了口气,望向虚空中的某处,旋即闭了闭眼,紧锁眉头:“我如今也没别的想头,就望着三丫头能好起来,好好儿地活着,比什么都强。”
语至最后,颤抖不能成声。
陈滢张了张口,鼻尖儿却有点发酸。
她并非石头人,她也会有情绪,自责、愧疚、后悔,这些情绪一直都在,从不曾远离。
只是,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为情绪掌控者,始终无法做出正确的判断,而在理性与情感之间,她首选的,永远是前者。
或许有人会说她无情。
然而,这才是她真正的样子,这一世,她不想再有丁点隐藏。
“多谢您。”陈滢向王佑屈了屈膝,抬起头时,面色已归于平静:“那么,晚辈在这里已经没有可做之事了,在这儿要跟您告个罪。”
“去忙吧,你也莫要太累。”王佑和声道,又唤来傅管事,叮嘱他道:“你陪陈大姑娘去关人的地方,把半夏交给陈大姑娘。”
傅管事应声是,上前掀起门帘,陈滢便即辞出。
外面天光阴暗,云絮缓缓移动着,一点一点吞噬天空,几束淡金色的薄光落下,又被浮云掩去。
半夏她们皆被王佑拢在一间小屋中,几名膀大腰圆的仆妇在门外守着,傅管事陪着陈滢将半夏领出,将其送至陈家彩棚,交由几个婆子看管,陈滢则去寻徐元鲁借地方。
待一切妥当,寻真等人也前后脚赶到,裴恕带着几名禁军,挑来了几大笼活物,陈滢便将所有医疗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