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闺阁记-第2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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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这厢才说要去御前告状,元嘉帝口谕便至。。。
这也太巧了罢?
这一刻,她并未注意到,立于侧畔的陈滢与裴恕,对视一眼,各自弯眉。
元嘉帝,便是陈滢搬来的救兵。
就在方才,裴恕随在长公主身后进屋,陈滢便以口型请他去向元嘉帝禀报,然他担心陈滢,不肯离开,陈滢只得退而求其次,请他派人禀报徐元鲁。
以这位老刑事的政治嗅觉,他定知当如何做。
果然,徐元鲁带来了元嘉帝口谕,一切都在陈滢的预料中。
郭媛之事,必须立即上达天听,中途不可转手,尤其要防着长公主。
陈滢不相信她。
虽然郭媛是长公主之女,长公主对其宠爱有加,但陈滢还是认为,把四年前之事透露给长公主,并不安全。
事实上,纵观整个皇室,除元嘉帝与太子外,陈滢谁也不信。
康王余孽手段不小,连守卫森严的小行山亦能潜入,又焉知宫中没有他们的内应?
最稳妥的法子,便是将郭媛直接交给元嘉帝,然后封锁消息。
“殿下、县主、侯爷、陈大姑娘,请随本官来罢。”徐元鲁抬手捻须,四平八稳地道。
元嘉帝的旨意,自无人敢逆。
郭媛虽还晕着,也只得强自跟随,长公主心疼女儿,便命几名宫人扶她。
众人出得门来,却见前头立着数名宫人,一水儿的绿宫衣、双螺髻,左右对称插戴着宫制银花簪,一个个身形矫健,围一乘绛红厚呢暖轿,轿顶漆金、轿帘绣金线鸾鸟衔枝纹,十分华贵。
“听闻县主不舒服,皇后娘娘很是忧心,特叫人将娘娘亲用的暖轿带来,请县主坐了轿子去。”徐元鲁客客气气地道。
郭媛闻言一怔,旋即笑靥如花。
“谢皇后娘娘恩典。”她向着东首蹲身儿致谢,起身后,猛一转头,似笑非笑看向陈滢。
“陈大姑娘,我先失陪了。”语罢,又拿眼角刮一眼裴恕,冷“哼”一场,昂首而去
皇后娘娘亲赐暖轿,此乃极大的荣耀,这分明是帝后在向长公主府示好,她自是得意。
陈滢面色平静,裴恕根本就没看她,倒是长公主,眸光沉凝,不见喜意。
宫里头的手段心机,她极有数儿,而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司徒皇后赏的暖轿,都有些不大对劲儿。
然而,皇后的赏赐,可不是说辞就能辞的,郭媛已然兴高采烈地上了轿,长公主也只能按下思绪,换出一副笑颜,殷殷颔首:“皇后娘娘慈爱,本宫代阿娇谢过。”
语毕,作势向东首屈了屈身。
徐元鲁清嗽一声,曲臂朝东:“诸位请随本官来,陛下如今正在皇后娘娘帐中小憩。”
众皆应是,长公主最尊,当先而行,郭媛暖轿随后,徐元鲁特意落后两步,与陈滢并行。
“陈大姑娘,方才那女童被人认出来了。”见周遭并无闲杂人等,他忽尔开口,语声极低。
陈滢吃了一惊。
那女童乃康王余孽,身份岂是好查的?怎会如此快地就被人认出?
她看向徐元鲁,肃然相询:“却不知是谁认出她的?”
徐元鲁瞅瞅杵在旁边的裴恕,眼皮向下一耷拉:“是原先在东宫当差的一名小内侍认了那女童。”
他似觉有些不可思议,说完了,撩起眼皮,看了陈滢一眼,续道:“那小内侍是个机灵的,因会唱他们家乡的小曲儿,有一回教皇后娘娘听着了,很是欢喜,太子殿下便将他送去服侍娘娘,今儿娘娘也将他带来了。”
“他怎么认得那小刺客?”裴恕插口问道,全没有一丝打扰到别人的自觉,横着膀子走在陈滢另一侧,半步不让。
徐元鲁瞟他一眼,面上是“粗人哪懂查案子”的神情,眼皮子又耷拉下去:
“那小内侍曾跟着太子殿下去过山东,说来也巧,太子殿下督建流民营时,他跟着去过几回,居然识得那女童,他还给过那女童糖吃。后来,那流民营遭了大火,听说女童所在的那一片儿差不多皆死绝了,这女童也不知如何逃出来,又被这些逆贼所用。”
话音落地,陈滢与裴恕,双双停步。
“流民营大火?”裴恕挑起半边眉毛,似极讶然:“那女童竟是从流民营来的么?”
陈滢颦眉忖度片度,蓦地醒悟,上前轻拉他衣袖:“小侯爷,你可还记得方秀娥?她不是有个女儿失踪了么?”
裴恕愣住了。
一息之后,恍然大悟。
“哦,原来如此。”他道,瞳孔微微一缩,神情渐冷。
流民营的那场大火,起火处正是方秀娥所在片区。当晚,她杀掉婆母,抱着女儿潜逃,却被两名男子胁持,其后,方秀娥与乔小弟尽皆被杀,而她的女儿则不知所踪。
第482章 两千羽卫()
想通此节,裴恕不由勾唇,高高的身子半侧着,剔透瞳仁中,映出一道清淡秀影。
“还是阿……陈大姑娘聪明,你这一说我就想起来了。这般说来,委实是严丝合缝儿。”他由衷赞道。
徐元鲁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直到此时,方咳嗽一声,展了展衣袖:“两位,本官尚在此处,有话也请明说。”
他一个大活人站在这里,这小两口儿……哦,不对,他们还不是小两口儿……这对未婚男女,就能当他的面儿打哑谜,成何体统?
想他徐元鲁断案如神,一身煞气不知吓坏多少穷凶极恶之人,这俩竟视他如无物?
这孰能忍?。。
当他是好欺的么?
徐元鲁登时气场全开、煞气四溢,周遭温度立降,裴恕当下便感知到了。
他“嚯”地怪叫一声,弹指腰畔,嘣响倒似弹箭,旋即歪着嘴角笑:“徐大人,您连这都不知道么?山东流民营大火,大人可有听闻?”
徐元鲁捻须点头:“本官略知一二。”
那便是知之不详。
裴恕上下打量他两眼,想了想,便开始一五一十与他细说。
总归不是他说,便是陈滢说,既如此,那还是他来说罢,也好叫他的媳妇儿歇一歇。
方才逼问郭媛口供那会儿,他看得出,她挺劳神。
徐元鲁思维敏捷,才止听一半儿,便已了然。
“原来,这女童便是那假周九娘的女儿。”他打断裴恕,眉眼冷肃:“这群逆贼倒是好手段,将这对母女皆作弃子,用得干净、弃之干脆。”
裴恕倒有些感慨,抬手弹冠,喟然而叹:“据本侯所知,那方秀娥乃是二嫁,前头死了个丈夫,再嫁的这个丈夫病弱,二人虽育有子女,只那儿子也早夭。她婆母骂她丧门星,天天打骂,还不给她母女饭吃,再加上遭了天灾,她委实活不下去,方豁出命去杀了婆母,不想最后,她母女也皆不得活。”
他摇头叹息,不复再言。
陈滢亦觉唏嘘。
用得干净、弃之干脆。
徐元鲁这八字,正是方秀娥母女命运之写照,而方秀娥此生唯一的一次抗争,亦以失败告终。
她错了么?
她的婆母错了么?
站在两个人的角度看,她们都没错。
错的是这个时代。
是这个对女子严苛到极致、漠视到极致的时代。
从没有一刻如此刻这般,让陈滢觉出生为女人的悲哀;也从未有一刻如此刻这般,让她坚信自己的选择。
她深吸了一口气,仰首望天。
天空灰黄,昏昏一片,浓云笼罩四野,不知何处乌啼,悲切凄怆,远远地掠向天际。
山脚下,北风翻起旌旗、拍打棚顶,稀落落的几片枯叶,贴地盘旋着,风声低咽,萧萧然、泠泠然,说不尽地苍凉。
然陈滢心底,却像燃着把火。
微弱地、坚执地,照出灵台一点清明,让她不致迷失,让她始终向前。
许是受方秀娥母女的影响,接下来的一路,众皆默然,唯风吹衣袂、猎猎作响。
未过多久,一行人便待抵达司徒皇后的彩棚,徐元鲁咳几声,拱手道:“本官先去向陛下复命。”
他朝裴恕与陈滢点点头,转身离去。
长公主恰于此际转身,寒冽的眸光,刀子般扎向陈滢。
陈滢却似若未觉,坦然而立。
再过数息,孙朝礼出得棚来,请众人入内。
长公主仍旧领头,郭媛居中,陈滢并裴恕在后,依次进得棚中。
只是,他们在棚中逗留的时间不长,很快地,长公主、徐元鲁与裴恕,便又退去棚外候立,就连司徒皇后并一众内侍,亦匆匆避开,唯陈滢与郭媛,被元嘉帝留下说话。
因旨意未明,众人不敢远去,皆在棚外等候。
这一等,便是半个时辰。
旁人倒还好,唯长公主有些吃累,面色苍白,脂粉都盖不住。
这也难怪。
养尊处优的日子过久了,难得受点苦,她自是极为不适。
所幸,他们并未等得更久。再过半刻,大监贺顺安终是现身,而他传来第一道口谕,正是颁予长公主的。
“陛下口谕,因刺客猖獗、余毒肆虐,陛下心忧长公主府安危,着广武、兴武、英武、神武、雄武、宣武六卫,共出两千羽卫,保护长公主府。”
一字一句语罢,贺顺安弯下老腰,恭谨地道:“陛下命奴婢转告殿下,县主并附马都尉身边儿,陛下也会派专人保护,陛下还会调拨两队女卫进驻长公主府,请殿下安心。”
长公主躬立着,藏在斗篷下的手,不住颤抖。
两千羽卫、专人“保护”?!
这是护卫,还是圈禁?!
元嘉帝这是拿她长公主府,当作逆贼看管起来了么?
她垂望脚下,面孔扭曲得不成样子,整张脸变作铁青。
那姓陈的小贱人,究竟向陛下说了些什么?
就在大半个时辰前,一切都还在长公主掌控,就连那“刺客”箭射陈滢之事,陛下亦答应眼开眼闭、不予追究。
可是,这小贱人甫一面圣,陛下口风立变。
这一刹,长公主真恨不能生吞了陈滢。
她用力捏紧手指,骨节发出轻响。
这小贱人,到底给陛下灌了什么迷魂汤?
陛下又意欲何为?
还有,她的阿娇,为何也被单独留下?
陛下之旨,与阿娇又有多少关系?
长公主眸中寒光,直直射向地面。
她唯一能够断定的是:陛下口谕,与那暗箭欲伤陈滢之刺客,并无干系。
那么,又是为了什么呢?
难不成,她暗中悄悄进行的事,竟已被她那好皇弟察知了么?
此念一生,冷汗顿湿重衣,长公主只觉眼前发黑、心跳加速。
不,这不可能的。
她掐住掌心,勉力抑下满腔慌乱。
元嘉帝应该一无所知。
若他当真知晓,就不会只派兵驻扎长公主府,而是直接抄家。
他应该并不知情。
长公主深吸了一口气。
空气冰凉,寒风刺入肺腑,像生锈的刀子扎进来,疼得剜心。
然而,当她抬眸时,面上却是合宜的笑,多一分则谄媚、少一分则冷淡,雍容华贵,诚如她长公主无比尊荣之身份。
第483章 愿服其劳()
“谢陛下隆恩。”长公主屈身行礼,微颤的语声,似含着真切的感激,礼罢,复又抬头,向贺顺安颔首:“有劳贺大伴传旨,天气寒冷,您也要保重。”
贺顺安受宠若惊,忙不迭摇手:“殿下可太折煞奴婢了,奴婢区区贱躯,哪儿有那般金贵?”言罢,又殷勤躬腰:“倒是殿下,需得好生保重凤体,莫要受寒。”
长公主微笑着,一颗心却如油煎、似蚁噬,恨不能马上把郭媛叫出来,问明因由。
然而,愈是心忧如焚,她的面上,便愈是一派恬和,似是与世无争。
“香山呢?”她笑吟吟地问,又往贺顺安身后张一张,掩袖轻笑:“我那阿娇何时出来呢?莫不是要叫为娘多等些时候么?”
这话引得贺顺安直笑,躬腰道:“好教殿下放心,陛下心疼县主娇弱,说让县主先在里头歇着,等会儿派人直接送回长公主府。”
“哦?”长公主竭力抑制住颤抖的手,一抬眉、一转眸,皆是欢喜温柔:“陛下待阿娇太厚了,这叫本宫怎么受得起?”
贺顺安笑得眯起眼:“陛下就知道殿下会这样说,陛下叫奴婢转告,等一时散了,殿下且安心回去,陛下自有安排。”
“谢陛下恩典。”长公主中规中矩地行礼,再中规中矩地起身,复又中规中矩地与众人作别。
从头到尾,不著一丝愠色、不添一点惊意,唯温婉和善、亲厚柔懿,直教人如沐春风。
待长公主一行离开,贺顺安又分别向徐元鲁、裴恕传达口谕,元嘉帝对他们各有安排,他二人领命而去,贺顺安方掀帘回屋。
帘开处,冷风骤疾,元嘉帝正扶案立着,袖上金龙随风而动,似将踏云腾空。
“陛下,奴婢回来了。”贺顺安收起满脸的笑,躬身禀道。
元嘉帝摆手,凝眉看向他:“皇姐可还好?”
不问旁人,当先问的,还是长公主。
贺顺安低眉垂眼,语声恭谨:“回陛下,长公主殿下已经回去了。”
元嘉帝像是怔住了。
随后,他低低“唔”了一声,转开视线,看向一旁的帐幔,似在出神。
贺顺安的腰弯得更厉害了,鼻尖儿几乎挨去地面。
他也没办法,又不能说长公主高高兴兴走的,长公主谢恩那副嘴脸,简直没法儿看。
贺顺安也奇怪。
他记得,原先长公主并不是这样儿的。
在他的记忆中,长公主是个顶顶干脆、顶顶厉害的公主,先帝爷还在时,一群公主里头,就属她性子最烈、说话最直。
可这一转眼,几十年过去了,当年骑着小红马跑来跑去的小公主,到如今,已然变作心机深沉的妇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今儿倒更好,竟连戏也演上了。
这种种因由,当真是不可说,不可说。
贺顺安无声地叹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