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闺阁记-第2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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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一家子抱头痛哭。
至此,天家和睦,冰释前嫌,而长公主府门前的长队,也在一夜之间消失不见。
从冬狩后至正月末,这场宫斗外加政斗的大戏,直教陈滢等一众吃瓜群众,看得津津有味。
对元嘉帝、萧太后、长公主、王佑、裴恕以及诸朝臣的倾情出演,陈滢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就在她以为,这出戏已然唱至尾声,再无新花样之时,宫中居然又爆出一件旧事。
原来,元嘉帝幼时,曾身中剧毒,险些不治,当年照管她的吴太妃,为救下稚儿,竟不顾忌讳,断发祈愿,求佛祖庇佑。
此事被先帝爷发现,大为不喜,从此便冷落了她去,而这一冷落,竟冷落出了一段传奇。
。
第495章 长禧永乐()
后宫女子之荣辱,不在出身家世、更不在才情容貌,而只在天子一念间。
此一念,可教尔生、教尔死,念起又念落,赐尔荣耀煊赫、将尔抛逐尘土,又譬如足底污泥。
若细较之,后宫女子这一生之穷通、起落、兴替,比那史书里的故事亦不遑多让。书中人靠天命,而宫中女子靠的,便是天子的那一念。
被先帝厌弃了的吴太妃,由从宠冠六宫之绝顶,一落至无人问津之泥泞,其岁月之艰、时日之难,可想而知。
可是,即便是在这样的时日里,吴太妃对尚还是小皇子的元嘉帝,亦从无半点怨怼,掏出整颗心来照拂着他,不分昼夜、倾其所有、呕心沥血。
到最后,这位美艳的贵妃娘娘,甚至窘迫到饥一顿、饱一顿,连饭都吃不饱的的地步,却仍旧竭尽所能地给予小皇子能够给予的一切。无钱买补品,她就变卖娘家带来的珍玩;无由寻太医,她竟不惜亲尝百草、以身试药。
便在她几乎豁出命去的执念中,小皇子身上的奇毒,居然真就一点一点地解了,还被吴太妃养得格外健康强壮,更胜从前。
然后,萧太后便出现了。
彼时她乃是正宫皇后,从一个失宠的妃子手上,夺走一位小皇子,实是轻而易举,连理由都不必找,只须先帝点个头即可。
在从不缺美人儿的后宫,先帝爷早便被新鲜的、年轻的美人儿们迷了魂,哪里还记得曾经艳绝六宫的吴太妃?更兼他子嗣极丰、元嘉帝之母又寒微至极,先帝对这个儿子从未放在心上,萧太后一说,他当即便应下。
于是,太后娘娘便将元嘉帝认养在膝下,过后又很快丢给了别的嫔妃。至于吴太妃,她拼却性命为大楚留下一位明君,最后却只落得一身潦倒,险些贫病而死。
这一段公案,委实堪称传奇,其跌宕起伏、爱恨情仇,以及其间所包含的阴谋诡计,直叫人欲罢不能
而依照常理,在萧太后仍旧在世、且还是本朝最尊贵的女子之时,这般不成体统的“流言蜚语”,就该永远埋葬于邃密的深宫,由得经年风霜堆积,渐成荒塚,再无人问津。
可偏偏地,就是这件几位当事人都“不想说、不愿说”的往事,居然在尘封几十年后,蓦地重见天日。
元嘉帝骤然惊闻,自不可能无所触动,遂命人手彻查。结果却查出了一个骇人的消息:
当年他之所以身中奇毒,竟与萧、吴二人之争宠大战,有着极为直接的联系。而投毒凶手最后指向的,正是长乐宫!
长乐宫,乃萧太后从做皇后时起就居住的宫殿。
如若此说成立,那么,当年元嘉帝身中奇毒的幕后黑手,不问即明。
此传闻一出,直叫人惊掉了下巴。
然若仔细回思,便不难发现,此事绝非空穴而风。
萧、吴二人之争,堪称惨烈,有一段时间,两边宫里隔三差五地死人,光填井的就有十来个。若说萧太后使毒计陷害吴太妃,意欲让对方担上残害皇子之名,那是极有可能的。
换个角度看,以吴太妃彼时之风头,有能力、有手段、且有动机算计到她头上的,除萧太后,不做第二人想。
这等天大的辛秘,一经流出,立时便将此前诸场大戏,点得通透。
谁又曾想,看似母慈子孝的天家,亦有着这般不堪回首之往事?。。
诚然,身为一国之君,元嘉帝绝不能令这传闻到处飞,那也太有损天家尊严了,遂下旨封口。
可传闻这玩意儿,总是你越压、它就越盛。
就如数月前那“君不孝”之十二字传闻一般,这个更具故事性、也更神秘的传闻,很快便如野火燎原,不可遏止。
初时,尚仅限于贵族圈儿里悄悄地传,过后便及黎庶,再往后,贩夫走卒、三教九流,甚或那要饭的乞丐,亦皆知晓。
相较于那十二字传闻,此事显然更合盛京百姓的口味,虽然市面儿上无人敢于公然议论,可关起门来,谁又能管到人家里去?
便在这纷纷扰扰中,一月终至尾声,东风过野、春雷乍响,正是惊蜇时节。
二月的盛京城,城外草长莺飞、烟柳画桥,夹岸桃花若映霞,春水泱泱泛清波,那白羽的水鸟儿,翩飞于浩渺水际,偶尔一声清唳,散入万里青空。
而在城中,恰是杏花插满头、少年上歌楼的风流蕴藉,满街衣香鬓影、红裳翠盖,繁华而又旖旎。
长乐宫的修葺工作,亦在这漫天飞絮、游丝牵系的时节,终于完工。
宫宇建成,自是需得将萧太后接回去居住,以示天家和睦,尤其是在这暗潮汹涌之际,更当如是。
元嘉帝的确是如此做的。
只是,在做的时候,多出了一个小插曲。
便在萧太后搬回长乐宫的同一天、同一时、同一刻,吴太妃,亦住进长乐宫中。
而直到那时,所有人才惊觉,修葺后的长乐宫,已然不能算做长乐宫了。
它被一劈两半儿。
均匀地、没有半点偏差地,以两道高耸的朱红宫墙、夹一线逼仄而深长的白石夹道,平分为两所宫宇。
从此后,大楚皇城中,再无长乐宫之名号,却多出两所新的宫殿:一名长禧、一名永乐。
吴太妃居长禧宫;而萧太后,则居永乐宫。
这其中,永乐宫位于东首。以大楚风俗,东在前、西在后,住在西首长禧宫的吴太妃,自是被略略压去一头。
然细思来,长禧宫虽位于西首,可它拆分了“长乐”二字的头一个字;反之,永乐宫虽然居东,可“长乐”二字中,它却是居后的。
这不正是民间所谓的“两头大”么?
更耐人寻味的是,吴太妃搬进长禧宫的一应仪仗规制,几乎与萧太后别无二致,就连那华盖上绣着的金凤尾巴上的翎羽,亦是同样的九九八十一根儿。
此情此景,莫说是那些聪明人、有心人,便是陈滢这个对政治一窍不通之人,亦从中嗅出了“两宫太后”的意味。
萧、吴二人,显然已被元嘉帝摆在了等高的位置。
第496章 深巷杏花()
此事一出,直若巨击入水,震惊朝野。
然而,石落底、水平波,莫说上折弹劾了,便连多问一句之人亦无。
旁观群众陈滢吃一块瓜,表示,元嘉帝之用心,略险恶。
一字未出、一语未发,然其用意,瞎子都看得懂。
若换作陈滢对政治理解的大白话,则元嘉帝此举,意在告诉萧太后您不是能折腾么?成,儿给您寻个旗鼓相当的对手,您二位好好斗,别闲着。
而此前那几手棋,在陈滢看来,亦不过是元嘉帝引出萧太后并长公主党羽,先由得你蹦,再狠狠踩死的举措罢了。
毕竟,那张龙椅,元嘉帝也才坐稳了没几年,若说这朝堂上没有点儿别的势力,那也不正常。
没有斗争的朝堂,是极其危险的。只有明争暗斗不息的朝堂,才是好的朝堂,才能为国家带来稳定与繁荣。
深谙此道的元嘉帝,堪称个中翘楚,也果然将朝堂上下,治得服帖。
戏唱至此,亦终至尾声,然余音却犹自袅袅,长久不绝衰。
二月初五,元嘉帝突然颁下一道圣旨,为这出大戏,按响了最后一脉弦音。
监察御史王佑——也就是大骂元嘉帝“昏君”、弹劾长公主并萧太后不遗余力之首恶——之幼女王敏荑,“蹈和成性,体顺为心;柔明益著,淑慎攸彰”,特旨册封为郡主,赐号“嘉宁”,并赐郡主府一座。
整个京城都轰动了。
这可是绝无仅有的殊荣!
纵观前朝史记,外姓郡主虽然也有,但却极少,大楚立朝至今,也只王敏荑一人,而历数当今,拥有独立郡主府的郡主,王敏荑竟也是独一份儿。
且元嘉帝赐的这所郡主府,原先就是公主府,整整五进五路的一所大院子,比之长公主府,也就只差了那么一点点。
此旨降下,终是将长公主并萧太后的脸皮,一并踩在了脚底,还用力捻了好几捻。
可偏偏地,这脸打的还叫人挑不出毛病。外人看了只会感叹,咱们的皇帝陛下,委实是个极孝顺、极爱护亲人的好皇帝。
原因无他,王敏荑身受重伤、险些不治,其根源,正在香山县主身上。
那刺客原本要杀的是县主,而无辜的王敏荑,却是替县主险死了一回。
这等大恩,天家怎能不有所表示?
元嘉帝特赐其外姓郡主,实是在替长公主府圆场面、替萧太后还人情,但凡她们还有点儿人心,就当知晓,这是天子最为“深切的眷顾”,并当感激涕零。
于是,长公主上表谢恩,萧太后亲赐厚赏,吴太妃更是将嘉宁郡主请进宫来,认她做了干孙女儿,司徒皇后亦对这个外姓郡主极为喜欢,赏了好些名贵的衣料首饰。
那几日,宫内宫外一片欢腾,真真是天子一家亲,羡煞旁人。当然,萧太后并长公主私心里是如何想的,那便无人得知了。
所幸春闱将近,这两位贵人的脸皮,终究不曾长久地被摁在地下踩,满城百姓的目光,也终于从皇城,转去莘莘学子身上。
二月初九,一场沾衣欲湿的微雨,造访京城,元嘉十六年的春闱,便在这霏霏细雨中,拉开了帷幕。
那一日,陈滢起了个绝早,提前做完功课,收拾妥当,便与李氏一同,送陈浚前往考场。
车轮咿呀,碾过湿漉漉的街道,石板缝隙间春草细细,被雨水打得油绿,车外市声隐约,有少女沿提着竹篮,篮中是新鲜才折的杏花,花瓣上雨珠滴坠,似是那一声声清脆的叫卖
“杏花唻,才摘的杏花唻,杏榜高中唻——”
便有那为亲人祈福的,现买上一枝,插在轿门上、车帘边,或干脆便缠在举子衣带上,讨个好彩头。
李氏自也不能免俗,命罗妈妈下车,挑了枝最大的花儿买了,颤巍巍一捧,清露欲滴、灿若朝霞,便插在车门前。
李氏便拉着陈浚的手,细细叮咛“好生着,莫要累,食水皆备在那篮子里,饿了渴了记着吃。”
陈浚温软着眉眼应下,反过来又叮嘱李氏“母亲等一时便先回家吧,儿要考到下晌才回呢,母亲也不必来接了,雨天路滑,不好走。”
语罢,又转向陈滢,俊美的面容上,换过一个戏谑的表情“便叫妹妹来接我好了,她比母亲壮实着,跟头小牛也似,不怕累着她去。”
李氏被他逗得禁不住乐,作势举手要捶,拳头落下时,五指便分作掌,向他肩膀上轻拍了一记,嗔道“你这猴儿,别笑你妹妹,她若恼了,为娘可哄不回来。”
说着她自己撑不住,到底笑了出来。
陈滢也不恼,笑眯眯地道“娘说错了。女儿其实也是好哄的,娘到时候替我多做几样教具,我指定不生气的。”
幼儿园的教具属于消耗品,小朋友们玩起来,哪还顾得过来,总是很快就坏了,而随着女校学生掌握的知识越多,教具与教材便越不够用。
陈湘最近来信,多是为此发愁,又道陈涵她们把物理实验室又给炸,墙上破了个洞。亦需花钱修补,还有李念君,居然跑去试验田里开始种稻子,有时为了种稻子还逃课,总之,代理陈校长有些焦头烂额。
于是,陈滢最近看戏之余,泰半是在解决山东女校的问题,汇钱寄物不提,还要深化、细化地编写课本儿,更兼女医馆分馆开业,演剧社演出在即,忙得脚打后脑勺,李氏瞧在眼中,自是心疼,便号令全府仆役一起帮忙。
此际听得陈滢所言,李氏便越发笑不可抑,心头的那一丝紧张担忧,亦在儿女的说笑间,悄然散去。
离考场越近,人流便越发密集,渐渐地,车子便有些走不大动,陈浚便叫停车,向李氏道“娘,再往里去人更多,车子反倒慢,儿便在此处下车罢,也免得误了时辰。”
李氏挑帘往外瞧,果见一片人山人海,赶考的举子、送考的亲人,并那卖点心茶水、笔墨纸砚的小贩,直将整条道儿挤得水泄不通。
“您瞧,人这么多,当真不好走。”陈浚道,扶着李氏回去坐了,当先下车,陈滢亦跟着下了车,阿牛、阿虎各自背着考篮、包袱等物,围随而上,众人向考场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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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7章 委派山东()
“听娘说,父亲与妹妹下个月要同去山东送嫁,是么?”拥簇的人群间,偶有杏花的香气随风而来,陈浚的问话声,便也杂在这风色与花香之中,很轻,但却清晰。
陈滢点了点头:“父亲确实是要去的,说要去拜望一下舅父和外祖母。陈大姑娘婚事之事,原本永成侯夫人就来与娘说过,娘当时也应下了的。”
陈漌的婚期定在三月末,此前许氏曾登门,拜请李氏娘家照拂一二,李氏也应下了,并允诺同行送嫁。
只李氏此前却是忘了,三月正值殿试,陈浚说不得就要应考,待想起后,她便欲向许氏请辞,却被陈劭拦下了。
原来,陈劭的上官、通政使大人韩友兰,命陈劭下月前往济南,访查一宗密封申诉之陈情案卷,时间就定在下月中旬,与陈漌出阁之日正相吻合,永成侯陈勋得知此事后,便请托陈劭帮忙送嫁,陈劭便应下了。
“按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