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闺阁记-第2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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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这话时,他面色无奈,而陈滢亦有种哭笑不得之感。
本以为此事另有隐情,谁知,还是生活习惯所致。
说来也是。这钱天降在深山生活许久,如厕方式只怕很“豪放”,如今重入文明社会,积习难改,在所难免。
陈滢遂不再说话,沿枯井四周绕了一圈,忍不住暗叹了一声:果然如此。。。
脚印已经完全被破坏掉了,据她目测,至少不下十人在此处出现过,杂七杂八的足印覆住大片区域,想必是捞尸时留下的。
此外,那井沿上亦有无数手印、足印、擦痕等,还有几处被绳索划过,青苔大片剥落。
应该仍旧是捞尸时留下的痕迹。
这一切未出陈滢意料,她亦未多做纠结,转向裴恕道:“罢了,我们去净房吧。”
破坏得如此彻底的现场,查也无益,倒不如早早收集别的线索。
裴恕遂又引她行至净房。
那净房不过两间小屋儿,分开男女,气味倒不算大。
陈滢绕着屋子转了一圈儿,复又入内查看。
到得此时,裴恕便不好再跟着了,只得直挺挺立在外头,面色有几分尴尬。
可是,再一转念,陈滢连净房亦不放过,事事亲力亲为,这不皆是为了帮他?
一瞬间,裴恕心里的那点儿不自在,便散作了飞烟。
陈滢勘察的速度很快,不一时便又回转,裴恕便上前低声问:“有线索么?”
陈滢却是未置可否,只道:“还要再看。”又问他:“钱天降的住处在哪里?”
裴恕又引她向前,说话声比方才更低:“我特意给他安排了最偏的住处,一是他日常行径异于常人,二则是为着避人耳目。”
他抬手按向腰畔,长眉紧锁、眸光沉冷:“为混淆外人视线,我特意将这几间客院儿都安排满了,可谁想,人算不如天算,还是出了事儿。”
他喉中发出一声低笑,轻轻在剑柄上拍了几拍,叹道:“人力有不及,而天意难测,奈何,奈何。”
陈滢此时亦望向前方,素来欠乏表情的脸上,淡定如常:“待所有信息收集完毕,并得出结论之后,阿恕再来感叹不迟。”
裴恕被她说得一愣,再要说话,忽见陈滢伸手一指:“是这间院子么?”
裴恕再怔了怔,回头便见他们正立在一所小院门前,正是钱天降的住处,门边守着几名穿甲衣的裴家军。
“正是这院子。”裴恕道,一面挥了挥手,令那几名军卒散开,一面又道:“这清风院不仅安静,离着角门儿极近,出入方便。”
低沉的声线,被春风拂得温软,似一曲弦音。
第518章 好与不好()
陈滢先不及进门,而是驻足观望。
表面看来,此院与另几所院落并无太多不同,亦是粉墙黛瓦、翘角飞檐。此刻,那朱漆院门半掩,门楣上方悬一方旧匾额,上书“清风”二字。
裴恕推开院门,陈滢随他入内,便闻他又道:“这几处客院格局差不离,皆是厢房少了一半儿的。”
陈滢环视四周,院中是一水儿的碧纱窗、绿门廊,东角植一棵银杏,苍翠的树冠筛下绿影。
院门正对面是三间上房,东厢却是没有的,唯有西厢,亦是一明两暗的规制。院中亦未设游廊,通往正房的石子路埋在草丛中,根本瞧不见。
陈滢据此断定,除了将正房与花园改作演武场,裴恕对这府邸中的一草一木,皆不曾打理。
“还是泥地好走些。”陈滢往四下看几眼,轻声自语。
裴恕却是会错了意,以为她嫌弃此处不够齐整,笑容便僵了僵。
他委实懒得搞这些,有那闲功夫,不如多打两套拳、多捶郎廷玉几下,那多痛快?这些花啊朵啊,磨磨叽叽地,最叫人生厌。
“那两名家丁便住在西厢吗?”蓦地,一道清淡如水的声线响起,惊醒了裴恕。
他尚未回首,已然下意识地道:“是的,阿滢,他们都住西厢。因钱天降也不怎么要人服侍,就每天把屋子扫一扫,一日三餐送进屋中,是以我也不曾多派人手。”
陈滢微微颔首,提步踏上石阶,挑帘进屋。
屋中陈设简朴,除该有的家具并几幅素面儿帐幔外,并无多余摆设,倒是倚墙摆放的那一溜儿小酒瓮,颇是显眼。
“这人就是个酒鬼。”裴恕说道。
陈滢走上前去,将每只酒瓮都提起来看了一遍,复又去东厢起居室走一圈,再转至西厢卧房勘察。
裴恕全程跟进跟出,无半字多言,甚至当陈滢爬进床底、又将床上被褥翻个底朝天时,他也只是很淡定地问“要不要帮忙”。
而在得到否定的回答后,便立在门边儿,欣赏着陈滢忙碌的身影,嘴角咧着,笑得一脸开怀。
此番搜查耗时不长,待将整间院子搜检完毕,陈滢索性也不另寻他地,便在西厢提审证人。
证人共计有四,其中两名家丁因案发时正在熟睡,其证词等同于无。
不过,陈滢还是对两人进行了详细问讯,观察他们的微表情,以确认其证词真伪。
余下的两名证人,一为更夫,裴恕此前亦曾提到,而另一人,则是个巡夜婆子。。。
这婆子与几名仆妇今晚轮值,因她腹痛,途中去净房解手,便此落了单,而当她离开净房后不久,她便听到身后有响动,回头便瞧见了钱天降。
据她口供,钱天降彼时似是才从净房出来,正往那片空地而去,满身的酒气,隔得老远也能闻见。
那婆子素知他好酒,有几次巡夜也曾瞧见他起夜,因此并未多问,看了一眼便离开了。
将她的证词与更夫的证词加以重叠,陈滢得出了一条相对清晰的时间线。这条时间线从子正一刻(零点十五)至子正二刻(零点三十),钱天降先是被更夫瞧见,又后被寻夜婆子发现。
将几分证词分别记录下来,时间已过去了一个。
当陈滢离开西厢时,日影正偏西,阳光自窗格子里洒进来,半间屋皆镀上一层金芒。春风拂过窗棂,携来草叶的气息,甜恰恰地,温软而又多情。
“阿恕,我想再回去看一看钱天降的尸身。”陈滢将口供收进袖中,对裴恕道。
裴恕便微蹙眉:“是不是有什么发现?”
“没有太多发现。”陈滢的面色很平静,提步跨出院门儿时,语声清亮地向裴恕做解释:“结合口供、案发现场以及尸检报告这三方面来看,几乎没有疑点。我初步判定,老钱应该是失足坠井身亡的。”
她用一种歉然的神情望着裴恕。
裴恕微觉莫名。
虽仍是如水语声,可是,陈滢的音量却比往常略高,莫说裴恕,便是守在门边儿的几名裴家军兵卒,此时亦尽皆循声看了过来。
裴恕忍不住有些奇怪,转首看了陈滢一眼。
陈滢的面色极为平静,澈眸如水,不见半点波澜。
裴恕挪开视线,心底那种怪异的感觉却越发强烈。
陈滢平素不喜高声,每逢重要之事,她的语声会变得格外低沉。
可此刻,她说话的声气、还有音量,皆大异于往常。
“我查了这半天,什么都没发现,唉。”陈滢此时又道,声音仍旧清亮,连叹息声亦颇高。
以她的声线,低语时,便如清溪冷泉,幽然淡然;而一旦声量拔高,穿透力便极强。
裴恕竭力抑住揉耳朵的冲动。
他甚至有种感觉,方才陈滢的说话声,已经随风传到了另几所院落。
只是,他对陈滢是一贯地信赖,虽心存疑惑,却并未出声相询,只默然前行。
说来也奇怪,素来话少的陈滢,今儿也不知怎么了,这一路竟是说个没完,将前头那几句话翻来覆去地讲,虽谈不上聒噪,却也是少见地多话。
直至回到正房,陈滢才终是收了声。
也就在声音停顿的一霎,她的面色,也变得格外肃杀。
裴恕瞥眼瞧见,心中刹时凛然,张口欲言。
然而,话未出口,陈滢便扯住他的衣袖,动作极微地向他摇了摇头。
裴恕立时闭上嘴,面色沉了下去。
不必多费唇舌,只看陈滢的神情,他已可断定,此案绝不简单。
一时间,他也说不上是何心情,只静静地地与陈滢穿过庭院、踏上石阶,无视地满院子春花绽放,来到了停尸的梢间。
门帘甫一落下,陈滢的语声,亦随之响起。
“阿恕,我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自然,于你而言,这消息可能也称不上好。”她仰望着裴恕,清眸澈亮。
裴恕已然做好心理准备,反手将帘幕挑开,一手习惯性地按去剑柄:“你说。”
“这是一宗谋杀案。”陈滢很快给出答案,语气极为肯定:“那更夫与巡夜婆子看见的,并非钱天降本人,而是凶手。早在那之前,钱天降已经死了。”
第519章 前襟染痕()
裴恕面沉如水,手指紧紧扣住剑柄,却并不言声。
陈滢目注于他,面上没有一丝一毫的迟疑:“案发当晚,凶手穿上与钱天降相似的衣物,将酒水泼在身上,弄出一身的酒味儿,伪装成钱天降的模样,算准了时间,让更夫与婆子看见他进净房、出净房,从而坐实钱天降意外坠井的假相。”
裴恕沉默着。
他正在竭力抑住拔剑的冲动。
虽早有预感,心底里亦隐约觉得此事不对,然而,亲耳听陈滢道出真相,他依旧怒火中烧,恨不能手刃真凶。。。
良久后,屋中方响起他森然的语声:“钱天降到底是怎么死的?”
“结合现场勘察、口供笔录,以及我个人的推测,我认为,死者应是在卧室中先被人杀死,而后抛尸于井。”陈滢说道,戴上手套行至用来陈放尸身的床头,掀开白布,抬起钱天降的头部,指向那处致命伤。
“先来说说这处伤势。”她轻轻搬动尸身头部,使之尽量朝向裴恕的一侧:“据我所知,高处坠落固然可以形成这种伤势,可是,还有一种可能,也能形成颈椎的……”
“我明白了。”裴恕蓦地打断她,大步上前,自她手中接过死者头颅,两手从后伸出,一手搬动尸体下颌、一手锁住其面颊侧面,作势一扭:“他是被人扭断了脖子。”
“对。”陈滢颔首道:“这个动作可致颈椎脱位,亦足以使人立即毙命。而后,死者被人又从高处抛落,造成颅骨、颈椎多处骨折,也正是这些骨折,将他真正的死因掩去。”
她转去尸体的另一侧,干净的语声漫向裴恕耳畔:“现在,让我来将推测的全过程说一遍。首先是关于死者的死亡时间。”
她自那堆衣物中挑起白色中衣,指向其上蓝色印痕:“这件染色的中衣,便是我断定此案为凶杀案的第一个、也是最重要的依据之一。”
裴恕恢复了此前的沉默,唯面色冷得怕人。
陈滢看在眼中,却无太多表示,只将中衣放下,复又挑起那件宝蓝外衫,掀开里衬:“我们先来看这件衣裳。此乃夹衫,里外两层,若非湿得透了,外面这层的蓝色是不可能穿透里衬、染上中衣的。因此,在发现中衣上的染痕后,我便怀疑此案另有蹊跷。”
她将衣物置于原处,眉目淡然:“钱天降深夜坠亡,在潮湿的井底躺了六个时辰、甚至更久。而其面部、耳部、手部等,皆比较干净,唯后脑勺沾了少量泥灰、外套后背也有些脏,由此可见,尸体被发现时的状态,是仰卧。”
“是。”裴恕肯定了陈滢的推测:“捞尸时他确实是仰躺着的,两腿蜷在身下,缩成一团。”
她向他笑了笑,道:“好,我们已知其死时呈仰卧,也就是说,他背部的衣裳长时间接触潮湿的泥土,可是,他中衣后背却是干净的。”
陈滢又将中衣挑起来,转过背面给裴恕观瞧:“就此我得出第一个结论,以井底湿地那种程度的潮湿,并不会令外衣的颜色染上中衣。而后,我便又得出第二个结论:钱天降衣裳前襟应曾被大量的水浸泡,导致严重脱色,直将中衣领缘等处染蓝。”
她缓缓踱步,语声平静:“方才你也说,死者仰卧于井中,面昨晚又下了雨,雨水淋湿死者前襟,造成如今的结果,这也是说得通的。可是,如果此说成立,便会形成一个新的问题。”
她低头翻手中笔录,说道:“根据更夫与巡夜婆子的证词,他们昨晚目击‘钱天降’的时间,是在子正一刻以后。而那个时候,雨,已经停了。”
她看向裴恕,面色与他同样冷肃:“因我昨晚宿在客栈,有些不太习惯,夜半时醒过两次,我记得清楚,第二次醒来时,时漏正正指向子正(零点),窗外已经没有了雨声。我怕记错,方才亦仔细询问过更夫并婆子,他们皆肯定地表示,昨夜子初二刻(晚十一点半)左右,雨就没再下了。”
裴恕怔怔地望着她,心头轰然作响。
如此巨大的漏洞,他居然没发现!
审问口供时,他只注意到证人的“目击”证词,却从不曾想过,淋湿的衣物、与证人见到死者的时间,两相矛盾。
此时,便闻陈滢又道:“如果按照这个思路想下去,死者被雨水打湿前襟的可能性,便被排除了。毕竟,雨都停了,死者落井后,又如何被‘淋湿’呢?于是我便想,有没有可能,他是在别处弄湿了衣裳?”
这问题显是自问,裴恕聪明地不去接话。
果然,陈滢已然开始了自答:“为此我暂且假设,死者在坠井前打翻了酒、或是接触到了水,因此才弄湿了前襟。是以,方才勘察现场时,我便一直在寻找可能的水源。”
她的面上浮起笑容来,又道:“首先排除的,便是园中的那条小溪。一来死者住处离小溪比较远;二来,落水响动太大,必定惊动旁人;第三,那水颇深,若掉进去,大半个身子都要湿透,不可能只湿前襟。”
略停片刻,她继续推测:“紧接着,我又排除了净房。那是个旱厕,根本没有水。再次,我又想到了死者的住处。毕竟,房屋中诸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