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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4部分

出闺阁记-第28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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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艳丽的女子,教人相信,即便荆钗布裙,她也永远是人群中最耀眼的那一个。

    这丽人,正是郭婉。

    她落在人后,缓步轻履,面色淡然,看不出丝毫异样,唯双颊略有些消瘦。

    她原本是极丰丽的容颜,如今瘦下几分,那丰丽便作凛冽,正合了“艳若桃李、冷若冰霜”八字,令人见之难忘。

    就连徐元鲁,当先所瞩,亦是郭婉。

    委实是她太过于美艳,一入公堂,满室生晕,想不注意到都难。

    再接下来,陈滢方瞧见走在她前头几步的一个男子。

    很俊美,虽瞧来年岁不小,一双眼睛却宛若少年。

    这一定便是附马爷郭准了。

    陈滢暗忖,不由自主地扫了郭婉一眼。

    恰此时,郭婉亦自望她,二人的视线于半空里交接,数息后,各自一笑。

    那委实是很奇异的一种感觉。

    一在堂上,一于堂下,可是,这一眼对视,却让她们知晓,她们仍是友人,并不因立场与境遇的改变而改变。

    活了三世,陈滢还从不曾结交过这样的朋友。

    或许,所谓知己,便当如是。

    思及至此,陈滢便将念头按下。

    押解来的人犯共计有四,除郭准并郭婉外,还有长公主与程氏。

    独独不见郭媛。

    陈滢略一思忖,这才惊觉,从事发至今,她收到的所有消息里,都不包括郭媛。

    自受福清公主之邀进宫后,郭婉便消失了。

    “你们几位,可站着回话。”徐元鲁的语声再度响起,扯回陈滢的思绪。

    她抬头看去,见长公主等人一字排开,面朝徐元鲁而立,身后各自跟着两个内侍。

    “徐大人把本宫找来,要说什么?”长公主当先开了口。

    月余未见,她也瘦了不少,发鬓已然星星,不曾涂粉的脸显得暗黄,稀疏的眉、三角眼,若非有一管挺直的鼻子,整张脸委实乏善可陈。

    不过,素颜的她,倒是比浓妆艳抹显得年轻。

    徐元鲁看都没看她,只目注陈滢,淡声道:“陈大姑娘,本官允你代为发问。”

    此言一出,长公主立时沉下脸:“放肆。本宫乃当朝……”

    “陛下有旨——”不容她说完,孙朝礼忽地上前一步,尖利的语声又响又急,立时便将长公主的声音盖住。

    他转过身,自旁边小监的金漆托盘里捧起一卷明黄诏纸,打开后便骈四俪六地念了起来,整个过程中,眼角都不曾扫一扫长公主。

    长公主脸都青了,却也不得不跪下接旨,不只是她,众人亦皆跪伏于地,聆听圣意。

    圣旨颇长,孙朝礼念了好一会儿方罢,归纳起来共有三条:

    第一、徐元鲁在此,如朕亲临;

    第二、陈滢讯问,如朕亲问;

    第三、御赐金鞭一杆,谁不听话就抽谁,如朕亲抽。

    钦此。

第644章 一记耳光() 
以惯用的简报方式,陈滢提纲挈领,罗列出如上三条。

    自然,真正的圣旨没有这般露骨,然大意如是。

    读完圣旨,孙朝礼双手将之奉予徐元鲁,躬身回首,尖声唱诵:“请——金——鞭——”

    语声未落,一个执金鞭、着甲衣的男子,阔步出列,身上铠甲随动作流泻出水银般的光泽,在这阴暗的公堂上,直是晃人眼目。

    “末将余迟,受领阙下,凡违圣意,以鞭策之。”这叫余迟的力士声若洪钟,诵念完毕,蓦地举鞭而击。

    “啪、啪、啪”,裂空之声骤响,凌空三击后,余迟面朝皇城而立,双手高举金鞭,洪声再诵:“圣天子谕。”

    “礼——毕——”孙朝礼再唱一声,躬立于侧。

    余迟拾级而上,肃立于徐元鲁身旁,银盔下的眼睛如两丸冰珠,扫视堂下诸人,身上银甲直如明烛,照得周遭都亮堂几分。

    陈滢直看得出了神。

    这请御赐金鞭的程序,古朴直白,活过三世人生,她还是头一回见,难免觉得新奇。

    一旁的长公主脸青得几乎发绿。

    此等奇耻大唇,实为她平生仅尝,此际只觉心跳目眩,像被人当众煽了好大一个耳光。

    元嘉帝这就是冲着她来的,根本一点儿脸面也不肯留。

    而再细想,连这些许体面亦要剥夺,可见她这个皇弟是打定了主意,定要置她于死地。

    一刹时,长公主直是万念俱灰,浑身的力气都似被抽干,身子软得几乎站不住。

    她咬紧牙关、死死抿住唇,铁青的脸上再无表情,直挺挺的站姿中,几多僵硬、几多不甘,明眼人一望便知。

    事实上,不独她如此,一旁的程氏更是面色如死,藏在袖中的手用力攥着,尖利的指甲刺破皮肉,她亦未觉出疼。

    “徐大人、陈大姑娘,请开始吧。”孙朝礼躬了躬身,退去堂下。

    至此,他的差事算是告一段落,除非有哪个不长眼的冒头,敢于违抗圣命,届时,他便须高喝“放肆”,余迟则上手抽鞭子。

    讲老实话,他委实是希望着、切盼着、乞求着这些皇亲国戚,您老几位可长长眼、长长心吧,老老实实把话给回了,别教他们下头的人难做。

    当个体面人不好么?当众挨鞭子,该有多么难看?万一把衣裳打坏了,露出白花花的皮肉来,这些夫人公主那不得寻死觅活的?到时候他是拦呢,还是不拦呢?

    真是想想就头疼。

    孙朝礼垂着眼皮子,牙根儿咬得腮帮子都疼。

    都是那贺老狗,又奸又滑,把这差事甩到他手里,他不接也不成,简直为难死个人。

    “邢氏,把你方才没说完的话说完吧。”陈滢倒是没多耽搁,徐步下阶,目视邢多宝家的,并不曾在意旁人面色。

    邢多宝家的自也听见了圣旨,知道此时不是陈滢在问话,而是皇帝陛下在问话,哪里还敢有半点隐瞒,哆嗦着将所知尽述。

    那些药的确是韩氏的陪嫁,至于具体有几副,她并不知悉,她只知道,程氏用这药对付过四个人,除刘姨娘外,另有两个姨娘也被投过毒。

    “……那两个姨娘因是府里丫鬟提上去的,出身很是不高,夫人便留了她们一条命。”邢多宝家的声音颤抖,叙述却还有条理:“夫人说,只将她们弄得小产,往后再不能生育就成了,夫人还……”

    “一派胡言!”一个又惊又怒的声音打断了她。

    陈滢转眸看去,不出意料地,看见了程氏那张尚算秀婉的脸。

    此刻,这张脸已然涌得通红。

    “公堂之上,休得胡言乱语。”程氏语声虽厉,却带着颤音,一双惶遽的眸子,飞快地往孙朝礼的方向看了看。

    她怕挨抽。

    还好,孙朝礼眼观鼻、鼻观心,站得跟柱子一样直。

    程氏略放下心,再转首时,目中已然蓄了泪,似蕴无限委屈与愤怒:“邢家的,枉我这么多年厚待于你,你自己做下的事,为何又要赖在我头上?我何时给人下过药?我整日吃斋念佛,茹素都有好些年,怎么可能去做下那等烂心肠的事儿?”

    “夫人的事儿崔嬷嬷知道得最清楚,姑娘一问便知。崔嬷嬷对夫人很忠心,姑娘可先拘了她家里人再来逼问,她家已经脱了籍,如今就住在青石巷东头儿,门前有两棵大柳树的就是。”邢多宝家的说话几乎不带喘气,根本就没理会程氏。

    程氏大惊失色,未料她竟连这些都供出来了,涨得通红的脸瞬间转白,欲辩白几句,只委实没那个底气,又怕孙朝礼出声儿,一时间竟张口结舌,唯一双眼睛四下乱瞟。

    “崔氏病死了。”徐元鲁端坐堂上,慢条斯理地捋了捋胡须。

    程氏一下子怔住了。

    那一刻,她的脸上划过明显的震惊。

    然而,很快地,她便又低下头,一阵轻轻的啜泣声,响起在公堂之上。

    程氏“哭了”。

    陈滢眯眼打量着她。

    程氏这副有底气的样子,让她相信,邢多宝家的所言属实。

    崔嬷嬷果然知道很多事儿,多到一听到她死,程氏立时活泛过来,演技也比方才流畅多了。

    都说女人天生会演戏,程氏浸淫后宅争斗多年,堪称个中翘楚。

    程氏眼角微红,然心底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崔嬷嬷居然死了?

    还有比这更叫人宽心的事儿么?

    若非场合不对,程氏简直想要放声大笑。

    说起来,兴济伯府女眷是分开关押的,主子皆下诏狱,仆从则多关在刑部大牢,又有传言,道是盛京府大牢里也关押了一部分仆役,却不知真假。

    也正因此,崔嬷嬷的情形,程氏半点不知,如今突然听闻她竟病死了,她悬了多日的心,终是往下落了落。

    崔嬷嬷知道她所有的秘密,一旦她吐了口,程氏觉着,一个凌迟处死是免不了的。

    可谁想,老天竟开了眼,叫这老货给病死了。

    程氏低垂的脸上,绽出一个笑意,然低泣声却未停,眼角亦有泪水晶莹。

    笑是真笑,哭,亦是真哭。

    当年在嫡母手底下讨命,没这点儿本事,程氏又如何能够活到现在?

第645章 孺子非孺() 
蓦地,堂下传来“哗啦”一声轻响,如青篙入水,瞬间便点碎了程氏的低泣。

    她短暂地停顿了一息。

    也就在那一息,她陡然惊觉,足畔竟多出来一迭纸。

    那纸页兀自翻卷着,应是才被人抛来不久,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她愣了愣。

    “崔氏口供在此,夫人可要瞧瞧?”徐元鲁的声音似万年寒冰,“砰”一声砸进程氏耳中,直砸得她浑身一凉。

    崔嬷嬷的口供?

    她不是死了么?这又是哪里来的口供?

    程氏抬起头,目之所及,是徐元鲁面无表情的脸。

    “崔氏三天前病故,在此之前,三法司一直在审她。”徐元鲁淡淡地道,似是在给出一个解释。

    程氏瞳孔陡然一缩,本能地低头去看那迭纸。

    这样厚的一迭,崔嬷嬷……这是说了多少话?

    她到底供出来了多少?

    韩氏那件事……她也供出来了么?

    一股寒意,慢慢爬上程氏的后背,渐渐漫至全身。

    “徐大人,这份口供我可以看么?”陈滢垂眸看了看地上纸页,转首问道。

    若她未料错,这份笔录,便是元嘉帝召她至此的起因了。

    崔嬷嬷乃程氏近侍,而兴济伯府被抄家,亦是以程氏发钗为出发点,这位老嬷嬷,必是三法司重点盘问对象,这几十天的关押,想必她交代出了不少东西。

    而她交代出来的东西,让元嘉帝意识到,明心之死所涉及的,乃是后宅女子的争斗,于是这才把陈滢叫了过来。

    徐元鲁指了指面前的朱漆案,其上也有一迭公文,道:“拿去。”

    陈滢谢过他,拾级而上,拿起笔录开始翻阅。

    程氏此时也似惊醒了过来。

    她动作很慢、很慢地弯下腰,将那迭纸拾起,扫眼看去。

    只一眼,她面上的血色便飞快散去,双手开始颤抖,数息后,已是全身乱战,似是连手中纸页都拿不稳。

    有那么一瞬,她的眼珠子动了动,似是想要移开视线。

    可是,那纸上似是有什么东西粘着她,让她的眼珠根本不能挪动,只能惊恐地将眼睛张大、再张大,直至眼角欲裂,兀自不能停。

    便在这数息间,陈滢已经迅速浏览完了口供。

    她将公文重新置于案上,瞬也不瞬地看着面色惨白的程氏,如水语声,在公堂上缓缓散开。

    “你杀了韩氏。”

    并不算太响的音线,亦不能称之为清晰。

    可是,一直神情麻木、如作壁上观的郭准,却在这一语之后,陡然抬起头。

    “什么?”他往前踏了半步,许是因许久不曾说话,他的声音有些嘶哑,却仍有着少年人的清朗:“陈大姑娘,您方才说了什么?”

    他笔直地看着陈滢,忘记了回避,亦忘了礼仪。

    那是在他很少有的眼神。

    执拗、坚硬、直白,如乡野蛮夫,再没了往昔的精致与雅驯。

    “陈大姑娘,您方才说了什么?”他很快又再追问,又向前踏出半步。

    除眼神过于固执之外,他的身上几乎没有任何异样。

    可偏偏地,这样的他却又有种极致压抑后的恐怖,观之叫人心底发怵、后背生寒。

    “父亲也不算很老啊,耳朵这就背了么?”郭婉忽地开了口。

    相较于郭准的阴郁和紧张,她的神色,堪称从容。

    从容且优雅。

    她优雅地拂了拂发鬓。

    宽大的衣袖落下,露出一截皓腕,雪光般地晶莹。

    “方才陈大姑娘说了,祖母杀了我娘。”郭婉半仰着头,视线投去高高的房梁,唇角竟还有笑:“祖母把我娘给毒死啦。”

    她摇摇头,似是深为这发现而好笑,眸底却一片寒瑟:“我就说么,怎么方才邢多宝家的说了祖母害过四个人,数来数去都少一个。当时我就有点儿觉着不对了,如今……”

    她笑吟吟地向长公主抛去一缕眼风,似有若无地,一如她颊边将绽而未绽的笑靥:“如今听了陈大姑娘的话,我竟一点儿不觉着吃惊,甚而还觉着,这才顺理成章么。”

    长公主双唇紧闭,既未看她,亦未接话,面色仍旧很难看。

    但,并不慌乱。

    或者不如说,那是一种事不关己的态度。就连她一向最着紧的郭准神情大变,她亦未放在心下。

    也或许,是心如死灰了罢。

    “夫人,这话是什么意思?”郭准直直地看向程氏。

    自生母亡故后,他对程氏的称呼,便一直是“夫人”。

    从没变过。

    程氏没有答话。

    外界发生的一切,她似皆不知。

    她的眼睛仍旧停落于那页口供,整张脸白得泛灰,双眼张到最大,布满红丝,身体僵硬,如若石像。

    “父亲还问这些作甚?”郭婉轻笑一声,艳丽的脸上,竟有几分怜悯:“父亲,莫不是直到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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