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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部分

碧游宫老中医-第16部分

小说: 碧游宫老中医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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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人反观自身想必得冒出些心虚来,可计都,或者换上个我们比较熟悉的称呼,洪荒恶人谷谷主罗睺他显然并不具备这样的自知。既然信奉曲中求物,他当然总能找些近路小道,眼前这鸿鹄仙君,可不就是送上门来的顺风车么?他秉性最爱琢磨人心曲折阴暗,在其走入岔路的时候,若恰巧顺手那定然是要推上一把的——要不怎么说,魔物最擅蛊惑人心,总是会籍着旁人内心最深处的黑暗,趁虚而入呢?

    魔物之属在某些方面的禀赋,可以说便是个无往而不利的读心术战斗机。罗睺躺在琉璃殿顶上,心下啧啧赞叹,这鸿鹄也不知道是哪里冒出来的有趣人物,这心里头啊种种情绪激烈动荡,怕都要纠结成一团乱麻了,还能面上不露,行止如常地假冒旁人——也不知道他心里那绷着的一根弦,什么时候被撩拨得那么一下,就这么断了呢。

    断弦喑哑哀声,方可堪悦人耳目呢。

    但是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酒喝多了说自己没醉的其实都是在趁酒胡说。罗睺暗暗地笑了笑,探手往身后再摸,却是空空如也。他猛地一呆,才发觉他取回来的竹酿竟然已经告罄,不由撇嘴在心上给取走他一壶酒的鸿鹄又暗搓搓地记上一笔——也不管是他自己把酒壶拋去给对方的,护食的秉性一起,和他完全没有道理可讲。

    这根本不是什么大事,但他又犯懒,不想徒费脚程再去取酒。罗睺翻了几个身,伏在翘起的飞檐上,往下方的庭院中看。适才被他自己掷下去的玉壶碎片还陈尸当场,其中残存的酒液在白玉地砖上无处渗漏,莹莹地聚成一滩碧水。他看得眼睛发了直,愣愣地往旁边稍转了转,却看见另一个玉壶好端端地被搁在那里,翠玉雕成的竹节形状,又以红翡琢作腾火焚竹,正是壶盖儿,做得奇巧,可不就是用作贮存竹酿的壶。

    ……他很是不甘愿地又把刚记下的一笔划掉了。

    ……

    昆仑山中一夜无话。

    正是清晨露水初结的时候,红云从入定中醒来,突兀而来有花绽的声音。他依旧阖着眼,倾耳听了片刻,不由微笑,是很多花,一时间都约好了般,纷纷地绽放了。

    又有细碎的声响,像是前夜的月华凝结成的冰晶融化,坠落地面的动静。有极微弱的风声叩窗,在这样的凌虚高处几乎不可能有这样柔和的风,想来是三清设于洞府之外禁制的功劳。

    红云收敛起那微笑,这才想起,这并不是个于旅途之中风餐露宿,次日醒来趁兴于山中访幽的清晨:他正为严寒所逼,就近借宿于三清真人的东昆仑洞府。

    今日是否启程东行呢?红云在仔细地衡权掂量过一番后,还是打算顺从本心推窗看会儿今日的星轨先……顺便看看太阳星再过得一歇时候,会不会升起。

    然后他就正好对上了在漫天漫地的冰雪白色里,黑得分外沉沉的一双眼,其间一点朱红如同腾火与莲绽。有个孩子靠坐在庭中花树两株相接的横杈上,在树冠羽叶之中,探出头看向自己。

    然而再细看,这双眼瞳的呈色其实并不是纯粹的黑,像是有一捧金沙缘边角滤下,红云在这孩子眼中仿佛看到了一个无法为人所探索的星空。他霎了霎眼,试图再看清楚一些,但那孩子和他对上视线不过片刻,就很快地点了点头,算是个晨间招呼,又转回身去了,只相对留了个背影。站在窗前只能看到那孩子动作之间衣上的杏色边饰在枝叶之间垂下,连同于身后束结的墨色长发——这倒是很眼熟,仿佛通天道友就是如此。

    怎么看,这孩子的做派都不像是侍奉于此间的童子,虽然昨日见到的那小童子瞧着也很不靠谱……红云隐隐有了个猜想,想了想,还是打消了去讨没趣的念头,随意张过几眼星空,便关了窗回屋了。

    ……

    晨间清寒,露水纷纷落于天地之间,而这正是花树初绽之时。几番巧合之下,便成就了盛于花盏之中浅浅一点、日出便晞的蜜露,从前几个童子就颇为贪爱这蜜露的清甜。

    通天居处的屋门被推开的时候,长琴刚祸害完今晨的第三株花树,一地纷纷的白瓣自树上看仿佛是落雪。他在树上看着师傅仅着一件单薄的玄衣从中庭缓步而过,待看到这番惨状,又颇为哭笑不得得停下来看住自己,发梢被空中的流霜打得微湿,这才发觉此时身上也已是晨露沾衣。

    他有些不好意思,便折了个生在高处的花盏,小心翼翼地伸手想递去给通天。

    但他的师傅施施然地站在一地纷纷然的新雪之中,伸开手,道:“都会自己爬树了,那就自己下来。”

    然后刚做完坏事的小弟子长琴,就晓得了他师傅说不在意,其实还是颇为宝贝他从不周山中移来此间亲自照料的这几株花树,也就是他今次祸害的对象的——不知道是甚么奇异的无形力量,把他困死在这相连的树冠之间,即使直接松手往下跳,转眼一霎就回到了原处,做了许多尝试全都无法触碰到地面。

    “……”讲真,他师傅可不就是个总默不作声在计较事儿的人。

    长琴探出头,颇为丧气地问:“师傅,这是你什么时候布下的阵法?”

    通天笑吟吟道:“七绝逍遥阵,聚如明月,散若花树,为奇门遁甲之术,”他停了停,道“我刚一时起意随手改的,就以落花成阵,正好看看效果。不错,不错。”

    “……”长琴默然,恹恹地缩了回去,待师傅踏阵入内,来把他抱下树去。

    ……

    待到红云临走的时候,他还寄了份小礼给通天,让他转交给弟子,通天匆匆看过一眼,是一柄可置琴中的小剑。

    红云接着颇为认真道:“道友高足,颇为肖似其父。”

    通天更是莫名其妙:“……”什么鬼?

第25章 星弈第六子() 
“除却七绝逍遥阵,我手上还有个无需阵基以镇压的阵法,顺便就教给你罢。”说这话的时候,通天的神色堪称怀恋。青岩弟子常用以对阵之时的两套阵法,七绝逍遥、落星惊鸿,各自对应一心法。虽说精熟其理皆可催使,并无心法隔阂,实则各有倚重,他常年悬壶在外,自然更为熟悉以御敌防身为主的后者。

    随手设下禁制作弄过一番捣乱的小弟子后,通天还是亲自把他抱下了树,踩过了一地落英如雪。这是洪荒极夜的第二日,连东海之上隐约辉映扶桑偃日的红光,也黯淡了许多。在这样的情形下,开始有人生了担忧:太阳星,不会当真就此坠落于东海扶桑,再不升起?会不会从此天际再无朗日,唯有星月微末之光以作慰藉,聊胜于无?

    通天显是并没有把心思浪费在这没得来由的担忧上面的打算,大约是因为后世里的流传的神话中,真正要让众生怀疑从此再也不会有肥润的日光来滋养地上万物的巨大变故——羿射九日,那都是现在蜗居于太阳星之中那对金乌兄弟娶妻生子称帝,走上人生巅峰之后的事了。但通天自己都想不通,他是为何如此笃定于这些记忆中听来的神异故事可信性的。

    于是通天便抱着小弟子,像是从前的商羽弟子怀着他那矜贵的名琴昂然一步踏入长安风雨,他没放人下地,而是径自过了月洞门,又经曲折几重游廊,在一处停了下来——廊下的池子,腾起的袅袅寒烟正在他的步幅之中被带散,有形容娇弱的莲花摇曳其中,点点萤火微光流动。长琴认得出,这已经是二师伯玉央真人居处院外的景致,不知不觉已是到别处峰头了。因主人别居,仆从随去,并无人掌灯,四下里昏暗得很。

    通天便在这莲池边的扶栏上倚柱坐下,再搁下小弟子,向着那飞流如萤火逸散的灵息呵了口气。就指数着面前莲花之态娓娓谈来,以这方莲池,来就地讲解后世云集众智,拟就落星湖惊鸿翩掠之姿而成的万花门下落星惊鸿阵,是何等模样,又该要如何驱使以之御敌。

    “你化形未久,本源尚无法完全纳为己用,极易与同源之人相生感应,”通天说到这里,忍不住又是敲了下小弟子的脑袋,皱眉道:“想什么呢,本源为人牵引、游而不定,绝无益处。那些会激荡到它的术法,暂时都别用为好。”

    待长琴应了是,通天才没有敲上第二下,转而揉了揉他的头发,以这颇遭对方嫌弃的方式为安抚,心下叹息。凤来琴是藉以元凤一点真火为弦,方能返归先天,成就其灵的。是以小弟子现如今的本源未定,极易受到那真火主人的牵引,稍有不慎,甚而会泯灭本性,唯有小心为上。

    通天并指在空中虚点,那萤火连缀成一线,随他手上的动作飞掠过池心,数点涟漪荡开,又消失在晃动的莲叶底下,口中漫不经心地接着道:“是以我虽教了先头的七绝阵,却并不让你用,不过是要讲个循序渐进……不过这套阵法就可以,拿去耍着玩。”——以养心决为基本的落星惊鸿阵,自然最温和不过的了。

    若不是在专心听他讲解阵*用,长琴准还得纠结该摆个什么表情给他这正在假装自己很靠谱的师傅。

    通天自然才不在意徒弟如何腹诽,他兴致盎然地说完,确认过是听明白了之后,便一挥袖将莲池中的种种异景恢复原状,从扶栏上跃下,领着小弟子沿游廊往前而去。

    接下来又要往什么去处?对此长琴完全摸不着头脑,也只得被师傅牵着手,跟着走。又绕过几转,似乎山势正往下转去,四下也微微回温,离云层也越近了,最近的时候,正擦着足边,荡过松散的云絮,完全看不见廊桥的地面,像是正踩着浮云的脊背,往前走。

    这方向,莫不是……

    正猜想着,通天忽然道:“到了。”听语气,似乎颇为愉悦。

    长琴惊疑不定地抬起头,之间前方巍巍一座通体石凿的楼塔,门扉紧闭,隐约传出些让人毛骨凛凛的声响来,伴随着各色奇异的光亮,不知有人在里头捣鼓些什么物事。

    “……”这可不就是器房?最近二师伯常驻的地头。

    这雕凿奇古的石室正挨着一方清可见底的池水,鲜活洁净,里头什么活物都不长,不过是为方便取水而设的。他们前方不远便设有木桥,曲折通向器房正门。

    长琴悄悄后退了一步,有些不太好的预感,一抬头,正看到通天笑弯了眼,俯下身来与其对视。

    果然他师傅温温柔柔道:“这池水不错,你便在这里布阵吧。”停了一下,又补充道:“重试几次都行,能困住你二师伯数息,落星惊鸿阵这项便算合格。”

    …………

    长琴简直就要惊呆了,连应是的时候都有些傻。

    师傅你这是打算把自己从前没能做的坏事儿,全都打包了塞给我来完成么?

    ……

    各表一枝。

    且说罗睺从殿顶跳下到中庭,捡起鸿鹄不知什么时候放回到这里的酒壶晃了晃,满满一壶丝毫未动的竹酿美酒。

    壶身正是莹莹美玉,映得他捏着壶颈的指节几近透明,可他的神色却颇为嫌弃,想着接下来若要继续对月独酌,可真是没意思得很,即使他本来就不喜凤族竹酿的寡淡,也不想就这样扫兴地喝完一壶倒头就睡。不愿独酌,那自然是要提着酒去找个伴儿。只要不是太过招人憎嫌,手中有酒,对饮之人还是好找的。

    方才还立在中庭月色中的白衣小童,忽然就化作了细细一蓬的黑砂,匿入夜间雾岚的流动之中,向九阙的最高处飞去了。

    非要探究本意的话,罗睺费了这么大劲儿就是来这儿寻乐子的,喝酒当然就算是一项。他和元凤的善尸喝过一壶,至于本尊,可还未曾寻他对饮过呢。

    于是,正好好端坐在他中天王座上的元凤,就发现自己面前不知何时浮了个酒杯,里头盛满了青碧的竹酿。

    这情状诡异得很,更是明晃晃地在提醒外间的侍卫全都是些摆设。然而元凤只是微微一顿,便抬手取过这浮在半空中的杯子,情绪难辨地轻声道:“我族已守诺避至九重天上,放弃了西南一方命脉,你还来此地作甚?”

    他说话之间目光所及,正落定雕栏玉砌之外浮荡的夜雾之上,停了片刻,似是在与人对视。随即,在那薄薄的雾岚之中,当真传出了一个声音,像是在拨动低滑的弦。

    那把声音听着有些忽远忽近,正在问元凤:“那你遣鸿鹄前往虞渊,又是想作甚?”

    元凤眉眼动都没动一下,反道:“虞渊虽处西海,又不属西方所辖。罗睺,你的手倒是伸得长,还来问我?”

    那把声音嘿然一笑,悠悠道:“是啰,扶桑虽处东海,又不属东方所辖——就你这么想,活该被祖龙先下手为强。太阳星上是有两只金乌没错,谁道羲和就得听你的号令?”

    元凤握着酒杯,不发一言。

    渭水临潼一战后,西方须弥山上的魔教自暗转入明处,这宗门势大,来意又是暧昧不清,三族此时正互成犄角,一时间草木皆兵,暂且休战。而他因为旧地南明与西方为近邻,先前辗转与这教主罗睺有过几次接触,晓得他为人古怪,说句话绕几个弯都像是在挑拨,最好是随什么都别听信他。

    然而这样与之相处一室进行面谈,还是第一回。先前元凤的善尸在须弥山魔门瘴前遇到罗睺,仅仅只打过那一次照面,还是大打出手不欢而散的——这元凤当然是记得的,善尸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作为本尊的他自然会知晓。元凤并无法确定在这样一触即发的局势之下,罗睺前来九阙见他,是个甚么意思。

    罗睺匿身在雾气之中,意味不明地只笑,他带动雾气流荡起来,附耳说了几句话,许下充满诱惑的条件,只待这个统领羽族的王者松口答应,便将其奉上。

    元凤看着杯中平滑如镜的酒液,像是并没有听到罗睺的蛊惑,他道:“听起来好得很,但此事于你有甚么好处,让你如此出力?”

    罗睺的声音真正带上了隐含恶意愉悦之感,在元凤的耳边浮荡无定:“好处是没有,但是一气既然插手了东海之事,我便忍不住想搅一搅。”他忽然又低下了声音,在这四下里的寂静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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