偕行-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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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我妈的预产期是在七月初,可是我爸从五月份基本就没落过家,我还有印象的是我妈每天都是在打电话中度过,那时候刚有电话,她就挺着肚子坐在座机旁给我爸打电话,多半时候是打不通,打通了就是两人吵架。我外婆过来照顾她,总是我一放学就把我关在房里,不让我看着听着这些。”丁苒说到这打住了,七岁的记忆离得太远了,她甚至需要停下来理一理。
“起初我以为是我爸为了事业太忙,觉得我妈仗着怀孕无理取闹,后来我渐渐从支离破碎的通话里听出头绪,是我妈怀疑我爸在外面有人了。”丁苒说着说着就有鼻音了,眼泪来的毫无征兆。
周怀景动作轻柔的把丁苒掰过来,从床头柜上抽了一张纸,把她的一脸泪水擦了,依旧是没说话,他一直在等她发泄。
“我妈这样过了一二十天后,就开始跟谁都不讲话,脸上神色郁郁的,我和外婆一个小一个老,压根不懂什么心理常识,长大以后才知道,这是得产前抑郁症了。也许因为情绪影响了生产,预产期过了十天,我妈才发作要生。再到生产时,难产,大出血,她和肚子里的都没活下来。”
丁苒像是终于讲完了,重重地抽了一下鼻子,放松后,揪着周怀景胸前的睡衣就不撒手,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的说话,“我妈快咽气,医生叫我进去。。。我喊她,她怎么都不应我,我就一直喊,她却还是不应。”
周怀景怕丁苒憋着,把被子掀开,半截身子都露在了外面,室内虽然开了空调,但温度却并不高,然他感受不到一丝凉意,他觉得胸口仿佛有一把火正烧得旺,灼得他生疼。
“我妈就一直望着门外,我就听到我外婆嘶着嗓子喊‘正珺,你再等等,他还在赶回来路上。’我站在那,我觉得我妈真傻,傻透了,我这么叫都不应,却在等一个赶不来的人。”
周怀景感觉到睡衣已经湿透了,丁苒的眼泪一点点地开始沁在他的皮肤上,“乖,歇会。”
“我怎么有这样的爸,我妈当时失血过多都意识模糊了,还在盼他,他。。。他却一直不出现。”
丁苒就又保持这个姿势哭了一会,到最后整个人都一颤一颤的,也没说话了,慢慢平复下来了。周怀景起身去浴室洗了个热毛巾出来,把她的脸和脖子全擦了一遍,然后把她用被子裹紧,自己去换了件睡衣,这才上床。
因为这一天经历了太多,又哭了这么一场,丁苒很快就睡着了,周怀景却一丝睡意都没有,听着身旁的呼吸声,他觉得胸腔还是火烧一样的难受,只有七岁时就已经需要去经历这些事了,他怎么能不放在心尖好好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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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苒一早起来,双眼肿得不成样子,双眼皮都不见了,用冰块敷了好一会,还是没消下去。
周怀景看着她满脸憔悴的模样,给她倒了杯牛奶,“要不今天请假?”
丁苒急忙摆了摆手,“最近就是医院忙得时候,连我那个师哥都被分去门诊了,我再请假,秦知络得疯。”
周怀景看着她坚持,无可奈何,只得说道:“那我送你去上班。”
因为是周六,周怀景放假,丁苒在车上就一直在吩咐他收拾收拾家里,看着她神采飞扬的安排这些,周怀景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昨晚她哭过后,今天早上起来,除了抱怨眼肿了,其它的事她仿佛未发生过。
丁苒到医院,上楼正好碰着秦知络。秦知络昨天没有进手术室,但也知道这么一回事,此时看到丁苒肿得一塌糊涂的双眼,笑了笑安慰道:“昨天吓着了吧,我们虽然是救人性命的,但一切尽力了就好。”
丁苒唔了一声,想了想,还是没回她什么话。
待两人走到科室门口,就瞧见那蹲着一个人,指尖夹着根烟,头埋在两膝之间。丁苒原本看衣服就猜出来是谁了,没准备打扰。而秦知络穿了一双低跟的鞋子,走起路来有点声响,那人听着,抬起头来,正对上丁苒的眼睛。
“丁医生”
“怎么出来了?”
“烟瘾犯了。”那人手微抬,指尖烟雾缠绕。“丁医生,我待会方便过去找你一下吗?”
丁苒点了点头,又说道:“病人现在闻着烟不好,你多散会味再进去。”
男人把烟在窗台上按灭了,烟头拿在手中,微弯着背走向了垃圾桶。
丁苒扭头觑了一眼,就急忙往科室走去了。
那年,丁致和赶回来时,田正珺已经断气了,死不瞑目。
田正玮要带丁苒回c市养,被外婆制止了,说还是放在父亲身边养合适。丁苒那时候没懂恨,心里就是气,气丁致和为什么不早点回来,因着两顿饭都没有吃。丁致和也没有吃,丁苒从房间出来上厕所,就看见他坐在沙发上,指尖也是猩红一点,看向她时,满脸毫无生气,那是她印象里从未有过的爸爸形象。
丁苒的步伐移了个方向,坐到了餐桌上,端起饭开始吃,和着泪水一起。纵然她心中有怨,可那人是她爸,他也失去了。
以后的二十年他们过的表面和谐,不亲近也不争吵,内心的隔阂有时变厚,有时又薄一点,直到有人添了一把火,催熟了隔阂。
☆、第51章 大腹皮
因为是周六,关常雅不上班,也不需要查房。 丁苒在办公室坐了一会,心里却还是想去看看产妇的状态,正准备过去,刚刚在门口碰到的产妇家属敲门进来了。
男人明显是一夜都守在医院的,更像是一夜未眠。因为整个住院大楼开的是中央空调,他脱了之前穿着的黑色薄夹克,只着了一件黑色衬衣,发丝还是乱蓬蓬的堆在头上,但丁苒没从他身上闻到一点烟味。
“来了。”丁苒看着他坐在侧面的椅子上,起身去给他倒了一杯水。只是一杯温水,什么都没加。
男人低哑着声音嗯了一声,头始终低着,接过丁苒倒的水,没喝也没放下,就握在手中。
丁苒有点琢磨不透他来找她的目的,如果是询问产妇的身体状况,昨天早该问清了。
两人静坐了一会,男人终于抬起了头颅。
“丁医生,昨天的手术你全程参与了?”
“我参与了。”丁苒微愣,但还是回答了。
这样的问句开始的谈话,总让人心里有一丝不安,并不能排除医闹的可能性。
男人听完又没有说话了,却是终于喝了一口手里的水。温热的水润了润喉,他接着说:“手术同意书是她自己签的?”
“是”
丁苒的手心有点冒汗,不是没有听说过病人家属借着和医生闲聊,录下谈话,为将来的医闹作证据。
“生下来孩子就没了,她…立马就知道了?”男人又抛了一个问题。
“没有。病人进手术室没多久就晕厥了,后来又使用了麻醉,人不是清醒状态。”
男人又举起了水杯,送到嘴边,手轻微的晃动,暴露了他的情绪。他没再继续问手术当时的问题,转而问丁苒根据病人目前的情况应该吃点什么。
“就根据月子养,但家属需要更注意一些病人的情绪,情绪好更有利于身体的康复。”
男人点了点头,又问了具体应该吃点什么,就离开了。
丁苒却始终觉得有些不对,又过了一会,亲自去了一趟病房。因为考虑到病人的身体状况,原本的三人间病房只住了两个病人。丁苒进去,产妇正好慢慢转醒,抬头瞥见丁苒,轻轻把头拧过去了。
男人坐在一旁,用手撸了一把脸,这才站起身来,“过来查房?”
“嗯,我过来看看伤口。”
丁苒说完准备掀开被子,却发现产妇用手在里面紧紧按住了,原本是把头偏向一边的,此刻也仰躺着,眼睁大了瞪着丁苒。
“我看看伤口有没有感染,或者异常出血。”丁苒躬着腰,尽量放柔了声音说道。
产妇还是不动,就一眨不眨的看着她。男人也走过来,刚准备伸手碰被子,床上产妇忽然伸手朝他挥打,“你滚,你不要碰到我,你滚!”
男人瞬时整个人僵在那了,时间凝固了两秒,他哑着声音温柔的说道:“好,我不碰,不碰你,你让医生检查一下。”
说罢,男人坐回了原位。女人却开始拽着被子哀嚎,哭得撕心裂肺,想要整个人缩成一团,却发现伤口扯得更疼,整张脸也扭曲了。
丁苒站在一旁,伸手把帘子拉上了,强制性的把产妇的手握在了手里。刚握上,手心里的手就反握住了她,是人在疼痛难忍时的本能反应,像是这样就能缓解掉部分疼痛。
丁苒虽然被捏得手失了知觉,但也没挣扎,依旧是躬着身子,用另一手覆在被子上,“难受,想发脾气都可以,不能作践自己的身体。”丁苒说得很平静,床上的产妇现在哭能明显看出来是因为扯到伤口,疼的。
丁苒这下一掀被子就掀动了,果然伤口表面沁血了,“实在疼就打点止疼药。”
“好”,产妇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字。
一直在一旁的男人想要凑上来,却又不敢,就站在一旁望着。丁苒松开产妇的手,准备离开去开药,刚转身走了没几步,身后就又传来的嘶喊:“你滚,你滚,你以后都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丁苒回头看过去,原来是男人尝试着走到床边了。丁苒朝男人看过去,用手势告诉他,先让她冷静冷静。
下午,丁苒又过去了一次,产妇因为镇痛药的效果睡得正香,脸上泪痕未消。男人也借着这个机会靠近了床边,没敢碰,就望着。
“她现在应该睡得挺安稳的,你可以洗个热毛巾给她擦擦脸,上午哭那一场出汗了。”丁苒看着男人闲着无从,建议道。
男人觑了一眼床上人的额头,起身去了卫生间,背脊仍旧是微弯的,步履也迈得很沉重。
丁苒从病房退出来,离护士站还有点远就看见张欢欢在向她招手,“有事?”
“丁医生,39床那个病人还闹着呢?”
丁苒从她桌上顺了一颗话梅,“今天护士长不上班,你挺闲啊。”
“没有,我刚整理出今日住院费用清单,稍微放松一下。”张欢欢缩了缩脖子,瞥了一眼因为午休很安静的走廊,又说道:“哎,同为女人,我要吸取39床的经验,坚决不找军~人、警~察、消防员这类职业的人当老公。”
丁苒牙齿一不留神就咬上了口里的话梅核,硌得牙关直疼,却还是口齿不清的问道:“你说39床怎么了?”
“我听同病房的40床说的,39床她老公是个消防员,出事当晚,她老公出任务灭火去了,所以没陪在身边。”张欢欢讲起语气也带着悲愤,但看丁苒半天没反应过来,没说话,伸手掰开丁苒的嘴,“咬伤了?”
丁苒移开她的手,合上嘴,觉得刚刚吃进去的话梅现在酸进了心坎里。重新做回办公室的椅子上,她回想起和男人接触的几次,说不上来什么感受,原先是愤怒,后来是同情,现在抛去震惊,有钦佩,有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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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周怀景又开车来接了。丁苒刚一上车,他就说道:“我看我们还是请个阿姨罢。”
丁苒打量了他一眼,听着他难得抱怨的语气,勾唇问道:“今天家庭妇男生*验不愉快?”
周怀景哼了一声,“愉快,光拖地就折腾了我半天,视频会议都差点忘了。”
丁苒系上安全带,轻笑出声,“那晚上想吃什么?做份好的犒劳你。”
“改天吧,约了二哥一起吃饭。”周怀景说着发动了车子。
驶出医院后,周怀景看着丁苒情绪还行,斟酌了一下说:“昨晚说的致一地产的事,你确定要我插手了?如果确定今天碰着二哥我就跟他开口说这事了。”
十二月份天黑的很早,路边的霓虹灯已经都点亮了,车子开的不快,灯光在人脸上投下斑驳的暗影。丁苒看着热闹的路边,没带犹豫的说,“确定。危机转化后,转一部分致一的股份到我舅舅名下吧。”
适逢红灯,周怀景偏头,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揉了揉丁苒头顶的青丝,“整个公司不想要?”
“要了也没用,他爱就让他到死都守着吧。你到时候见着他,顺便问问他遗嘱立好了吗。”
两人到饭店,推开包厢门,周茂行不是一个人来的,带了沈澜西。
周怀景其实也没料到她会来,原本垂在身侧的手轻轻搂上丁苒的肩膀,然后不咸不淡地叫了声,“二哥。”
沈澜西是先叫了丁苒,这才叫周怀景。丁苒自从十月温居宴后就没见过她,而那天赵彩容叫走她,她也不在场,所以两人并没有什么直面的尴尬局面。
包厢里是个圆桌,四个人坐起来显得很松散。周怀景和周茂行一直在讲其他公司的事,丁苒听不懂也插不上嘴,就一直只顾着吃饭,中午因为产妇哭那一场,她心里也不好受,并没有吃多少。
周怀景虽然讲着话,也还是会时不时给丁苒夹上一筷子菜,然此时丁苒刚剥好一个虾放在碗里,周怀景却直接伸筷子就夹走了。
丁苒一抬头就蹬他,却不好意思当着周茂行的面说点什么。
周茂行眸子闪了闪,打趣道:“怀景,你不给弟妹剥就算了,倒还直接坐享其成起来,架子挺大啊。”
周怀景说着又夹了一个虾放在自己盘子里,放下筷子开始剥,“这个季节虾都不好,她肠胃又不好,我先给尝尝。”
话说完,一只虾也剥好了,他夹起放在了丁苒碗里。
丁苒的脸瞬间染上了粉色,要不是手上因为剥虾不干净,她一定会伸手掐周怀景一下的。
周茂行和周怀景年纪相差的并不大,一副我了解的表情,让丁苒稍微缓和了些。
“弟妹,我印象里还没和你单独喝过酒,今天好不容易有着机会,我敬你。”周茂行举杯站起来。
丁苒原本酒杯里并没有酒,听着周茂行这么说,急忙添上了酒,站起来的弧度也很大,甚至差点带倒了椅子,得亏周怀景在身后扶住了。
两人隔空举杯,然后一饮而尽。丁苒喝下后,觉得心中畅快无比,坐下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刚准备送至嘴边,一直没吱声的沈澜西却也忽地站起来了,“小苒婶,我敬你。”
没待丁苒反应过来,她就先喝了。
丁苒动作有些迟缓的喝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