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忽悠与小厨娘-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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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少时会期望。”良久,晏桓之才答,“离家后,谁的认可于我而言都没有意义。”
又是良久。
“——直到娶了你。”
三天后,刘大成的病症彻底消失,终于结束了提心吊胆的生活,整个人安分了不少。
他生龙活虎地出现在东街,非常难得地没有惹事,反而态度良好,使居民们惊讶不已。
晏桓之淡淡看了一眼街道集市,合上了窗。
镇长在他身后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青山镇的大家都会为你感到骄傲。”
晏桓之却摇了摇头。
“他……已经打好了底子。约莫只是想看我改那两味药罢了。”
不然,如何那么快地用药治好刚染病的他,如何那么快地阻止瘟疫继续散播,又如何在百姓生死存亡关头,气定神闲地交给他去做。
晏修韩分明胸有成竹,一切都了若指掌。
这三天,等不等,结果都是一样的。恐怕晏修韩早已准备好了药材,就等着拿去大规模治疗患者。
晏桓之只是顺着他的意思,也同样是顺着自己,为日后更好地站稳脚跟打下基础。
他想,也不知是谁在算计谁,又是谁在为了谁。
***
“相公你快些,再不去就给抢光了!”一妇人不耐道,“瞅你那慢吞吞的死相!”
书生打扮的瘦弱男人闻言加快了脚步,“来了来了,夫人莫急,醉仙楼不会那么小气的。”
“万一别人和咱们一样就想来占点儿便宜呢?”妇人压低了声音,“待会儿多拿些馒头什么的,知道吗?不给的话就说家里还有几个孩子饿着肚子……”
“咱们不缺胳膊不少腿,没得瘟疫也不差那点粮食小钱,这样不好吧?”读书人难免不愿同这种事联系在一起,觉得平白无故来领救济的饭菜实属不义之举。
“没得病难道不是好事么?小钱也是钱。别扯有的没的,你以为人人都和你似的?不拿白不拿,赶紧!”
妇人拉着丈夫挤进人潮。
辛珏珩正站在醉仙楼大门前准备开锅,身旁站了个大嗓门的男人,举起勺子喊道:“各位别急,人人有份儿,不要抢!要稀饭小菜的来这儿!要米面杂粮的去那一头!”
好在民众虽迫切却也不至于乱了套发了疯,这几天醉仙楼提供的吃食量很足,辛珏珩第一天上任,还算稳得住。
今儿个这稀饭是她负责煮的,热乎乎香喷喷白糯糯,看上去可有食欲了。
“相公。”妇人扯了扯书生男子的衣袖,“你看那边那个,盛稀饭的女人。像不像那谁?是我眼花了么,看那发髻好像都嫁人了,不能吧……”
男子定睛看去。
“珩儿?!”
☆、红烧五花肉(1)
历经一个月的水深火热,折磨人间的瘟疫终于完完全全地消失了。
晏修韩临走前并没有告诉晏桓之。
他在房屋外站了一会儿,里头静静的,什么也听不到。侍候的人出声询问,他便上了车。
皇城晏家的宅院相比之下尤为喧嚣,孩子的嬉闹声始终不间断,夹杂着妇人们假意友好的欢笑,却从来没有给过他阖家欢乐的充实感。
因为,无忧的孩童迟早会长大,就会跟着他们那些心思众多的长辈,覆上厚厚的面具。
马车轱辘在崎岖不平的青石板路上滚动,马匹脚下发出清脆的踢踢踏踏。帘子被微微撩开,露出一只白皙秀美的手。
车内的人没有探出头,过了许久才收回手。
越行越远,直至消失。
屋内的夫妻二人浑然不觉。为了庆祝晏桓之平安归来,辛珏珩决定奢侈一次,做一桌子丰盛佳肴犒劳青山镇的大英雄。
晏桓之问吃什么,她的回答只有三个字:肉肉肉!
红烧五花肉!
买了猪肉回家,辛珏珩让晏桓之一起刮猪毛,刮着刮着忽然心血来潮道:“桓之,你说咱们自己养猪,好不好啊?”
“然后小狐狸每天都变得很臭很臭,珩儿每天都要听见院外‘哼哼哼哼’……”
说着,晏桓之拱了拱鼻子,做个搞怪的表情,凑到辛珏珩脸前“啵”了一口。
每日想尽办法占娘子便宜是他的宗旨。
辛珏珩笑出声:“丑死了。桓之,去把猪肉洗干净啦。”
晏桓之遵命去洗,辛珏珩将洗完的猪肉放入冷水锅,煮沸。
“已经开始期待珩儿做的红烧肉了。”晏桓之道。
“这是我爹在酒楼当厨时的招牌哦,我可是得了他真传的呢。”辛珏珩自豪道。
晏桓之按照辛珏珩的嘱咐切了葱段与姜片,又做了葱结,等辛珏珩搞定再放。
沸水中有血沫渗出,辛珏珩将猪肉从锅中捞出洗净,放凉至不烫手后划几刀子,切成四四方方的小方块。
晏桓之在砂锅底部铺上炖肉常用的竹篦子,防止肉皮与砂锅之后粘黏,整齐地放入葱姜。
辛珏珩将猪肉皮朝下排好进砂锅,垫在葱姜之上,又加入调料,倒入酒,浸满猪肉边缘,最后放葱结。
加盖,以桃花纸封住砂锅,用旺火等待烧开。
“这肉的做法来源呀,是有两个传说的。”辛珏珩煞有其事道,“桓之听说过么?”
“哦?”晏桓之对此很有求知欲,“什么传说?”
“据说啊,很久以前有个云游四海的大文学家,某日路过一家村庄,便在大树下乘凉蔽日,不料突然听得一阵女人家的哭啼声,抬头一看,一男子抱着个孩童疾步走来。哭着的是他的妻子,孩子的母亲。文学家见多识广又懂得些医术,便好心好意为孩子诊断一番,原是中了署,面色青紫青紫的喘不上气儿。他……”辛珏珩想了想,“我也忘了做了什么,总之那孩子哭出了声,就是好了。后来孩子的父亲为报答文学家,留他住了三天。有一次买了两斤猪肉,用稻草捆着带回家,去问文学家的口味,却只听得那文学家在念诗,说什么‘和草整煮透心香’,还以为意思是要把肉和着稻草一起煮,煮透才会香呢,就纳闷地照做,整块肉放进锅里闷着煮到九成烂,端上了桌。你说是不是很有趣?”
“嗯,有趣。”晏桓之笑道:“那文学家实际说了什么?”
“他说的是‘禾草珍珠透心香’,因为那天清晨露水正浓,同珍珠似的,文学家是诗兴大发呢!结果那肉竟出奇得可口,这道菜就流传下来了。”
辛珏珩撇去锅中浮沫,密封后用文火慢慢炖。
她继续道:“还有一种说法,说是这个大文学家在某地做刺史时,助百姓通湖灌田抗旱抗涝,那一年风调雨顺大丰收,百姓为了感谢他治理有方,便送了很多猪肉好酒去。那人将猪肉切成好多块,做成红烧肉,油酥酥软糯糯的,再将肉送到百姓家给他们过年,久而久之这肉的做法便出了名。许多酒馆都效仿着卖,人人赞不绝口,成了那地方的一道名菜呢。”
(注:此处两则传说原型皆为苏东坡。)
“珩儿是从哪儿听说的这些故事?”晏桓之问道。
“我爹教我做这肉时,要等肉炖好,时间太长,闲来无事便告诉我了。”辛珏珩转身道,“咱们先做别的吧,这肉至少要焖一个时辰呢。”
晏桓之陪她准备别的菜,辛珏珩忙着处理手下的食材,嘴上道:“选肉呢,要色泽好,薄皮嫩肉,有肥有瘦。直接焖到底也行,我习惯慢火炖半个时辰后再开盖翻动肉,颜色会均匀些,再加些糖调味,继续炖半个时辰。还得以酒代水,倒得多。这些都是诀窍。”
“之后便好了?”
辛珏珩摇头,“接着用最小火继续焖酥,约莫小半个时辰吧,最后倒入剩下的调料与酒,还得开旺火蒸透。肉烂而不塌油而不腻,是评判厨子手艺的标准。”爹爹总把这句话念叨在耳边,辛珏珩倒背如流。
晏桓之看了一眼红烧肉的锅,默默记下了。
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辛珏珩的裤脚。
辛珏珩低头,小狐狸不知何时窜进了厨房,闻到肉香,馋地直扒拉爪子,巴巴地望着她。
“这个不是你吃的哦。”辛珏珩抱起小狐狸,“等会儿给你炖肉末末,你要吃清淡的。”
二人又聊了一会儿,实在无事可做,便抱着小狐狸在家里散了两圈步,讨论讨论院子里还要种些什么。
一个时辰到,辛珏珩将肉块轻轻翻身,改为皮朝上,加足了料,重新加盖密封,开小火焖一炷香左右的功夫。
趁着这会儿,她替小狐狸做了它的午饭,然后等肉焖完。
“不要碎,不要碎……”辛珏珩将猪肉小心地放入小陶罐中,撇去浮油,淋上浓厚醇香的汤汁。
“旺火蒸两盏茶时间便大功告成。”辛珏珩松了口气道,“旺火、小火、旺火,都有很重要的作用,一步不可少,要按照顺序来。火候掌握要恰到好处,否则肉会变形,味道会不足或过头。这样就没事了,绝对好吃得很。”
“珩儿辛苦。”晏桓之给她擦了擦汗,道,“等会儿一定要多吃点。”
“嗯,多吃点多吃点。”
☆、红烧五花肉(2)
中午时分,青山镇东街出现了三张生面孔。
妇人拉着个小男孩,两三岁左右,蹒跚学步地牵着娘亲的手,衣裳打了好几个补丁,破破旧旧,洗到发白发皱。
身后跟着一书生打扮的年轻男人,背着俩大包裹,东张西望的,眼神闪闪烁烁。
夫妻俩并不亲密,一前一后地走着。这家子光看面相便是悍妻懦夫的地位。
小男孩懵懂地吃着手指,偶尔看到街边吆喝着的摊贩,停下脚步想去触碰小糖人、泥娃娃,却立刻被妇人粗暴地扯走了,踉踉跄跄,一步三回头地瞅,满脸不舍。
男人掏了掏空瘪瘪的钱袋子,放弃了给儿子买东西的想法。
“这位大爷,向你打听个人呗。”
妇人来到一家摊头前,询问一卖肉的老屠夫。
“要打听谁啊?”屠夫举起屠刀,对着猪肉狠狠劈下。
妇人吓得抖了一抖,孩子也抖了一抖,身后的男人也抖了一抖。
一家三口此时倒是各位默契。
妇人抽了抽嘴角,道:“……前阶段不是瘟疫嘛,醉仙楼提供吃食给人们,当时门口有那些负责发放粮食的丫头啊小伙计啊,是吧?”
“是啊。”
“有一个盘着发的年轻女子,盛稀饭的,前面队伍老长老长了。大爷可知那是谁呀?”
“哦哦!对对对——我想起来了!”屠夫拍板道,“你说晏夫人嘛?”
“晏夫人?”
“晏大夫的媳妇儿嘛,整天抱着只小白狐狸上街买菜的。人长得漂亮,心底又好,和晏大夫郎才女貌的,镇上谁不认识啊?”屠夫理所当然道,“你肯定不是本地人吧?”
妇人按下心底焦躁,“晏大夫可是那个救了镇长夫人的晏大夫?”
“没错。你听说过啊?他可是青山镇人民心中的神医啊,不比那朝廷派来的谁谁谁弱哦。咱们的瘟疫怎么治好的你知道吧?就是那晏大夫钻研出来的方子!”
“怎么会没听说过呢!镇长家的贵客呢。”妇人强颜欢笑,装作不经意道:“那得可有钱了吧,我瞅晏夫人穿得挺好的。”
“可不是?晏夫人好福气呐!晏大夫宠夫人是出了名的哟,一个大男人成天跟着学做菜,就为了讨娘子欢心。咱们镇上的熟人见着他就得取笑一番,亏他还特高兴呢。”
小男孩歪了歪脑袋,基本上没怎么听懂。
屠夫道:“他们今儿早还到我这儿来买肉呢,啧啧啧,在隔壁的水产摊也是常客哟。”
一年到头也吃不了几顿大荤的一家三口:“……”
“哎对了,你打听她作甚?”
“啊。”妇人回过神,殷切笑道:“其实我是晏夫人的嫂嫂。是这样的……”
***
辛珏珩将盘子摆好,与晏桓之倒了酒,正打算开饭呢,就听外面“咚咚咚”地响。
“谁啊,拍门声这么粗鲁。”辛珏珩道,“桓之,该不会是谁有急事找你吧?快去看看。”
“这个点儿,不能吧。”晏桓之出去开门,辛珏珩跟着他去,经过门外小狐狸处时,它刚狼吞虎咽地吃完肉,晃晃尾巴窜上了她的怀抱。
门外,两大一小三个人。准确来说,是妇人领头,拖着另外两个急吼吼地跨了进来。
晏桓之:“……”
辛珏珩看清来人,惊地退后几步。
“哎呦珩儿啊!你可让我好找啊!”妇人假惺惺地抹了一把泪,直接扑上去,“这么些日子你去哪儿了啊!可急死我了!”
晏桓之大步挡在前头,将辛珏珩护在身后。
“嫂、嫂子。”辛珏珩将小狐狸的脑袋往怀里按了按,低低地颤声道,“大哥……”
辛决辉觉得晏桓之有些眼熟,但仔细想想,似乎并未见过。
晏桓之却记得他。
辛决辉的妻子辛氏,长相刻薄言语泼辣,辛家父母去世后更是变本加厉,在泾涴村是出了名的。
晏桓之同样记得她那尖细的声音。
“琪儿,来,叫姑父姑母。”辛氏朝小男孩道。
辛耘琪乖乖道:“姑父,姑母。”
他记得姑母,在家时她总偷偷喂他吃零食,还抱他,陪他玩,哄他睡觉,但不能给娘亲发现,不然娘亲会骂。
他特别喜欢姑母,但有一天她突然就不见了,后来爹爹娘亲就开始每日每夜地吵架,他害怕极了,经常躲在屋里哭。
“耘琪。”辛珏珩许久未见小侄儿,他长高了不少,但未免也……太瘦了些。
她心疼地弯下腰,问辛耘琪:“想不想姑母?”
“想。”
辛珏珩想对他笑却又笑不出来,只能摸摸他的小脑袋。
“珩儿啊,嫁人了就忘了哥哥嫂子了嘛?”辛氏打量着这前院,“这么大屋子,哎哟,我这辈子都住不起啊。你俩不嫌大啊?空落落的有什么劲儿哦。”
“……”
辛氏自顾自道:“咱们从泾涴村来,也赶了挺长路呢,琪儿都走不动了。既然你们这儿这么大,让咱住几天呗,哥哥嫂子算什么外人呀,对吧。哎哟,相公啊,咱们还没在青山镇住过呢吧。”
辛决辉:“啊,是,是。”
晏桓之心道,你们没住过的地方多着呢。看这男人背着包裹就知道不对劲了,原来真是有备而来,打算蹭吃蹭喝蹭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