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未醒-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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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不好。”我觉得心烦意乱,“牧牧不想和我说实话,这在以前从没有过。”
事情没这么简单。可是牧牧又不像已经知道我们离婚事实的样子。
究竟怎么回事?
母亲说:“那姓周的再没有打过电话给你?”
她提醒了我。
离婚证一直在周宴手里,只能从他那里流出,第一个找的就该是他。
我想一想:“他大概又在忙。”
公司里倒是永远不缺事做。他也是完美主义者,当天的事情当天了结,否则绝不下班。
我决定先不找周宴本人,而是打电话给老梁,拐着弯问他:“公司最近怎么样?”
“指数跌疯了,本来以为只是短期,结果等了老久,还是这样。”他唉声叹气,“什么都越来越难做。”
“有些话我本来不想说,”他说,“公司的大部分客户都是当年副总你拉过来的,现在周总把力气用在新客户上,老的不去巩固,谁还会赖着做我们的生意?”
我说:“老梁,对不起,镇定些,我不再是副总了。”
“咳,都叫习惯了,改不过来。”
“周总有他的想法,不会错。”我说,“他还有没有来公司正常上班?”
“有的。”
他顿一顿,才犹豫着加了一句,“周总好像又要离婚。”
我一时间耳里嗡嗡,不晓得该有什么表示。
震惊?高兴?
难以形容。
放下电话,母亲在身边愤然:“他是不是脑子有病?”
我无言以对。
“再离婚,又要娶谁?女疯子?”
我连忙制止她:“声音小一点,牧牧还在客厅里。”
但是我该怎么对周宴说?第一,请告诉我你是如何保管我们的离婚证的;第二,我作为一个已经身在围城外的人,恭喜你两进两出?
我的手停在号码键上。
突然铃声大作。
我与母亲都无防备,吓一大跳。
我看看号码,完全陌生。
骚扰电话一般只响两声,这个却不像。
接与不接?
牧牧已经在客厅大叫:“妈咪!你有电话!”
还不待我做出决定,铃声突然断了。
我鬼使神差立刻回拨过去,没有人接。等到最后一秒,终于有人说话:“喂?”
信号不是很好。“我是木晓。”我说,“请问是谁?”
那边顿了两秒,迅速挂掉。
如将死之人怕见牛头马面,何等惶恐。我对着电话无言至极。
“是熟人?”
“好像是。”我说,“既然找我,我回了电话过去,怎么又不肯接?”
那一声喂倒是有些耳熟。在哪里听过?
我使劲回想,脑海里突然闪过两个字:
沈珺。
第二十五章(下)
这一天看起来同往日的任何一天全无分别。
我嘱咐母亲在家照看牧牧,早早吃了早饭出发,高速上车子还算不多,无须闪避,只偶尔遇见几辆长挂车,如龟速般缓缓上坡,听我喇叭在车后长响,方慢条斯理转开。
广播里天气预报:今日高温,市民注意防暑,尽量避免出行。
我心中一动,想给母亲电话,吩咐她不要放牧牧再去院子里,宁愿让狗进客厅里来。看时间不到七点,决定稍后再说。
到省城正是上班时间,公车私车堵满干道。
装修队比我到得更早。
我一推开玻璃门便看见林徐熟悉的侧脸,他正与装修队队长在窗台边核对一些数据:“……你再报一遍给我。”
他偏过头来,冲我微微一笑,“经理。”
往常是“木小姐”,现在突然换了“经理”,称呼变得倒快。
我走过去与他握手。他手里有年轻人旺盛的热气,通过手心传给我。
有一阵不见他,不知去哪里晒了高级日光浴,皮肤微微有了一点蜜色,透出健康气息。眼睛愈发清澈明亮。
我也冲他笑:“好久不见。”
“我很荣幸。”他说,“从睿博到这里,总是能遇见。”
“几点到的?”
“只比你早了二十分钟。”
我点一点头,“鲍主任今天临时有事,晚饭延期,从今天的日程上删掉吧。”
“那我去改订明天的位子。”
他把手里的文件夹合起来夹在腋下,拿出记事本,“吃中餐?”
“他老家在沿海地区。”我说,“海鲜不能少。”
他走笔如飞,神情专注。很快走到僻静角落里去打电话。
我一人靠在窗边,楼下犹在堵车,喇叭震天响。
我关上窗户。
监工是件单调而乏味的事。我今天穿的是职业套装,下半身一件中裙,不好弯腰屈腿做事,又无椅子可坐,只好站着看。
有工人与我开玩笑:“经理,你的秘书长得俊,真是好命。”
我摇头不答。
到处是水泥漆气味。夹着一股刺鼻的腥气。我站了半个小时,终于忍不住,扭身把窗子打得大开,用力呼吸两口新鲜空气,才觉得好些。
林徐回来,说:“位子是订好了,我……”
他看着我突然伏下身来,整个人缩成一团,捂着口鼻剧烈干呕。
“经理?”
我腹内一阵痉挛,连话也说不出,想冲他摆手,另一只手却抬不起来。他连忙一把扯住我的一条胳膊,大声说,“我们马上出去!”
我被他半扶半拉硬拖到玻璃门外,整个人靠在墙上,一点力气也无。
好死不死,不早不晚的胃炎!怪我接连几夜没睡好,早饭也吃得少,被这气味一刺激,整个胃也要翻过来。
许久没有犯病,我以为已经大好,此时在人前大出洋相,后悔不迭。胸口一股恶心顿时冲上喉头,我又要蹲下来,头却跌在林徐肩上。他说:“要不要喝一点热水?”
“谢谢。”我说,“哪里有?”
“你等一等。”他扶正我,“千万不要摔下去。我去一趟对面。”
他很快从对面的电脑公司里出来,搀我进去。
里面的工作人员待我坐下,递来热水,对林徐说:“今天有高温警报,肯定是中暑。”
“对不起,有没有仁丹?”
“我们公司的小陈有。”旁边有人说,“我这就去找她来。”
林徐用手托着我的头,我仰头一气喝下半杯,两眼发黑,浑身毛孔像是突然打开,虚汗涔涔涌出。
“这就明显是中暑了。一头是汗!”
很快有一名女主管过来质问,“怎么都围在这里?”
看热闹的职员很快散去,身边还余两个,与主管交待:“这是隔壁公司的经理,来监督装修,结果中了暑。”
她看看我,“用不用送医院?”
身后有林徐声音:“很抱歉,打扰你们正常工作。我是她的秘书。”
他单手掏出名片。
“我们以后将在对面上班,请多多关照。”
“把她送到休息室去,里面有沙发。”她说,“小高,去找小陈拿仁丹。”
“赵姐已经去了。”
“动作这么快!”
她托住我小臂,俯身问,“你怎么样?还能不能站起来?”
我点一点头,自己使力站起身子,摇摇晃晃。林徐很快托住我另一只手。
我如众星拱月一般送到休息室里,有热心人已经掸了沙发,往茶几上放了小茶壶,等我躺下。
“把扣子解开一些,暑气才能散出去。”主管替我散开领口袖口,解了发髻,一改严厉口气,“你就在这里躺着,没有关系。”
我睁开眼睛,模模糊糊看见林徐站在门口,送女主管走出门去。
而后有人送了药来,林徐接在手里,过来替我倒了一杯水,给我服下。
我说:“你回去替我看着那边。我好了就会过去。”
“走开几分钟不要紧。”他坐下来,说,“你不要急,还是睡一阵吧。”
他说话似有魔力,我真的昏昏睡去了。
一会儿看见满世界报表,山是用报表裹的,黑黑白白,河里飘的全是数字,大树开枝散叶,结的果实都是一团团硕大的废纸。一会儿天边有乌云拢过来,遮天蔽日,不对,怎么竟是绿色的?
我被吓醒,悚然抬头,看眼前事物也恢复了彩色。一身汗已经干了。
林徐不在沙发上坐着。看来已经回到对面监工去了。
小茶壶里还是满满一壶水。我坐起来,把剩下的半包仁丹就着水吃了,深深吐一口气。
休息室里安安静静。只有空调嗡嗡工作声音。送风口结了一条红丝带,被风鼓得撕拉作响。
我借着橱窗玻璃挽好发髻,扣好领口袖口,走出门去。
有职员看见我,说:“木经理,你已经好了?”
一时许多人看我。
我说:“谢谢,现在已经好了,还要回去工作。”
女主管正从办公室里出来,见我站在外面,说:“你要走了?”
“工作要紧。”
我向她道谢,顺便询问姓名。
“姓吴。”她与我握手,说,“请允许我趁机推销我们的电脑。”
“木晓。”我说,“我们做服装。而且正好有职业系列。”
我们相视一笑。
这个时代渐渐有更多女人爬上高层。但是偶然遇见,还是觉得宽慰,觉得遇上了男权世界的蛋壳上又一丝裂缝。
大有英雄惺惺相惜意味。
本来还有话说,正好我手机上来了电话,只能速速道别。
我接起电话,只听一个女人低声说:“木姐,我们能不能见一面?”
我愣了一愣,不由失笑。
来得真巧。
我说:“我正在想,这几个月常常莫名其妙接到陌生电话,昨天终于打通一次,又听不到人说话,不知道是谁这样无聊。”
“木姐,我们就明人不说暗话,你那里有对我十分重要的东西,我想拿回来。”
“你寻常都这样求人?”
她顿一顿,终于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五百万我没有,最多五十万。”
第二十六章(上)
我在家里翻看那几张照片:沉甸甸的五十万。够我抱个满怀。
当初竟没有想过它们还可以有如此功用。
照片上沈珺被人拥在怀里,笑得欢喜,笑得无负担,需知最无忧的瞬间常常需要拿难以估量的代价来偿。她犹担心五十万换不得我出手。
我将照片放进一只纸盒子,按紧盒盖,收在提包里。开车出去。
沈珺的诚意在于胡乱编一个借口,瞒过周宴,自己花钱买了机票来找我。
先前约我去酒店房间见面,大约怕公众场合不便说话。我气定神闲地说:“关了门好像杀人现场,我不够合算。”
她气得牙痒,拿我没办法。
“木姐,你知道我没有这么大的本事。”她有些愤然地说,“我只想一手交钱,一手拿物,不要逼我!”
“是谁在逼谁?”
“你已经知道了,我走在绝路上——”
“这还真是第一次听说。”我说,“倒是有人告诉过我,周宴带你去酒会,你满场不分老幼抛媚眼过去,险些忙不过来。”
她又羞又恼,大呼:“你幸灾乐祸!”
“我要是再乐一些,可以笑给你听。”我说,“如果你不介意拿不回自己想要的东西,沈小姐,不,现任周太太,我想要挂机。”
她一下子被戳到痛处。
“看在我还叫你木姐的份上。”她勉强换了温和口气,“不说周宴,我们不是还有些私人的交情?”
这话更令我想笑:“我与你是有那么些交情,足够我们共产共夫。”
她脱口而出:“我可以还给你!”
“你忘了我有洁癖?”
她就要被我搞疯:“那想要怎么样?当我求你,开出你的价码!”
我说:“周宴刚给了我五百万,我也找到新工作,说实话,现在真是什么都不缺。”
“那么你是决定不与我交易?”
“看是谁逼谁。”
沈珺这才僵着声音说:“我没有办法了。如果还有一点办法可以想,我绝对不会找你。”
“我试了好几次,都狠不下心,我知道你一定会羞辱我……”
我笑:“你要这样想,我也没有办法。”
她吐一口气,决定妥协:“就给你钱吧。最方便,买什么都随你。你来定见面地点。”
“最好告诉我你到底什么时候来,我的工作很忙,日程很紧。”
“我可以明天就到。”
“明晚我还有饭局,客人很重要。”
我说,“你可以先睡一晚,等第二天与我见面。”
由于饭局吃得太晚,我也睡了酒店,天亮才回家。
牧牧已经吃过早饭,一个人在纸上埋头写些什么。
她叫我:“妈咪,我会写外婆外公的名字了!”
她炫耀一般递来一个小本,里面歪歪斜斜全是各种名字:她自己的,我的,周宴的,最下面才是她的外公与外婆。本子空出来的地方被她画上了扎着小辫的小人头,咧着画了八颗牙齿的嘴。
我刻意忽略周宴姓名,指着那个可爱的小人头说:“这个是牧牧。”
“妈咪真聪明!”
“牧牧以后比妈咪更聪明。”我说,“因为你是妈咪的宝贝。”
但当我开车出去的时候,突然想起来:沈珺曾经险些生下周宴的另一个孩子。
做一个女人,最完整的状态就是生育出属于自己的后代。她终究不完整,不能亲身体会做了母亲之后再面临情感危机的痛苦。
可她还年轻。比我输得起。
年轻的周太太在落地玻璃后面显得焦急不安。
自我身影进入她视野,她像是突然望见救星,眼里骤然焕发神采,真正找回了自己应持有的骄傲态度,把背挺得直直。
她一身高级女装,妆面精致,头发显然去店里精心做过,确实有理由端大牌架势。没有人记得她当年用了劣质眼影与粉饼来上班,天一热,汗水混了五颜六色的东西淌一脸,十足狼狈。
我一落座便说:“想不到你会比我早。”
她说:“东西呢?”
我将提包亮给她看。
“在里面。”
“五十万我已经准备好了。”她亮出支票,用防备眼光看我,“但我想先看看东西。”
“我没有必要空手赴约。”
我招来侍者,对她说,“你不是一直想要和我一起吃一顿饭?”
沈珺看似专注于自己那本菜单,实则一直偷偷看我。
待我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