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未醒-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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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是周宴背我回来。”
她说:“周宴的明信片,你跟宝贝似的夹在《巴黎圣母院》里……”
“对,被小五借走了我还追回来。”
她说不出话来:“你……”
我一字一顿告诉她:“没有骗你。”
许久,“木晓,”她说,“你移情别恋?”
我不答。
“难道是周宴……”
我说:“人算不如天算。”
“木晓,你不该离婚。”她换了严肃口气,“你们离婚对牧牧没有任何好处。”
“我当然知道。所以我们现在在牧牧面前假扮夫妻。”
“你们可以假扮多久?五年?十年?周宴如果同别的女人结婚,生了新的孩子,当时你可想过怎么办?”
“木已成舟。”我说,“你可以脱口而出的事,我竟然前天才想到。”
“谁让我这辈子比你多吃三个月的奶。”
恍惚间回到大学时光。七个女子聚进一间宿舍,自报生辰,顺序排名,亲如一家。四年间无忧无虑。
我轻叹:“对。你是大姐。”
“木晓,你等我。”她说,“只要一个星期,我马上回来。”
这个周末周宴没有来看牧牧。周雪给我电话:“还在家里。父子竟然没有翻脸。”
我无力揣测他在周家大宅还能翻出何等风雨。
“爸现在只记得周宴刚和你结婚那阵。他一来,爸问他,结婚滋味如何?正好问到痛处。”
我说:“牧牧很久见不到父亲,心情很不好。听说周宴去看爷爷,吵着也要去。”
她说:“带来也好。反正那个女人不在。”
周雪如今每每提起沈珺,总说“那个女人”。姓名忽略不计。
我说:“在与不在一样。”
我们一齐沉默。
良久,她说:“木晓,保重自己,争取幸福。”
深夜里辗转反侧。我为自己可悲。
我的青春已经没有了。仅剩的一点好时光也要在等待牧牧长大的过程里消磨殆尽。真相一天不揭露,我就还是周宴手上的蚂蚱,逃不开。
没有幸福可言。
我这才知道,离婚终究是我逞的一时之勇。它的残酷刚刚开始。
而我已身心俱疲。
大姐回来当日,连时差也不倒便约我出门见面。
我接牧牧回到家中,做好午饭,吩咐她在家看门,连忙驱车赶去赴约。
车子沿着北二环直上,半途正遇上堵车。
上班人群滚滚。各个疲于奔命,神色匆忙。
我点一支烟,坐在车里看窗外。喇叭声此起彼伏。广播里传出甜美声音:“今天的天气晴转多云,很适宜户外运动。老年人可以……”
而后是互动节目。主持人问一个问题,第一个拨进热线且回答正确者可得两百元。倘若答错,奖金加倍。再有错者,奖金再翻。直到有人答对为止。
我等到奖金变成一千六百元,换了另一台。
男女主持人兴致盎然地一唱一和说冷笑话。自顾嬉闹笑场。
过了半个小时,手机铃响。
“木晓,你在哪里?”电话那头说,“我已把周围每个男女老少的衣着外貌看过三遍。”
我道歉:“路上堵车。看情形还要半个小时。”
她说:“邻桌倒有一个美貌青年。独坐喝咖啡。可惜总在低头。”
“想想可怜的HENRY,你且收敛些吧。”
“他一向支持我的养眼行动。你尽早赶来就是。”
我继续听广播里男女主持人打情骂俏。
长龙缓缓向前移动。一旦疏通,前路畅达。
我总算赶在半小时内抵达地点。
服务生引我去座位。她起身向我招手:“这里!”
美国的阳光把她晒得皮肤黝黑。一头灰棕大卷。身材依旧削瘦如走台模特。
她很清楚理当如何保养自己。
我说:“越来越有彼岸气息。”
她笑:“这是恭维还是笑话?HENRY喜欢晒日光浴,每次都拉着全家陪他。可怜我一个黄种人,当年还白做了那些黄瓜面膜。”
我接过菜单,点一壶龙井。
她四处张望:“刚才那个美貌小哥儿还在这里,一转眼怎么就不见了?哎,脸面真白得和豆腐似的,一掐准有水出来。”
我说:“幸好你没有伸出狼爪。”
我们坐等上茶。
她问我:“牧牧一个人在家?”
我点头。
“ANNA和她的外婆在一起。一口夹生中文可把老太太折腾惨了。”她说,“谁让老太太自己坚持要带ANNA。我乐得清闲。”
我观察她眉眼。多年的乐天派终究没变。
服务生送上茶壶茶杯。斟好茶水。
她默默品茶,终于说:“木晓,事情始末,能不能告诉我?”
人的每一次倾诉,都是把肺腑里每一处疮疤,再仔细揭开一次。
说得多了,伤口也对疼痛麻木,渐渐觉得无谓。
在这之前,我并没有对人做过这样的倾诉。因而话匣一开,顿觉自己五脏六腑血肉模糊,反比离婚之时更加痛楚。说到最后,连自己也觉得迷惘:为什么走到如此境地?
真的不是没爱过。
然而爱已成空。多说无用。
茶已不够安抚我激动心情。两人辗转酒吧。
美酒下肚,我摇晃酒杯,说:“引狼入室。当初沈珺进公司还经我面试。穿一身偏肥的职业装,不知道哪里借的,不算起眼。”
她说:“不要自责。你哪里做错?”
热气冲遍全身。我仰头一干而尽,又满一杯。
我只剩下牧牧。可是牧牧也姓周。她的身体里有周宴的血。
将来她得知真相,是否恨我?是否不再亲近我?
“一切都要向前看,只当自己瞎过一回眼!”她夺我酒瓶,“木晓,你看看自己,现在开眼了么?”
我的力气大得惊人,又抢回来:“早祝他们白头到老。”
我与她碰杯:“人生得一知己足矣,还结什么婚?古人道尽天机。”
她陪我举杯,无奈地笑:“我知道你还算能喝,总要有所节制。牧牧几点睡觉?”
“八点到九点。”
“那我们今天也该……”
那一头卷发在我眼里渐渐变成沈珺影像。脚上穿着平底鞋,一身宽松长裙,一手抚摸小腹,缓缓向我走来。
“木姐……”
她张着嘴。在笑。
笑什么?有什么可笑呢?
“木姐,你怎么也在这里?”
好似一场大战末了,我以为胜利在手,却骤然被人射中脚踝。
眼前事物开始旋转。
有人摇晃我肩膀:“木晓?木晓?……你听没听见我说话?”
沈珺步步逼近。
我恨不能把手里那杯酒再泼到她脸上。——你笑什么?有什么可笑呢?
手也抬不动了。我僵硬如木偶。
她定在我面前。
“木姐,你什么时候像过一个女人?”
我像在海面漂浮。随波逐流。不知前路。
突然有人捏我手腕:“木晓!”震耳欲聋。
我转过头,眼前赫然是周宴眉目。
但不是现在的周宴。是七年前的周宴。是陪我坐在宿舍里听校园广播的周宴。他看着我,欲言又止。
“我……无法称呼自己喜欢的女人,为姐姐。”
一切就像一场梦。
嘿,我白吃了那样多的苦,白流了那样多的泪,原来只是一场梦。
我眼里流出泪来:“周宴,周宴,你怎么在这里?”
而后不顾一切按住他双肩,抬头吻了上去。
次日醒来,天色初白。我看看身侧,牧牧正安静地睡在我怀里。
现在几点?
我揉着太阳穴轻轻走去厨房倒水喝。LUNA被我吵醒,在阳台上传来低低的叫声。
打开门,一团白呼呼的物事扑到我腿上。
“早上好,LUNA。”我抚摸它头顶。
它使劲嗅我身上气味,不安分地蹭来蹭去。
我抬起袖子,上面散发出浓烈的酒气。
实在要命,牧牧竟然可以忍受我酒后与她同眠。
我连忙去浴室。
从里面出来已是六点四十分。七点牧牧必须起床。
我在厨房为牧牧做好早饭,走进卧室,牧牧睡的正香。
“牧牧。起床。”
她被我摇醒,揉一揉眼睛:“妈咪……”
我把衣服套在她头上。
“快点,右手。”
“妈咪,你昨天是不是去找爹地了?”
“站起来。”我给她套上裤管,“不是说了吗,爹地在爷爷那里,妈咪怎么找?”
“昨天有个阿姨送你回来,你还一直在叫爹地的名字。”
我心中一震。
周宴……难道昨夜不是做梦?
预感不妙,送完牧牧我就给大姐打电话。第一通被她母亲接走:“啊,阿惠还在睡觉。你是……”
我说:“你告诉她,木晓来过电话。我过一个小时再打。”
我开着车子在城市里漫无目的打转,心如乱麻。
时间偏偏一秒一秒走。
过了一个小时再打电话,她接起来:“木晓,出大事了。”
“什么大事?”我急忙说,“牧牧早上告诉我,我一晚上都在叫周宴名字。”
“你那样子确实是见了周宴。”她的口气哭笑不得,“可惜在清醒的人看来,那个人根本不是周宴。”
我抚额悲叹:“上帝保佑,我已经有好多年没发过酒疯。”
“那个人认识你。”她继续说,“一路上都在叫你木小姐。到了你家,牧牧还管他叫哥哥。”
我的心顿时沉下去。
——林徐!
第七章
我无法想像再见林徐时该是如何场景。
即使醉酒,我又怎能把他看作周宴?脸型完全不像。个子也更高。
老眼昏花也不该是如此昏法。
我为自己一时的神志不清而懊恼。
她问我:“你是怎么捡到这片桃花的?”
“他不是桃花。”我说,“我没有心情与你开玩笑。”
“我也没有心情与你开玩笑。”她的语速比我更快,“木晓,我问你,你现在几岁?”
“只比你晚三个月。”
“你看我有几岁?”
我叹气:“人人都当你是二八娇娃。”
“少给我来这套。”她说,“木晓,你未免太看低自己。周宴事业有成,也不是靠自己单枪匹马做起来的。看看你的能力,你的气质,这个年龄对你来说,正是最有魅力的时候。”
“天佑我魅力出众。活该周宴承受不住我身后那万丈光芒。”
“你怎么这样死心眼?难道你还爱着周宴?”
我苦笑:“你都看见了。”
她说:“那么那片桃花呢?”
“我说了,他不是桃花。”
“你骗鬼呢,他看你那眼神都不对。”
我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只好默然。
“你一辈子只结一次婚?只爱一个男人?后面至少还有五十年。牧牧也要结婚生子,有了男人就没娘。”
“牧牧是个很孝顺的孩子。”
“那和孝顺是两回事。”
红灯。
我停下车,看看路牌,发现自己竟然鬼使神差拐到了公司附近。
日光之下,高楼林立,处处冰冷无情。
呼喇喇挡掉半边天。
后面车喇叭响成一片。
我收回视线:“不说了。我还要去一趟超市。牧牧想吃鸡腿。”
她也干脆:“好,那我再去睡一觉。”
“不吃早饭对身体不好。”
“你简直是个标准的管家婆。”她笑,“不过,对有些人来说,这样很好。”
无巧不成书。那位让付景惠女士万里迢迢飞回国来喝喜酒的表弟,竟然就是牧牧幼儿园里某位女老师的如意郎君。
牧牧在餐桌上向我炫耀:“妈咪你看,老师分的!每人一包!”
我瞟一眼:大大的红色包装袋,正中一个双喜,里面全是五颜六色的大白兔和做成金币形状的巧克力。
“吃饭的时候不要吃这个。太甜。”我接过袋子放到一边,给她夹菜,“是哪个老师?”
她答:“就是那个眼睛很大很大的老师。”
“头发很长的?”
牧牧埋头喝汤,用力点头。
想起来了。上次家长会时见过。还与我并肩走了一段路,问我是否打算给牧牧培养技能。
看得出来,她已过了最好的时候。到了这般年纪,倘若还未婚嫁,家中必然着急盘算,出门还要遭人无心问起:结婚没有?十分尴尬。
幸而总算找到归宿。假如运气不坏,从此安生度日,生养子女,一辈子这样过,也就很好。
我衷心祝福:“你替妈咪向老师道喜,祝他们百年好合。”
她问我:“百年好合是什么意思?”
“就是一对夫妻在一起一百年。”我随口说。
谁知牧牧从此把这句话记在心里。等到周宴回来,牧牧当着我与他二人的面,忧心忡忡地说:“爹地和妈咪只剩下九十五年。”
我们面面相觑,周宴说:“什么九十五年?”
我也不解:“她大概在梦里参悟了天机。”
她扳手指计算:“我五岁了,爹地和妈咪百年好合。一百减去五。”
真相大白。我啼笑皆非:百年好合?
我甚至无法想像自己一百岁时满脸皱纹的样子。
“牧牧,妈咪和爹地要是活到一百岁就该感谢上帝了。”我看看周宴,说,“百年好合只是一种愿望。”
她说:“为什么不能活到一百岁?”
到底是孩子。她只要想及九十五年后父母一拍两散,如同世界末日。
再过十年,她就会渐渐明白:人生没有加减乘除这样简单。有些人曾经比山海更加沉重,转瞬间轻如云烟。生命的列车上不断有新乘客,旧人被替换。
那时我们离婚的事实就不再是当头一棒。
我说:“你以后长大了就知道。”
LUNA的狗粮又将用尽。
我反复思量,觉得那夜酒醉之事不能不了了之。林徐到底是这栋大楼里的住户,即使不找他买狗粮,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非常尴尬。
电话却无人接。
连打多个,总算听见他声音:“对不起,是不是LUNA的狗粮没有了?我很快就到。”
居然不用我说一个字。
我在家中坐等。打开电视,一连三个频道都在播放同一个电视剧:女演员与男演员分明都是近三十的人,却厚粉浓妆抹出少男少女模样,从欢喜冤家做到痴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