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扇吟-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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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当家!”青羽从铁生身后探出头来,眼睛吃惊地瞪大,“您不是这个意思,您是一时生气,说了气话,是不是?”
“我就是这个意思!”云贵怒极反笑,“你觉得我污辱了他们?但我这个人,行得端立得正,看见什么就说什么。他们一无是处,只会拖累人。只有你还对我有点儿用,他们拦住了,那不等饿死,还有什么路?”
两个婆子颤巍巍走出来,拉住青羽的手,“青姑娘,你不用生气,他话糙理不糙,我们这处境,他说的是实话。”
“他说错了!”青羽脸上涨得通红,但并不是羞红,这种红是有力量的,从心里迸发出来,让她水汪汪的黑眸像着了火,“你说错了!”她对着云贵,“他们也是人,手脚健全的人。你说他们不能保护自己,这样怎么能不错?连做人最基本的能力都不信任他们,这是不礼貌的,请向他们道歉,相信他们自己能站起来!”
云贵做了个手势,像冬天看见天上打了个干雷,感觉很吃惊,于是把手简单干脆地往外一推,做个习惯性的防卫,“你想向我道歉的话,我还是给你道歉的机会。”欠身离去——连马车都没留下。
自是诗成酒醒后(2)
“青姑娘,你其实不用帮我们说话啦。”老婆子之一对着她碎碎念,“现在大老板走掉了,我们怎么办?”人老到这种程度,要么容易刚愎自用,要么就是习惯性地依赖别人而生活,她并不很看好“自己能站起来”这种话,年轻人喜欢漂亮话,老年人则注重实际。
“是我的错。”青羽喃喃,“我也是人,我竟一直向别人求助,没有好好想过用自己的力量,难怪坊主看不起我。”
“姑娘……”老婆子觉得她们在鸡同鸭讲。
“就这样吧!我们先来看看我们能做什么。”
“啊?”
“我们一定可以渡过难关,一定可以!”
要研究何家作坊的前途,就要谈一谈这家人的人口构成问题。
去世的何老头儿亲手建起这片作坊,也是作坊中唯一的支柱。那两个老婆子是亲姐妹,一个人称“春婆婆”、一个人称“秋婆婆”,都是他的妻子。“为什么会这样?”青羽曾吃惊地问。
“穷啊!总要吃饭吧。咋过日子不是日子?就嫁了那个老棺材板儿!”春婆婆啐道。“我们两姐妹有什么奇怪的?我们的媳妇还是三姐妹呢!”秋婆婆接着道。
青羽的目光噌地转向那三个女人。
那三个女人怪不好意思地笑笑,头一个比较腼腆,第二个比较戒心重,第三个乡气里透着*,但眉眼之间果然有相似之处。她们也是三姐妹,嫁了何家的三个儿子,何家儿子们不久陆续死去,她们成了寡妇,拉扯着四个孩子长大。“不要紧,大不了再跟四小子成亲,不浪费!”春婆婆斩钉截铁地说。青羽几乎呛着,看着房中所有人都表情复杂,她不知怎么接口,只好再岔开话去,“这几个小孩真可爱,各自是谁的孩子呀?”
“大孙是大房的,小孙是三房的,二孙和三孙不知哪个是二房哪个是三房的。”这就是回答。
“不知……是什么意思?”青羽明显觉得脑筋不够用。
“差不多时候出生的,抱来抱去就弄混了。”春婆婆和秋婆婆很平淡地回答,并且为了青羽的诧异而感到诧异,“这有什么奇怪的?当年我们生三儿和四儿时,是同时生产,从生下来开始就抱混了,从来没弄清过,也没什么嘛!”女人们小声在旁边赔笑,她们的脑子都不是特别好,是乡间说的那种“傻婆娘”,不然,也不至于家里不看重她们,一家伙就齐绑着嫁出去,许给了何家三个。她们也没名字,娘家里叫大姐、二姐、三姐,到了婆家,改叫大娘、二娘、三娘,倒也方便。
这种得过且过、破败灰沉的人家,几乎是没希望的人家中最没希望的一户,任谁想跟这种人家捆在一起,都注定受苦的。更何况,他们做的是蒲扇,而青羽这辈子做的最完整的也不过是几个月前的那把折扇,其他什么都不会的。
但是她坚持着留下来,她蠢,那些聪明人一眼就能看穿的谜题,她打破脑袋都想不通。但正因为此,这种连聪明人都难以走出去的困境,对她来说,也只是许多难题中的一道罢了。这道难题恰恰是“应该解决的”,而且她答应过,于是她就绝不肯放弃。
她给大家鼓气,“何老先生虽然去世,我们可以继续做扇子呀!只要有两只手,怎么会挣不出饭来?”每个人看着她,都懒洋洋地提不起精神来,或忸忸怩怩不好意思告诉她。铁生比较憨厚,抬起巴掌挠挠脑袋,对她说:“除了爹和几个哥哥,没人会全套手艺啦,大宝、二宝、三宝、四宝他们都太小,没学全。我手笨,会是会一点儿,做不快。当年我帮爹一起做,赚的钱也根本养不活全家,没用的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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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是诗成酒醒后(3)
原来,当初是因为传统的蒲扇也养不活全家,何老先生才想换新手艺试试的吧?青羽道:“明白了!所以,我们会再想办法,但现在,先把老法子的扇子做出来吧。”
春婆婆盯着她,“你没听见吗?做了也赚不够钱的。”
“是,可是先做一批,就可以先把材料的账付掉一些吧,然后还可以买一些米和菜吧?吃饱饭,就有了力气,也多一些时间可以思考,我一定想办法帮你们撑过去的!”青羽道。
秋婆婆嗤笑了一声,铁生道:“姑娘……你不必跟我们一起熬苦日子呀!你只是个过路人。”
“可是老先生捉住了我的手不是吗?”青羽理所当然地道,“上天的安排不会没有道理,我们能撑过去的!”她说得那么斩钉截铁。
二宝拍手,“我就知道仙女来我们家帮忙了!”青羽听在耳里,脸一红,“我其实不会做什么,但请你们教我吧!蒲扇,或者任何有关的事,我能做什么,都会帮你们做!”
春婆婆叹了口气,“我们两姐妹会侍候蒲叶。”一指三个媳妇,“她们会劈扇柄。”再指指大宝和二宝,“他们会帮一点儿忙。”最后指着铁生,“你就坐你爹从前的位置吧。”
“可是……娘,我手笨!做得又慢……”铁生慌张道。
“懒驴子也要上磨的。”春婆婆叹道,“这位姑娘说的没错,米缸里快没米了,我们总不能空着两只手集体逃出去躲债吧?先把眼前的关挨过去再说。”
大家都动起来了!青羽笑着,向铁生深深鞠下一躬,“我手也很笨,麻烦你教我了!”铁生不惯这种礼数,手足无措地弯弯腰,把脸涨红了。
要说这蒲扇,又叫葵扇,用的倒不是蒲草叶,而是棕榈叶,只有端午割下来,洗净、阴干、压平,才是能用的好叶材。何家历年做这个,自然积下好材料,虽然前阵子破败,大家不经心,虫咬破了些又污损了些,仍余许多能用的,不必现买。
既有了叶子,接下去只要把叶子一片片地拼起来,再把边儿一沿,加个扇把,就能用了,所以许多人家都是自制蒲扇的,若要向店家买,自然是要店家做得精致些,才划算。因此何家作坊自与寻常人家做的扇子不同:
第一桩,棕叶阴得极干、压得极平,且洗的时候就加了防虫防蛀的药水,阴干后格外地防虫耐蛀;第二桩,棕叶拼接前先经过修剪,剪得极整齐,拼接后也格外的密致紧凑;第三桩,沿边时不打马虎眼,用的是青布、白布,细细沿出来,这份手工又能值上些钱;第四桩,扇把儿钉得牢。所用木头原来是用杂木,磨光了涂上清淡的漆、画些吉祥如意的字样或图纹,如今何老头余下许多竹材,便用竹子做了扇把,依然仔细打磨了,倒也轻便美观;第五桩,扇面还用颜色水再画些图案出来,或是胖娃娃、或是莲花红鱼,比素蒲扇又卖得贵些,倘若在扇中再钉一块圆形白布、绣上图案,那便可卖得更贵。
青羽问了何老头买竹材、积压没卖出去的新型蒲扇的本钱,足欠下两千钱。若是素蒲扇,卖给批发的商人,十二钱一把,不算人工,单扣掉材料费,赚五文多;若是直接拿到市面上卖,则是十六钱一把,有图案的扇子自然能卖贵些。青羽算下来,一时赶不及,便先叫做素蒲扇,一部分交给批发商,另一部分呢,可叫媳妇先带着小孩到左面村镇卖一遍,那么做上八百把蒲扇,其中视情形再加些花面的,耗时大概多半个月,可先把债还上,另还买米买菜,最低限度应付了开销,再做打算。
自是诗成酒醒后(4)
因此这边热火朝天做着,铁生虽然人大手大、心思倒细。那把伞般大的扇子,就是他自己做出来的。用细竹篾套出三层骨、中间再纫进扇叶,别出心裁、结实方便。他做起正常尺寸的扇子来,虽然因为手指粗大的关系要做得慢一些,但活儿可是不含糊,说话时虽然木讷些,但理路是极清的。青羽经他指教,一点就透,不一会儿便可上手,虽然一时也有弄乱了叶子、沿错了布的错误,但大家在齐心协力干活时也都难免犯些错,快手快脚收拾完了,再说说话,光阴倒是过得快。
秦歌来时,青羽脸上抹得乌乌黑,正蹲在灰尘里,跟几个小孩一道儿收拾一大捆蒲叶,动作已经挺熟练了。她看见秦歌来,惊喜地叫了一声,扎着两手站起来,笑道:“可惜没地方请少爷坐了。”
真的,这整个院子里里外外,忙得像战场。
生活本就是这样,要么拿出打战的勇气,遇壕沟跳壕沟、遇碉堡炸碉堡;要么到阴沟里腐烂掉。也有些人一生顺遂,至死不遇见任何战役,那是他们福气。而青羽,她是勇敢地跳进任何一道沟里,然后把阳光都带进去的。
“我去引秋坊找你,你坊主说你可能在何家扇坊,所以……”秦歌看着这张乌漆抹黑的脸,终于把旁边的事先丢开,跳脚道,“你糟不糟蹋自己啊?这成什么样子!”
什么样子?青羽袖子早撩得高高的,就拿手臂随便往脸上抹了一下。她知道自己的脸肯定脏了,但是,为劳动而脏,不丢人。晃着两手、只知道怨天尤人,那一种才丢人。
“你你你,你是这家的私生女,还是你欠这家人的钱?”秦歌一迭声地问。大宝他们乌溜溜的眼睛直盯着他看,青羽怪臊的,只好将他拉到旁边,把来龙去脉又说一遍。
“救扇坊?你当你是仙女下凡呀?”秦歌这么理想主义的少年都开始翻白眼,“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先把材料理清爽,把老样子的蒲扇做出来,卖掉,以后再想办法。”青羽说完这句,又笑着道,“你知道坊主曾经问过我一句话吗?”
“什么?”
“她说:你觉得扇子是个什么东西呢?扇凉风吗?还是摆设呢?我到现在也不能想通:扇子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但是蒲扇,它材料比较普通、制作比较简易,大多数做工、种田的人们,劳累烦热了,拿着它扇一扇,不要多么花俏,只要轻便、结实。老先生加的竹骨,我到现在也没想通道理,所以很多人大概也想不通吧,所以他的新扇不好卖,连扇材料的成本都亏进去收不回来,这就是道理了。”青羽伸个懒腰,“既然如此,先叫他们按老法子做好扇子卖掉,把眼前的债还上,以后再慢慢说吧!”
秦歌看着他们,无话可说。用这种笨办法想救一个作坊,而且是负担如此之重的作坊,怎么可能?头疼!他龇牙,总算想到个两全齐美的主意,“我有事托你,你要帮了我,我能给你一大笔钱——我零花钱只偷得出几两银子,可你这事要办成,我妈能出几百两。你看怎么样?”
这时节,普通白米九百多钱一石,一个健康的干活男子放开肚量,大约个把月能吃掉一石,几百两银子,可供几十个人吃几十个月,何老头儿欠下的、几乎把全家压垮的债,也不过二两银子而已。穷人家跟商人家的差距,就有这么大。青羽不觉心动,“你要我做什么事?”
“我……”秦歌眼圈红了,抓着青羽,“你要救救我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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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是诗成酒醒后(5)
救?若是生了病,岂不是要找谢扶苏才对?秦歌这么没头没脑地说话,谁听了也不明白,更别说青羽了。幸而他后头就说明白了:原来自他下山后不久,他爹的心就野了,他娘觉察出不对,吵了几次,他爹索性不再住在家里。后来才知道,原来他爹迷上的那个女人,是嘉坊主!他爹甚至想休了他娘,改迎娶嘉坊主进门呢!
嘉向来对人不假辞色,怎的忽然跟一个土财主勾搭上?秦歌自己也知道自己的老爹没这种魅力,抹着汗道:“宵禁那夜,我就是去找爹的,结果没成。你娘一定是怪我娘欺负过你,所以在我爹身上算账!求你去说说,放过我爹吧!”
青羽本能地反应道:“她不是我娘,是坊主!”第二句便是,“怎么可能为了我报仇,做……做那种事?”再想一想,脸气红了,“什么叫‘放过你爹’?如果你爹真的喜欢我们坊主,是他的问题,难道是我们坊主的错吗?”
她护起短来,像只小母鸡似的,但心下也觉慌神。忽瞥见秦歌袖口露出半截手腕,上面有个伤痕,竟似乎是牙咬的,而且宛然新鲜,“这里怎么回事?”
秦歌脸一红,放下袖子遮牢手腕——昨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