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寄流年-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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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泪水再度汹涌而出。
这是她最熟悉贪恋的怀抱,是她此生用尽心力最爱的人。他的眉眼近在咫尺,在过去的无数个夜里无数次地出现在梦中。她曾以为不会再有这样一天了,可是如今这一天终于来到了,她和他却要分离了。
是真正的分离。
萧川不再说话,只是沉默地抱着她,任由她的眼泪沾湿自己胸前的衣襟。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哭了多久,又或许,她只是舍不得离开这个怀抱。
只有确定了分别,才会知道有多么难舍。
搁在床头柜上的那碗汤已经凉了,她却抬起头来说:“我饿了。”
萧川没说什么,只是将碗端起来,拿调羹喂她。
她一口口地喝着。其实味道并不好,因为加了许多药材,有股奇怪而又冲鼻的气味。她以前只肯勉强喝下两三口,然而这一次,她将整碗汤都喝完了。
“再睡一下。我等下去办出院手续。”萧川劝她。
她依言躺下来,一时却睡不着。
萧川说:“闭目养神也可以。”
于是她真的闭上眼睛。
她躺在那里,还是显得那样的单薄瘦弱。因为刚刚哭过,眼睛有些浮肿,脸色微微泛白。
他静静地看着她,就像昨天半夜一样。
昨天他在黑暗的沙发中坐了一整晚,就那样看着床上那道安静单薄的身影。她睡着后呼吸很轻很细,可是因为深夜的房间里太静谧,所以听得格外清晰。
当时他在黑暗中凝视着她,忽然就想起了那一天,她发着高烧,因为被梦魇缠住,伏在他的怀中不停地哭泣。
他不知道她做了什么噩梦,但她哭得那样伤心。她被他抱在怀中,边哭边喃喃低语,大约是梦呓,因为声音很轻,轻得几乎辨认不出她在说什么。
可他最终还是听清了。
她是梦见了他。
她高烧得失去了意识,只是痉挛般地扣住他的手指,流着泪低喃。她一直在叫他的名字,她哭泣着说:“萧川……秦淮已经死了……你能不能放过我。”
她哭泣着说:“你怎么能这样狠心……”
她哭泣着说:“……萧川,我恨你。”
而他抱着她,陷入了迷茫。
就是在那一刻,他才终于知道,原来他的秦淮还活着,就在他的怀里。
可是她希望他能放过她。
她哭得那样伤心痛苦,只是希望他能放过她。
所以他跟她说:“我只希望你幸福。”
他是真的爱她,所以才会希望她幸福。如果离开他是一种解脱,那么他愿意让她离开。
什么都依她,只要她幸福。
出院手续办得很顺利。
南谨傍晚将东西收拾好,车子已经等在楼下。
萧川直接将她带回了家:“医生说你还需要静养,家里有用人照顾总会方便一点。等完全康复了,你再搬回自己家。”
她没什么异议。
萧川依旧很忙,即便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也未必能够经常见面。不过他每天都会在家里吃晚饭,即便晚上有应酬,也总是陪她吃完饭才出门。
谁都再没提及那个话题,仿佛医院的那次就是最后的长谈,结局已是心照不宣,需要等待的只是时间而已。
而且,其实这段时间并不太长。因为南谨在用人的悉心照料下,很快就痊愈了。
这期间杨子健打过一次电话给她。她不想撒谎,将真正情形说了。杨子健最后只是问:“身体好些了吗?”
“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你真的想清楚要和他分开?”
“嗯。”她停了停才说,“你是不是也快要回美国了?”
“下个礼拜。所以我想问你,考虑好了吗?”
“对不起,我的答案没有变。”她平静地说,“谢谢你。”
“好吧。”杨子健微微笑了笑,“努力到最后一刻,我也算是没有遗憾了。希望在我走之前,能有机会再约你吃餐饭。”
南谨也微笑:“应该会有机会。”
她的伤已经完全好了,再也没有理由继续住在这里。
所以晚饭后,她叫住萧川。
她什么都没说,他却仿佛知道她想说什么。他点点头:“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
心中又没来由地一酸,她努力地笑笑,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止住眼里的泪意:“你也是。”
她看着他,问:“你晚上还要出去吗?”
他还是点头:“有个重要的饭局。”
“其实你不必特意回来和我吃饭。”
他终于笑了。其实他笑起来很好看,眉眼微微舒展,沉峻的眸中仿佛有极深亮的光华。
“如果可以,我希望每天都陪你吃饭。”他忽然伸手抱了抱她,嘴唇靠在她的耳边,似乎极轻地吻了一下才松手,“明天我送你回家。”
她连忙把头别过去,免得被他看见自己眼中涌起的泪水。而他似乎真的没有注意,很快就转身离开了。
门板极轻地被合上,南谨在空荡荡的客厅里呆立了一会儿,才走上楼。
她的东西早已经收拾好了,预约的计程车也会在十分钟后抵达。
南谨买了当天最晚的一班航班回江宁。飞机晚点一个小时,灯火辉煌的候机大厅里,只有寥寥几名乘客。非年非节,又都这样晚了,坐飞机去江宁的人本来就不会太多。
她挑了个靠近落地玻璃的位置坐下,脚边只放着一只手提行李箱。玻璃幕墙外,是开阔巨大的停机坪,漆黑的夜幕下,仍旧不时有飞机轰鸣着起飞和降落。夜航灯在半空上闪烁,像一颗颗孤零零的星星。
南谨望着深黑的夜空出了一会儿神,然后才将手袋打开来。手袋的隔层中放着证件和登机牌,她将手伸进去,摸了很久,终于找到那样东西。
乌沉的珠子圆润光滑,带着天然精致的纹理,屋顶满天星般的灯光落在上面,倒映出点点光彩。
这是曾经属于她的东西,后来又被萧川穿成了挂坠。在那次墓园遇袭之前,他大概都是贴身带着的。因为那次坠链断了,才被他收进卧室的抽屉里。
她从他的房子里离开时,擅自将它带走了。
他曾送给她许多礼物,却唯独只有这一件,是曾经被她戴过,同时也被他戴过的。
这是属于他们两个人的东西。
登机广播在空旷的大厅里响起来,她站起身,在将珠子收回手袋的时候,才突然皱了皱眉。
圆润光滑的珠身上,竟然刻着什么东西。因为刻痕很浅,图样又极细小,很难被人发觉。
可是她记得以前这上面什么都没有。
广播正一遍遍地循环播放着,清脆悦耳的女声正提醒着每一位深夜候机的乘客。
南谨停下来,将小小的圆珠对着明亮的灯光。
在那上面,有两个很小的字。
她辨认了许久,才终于认出来。
吾爱。
我的爱。
萧川似乎从来没有对她说过爱字,没想到他却将它刻在了这上面。
玻璃幕墙外,是开阔巨大的停机坪。夜航灯孤零零地闪烁在无边无际的黑夜中。
候机厅里尽是行色疲惫的旅人,浮生漫漫,每个人在这繁华的世间匆忙奔走。
南谨拎起行李,将那两个字紧紧握在手心里,仿佛握着此生最爱惜珍贵的东西。仿佛握着的,是她的一生。
【right】(完)
【right】2016。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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