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时节-第7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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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可欣不知道宁恕去国税干嘛,但也没问,伸手从包里摸出皮夹递给宁恕,“要多少钱自己拿,不够我下去取。别客气,以后连本带利还我就是。”
宁恕怔怔地看着程可欣,过会儿,别过脸去,才能道:“我真羞愧。”
程可欣抿嘴将钱包拍到宁恕面前,板着脸起身上楼了。宁恕这才能回头看着程可欣的背影,心里百感交集。但知道说什么都没用,这么聪明的人,骗不到。
简宏成刚从餐厅吃完早餐出来,就接到国税打来的电话。
“简总,这事我没法帮你了。举报人宁恕过来说你们昨晚围攻他,打击报复他,闹得警察到他家把他带到派出所,他要求我们给他答复。你说怎么办。”
简宏成一听跳了起来,“他在你们局?”
“对。”
“不是我干的,这种节骨眼上我安抚他还来不及呢。我立刻过去找他面谈。对不起,请帮我稳住他。”
简宏成不顾刚吃晚饭,跑步回自己房间,穿好衣服就出门。他想给宁宥打个电话报备,可一想到她昨晚筋疲力尽地将困难打包托付给他,他也应承了下来,怎么好意思现在一有麻烦就去打搅她。他也想到简敏敏,不如让他们两个麻烦精自己去缠斗,他坐山观虎斗。可想来想去,他打算先与宁恕见个面再说。
等见到助理,简宏成才想起来,宁恕所有证件行李都在他手里,手机又让他摔了,大概是试图用此手段逼他送回行李。
助理愤慨地道:“这人还有完没完,昨天放过他,今天又闹幺蛾子,打量我们拿他没办法是不是。也不想想我们为什么放过他,他还有脸闹。”
简宏成听了讪讪地道:“我要是现在就赶去与他协商,交还行李,他会不会以为我软弱可欺?”
助理道:“必然。”
简宏成真是轻不得,重不得,拿着手机在屋里团团转了会儿,才道:“你把行李给他送过去。只要告诉他一句话:简敏敏已经赶来。”
助理莫名其妙地领锦囊而去。他身后,简宏成果断一个电话打给简敏敏。“你是不是想找宁恕?在市国税局。”
接到电话的简敏敏正在去公司的路上,立刻调转车头,叫上小沙,赶往市国税局。
…
事不凑巧,助理出门没走一公里,就遇到交通管制。换个本地人开车,此路不走转个弯总能摸到其他路,可助理不熟悉这个城市,他只能看着导航无计可施,耐心等待管制解除。助理不知道,简宏成还召唤了另一个人赶往国税局。
同样是遇到交通管制,简敏敏却是笑看小沙开着她的车穿小区,走单行线,堪堪擦着蜂拥的电动车穿过小巷,顺利到达国税局。
车子才刚停下,简敏敏就急不可耐地打开车门。小沙正拉手刹呢,见此赶紧一把抓住简敏敏。他手劲大,心一急,手下便少了分寸,抓得简敏敏闷哼一声,脸都红了。她反应迅速地道:“哎哟小沙你别拿我练手。”
小沙一愣才知自己莽撞了,连忙收手。可见到他一松手简敏敏早一脚迈了出去,他只得又抓住简敏敏,还轻不得重不得,只好抓住简敏敏的衣摆。“简姐,你别出去。这儿虽然不是公安局派出所,可好歹是衙门。你见了那杂种能怎样呢,反而打草惊蛇。不如耐心等他出来。”
“万一是我家老二骗我呢?”
“那也该我进去。杂种不认识我,我在暗,他在明。他不可能躲我,我随便找他。你进去最多出口恶气。我盯住他,等他出来,我们几个问他要说法,要他赔偿,随便你怎么发落都行。”
小沙说的时候,简敏敏已经将腿缩了回来。她一听到宁恕的名字就气不打一处来,果然莽撞了。对小沙,简敏敏也并不掩饰,“你比我周到。这事,我全听你的。”
简敏敏如此器重,小沙开心地扭头对身后兄弟道:“你们耐心等,帮我照顾好简姐。等我出来,照我们昨晚商量的办。”
简敏敏满脸开心看着小沙出去,那目光仿佛一个母亲看儿子,完全的信任,完全的放心,还有我家孩子好出息的骄傲。
好不容易交通管制解除,之后免不了路堵,助理好不容易才到了国税。他没拿行李,心里也是有气,空手找到约定的楼层,在等候室见到宁恕。助理没好气地道:“反悔?你什么意思?”
“要回我的行李而已。要不然我该怎么办?手机让你们摔了,我又不会记住你们这些人的号码。”宁恕坐着没动,只淡淡看着助理。从助理一个人进门起,他就放下心来了。
“玩我们,是不是?昨天我们就没拦着你拿行李,今天你多的是办法联系到我们,何必玩最损的……”
宁恕不耐烦,打断助理的牢骚,左手指戳桌面,简单直接地问:“行李呢?”
助理没好气地道:“在我车上,你跟我去拿。”
宁恕依然一动不动,冷笑道:“你去拿,我等着。拿到行李我就走。我只跟你们在这里交接。”
助理轻蔑地一声哼,却也只能人心吞声地往回去拿行李。可实在气得忍不住,走出几步后又旋回身,想刺激宁恕几句,想了再想,深呼吸三下,再忍下来。
走廊转角处,小沙吸着香烟看着这一幕,有点儿摸不着头脑。他认识简宏成的男助理,昨晚见过,但简宏成的男助理懒得辨识这么一个民工样的人,眼光一扫便过,无论进去还是出来,都没有留意。
等男助理一走,宁恕大大松了一口气,收回放在桌上的左手,放到腿上,那手不由自主地小小痉挛着,宁恕想克制都没用,就伸过同样痉挛的右手握在一起,算是负负得正。然而,宁恕的脸上露出放松的一笑。
他想起早上乘程可欣的车出门,程可欣坐上驾驶座扣上安全带就随口说了句,“你都焦头烂额了,还去国税局办事?”
宁恕也是随口回答了一句,“找个朋友。”
但程可欣特意扭头看他一眼,这一眼很是特殊,满是疑问。宁恕现在终于有空闲回想程可欣那一眼是什么意思。宁恕记性不错,很快回忆起初遇蔡凌霄那夜,他刻意装作随口问一下有没有校友在国税工作,显然那时候他在国税还没朋友。想到这儿,宁恕无奈地一笑。都落到这地步,昨晚最落魄的时候都让程可欣见到了,随口一个小谎话实在没法计较了。他又不是看不出程可欣昨晚至今一直刻意与他保持的距离,反正……没以后的。
这么想着“闲事”,宁恕的手渐渐安静下来,不再轻轻痉挛,于是,他手指交叉放到胸口,看向正好拎行李进来的男助理,他还能微微一笑道:“谢谢,辛苦你。”
助理面无表情,心里自然是相当不快,行动粗暴地将行李往地上一顿,道:“行李在这儿,你可以走了。”
助理越是愤怒,宁恕心里越是开心,“OK,你放那儿。我歇会儿,该走的时候自然会走。”
助理道:“不是说拿到行李就走吗?”
宁恕戏谑地道:“我不能试探一下你们老板的态度吗?”
“你行!好在我也料到你会跟我玩这招。不好意思,我老板看不知谁的面上能对你网开一面,但我不耐烦伺候小人。刚刚等下楼电梯时候闲得慌,给老板大姐打了个通风电话。您慢坐,我远离是非。”助理说完就真的走了,一丝恋战的意思都没有,很有胜券在握的样子。
老板大姐,简敏敏?宁恕一下跳了起来,立刻提起行李往外走。即便是拎着大包小包,他还是能赶超了助理,率先奔向电梯。很幸运,电梯就在这个楼层。宁恕飞奔进了电梯,立刻按关门键。助理随后便到,但助理看一眼电梯,背手站住,不愿同乘。就在电梯即将关门时,一个人“嗖”地飞入电梯,差点撞到宁恕。宁恕见是一个民工一样的男子,便一拖行李,靠边点儿站住。他不知这男子正是从昨晚开始盯着他的小沙。
小沙走进电梯后便给哥儿们发短信,让开始严阵以待。宁恕浑然不知。他与简宏成的男助理一样,视线对不同阶层的人自动忽略。
简敏敏一行根据小沙的指点,等候到国税局荒僻的边门。他们的车子还没找到停车落脚的地方,简敏敏已经看到宁恕拖着大箱子从边门出来,到路边招出租车。隔马路一看见宁恕,简敏敏就想到她那天被打飞出电梯,反倒是宁恕害她损失九千万的事都不如这个巴掌来得直接来的深仇大恨。她正握着方向盘,脑袋一充血,手底下不由自主地扭了个角度,车子冲过双实线,朝着宁恕直冲过去。宁恕正朝着另一方向的出租车招手,完全没看见有车子撞过来。
站宁恕身后的小沙一看这要出人命,赶紧一个箭步上去将宁恕抓开。他力气使大了,脚下收不住,他和宁恕一起狠狠摔倒在地上。
宁恕吓得魂飞魄散,下意识地扭头却见冲他而来的车子“嘎”一声刹住了车,却还是撞上路边垃圾桶。这要是撞到人身上,真是不堪设想。不止是他,小沙也吓坏了,想不到平日里对他这么好的简姐会来这么一出,这是直接杀人啊。他一时犹豫要怎么办了,都忘了要站起来。
车子里的简敏敏这会儿也吓到了。即使车子停住,她还是死死踩着刹车趴在方向盘上不敢动弹。一想到差点儿杀人,她不禁一个颤抖,她一颤抖,脚下便是一松,那车头又哐地撞一下垃圾桶。那垃圾桶也是奇迹,竟然屹立不倒,只是在一下一下的撞击中慢慢倾斜。
反而后座小沙的两个小兄弟很快清醒过来,伸手帮简敏敏拉住手刹,止住她一次次撞垃圾桶,然后立刻跳下车,扶起宁恕,嘴里嚷嚷着“哦哟,你后背有血,赶紧去医院看看。痛不痛?轻点儿轻点儿,别使劲,上车,赶紧去医院。行李是你的?我们替你拿上。”趁宁恕还没清醒过来,手脚飞快将宁恕塞进车里,行李扔到后备箱。宁恕只够喘息甫定才刚看清前面驾车的果然是个女人,小沙的那俩小兄弟就一左一右上车,将宁恕夹在中间。宁恕心中顿时升起不详的预感。
没人扶小沙,小沙自己站起,拉开驾驶室门一看,简敏敏还趴在方向盘上发抖。小沙本来犹豫要不要接着干下去,他担心简敏敏杀人,他不能跟着简敏敏杀人。可一看简敏敏吓得不轻,这才放下心来,扶简敏敏起来道:“简姐,你坐旁边,我开车。”
宁恕本来感觉不好,一看小沙开车门,就急道:“朋友,帮忙,我没受伤,我也不追究车主的责任,我下车自己……”话还没说完,他听到“简姐”两个字,立刻回忆起昨晚在家隔着门听到门外的人也是喊“简姐”,这才想起,声音也是一样的。他知道自己落到简敏敏的陷阱里了。
简敏敏被扶着坐直了,往后看向宁恕,“崔家的……小杂种!”
简敏敏用力钻出车门,小沙几乎是半抱着她赶紧转过车头,塞进副驾驶座。而小沙则是飞快钻进车子,娴熟地将车倒出,赶在交警与其他好事者围观之前,溜之乎也。
宁恕看着又转回头的看向他的简敏敏,脑袋空白一片,几乎是与生俱来的恐惧弥漫全身。
…
宁宥送了儿子之后便转往医院,好像她不用工作似的。可人到中年,上老下小即使都不出事,夹心阶层犹然忙不过来呢,何况眼下郝青林进了监狱,不能替她分担不说,还百上加斤。宁宥想来想去,觉得自己即使三头六臂都无法将各方面都照顾到,即使黑下一颗良心将家里亲人分成三六九等,谁主要谁次要,她依然分身乏术。
关键时刻,还是平日里积攒的人品起了作用,女友打电话来问:“送走老公了,有没有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求我,丁克家庭闲得很。”
宁宥一听立刻眉开眼笑了,“吃了颗定心丸。我现在去医院,不知道我妈能不能出院,出院之后她怎么定去留,如果留下又不知会怎么开口烦我,到时候看需要再决定怎么求你,预估严重程度,三跪九叩逃不过。”
女友爽快地道:“行。不过还是那句话,工作是身家性命,别拉下了。”
宁宥叹道:“我算是看明白了,趁年轻挣下来的人品啊地位啊财物啊,就是为了中年困境时一股脑儿拿出来用。唉,暂时逃几天考勤还不会拿我怎样。但心里没意思得很,很累很倦,烦死那些拎不清的。”
女友道:“担不住就倒下呗,你又不是神仙。这话是你教我的,今天我原装奉还。”
宁宥一愣,咬牙切齿地道:“必须的。除了儿子的事。”
急诊热闹得集市一样。宁宥先找护士问老妈的情况,护士抬头打量一眼衣光颈靓的宁宥,明知故问:“昨晚家属没陪床?”
“是啊。”宁宥只能老着脸皮不解释。
护士将一张单子扔过来,“去办一下出院,交好钱再来找我。”
宁宥没法计较,估计自己额头上有“不孝子女”四个字。她拿着单子去结了帐,回来再看护士脸色。护士果然道:“病人虽然各方面已经稳定下来,但回去后不能动气,不能劳累,不能饿着困着,吃流质,多喝水,按时吃药。”
宁宥老老实实听着,等护士说完,她才微笑道谢了离开。
不相干的人再误解也不会伤到她什么,可她头痛的是怎么见妈妈,怎么应付妈妈。相比之下,护士的臭脸算什么。
在呻吟声哭喊声中,宁宥才到妈妈床前,看护就道:“昨晚你妈醒来找你,一直睁着眼睛等到快天亮才又睡了会儿。”
宁宥只能又尴尬地笑,她看着靠坐床头不知睡着没有的妈妈,道:“是啊,可我也是真没办法。昨晚我都忙得没时间给公婆打电话说郝青林的事,公婆他们一定大声埋怨,当然不会像亲妈一样体贴。”
说完,才俯身下去,贴着妈妈耳朵道:“妈,好点儿了吗?医生说你可以出院了。”
宁蕙儿自然是没睡着,可听了宁宥前面说的话,又不好再撒怨气,只好装着给叫醒,眨巴眨巴眼睛道:“呵,你来了?我手机坏了,弟弟有没有联系你?”
“可能还早,他没联系我。昨晚灰灰一个人跑过来看你,我看你睡了,不让他吵你。”
“灰灰真是好孩子。”宁蕙儿心不在焉地赞一句,随即继续追问:“你打家里电话没有?一晚上睡下来,弟弟该肯接电话了。”
“家里电话依然没人接。我们出院吧,回家再说。”
“不,不,你电话给我用一下。”
宁宥当着妈妈的面将家里的号码提出来拨通,交给妈妈,自己给护工结账。她心里非常不满,灰灰半夜一个人打车来医院,多么危险,可做外婆的问也不问一句,满心只牵挂一个儿子,让她心寒。
电话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