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兽还美的男人-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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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间,如雪松烤过火所散出的松脂气味,淡薄却耐人寻味钻进鼻中与胸间。
邬雪歌好一会儿才意会过来,那是她发上、肤上的气味,更是她徐徐逸出的气息。
一惊,忙撑身坐起,结果夹在他乱发间与衣上的细沙扑簌簌地掉,此时散去功法,呛得他又是咳又是喷喷。
「你……咳咳……名字……哈嚏——哈嚏——几、几岁?!」他狠瞠双目,总要问回来才不觉完全地兵败如山倒。
男子恢复过来,气息一下子喷在她脸肤上,热呼呼的,略显促急,她才发觉一张脸离对方着实太近了些……他身上的气味令她记起野原的清阔、记起风过树海时的浪荡与奇异的温柔。
颊面微暖,她才想直起上身拉开距离,他倒快上一步,已迅速撑身往后坐挺。
至于他咬牙切齿般的问话,她没多想,淡淡便答——
「西海药山伍家堂,伍寒芝。」略顿,唇角微地一扬。「应是长你一岁,今年二十有二。」
出了中原的域外,男女之防没那么严谨,她适才问他姓名与年纪是想他快些回过神、记起自身,此时遭他反问,礼尚往来地通报像也寻常,所以才痛快应答了。
……是个很好看的人呢。伍寒芝心想。
以地理位置来说,西海药山位在域外边陲,过个三川五山便能与中原汉地相接,汉族人一贯是黄肤黑发,但过了西海药山往西再行,那儿的人多深目高鼻,发色与目色可就七彩多变、五花八门了。
她与西边那儿的人作过不少买卖,自是见过许多像他这样的人,但捜遍脑中,想不出有谁的双眼能如他这般奇丽。
他张目时,月光似一下子拢进那两丸深瞳里,谷地应是阗暗的,然托了这一幕清月与明星,她能轻易辨出他的瞳色,蓝得着实野亮。
那双野亮的眼忽地瞧过来,她心头一悸,倏地调开眸线。
她盯着人家直看,看得也实在太久,很失礼啊……
凝下心思,她遂又道:「此座星野谷地甚是隐密,有半边的地是下沈沙地,不知情的人探进来极可能出事……方才那一记掌掴实是逼不得已,还请原谅。」
他一看向她,她就把脸撇开……怎么?是自己这副容貌让她瞧着难受了?邬雪歌不是十分确定,但夹杂怒气的嘲弄仍漫上心头,只觉不是滋味。
以往是年纪小、不够心定,才会因血亲或旁人的异样目光而感到愤怒,如今走过五湖四海、飘渡世间,见识过无数人情世故,怎么还会在这样一个姑娘面前莫名中招?!
她表情清清淡淡,敛眉垂眸时,神态格外冷凝,鹅蛋脸容润极,神圣不可侵犯似,仿佛他适才见到的如释重负的神态以及听到的紧绷嗓声都是幻想。
粗鲁扯掉斜系在身上的绳子,他面色犹狠。
「那姑娘呢?夜半时分探进这座隐密谷地,就不怕遇险?」
她先是一怔,眸光忽而调向他身后。
邬雪歌不由得转头去看,竟见一朵朵的小雪花落在整大片山壁上,雪花越下越多,眨眼间已布满谷地山壁。
他定神再看,不,那不是雪,而是如雪的小花朵,他恰巧遇上花开时刻。
耳中微鸣,左胸怦怦跳,他听那女子语调温徐道——
「我熟悉这儿的事,倒没遇过什么危险……这星野谷地里,花藤爬满谷中山壁,待月光照拂,花也就开了,白色小花由上往下迤逦,像落着雪似。」
「雪歌花……」
「嗯。」听他道出花名,伍寒芝眉心一轩,颔首露笑。「是雪歌花没错,跟你的名字一样。帮你取名字的那人喜欢这花吗?」
名字是娘亲取的,这域外之境才有的花一直是阿娘最喜爱的。他并非首次瞧见雪歌花,却是头一回见识到开了满山谷的月下雪。
受天华照拂的小花犹在域外盛开,然,喜爱这花的域外女子早已香消玉损……
以为他默认了,伍寒芝遂道:「我也喜欢这花的,很喜欢。」
邬雪歌倏地回过头,瞳底隐隐窜蓝火,辨不出喜怒,就是带着一股无以名状的狠劲,想发狠,又不知该冲谁发狠似。
他瞪着她,见她起身走向老米,从搭在骡子背上的连袋里取出一小布包。
她走回他面前,敛裙蹲坐,打开布包朝他递了去。
「雪歌花的花藤虽带些微毒性,能使人滑肠致泻,但仔细利用亦具药效,至于花瓣则具有补肝肾、益精血之效,这便是雪歌花的花瓣捣成泥再和进面团里烤出的饼子,算得上是一种食补,挺养生的,你吃。」一递递进他怀中。
垂目瞪着怀里的三张饼子,发现饼中还夹着干奶酪,奶香混着微甘微苦的气味钻进鼻间……邬雪歌脑中有片刻空白,因脑子有些使不动,又或者不够使。
「你、你为什么要……要我吃……」
「因为你肚子饿了。」嗓声温淡,似再寻常不过。
他眉峰略动才想辩驳,一阵咕噜咕噜声清楚响起,从他肚腹中传出。
他又瞪人,面前的女子神情仍淡,唇角却泄出软味儿。
「方才便咕噜咕噜叫了,只是没这回这么响。」她抿抿唇又道:「今夜出来采雪歌花,除了给老米备了些萝卜干和果干,袋子里仅塞了这三张自个儿烙的饼子,你先将就着对付,若不嫌弃,晚些待我采好花,你随我回大庄吧,回到那儿肯定能吃饱的。」
她当他是乞丐、四处讨食吗?
邬雪歌不知自己是否脸红,只晓得倘是有骨气、够争气,就该把饼子甩回她身上,但他却死死抓着小布包,好看的薄唇艰涩摩挲,蹭不出话。
此时,那匹将头埋在花丛里大快朵颐的壮骡突然抬直颈子,鼻中喷气。
伍寒芝一下子已觉察不对,她跃起,从袖底摸出一串铜铃。
「有狼,正在近处徘徊,我已做好准备,你莫惊。」说这话时,她瞧也未瞧他一眼,径直挡在他身前,手中铜铃串用力晃动,一下一下又一下,这驯兽铜铃所发出的声响令兽类不喜,在隐密的星野谷地中造成回音,力道更盛。
是那匹被他从流沙里揪出的大灰狼,邬雪歌知道狼并未走远。
但狼也不敢再靠近,女子掌握在手的驯兽铜铃非比寻常,那层层迭迭的音浪入耳穿脑,震得他体内的兽族血液随之澎湃……他不知灰狼何时跑远了,只觉内心升起连自己都厘不清的混沌惊惧。
他被吓着了。
不是因那串驯兽铃,而是她跳起来挡在他前头的身影。
你莫惊。
却是这样坚定轻浅的一句,狠狠惊着他。
老米突然喷出一声浓嗄鼻息,像感受到危机解除,肥颊一甩,晃着长耳。
伍寒芝这时才小小吁出一口气。
她收住铜铃回眸,月光下的脸肤显得有些苍白。
见那双蓝瞳烁着光、一瞬也不瞬,似教她摆出的阵势给弄懵,她不禁腼眺地笑了笑。「……没事,狼应该离开了。唔,也可能是我弄错,其实根本无事的。」
他没有应话,傻了般盘坐不动,连那头及肩的微鬈发也凝结一般,偏偏胸口起伏甚剧,包裹着的翻腾心绪,仅有他自己才知的东西。
伍寒芝又道:「西海药山这儿多是山林与野原,谷地亦多,在外行走常见野兽出没,我这驯兽铃是祖上传下来之物,听家里老长辈们说过,是域外一支与猛兽生活在一块儿的部族所打造出来的东西,我用过几回,猛兽确实不敢靠近……」太习惯去安抚身边所有的人,就觉很有必要跟他解释一番——
「对了,我还带着不少颗甩地炮,都在老米背上的袋子里,那种炮不用点火,只须使劲儿往地上甩就会爆出巨响和火光,也能吓退野兽的……啊?!」她讶呼一声,因为持着驯兽铃的那只手腕骤然被逮住。
男人的身手快得匪夷所思。
他盘坐,她站立,两人之间明明还隔着一大步距离,瞬息间他已扣紧她的手。
两具身躯陡然相近,身长颀秀、在女子中确实算是高个儿的她,脑袋瓜竟还抵不到他颚下。
「你……」嗓音梗在喉里。
见他埋头凑近,一管高高的、挺得不象话的俊鼻竟然就着她的手东嗅嗅再西嗅嗅,夜月银光洒在他乱发上,镀出流金般的褐红色泽,伍寒芝忽觉心头一荡,指尖微痒,有股想要摸摸那头乱发的冲动……就像……像帮老米、帮家里养的两头看门大犬顺顺毛那样……
下意识吞咽唾津,她颊面发烫,被自个儿的古怪想法惊怔。
「兽族。」邬雪歌低低吐出两字,铜铃上最原始的气味永不会消散,那是出自于他的母族。
这些年四处飘泊,他一直在打探兽族行踪。
当年从娘亲口中仅知族人并不多,不到两百口,且常随着兽类迁徙、居无定所,他没有非要寻到他们不可,只是想着若能会会那些族人,也许是能找到一个所在,令心定下。
他的神态幽远且神秘,撩动人心,伍寒芝只觉方寸微麻,呐呐地问道——
「你知道兽族?你……」思绪飞掠,忽记起大庄里的老人和家中长辈尚在世时对兽族人的描述,说他们不管男女,个个高眺健美,深目高鼻的面容轮廓是域外部族中最最好看的,头发尽管有一百种色泽,但眸珠永远像万里无云的蓝天那般湛蓝,老人们还说,他们惯于用鼻子辨识人与物,嗅来嗅去,再怎么无色无味都能嗅出个子丑寅卯。
她明白过来,长睫扬动。「原来你是兽族人。」
女子微仰的脸容让他想到剥了壳的水煮鸡蛋,十分稚嫩,眉眸间却是沈宁定静,能看出她眸心带着兴味,对他感到好奇。
邬雪歌下颚微抽,双目不由得眯了眯。
她当真不惧他?
人烟罕至的深夜谷地,她落进他手里,她手无寸铁,没半点功底,他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弄死她……她还有闲情逸致探究他了?!
这姑娘根本莫名其妙!
莫名其妙将他从流沙里「救」出来、莫名其妙塞食物喂食他,更莫名其妙的是——她怎会觉得高大强壮的汉子如他,需要纤瘦的她保护?
「狼来了,你挡在我身前做什么?」尚未意会过来,疑惑已随心志问出。
伍寒芝表情明显一楞,螓首略偏,秀逸的眉间动了动。
她打量他的样子,好似他问了一件很古怪、很不着边的事儿。
捺住迷惑,她语气寻常道:「我较你年长,遇了事,自然得护着年幼的!」
一向都是如此,从小到大,她都是守护旁人的那一个。
其实很习惯,真的、真的很习惯了,她也觉自个儿做得挺顺手。
腕骨蓦地感到疼痛,男人手劲过大,紧扣的力道令她不禁倒抽一口气。
「你、你能放开了吗?」她忍痛轻问。
「我若不放,你奈我何?」
什么年长的就该护着年幼的?
要他来说,这世间弱肉强食,她想护他,还得看她有没有这本事!
「现下我就能弄死你,你自己都护不住了,还想护谁?」简直不自量力!
戾气大盛的面庞,蓝眼美得欲喷火似。
歙张的鼻翼下是两瓣紧抿的漂亮嘴唇,峻瘦的颊面与下颚瞧起来像受过不少风霜,轮廓是俊美的,线条却凌厉如宝刀银锋,仿佛……从未被善待过……
伍寒芝不知他内心的起伏跌宕,只隐约明白,是她惹恼他,令他暴躁不安。
「你会吗?」她反问,眸子清亮。
他气息陡滞,两边额角鼓跳。
她腼眺微笑,叹道:「你若下手,我当真小命难保,但弄死我有什么好?还不如随我回大庄,我好酒好菜款待你,待吃饱喝足了,兴许就不会这般不痛快。」
手很疼,她没有挣扎,而另一只未被制住的手竟高高抬起,她其实也没厘清自己的意图,行事全按本能走,手一抬已去拍抚他的发、他的头。
邬雪歌错愕,蓝瞳瞬间瞠圆。
更令他愕然的是,他第一时间竟未狠狠格开她那只该死的手,却像受到极度惊吓的小兽那般猛地退缩。
这一退,自然没办法再扣住她的秀腕,他抛车弃卒逃得狼狈,眼神满是困惑、惊怒、不可置信,瞬也不瞬的,似在指责她的「胜之不武」。
伍寒芝同样错愕得很。
是直到对方如避蛇蝎般急退,她才意会到干了什么。
她还真把人当成正在使性子的小兽或大畜,手一抬就想安抚拍弄吗?
心里苦笑,她瞧着自己的手,跟着又去瞧他。「对不住,我不知……」
「小姐!小姐——啊!齐娘、段大叔,小姐果然在这儿,快来!」
谷地唯一的出入口闯进一名小姑娘家,她身后不远处还跟着一位负责驾马车的大叔,以及一名甫从马车上跃下的秀美妇人。
伍寒芝被自家丫鬟桃仁的喳呼声引去。
才瞥了短短一瞬,她双睫眨也未眨,岂知再回眸……哪里还见那男子身影!
夜中来去无声息,比风更无痕。
她四下张望,什么也没察觉,好似今夜这座星野谷地里,自始至终仅她一个。
桃仁丫头跑到她身边,瞧那精准避开流沙恶地的步伐,也知必是常跟随主子进出这座谷地才练成的本事。
「小姐蒙桃仁呢!说是喂完老米一顿夜宵、跟老米说说话就回屋里歇下,咱左等右等,偏等不到人,就知小姐赶着老米来谷地了。天这么黑,外头数不完的野兽,小姐不惊,桃仁这小心肝都快吓出青汁了。」
雪歌花在这时节开得最好,炮制成药后,药效亦是最佳,伍寒芝当然想趁夜采撷,这样的活儿她独自一个能办,而星野谷地离大庄亦不远,便也不觉得需麻烦到谁,何况年方十三的桃仁丫头正在长个儿中,吃饱睡足才能长得好,倘是半夜被她拖到这儿来,上半夜没睡下,下半夜怕也睡不熟了。
等不到她出声,跟在桃仁身后进谷地的齐娘也叹着气开口——
「大小姐夜半出门采花,瞒着夫人和二小姐,也没让桃仁知晓,好歹也得知会我这个管家娘子啊。」
「唔……」齐娘的话让她有些答不上,她讨好地露笑,轻挲了挲耳朵。
「小姐遇着什么人了?」这话是今夜充当马夫的护卫大叔问出的,他姓段名霎,四十出头,身形高大粗犷,是练外家功夫的好手,他边问,一双经验老道的锐目往谷中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