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起居注-第1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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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嬷嬷一把握住徐循的手,咬着唇,声音较往常要更为颤抖扭曲,她问道,“若是能出去,娘娘……可要给家里人带句话?”
徐循微微怔了怔,忽然间,她发觉家里人的面孔,对于她来说已是极为陌生,似乎还比不上眼前的李嬷嬷来得亲近。这种疏远,好像远到了天边一般,她的家人能够分享她在宫中取得的成功,但对于她遭受到的痛苦,却似乎是一无所知,也许也并不关心。
“以皇爷性子,未必降罪家人。”她想了下,便平稳道,“若是剥夺多年来的赏赐,倒也是理所应当之事。有太后老人家在,应当也不会再过分了,若是如此,昔年家业还在,让他们好生过活便是了,女儿不孝,不能光耀门楣,还请二老勿以我为念。”
李嬷嬷呜咽了一声,终是放开手,将礼单和首饰一股脑塞进怀中,冲徐循再施一礼,三人遂匆匆出门去了。
徐循做好安排,便从钱嬷嬷怀里抱过点点来,点点还在睡着,虽换了怀抱,却无清醒之意,侧了侧小脸蛋,把脸埋入徐循怀里,又再香甜地睡了起来。
钱嬷嬷清了清嗓子,轻声道,“未、未知娘娘有没有什么话要留给四公主……也是为了以防万一。”
徐循眷恋地触了触点点的脸颊,不由低声道,“我唯一只觉得对不起点点……若我被赐死了,你们日后也别对她说起我,就让她以为自己从没有母亲吧。”
钱嬷嬷轻声应是,徐循看了她一眼,又道,“若还是嬷嬷来养育她……便把她养得傻些好了。”
她由衷地道,“傻人才有傻福啊,其实醉生梦死也没什么不好……人活得越清醒,烦恼也就越多,有时也许还要自寻烦恼,生在宫里做个女孩儿,也许倒宁可还是傻些为好,嬷嬷你说,我说得有道理没有?”
只听得哇地一声,却是蓝儿受不住,捂着脸就哭出去了。钱嬷嬷双唇颤抖,勉强点了点头,到底还是掌住了没有落泪。
“娘娘说得是。”她道,“但老奴不觉得娘娘是自寻烦恼……老奴虽也为娘娘觉得可惜,但却从不以为娘娘有做错什么。能在娘娘幼时教导品德,实是老奴一生最大的荣幸。”
话说到这里,连孙嬷嬷都忍不住,垂下头轻轻拭泪,赵嬷嬷、花儿早都颤着肩膀无声地哭泣起来。徐循叹了口气,低声道,“我也要谢谢嬷嬷,没有您言传身教,我也不会是今日的我。”
钱嬷嬷忽然露出苦笑,她的话里有一丝干巴巴的幽默,“老奴只恨自己是教得太好了一些。”
徐循却禁不住咯咯地笑了起来,她望向了柳知恩——柳知恩也正站在他的角落里望着她。他的表情还是一如既往的从容不迫,眼底似乎还含着笑意,在屋里的所有下人里,唯有他面上没有一丝感伤。
“柳知恩。”徐循轻声说。“我就把点点托付给你和钱嬷嬷了。”
柳知恩深深鞠了一躬,淡然道。“娘娘请放心。”
徐循点了点头,还想再说什么时,外头已传来了整齐划一的脚步声。
马十带着他的手下们来了。
“奉皇爷口谕。”马十进屋以后,谁也没看,只是昂然仰首望着屋顶,背书般机械道,“庄妃徐氏御前失仪,着往南内旧居思过,一应待遇以宫人论。四公主送往清宁宫暂为教养。”
传完口谕,他又跪□来,很恭敬地说。“请娘娘尽速收拾细软,随奴婢前往南宫。四公主这里,也要离开一阵子,该带到清宁宫去的衣服,也该收拾收拾。”
他的一番话,说得是很有讲究的,呼庄妃名号,看来是还没有被废妃位,说点点去清宁宫,也是‘暂’为教养,虽然没有明说,但已经是很明显的暗示了,屋里一行人,不会听不懂皇爷的态度。
除了徐循以外,一屋子人都是松了一口气,钱嬷嬷几乎说得上是喜气洋洋了。倒是徐循平静如一,只有在听说点点去处时微微动容。
“哦,原来是南内吗。”她把点点交还给钱嬷嬷,站起身道,“好,要我去,那我就去吧。”
她的语气,几乎可称得上是有几分无趣了。
作者有话要说:本文是不是还没有过万字的大章节啊哈哈哈哈。
今天这个不知道过万字没有哦哈哈哈……
很肥吧?我都快累死了|||继续去码小女儿!
147、情义
“什么叫做坏事儿了!”皇后一下就站起了身子;“情况就紧急到这个地步了?”
李嬷嬷忍不住已经是抹起了眼泪,也用不着添油加醋;如实把永安宫的情况说一遍;就已经够吓人的了。别说皇后;就连藕荷等大宫女都是听得花容失色。
“到底是怎么个御前失仪了呢;两人吵的是什么,听到了没有?”皇后也顾不得病歪歪的了;弓着身子专注地听完了李嬷嬷的叙述,便敏锐问道。
李嬷嬷摇了摇头,“娘娘没说——时间紧迫得很,我们出去后不久,马十公公就带了一群人进去了。我们是躲到墙角;方才避过了马公公的耳目。”
皇后的神色就更难看了;她神经质地摆弄着被递回来的礼单,皱眉寻思了一会,“在你们退出去之前,皇帝和小循说了什么话?”
李嬷嬷这下就有点尴尬了,只是情况如此,也顾不得,犹豫了一会便如实说道,“说的是废后继后的事……皇爷好像有意立娘娘为继后。”
皇后倒没在意这个,她偏头一想,坐不住了,起身匆匆安排道,“事不宜迟,你们现在马上和我去清宁宫。”
藕荷也不多说,立刻就去为皇后打点出门的大衣裳了。服侍皇后穿斗篷的时候,方才略有些担忧地道,“娘娘,要不要再等一等,起码,也喝了药再去——”
“等?”皇后的唇角虽然是挑着的,可眼睛里连一点笑意都没有。“再等下去,说不定连坤宁宫都被等得出不去了。”
一面说,一面忍不住咳嗽了几声,自己给斗篷打上了绳结,便匆匆几步出了屋子,一哈腰,难得敏捷地上了暖轿。竟是连正预备着的手炉,都不肯等了。
从坤宁宫出来,倒是一切太平,一路上并无一人前来拦阻。到了清宁宫里,太后正和贤太妃,敬太妃抹骨牌说闲话呢,见到皇后进来,先有三分诧异,“外头正冷呢,你这病弱的身子,不好生将养着,怎么亲自跑过来了?”
皇后勉强一笑,给三位长辈问了好,方才极力伪装自然地说,“听说永安宫好像是出事了,来和娘问问情况。”
一句话,把太后脸上的笑模样也给说不见了。她扫了李嬷嬷一眼,“这是不是——”
李嬷嬷上前给太后磕头,努力忍着泪水,“老奴正是永安宫中执事。”
贤太妃和敬太妃对视了一眼,便起身告辞,太后亦不多留,带着皇后、李嬷嬷进了静室,未几已是略知始末。连老人家的脸色,一下都变得极为难看——上午才说了立徐循为继后的消息,这会儿才过了多久,两个时辰有到吗?皇帝就到永安宫去,‘听声响,只怕是砸碎了许多东西’,然后徐庄妃,平时多稳重的一个人,现在打发人出来送信,听那口气,只怕是已经自忖有了获死罪的可能。
这是从肠子里爬出来的亲亲儿子啊!多少年来,一点点养大的亲儿子!太子身子孱弱,忙于政务,这孩子在祖父跟前又受宠,太后为了管教他、教导他,没有少废心思。亲生的几个儿子里,最得偏爱的无疑就是这个长子……现在为了一个孙贵妃,连母亲的脸都不顾了,这个做派,和直接打到太后脸上有什么区别?
皇后虽说心思烦乱,但见太后脸色铁青,也不敢火上浇油,忙起身为老人家拍背顺气,绞尽脑汁地安慰太后,“庄妃为人把稳,只怕是预先做了最坏的打算——实际怕还不至于到这一步,媳妇过来,也是为她搬救兵来的……”
对,有太后的人在,皇帝就是出门以后,想起来生气,要即刻处死徐庄妃,也得掂量掂量母亲的意见。太后气得直拍胸口,好半晌才顺过气来,一叠声唤人,“乔儿过来!”
乔姑姑很快就过来了,看了太后的脸色,如何还敢询问什么,只是跪在地上听了太后的吩咐。“你去永安宫,到庄妃那里去。不论皇帝那里来的人要她做什么,你都给我拦着,若是她死了,你也活不了!快去!”
乔姑姑还有什么好说的?只差没撒丫子快跑了,太后和皇后目送着她出了屋子,皇后犹自焦急道,“小循到底是怎么想的!虽说是事出突然,但也该尽快给您报信……”
比起马上就要去位的坤宁宫,太后这边保她性命的可能当然更大,徐循这时候还要去找皇后,简直是守礼得有点迂腐。太后也是连连叹息:马十带的那群人肯定是已经进了永安宫了,如果带去的是赐死的命令,只怕乔姑姑赶到时,已经是回天乏力。
“真是养得好儿子,好儿子!”太后连连冷笑了几声,一转头又喝令,“传我的令,让张泉媳妇立刻入宫见我!若是母亲精神还好,也请入宫中来!”
这都下午了,传令的人出去,就算立刻要递牌子请见,怎么也得等明日早上才能进宫。可看太后的意思,这立刻两字倒是当真了。皇后挽着太后的胳膊,苦劝道,“娘娘暂勿心急吧,永安宫那边到底是什么情况,还没个眉目呢……”
“眉目?还要什么眉目?”太后反问皇后,“你相信庄妃能怎么冒犯大郎了?笑话,这孩子的性子你我二人还不明白?她这就是白填了踹窝,在我这里不敢多说,转头就去找庄妃的麻烦。我怎么不记得我养过这么不能当事的儿子!”
眼看太后眉立,皇后也是一片无奈——要说这文皇帝是火爆性子吧,昭皇帝平时性格又挺绵软的,皇帝的性格也不知道是像爷爷多,还是像母亲多。反正太后也是属于姜桂脾性,火起来六亲不认,别说儿子了,连昭皇帝都不是不敢教训。现在认定了皇帝是过去泄愤的,自己再要分辨什么,只怕老人家都不会听。
皇后正要设词再劝时,乔姑姑倒是一脸古怪地已经回了清宁宫,“回老娘娘、娘娘话,庄妃人已去南内旧居宜春宫反省,说是御前失仪……皇爷令把小公主抱来清宁宫暂养。”
这……
太后和皇后对视一眼,反倒都是说不出话了。倒是李嬷嬷满脸惊喜,一脸的话仿佛都要喷薄而出了,只是碍于场合,又不好十分地问。
两个尊长看在眼里,如何不明白李嬷嬷的情绪?太后怔了一怔,便点了李嬷嬷的名字,“你主子吩咐你时,脸色真就有那样严肃?”
李嬷嬷这时候肯定尽量实话实说啊,“奴婢当时都觉得……都觉得娘娘最好也就是终生幽禁了,只怕若运气差一点,等来的就是一杯毒酒。”
徐循自己的估量很严重,严重到都不愿派人向太后求助了。皇帝这里,虽然生气,但之后给的处罚却说不上非常苛刻。起码还考虑到小公主,送到清宁宫暂养——看起来不像是和徐循恩断义绝的感觉啊,不然,直接就指个别人来养小公主了。
皇后现在都没那么吃准了:这个看起来,不像是皇帝单方面发怒的感觉啊。起码御前失仪四个字肯定是有事实依据的,不然庄妃应该也不会那么不乐观。
那现在问题就来了,这庄妃,到底是无辜被皇帝的脾气波及,还是自己没表现好,惹怒了皇帝呢……虽说皇帝很可能因为继后的事心里对庄妃有意见,但那也只是可能啊,到底是不是还没准呢,这事的是是非非没闹清楚,要贸然为庄妃出头的话,只怕反而会惹起皇帝的怒火,倒是适得其反了。
正琢磨着呢,太后已是开口说道,“庄妃为人,我心里有数。必不会无理取闹、傲慢骄矜,无事给大郎难堪。这御前失仪,我看也是有蹊跷在!”
就是皇后现在已没有什么可争的了,心底亦不免有些淡淡的酸涩:太后对她和贵妃,那是这个倒了扶这个,那个歪了扶那个。总想做到一碗水端平,不委屈了这个,也不亏待了那个。就她知道的,为了当年大郎服用丹药的事件,态度就是几次变化,可以说是两人都不信任。
这小循,倒是不显山不露水地,就让太后对她的人品有了这么强的信心……
暗叹了一口气,正要出言分析利弊,请太后暂缓出手时,太后话锋一转,却也又是沉思了起来。
“罢了。”她突然叹了口气,有些心灰意冷似的,“彭城伯那里也别去了,你们去宜春宫那里盯着点儿,现在是隆冬腊月,宜春宫又不住人。别让庄妃吃了苦头!”
这急转弯一般的变化,直接就把乔姑姑和李嬷嬷给说蒙了。但太后却没有解释的意思,也没有解释的必要,反而是往炕上一歪,双目炯炯地,似乎就思索了起来。
皇后冲两个嬷嬷轻轻地挥了挥手,把她们打发得退下了,方才在太后脚边的小几子上坐下,温言道,“娘可别花费太多心思了,此事如今看来,倒未必是过于严重……”
“嗯。”太后点了点头,“大郎手不是很重,足见,还是念着和徐氏的情分。”
她沉吟了片刻,又叹道,“现在不知原委,也就别插手了,先冷上几天再说吧。——你也别担心了,有我在,难道还她回不了永安宫?”
皇后得了太后的表态,方才是松了口气,不免叹道,“也就是她,如今还能令我惦念几分,别的事,现在就是求到我跟前,我也不管了。只想着一心一意,安分修道罢了……”
“别说这样的话。”太后扫了皇后一眼,不免又有一丝怨怒,她冷哼了一声,“到时候,你就来清宁宫和我住!什么修道,该吃吃、该喝喝,保你的日子,过得比从前还要更舒坦!”
皇后唇边泄漏出了一丝微弱的微笑,她轻轻地把头靠到了太后膝盖上方,老人家轻轻地叹了口气,也是拍抚起了她的肩膀。
“是了。”温馨的时刻持续了一会儿,皇后忽然想了起来,“刚才随着媳妇过来的李嬷嬷,按其说话,是愿出宫去的,也得了小循的许可……”
树倒猢狲散,徐循的安排,更显示出了她当时对情况的估计有多糟糕,太后对事情真相的好奇更盛,一边随口道,“就她一个人来了?”
“还带了两个宫女。”皇后也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