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请您雨露均沾-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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娴妃轻哂:“早就预备好了,我这承乾宫上下就等着接驾呢。”
未时刚过,皇帝便与皇后乘辇而来。娴妃带人到承乾门前迎候,帝后都未下步辇,只是在步辇上向娴妃点了点头,步辇便一直进了承乾门,到了承乾宫正殿前方落轿。
娴妃自己从宫门前走回来,努力撑着微笑,远远盯住皇后的背影。
这才是人家中宫皇后的待遇,她身为嫔御的只能用脚跟着人家的步辇走。可是这世上的事儿啊,谁说的清呢,就如在潜邸时她与皇后不过一步之遥,来日焉知她就永远屈居妾室!
今儿虽然主要目的是来听琵琶,不过帝后二人进了正殿之后,都还是先去瞧娴妃的字。
娴妃亲自将写好字的宣纸呈上,面上满是亲热的笑意:“妾身自从那日奉了皇上的口谕,这些天可是勤练不倦。又蒙皇后主子指点,妾身就更是勤下苦功。妾身自知自己于汉学上的造诣怎么都不敢望皇上、皇后的项背,可是妾身却有的是咱们满洲的血性和力气,自管勤学苦练就是。妾身思量着,皇上和皇后主子想看的也是妾身这股子劲头,只要劲头到了,即便写得不好,皇上和皇后也必能雅涵。”
皇帝闻言含笑:“古黛,你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朕心甚慰。”
皇后也跟着赞许:“娴妃这字写得果有进益。这样看上去,倒已是有体有格,仿似已经练过多年的了。”
塔娜不失时机上前福身:“回主子娘娘的话,娴主子连续多晚熬夜,昨晚也熬了整晚呢!”
娴妃轻轻抬手抚鬓,面上浮起淡淡笑意:“多嘴的奴才!我在这儿陪主子和主子娘娘说话,哪儿轮到你了?”
皇帝已是坐下,拈起那幅字看,也是点头。抬眼,眼中已是含了温煦笑意,朝娴妃点点头:“果有长进。古黛,你也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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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笑纳()
娴妃叫人上了奶茶,三人一起用着茶点。秋日午后的阳光透明而熏暖,叫他们不由得有片刻的错觉。仿佛又回到了潜邸时,那时他是少年宝亲王,而她们则都是先帝亲赐的宝亲王福晋。
那时整个重华宫潜邸里,只有他们夫妻三人,其余无论是高云思,还是苏婉柔、金静凇,不过都只是格格、使女,与他们无法相提并论。
“回主子、主子娘娘、娴主子,官女子凤格已经到了。”外头却偏传来承乾宫首领太监的声音,彻底打碎了刚刚那一刻时光的温软。
辖内深吸口气,抬眸望住皇后,似笑非笑:“皇上,皇后娘娘,凤格既然是我位下女子,我便代她求个恩典,若待会儿弹得不好,皇上和皇后都别怪她,只怪我好了。”
皇帝赞许点头:“果有主位的气度。”
。
片刻后凤格抱着琵琶,垂首款款走进。先向皇帝和皇后行大礼,可是第一次蹲身就双肩微晃,不合仪态。
娴妃无声笑笑,在皇帝耳畔说:“她抱着琵琶呢,主子宽宥。”
一个深蹲下去,结果起身来,凤格竟然一个趔趄侧开了一步。
皇后也是皱眉。
娴妃起身亲自行礼:“……想来凤格是初次面圣,竟是束手束脚了。想来当日那名摔傻了的秀女,也正因此才绊在顺贞门槛上的吧?妾身替凤格向主子和主子娘娘请罪。”
皇后担心地望皇帝一眼,皇帝却因娴妃的话微微挑眉,随即倒也轻勾唇角:“起来吧。抱着那么重的琵琶,也难为你了。”
皇帝说着吩咐:“琵琶又岂有站着弹的,又不是沿街卖唱。去,取琴凳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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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格抱着琵琶谢坐,终于微微抬起了头。
那一张肿胀了的脸,叫皇后一看便忍不住皱眉。
看人先看眼,凤格尤其一双眼呆滞无神,眼眶下亦有深深眼圈。
皇后不由得摇了摇头。
皇帝倒面色和霁,温煦吩咐:“朕想听你弹《海青拿天鹅》。你那浪里东青绣得甚好,想来这首曲子你也擅长。便开始吧,朕听着。”
弦声铮然一响,皇后便忍不住又是一皱眉……《海青拿天鹅》本是描摹海东青擒拿天鹅的场面,于是旋律突急,动人心魄,需要琵琶轮指技法来表现。结果凤格因指头已是肿胀,轮指又慢又乱,整部曲子便都弹散了。
皇后不由得悄然再看皇帝一眼。这一番安排看样子已是付诸流水,她自己也分不清是惆怅,还是反倒有一点小小的欣慰。
不过皇帝却仿似并未听出来,依旧含笑听着,且伴以微微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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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曲弹罢,凤格自己也早已三魂丢了二魂,慌张起身请罪。
昨晚写了一晚的字,她脸肿了、有了黑眼圈;兼之腿也站肿了,这才在请安的时候出了那样大的丑;更严重的还是手指肿了,好好一首曲子,本是她最擅长的曲子,竟然弹得裂裂难听。
可是这背后的缘故,她身在屋檐下,又岂敢向帝后明言?
她只得在心下绝望哀叹: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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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间殿内一片静默,谁也不知道接下来凤格将要面临的究竟是什么。
生死荣辱,都不过这年轻帝王一念之间。
却冷不丁听皇帝清宁一笑,竟端起手来,拍了两下掌:“弹的好,朕喜欢。”
皇帝说罢起身,回首看一后一妃:“皇后和娴妃看人极准,你们的心意朕便领了。”
“李玉,”他扬声唤:“传朕的口谕,即日起,官女子喜塔腊氏进为娴妃位下学规矩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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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母子()
次日乾隆去寿康宫给崇庆太后请安。
寿康宫位于慈宁宫西侧,是皇帝专为崇庆太后修建,一砖一瓦,都是他孝心一片。
皇帝进了寝殿,在门口便行跪安礼,太后忙不迭地招呼安寿:“还不快去扶起你家万岁爷。”
皇帝笑,走过来并不与太后并坐在炕上,而是就坐在太后脚下的紫檀木的脚踏上,自自然然伸手替太后揉着脚踝。抬头问:“额涅可想儿子了?”
太后轻叹一声,伸手揽住儿子的头:“想啊,怎么不想?我就你这么一个儿子,我每日独独悬心的不过是你罢了。可是我又如何不明白,你不仅是我唯一的儿子,也更是这天下独一无二的皇帝。”
太后的话不由得让皇帝回想起他十岁以前的时光。彼时母亲只为雍正潜邸格格,地位低微,而他不过是皇四子,非嫡非长,母子两人都看不清未来。如果不是十岁那年得遇皇祖,被皇祖一句话改变了母子的命运,那也许此时坐在皇位上的是兄长弘时,抑或与他同岁的弟弟弘昼。
那十年里,他更多是与母亲相依为命,母子感情尤深。他的性子与皇考并不相似,倒更像母亲些。
“那儿子便以孝治天下,以天下养额涅。”皇帝抱着母亲的腿,抬首,脸上露出少年一般的淘气:“儿子偏要天下与孝道两全其美。”
太后也只能满足地叹息一声:“傻孩子,你为额涅所做的一切,已是足够。”
太后说着转眸望向东方:“宫里的太后宫一向是慈宁宫,可是用作寝殿的慈宁宫后殿已经改做大佛堂,而正殿为升坐之处,不可做寝殿,于是就连当年的孝庄太后在慈宁宫里,也不得不屈尊一直住在配殿里。可是你不想叫我委屈,便特地又为我另修这座寿康宫作为寝殿,并特别打通慈宁、寿康二宫,方便我遇节庆可去慈宁宫正殿升坐……你的孝心,说句不恭敬的,就连康熙爷都比不上啊。”
“额涅喜欢就好。”皇帝将面颊轻轻贴在太后膝上:“儿子刚登基五年,万事都要儿子亲理,儿子不敢半点疏怠。待得再过些日子,儿子将前朝理顺,儿子还要奉额涅的凤驾,好好去瞧瞧咱们大清这锦绣江山呢!”
太后眼中便也一亮:“有你这份儿心,额涅已是心满意足。”
母子亲昵说着话儿,太后轻叹一口气:“我老了,此时唯一惦念的不是游山玩水,反倒跟民间普通的老婆子一样,只是想着含饴弄孙罢了。你若当真有心孝顺额涅,便早早再与皇后诞育出一位嫡子;至少也要有可承大统的阿哥来才好。”
皇帝毫不意外,面上依旧乖顺地笑:“额涅放心,儿子明白。民间尚且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更何况儿子的子嗣乃为国祚,干系江山社稷。”
皇帝从脚踏上站起身来,亲自替母亲捏肩头:“皇后贤惠,最懂孝顺额涅、辅助儿子,所以她昨儿替儿子引荐了个人。说来也巧,又是娴妃宫里的,难得娴妃也跟皇后有相同的心。于是儿子便叫她在娴妃位下学规矩,额娘放心就是。”
皇帝说着悄悄替太后拔掉一根白发,藏进袖筒:“儿子纳了陆氏,又定了凤格。儿子必定满汉并重,绝无偏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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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九花()
临近重阳,整个内务府便忙碌了起来。内廷各宫苑,每天里也是太监如鱼龙般进进出出。太监们忙的都是将各色各态的菊花搬到各宫苑里来。
皇后的长春宫里,就更是规模浩大。前院后院不仅仅空地上被菊花盆子摆满,更因中宫地位高卓,而特地在前院以数百盆的菊花叠成菊花山子,又在后院再以数百盆菊花四面围成了菊花塔。
人在宫里走,分明如徜徉于菊花海。抬头看那高高叠起的菊花山,更以各色菊花叠成锦绣堆一般。曾经于旷野淡雅幽然的菊,到了重阳则已成了皇家人间繁华的点缀。
女儿家没有不爱花的,又何况婉兮这样生在花田里的姑娘。宫里的女孩儿们各个喜上眉梢,婉兮也跟着一起高兴,却……终是要悄悄咽下一声叹息。
菊花又叫“九花”,便如她叫九儿是一般的缘故啊。
人间重九,亦是她的生辰。
从前在家,家人正好借重阳节俗,一并替她将生辰过得热热闹闹。又因阿玛本就负责花田蜜户,家里最不缺的便是各色的菊花。阿玛和额娘便也如宫里一般,用满满的菊花盆子装饰庭院。
那些儿时的玩伴,五妞,还有丫头二妞她们,便早早捧了各式头戴花,拥进她卧房里来,替她插个满头。
便是耳钳,她也干脆用通红的茱萸果,一耳三钳,便是一边九颗通红的茱萸,摇摇曳曳,便整颗心都跟着一并火红、摇曳起来。
可是今年……她已在宫中为使女,便没人会记得她的生辰,更不会有人再费心替她庆贺了。
于是……一直努力压抑的想念,便也随着这满院子的菊花香翻涌起来,叫她每一呼吸,便几乎要落下眼泪。
今年重九,她便要满了十四。距离她二十五岁出宫,还要有漫长的十一年。她不敢想象,等她十一年后出宫回家,阿玛和额娘……是否还会等在家里那棵青桂底下?
“嘿,想什么呢?”
婉兮的眼睛被蒙上,耳边传来小宫女银铃样的笑声。
婉兮便叹了口气:“还捂?既然捂了就别说话,说了话还叫我猜你是谁?除非你改了名儿,不叫念春了。”
念春是长春宫里的小宫女,与婉兮年岁相仿,玩闹起来倒不似与那几位大宫女一样拘束。
念春咯咯笑着松了手:“你猜得出我来,我也同样猜得出你心里想什么呢!”
婉兮便也存心想说说笑笑,便逗她:“你说呀。”
念春正正经经坐下来,“你呀,想九爷呢!”
婉兮也是一怔,不觉面上大红,上前便来掐念春的脸蛋子:“叫你乱说嘴,谁说我想他了?”
念春嘻嘻笑着撕搏:“我好歹也是主子娘娘宫里的人,就算四位姑姑都不明说,可是我却也自己瞧得清啊。每回九爷来,哪次不是给主子娘娘请罢安,便一扭身就钻到你这屋来了?你倒是说啊,九爷每回来,都把房门关那么严,跟你在里头做什么啦?”
婉兮真是脸都要烧起来了:“我们就是说话!你,你个蹄子,浑说什么呢!”
两人笑闹一阵,也都不敢再造次,赶紧攥着手收低了声音停下来。
念春眨眼:“婉兮,我不是笑你,我都是羡慕你呢。我猜,现在不过因为你还小,主子娘娘把你放在身边养两年,必定会开口向万岁爷求恩典,把你指给九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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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好了()
“还乱说!”婉兮一张俏脸简直要窜出火苗来一般。
两人笑闹一阵,念春也叹口气:“九爷怎么这么多天没来?难道他忘了你了?”
婉兮自己心里有数,只故作叹气:“是啊。亏你还说那些没头没脑的浑话。”
婉兮故意别开头去,只凭窗看向院子里的菊花。
念春便也赶紧岔开话题:“你别瞧咱们长春宫里菊山菊海的,宫里实则有个地方比咱们长春宫里还好”
婉兮倒是兴趣不浓,只随口问:“哪儿啊?养心殿,还是寿康宫?”这宫里能比长春宫规制还高的,自然也就是皇上和太后的寝宫了。
念春便摇头晃脑显摆:“就知道你会这么猜。如果真这么好猜,我又何必要让你猜呀?——错了!”
婉兮这才被挑起些好奇来:“好姐姐,你快告诉我,究竟是哪儿啊?”
念春笑眯眯显摆:“永寿宫!我听说呀,那边布置得与哪个宫里全都不一样!”
婉兮不由得睁大眼:“怎么不一样法?”
念春这便苦了脸:“……我只是听说。具体怎么不一样,听说是皇上下了严旨,谁都不敢说。”
婉兮也觉奇怪:“为何唯有永寿宫不一样?现在那可有内廷主位住着?”
婉兮只以为那里住着哪位宠妃?皇上格外恩宠,也是有的。
念春却一摇头:“永寿宫因距离皇上的养心殿最近,且先帝驾崩停灵之时,太后曾在永寿宫短住过,所以皇上登基之后就将那边空出来。偶尔只做奉太后的筵宴之所。”
“哦~,那我便懂了。”婉兮妙目轻灵一转:“既然太后住过,宫名又为‘永寿’,那我猜皇上严旨保密的布置,便必定是为太后所设!你忘啦,重阳亦为敬老之节。”
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