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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部分

折妖记-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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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滚!”我不耐烦他轻巧的随意,也实在有些撑不住裂心裂肺的灼痛,不愿再与他纠缠下去。
  “浮生这便走,只是,”解浮生挽笑起身礼下,蹙过眉心打量我道,“公主许久不曾梳洗,待会让些人来伺候?”
  听他如此说来,我也意识到几日的不管不顾下来,怕是真的让自己太过狼狈不堪,压了心气儿哑道,“让人把汤池备好,我去那边住几日,另外,你告诉父王,我不会跑也不会寻死,锁链,去了吧……”
  “是,浮生这就着人安排。”他不以为意地续笑,踩着温雅的步子走了出去。
  “滚罢。”
  能多给他一句叱骂,我自是不愿放弃机会,奈何方是冷叱了骨子里的厌弃,音气过喉的撕扯便是让人压不住蔓延胸腹而烧的灼痛,眼前黑的厉害,怕是随时可以失去意识地倒下去。
  人似早就等在了殿外,只消得了解浮生命令,人潮便急促地涌了进来。
  拆解锁链时,医士极尽小心地托着我的右腕,即便如此,锥心的痛楚还是扎在了心尖儿上,抽的我冷汗直冒,咬着唇也没能忍住一声闷哼。
  “公主,再忍忍就好。”医士满头大汗,忐忑地小觑了一眼安抚。
  好在当真如他所说,片刻之后便是解下了锁链,我无力支撑地倒在宫人怀中,随即便为人抬上了软辇,急匆匆地往殿外走。
  手腕早因血脉堵塞肿得乌紫臃红,锁链勒痕下的扭曲经脉似是要爆裂,难看极了。
  为疼痛抽离了所有心气,我无力地闭上眼,心底已是一片哀然泛冷。
  若是右手自此废了,日后怎去抄写先生教下的道理,听惯的经文?
  “你们小心些。”
  解浮生竟是没有走!
  我睁目循声望去,只见他一身白衣飘然地立在阴凉的暗影廊下,微风撩过他的长发衣袂,人轻晃的像是一抹虚无不能拿捏的影子。
  左手抓紧软辇边缘,我不能甘心他仍是如此肆意自然,大怒过心地想要立时拆全他的骨头,碾成碎末方能解我心头之恨。
  似是能明了我所想,他眼眸微张地闲暇淡笑,澄澈似水地任我恨着。
  我进一分,他便退却一分。
  我退一分,他又进上一分。
  我和他之间,好似隔着永不能有所消减的距离,任是谁也不能帮我多欺近一分,伤他一分。何况,我还是惶惶一人。
  撑不住涌来的渺茫的无力,我索性闭了眼,暗自恨恨打算。
  无论如何也要快些好起来,总归寻上法子折了与他之间的所谓距离,定要将他踩在脚下,碾碎他那超然世外的淡定通透才能甘心为休。
  汤池殿很快便到了。
  汤池原是建在一汪热泉之上,活水泛泛的不仅易于梳洗享受,更有解乏活血之效。
  伺候的宫女轻手轻脚地将我抬放入汤池。
  也不知是那宫女太过小心,还是她惊怕地抖了手,温热的汤水突兀地溅到了受伤的右腕之上,痛得我轻哼了声。
  她扑通跪下去,惊颤道,“奴婢该死。”
  想来是我为保那些人所做的暴戾表象也吓到了新来之人,她的惶恐令人想起旧日之中欺负过我的人,对比之下,总归还是有些想要生笑。
  我见她不过十五六岁,纵使身子骨瘦弱纤细,倒也生了一幅精巧模样,不免拿捏了些许好颜色,轻道,“你是哪里人?”
  她显然猜不透我此问何意,褪尽血色的脸更是惊慌,连续不断地磕头哭道,“奴婢下邳滁郡人氏,家中尚有老母幼弟,全指望奴婢的俸币活了性命,还请公主宽宥奴婢一次,奴婢再不会有下次,求您,求求您了!”
  “是么?”我笑笑,蓦地将右腕尽数落进了汤池温水之中,一时真是大痛过身,裂肤之痛如针如芒地扎得人再也咬不住疼痛,我高声厉喝道,“来人!将这婢子乱棍十杖,撵出宫去!撵回她老家,此生再不准返回下邳!”
  “公主!”
  她惊然抬头,泪痕潸潸,许是见我犹自挂着冷笑不绝,立时变了脸色,愤恨凄厉道,“外间传闻公主残杀宫内数十人,今日一见,果真如是!若不是我等活的艰难,如何会想要入宫伺候你等妖魔!你不愧是那‘桀宋’之子,不仅一样秉承他的残掠,更是毫无人性可言!我既是吃了冤屈不能活,死后定要化作厉鬼,诅咒你等死无全尸,永遭天谴!”
  “住口!分明是你错处,更是胡乱口舌,乱杖打死也不为过!来人,将她拖下去杖毙庭下,暴尸三日,以儆效尤!”新来的掌事姑姑冲出来,气极斥道。
  甲士们快速进来,夹了那宫女便走。
  “宫中还有人能听了我这夏公主的话么?”冷眼瞥向那掌事姑姑,虽是轻言,并不失却威严凛冽。
  甲士便不敢妄动。
  “公主!”
  掌事姑姑并不算老,不过将近三十的样子,场面处理倒是老辣,此刻跪直身子冷道,“这婢子虽是错小,但口舌实在是大逆不道。不仅与您不敬,更是辱骂王上,此等罪责,便是公主宽宏量大,我等衷心之人也断不能忍。”
  “呸!”那宫女愤然啐口,怒道,“天地有道,见你等残暴害民,定不会无视不理!我今日纵使身死,好歹也道出了天理,哪似你们这些胆小苟活之辈,明明忌恨惊怕,却还要做出一幅恶心的虚伪面目,实在令人可恨可笑!”
  我将右手搁在汤池的白玉边缘,细描其伤地静眼听她说完,便是随性抬过左手捏住那小宫女的下颚,轻笑道,“你不怕死,那是你的事。可你怎能阻了他们活路,左右去置喙他人的命运决定呢?”
  被迫直视与我的宫女随言生了些许茫然,立时不为深想地狠狠瞪眼怒斥我道,“我如今将死,自是阻不了你们,可总有一日,那些为你们欺负的活不下去的人定会站出来反抗!必定是会的!”
  “是么?”我饶有意味地看她片刻,指尖滑落放开她下颚,笑道,“那姑且好生活着,活着念了我曾给过你十杖,来日领着人踏了青陵台,加倍还与我,如何?”
  她愣住,显然不能理解我的意思。
  “公主!”掌事姑姑强喝而来,阻止的意味是如此逼迫明显。
  我撩眼而望,抿唇冷道,“她虽不能左右旁人命运,我却能。都给我听清楚,我说的是,乱棍十杖,撵回滁郡,可都明白?”
  殿内寂静无声,无人敢应。
  我冷笑清冽,提高声气,“都是聋了还是哑了!”
  “是!”众人齐齐应下,甲士遂敢提了那宫女往外拖。
  她犹自不解地瞧着我,将出殿门时,终是再度化作了忌恨的凛冽眸光。
  恨吧,狠狠恨下去吧。
  总好过没了命。
  我懒懒笑想,趴在汤池白玉边缘由着宫女入水擦洗我的身体,无趣扫过满场跪着不敢起来的人,触及那发抖的玄衣医士,道,“你过来。”
  那医士应是惊吓过了度,弓身刚起便是摔了一个趔趄,几乎是爬过来地扑在汤池台阶跪下,颤声道,“公主有何吩咐?”
  “我的手,可还有的治?”
  我瞧他满头大汗,也颇觉可怜好笑,恐怕今日一出戏为他们传了出去,我定也似那宫女所言,是如父王一般残暴的公主吧。
  不过,有什么不可呢?
  左右活不过十五岁,能救一人,便是一人,身后之名,不过他人置喙,与我,有什么相干。
  他抖的厉害,半响说不利索话。
  “公主的伤…本就是伤到了筋骨…如今又拖延数日才为医治…便是放血接骨,恐也会落下隐疾,好不利索……”
  “可还能书写?”他抖的我有些不耐烦,撇开眼不想看他。
  “可以,这个可以!”
  许是我的淡然转开不知情绪,惹得他更是惊怕,整个人几乎贴在了地上急道,“只消不是大力精细之事,都是无碍,无碍……”
  “哦,”我挑了眉,“什么是大力精细之事?”
  “这个……”他极为混乱,想了半响才抖道,“比如…比如……是了,是提水挥剑,画眉描摹之事……这些,也就是这些事了……”
  “画眉描摹?”提水挥剑是用力之事,我自是明白,可画眉描摹之事却是不理解了。
  “那是,那是因为公主本是伤骨之症,接好了便是无事,但数日耽搁,为淤血堵塞蚀伤了经脉,即便伤骨为好,经脉之伤却是不能好全。如此一旦需精细用脉,便是不能为之全然精准,自是不能再为这些用心之事了!”似是豁了出去,他气不带喘的说了一个完全,跪伏叩地抖着身子不敢爬起,背脊之上尽是汗透过身的湿迹。
  我愣然,随即明白了他意所何指。
  女子生下来,无非是要嫁人生子,若不能描摹一张好容颜,自是讨不得夫家欢喜。
  原本生的巧也罢,若是生下不堪之容,再没了描摹本事,嫁不嫁得出姑且不谈,即便嫁了,恐也是一生都要为夫家嫌弃蔽之。
  我虽生的不差,可自幼受母亲之事影响,不曾为父王欢喜,自不在嫁娶之事上有过多少侥幸心念,倒是想过没准儿哪日他会随意念起,也就随意将我许了他国,换取一些什么有利之图也不是不可能。
  虽不曾在此事上做过深想,但即便不能许得自己中意夫君,也不愿在女子描眉之事上有所怠慢,更是曾与掌事姑姑好生学了一些技巧之术。想着纵使远嫁他国无人顾我,也能凭自己本事搏得一点儿不算好也不算差的后半生去。
  岂料今日,竟是临了如此一个局面。右手废了描摹之能,后半生的打算也算是昨日黄花,未曾有现地便是连想想也不可能了。
  那医士惶然抖个不停,我却再没了什么护人心思,指不定日后我比他们还要更惨些,便是今日,我已经比他们惨上许多了。
  不愿作想地轻道,“你去吧,待我洗浴过后再进来医治。”
  医士没有起身,惶急道,“臣下医术不精,还请公主降罪。”
  “滚!”
  我不顾扯开嗓子引来的灼痛,大声斥道,“都滚!都给我滚!”
  人群方是惶惶退出,眼泪已是滑落无声。
  纵使我活不过十五,许不得夫君,也终在女子闺心之事上生了难以压抑的无力哀然,彻底崩溃了心绪。
  

☆、卷一大梦卷之第七章:蝉鸣

  从蒙城寺回下邳时正是六月初,行程半月,青陵台数日闹下,大伤久荒的已是过了夏至,入了七月。
  殿外蝉鸣切切,经了几日入夜时的骤雨,天气总算凉了些许。
  我日日皆在汤池殿中躺着,不觉有热。
  大殿外筑修的奴隶,以及那些…那些听了解浮生指令搬筑物件的怪鸟,每日皆在烈日下行来往去,想来是历经了烈日之下的修筑之苦。
  不过,与我有什么关系?
  经了汤池殿右手之事,我已是彻底冷下来。
  高高在上的王也好,低贱微微的奴隶也罢,不过是想要活下去而已,连我都是注定要死于父王囚下的人,那些将死的奴隶,能与我有何干系?
  能与我有关的,不过是三日之后我的十三岁生辰了。
  辗转在竹塌里换了个姿态,还是压不住难捱的幽念。
  我盼了多年,孤单活了多年,终是将父王他盼了过来,曾想过无数种与他再见的画面,未曾料想会是如此局面,往日的孤单便是更不见轻重了。
  能有什么,比得上生死之系。
  忽然想明白了先生的击盆而歌之举。
  若是我死了,恐怕也不会有先生那般人与我而歌,为我欢喜。
  我孤孤单单地来,也是孤孤单单地去,本也是一件理所当然之事,求什么所谓呢。
  想来师母倒是幸运,尚有先生那般不拘洒脱之人为她不顾世俗眼见,欢喜而歌地奉上了自己所有的诚挚心念。
  幽怨乍起,我烦躁地闭了眼,殿外的蝉鸣也忽地变得万分聒噪起来。
  “来人。”我半睁了眸,轻滑地瞥向了窗外的大树。
  “奴婢在。”
  因了我近日脾气无常,新进的宫人不敢贸然上前应话,敢如此冷淡应下的,自然是那新来的掌事姑姑。
  “差人去将殿外树上的聒噪都撵了,留得一个,你便不必回来了。”
  我没有问过她名字。
  左右已将残暴之名担了个实在,我索性不管不顾地做了个彻底,待在汤池殿的日子几乎将人撵了一个干净。
  奴隶我救不得,那是因为他们早是死人,宫中之人却还尚有机会,我虽冷却,能争的,还是想争上一争。
  毕竟,都是命。
  起初还有一些人如先时的宫女哭着咒骂我,可随着殿中的人越来越少,咒骂之声渐为消停,到最近,便是清平白日,殿中也是静的只若身临幽冥之境。
  “是。”
  这掌事姑姑也不知是如何心思,总是一副严厉肃容,容不得别人骂我,更是由不得人置喙父王。
  我见她衷心至此,祸事也做的下手,遂懒了护她之心,一并将难堪难做之事尽数推给了她,来日便是怨我,总也是死在我后头。
  我本已不能活着见她日后惨象,遂安了清心静意,懒起波澜。
  她轻踏而去,殿内安静下来,不消几时,外间便停了喧闹,悠悠有风飘来,像是拂在了心上,惹得我一阵困乏,搭着眼皮便要睡去。
  有人走了进来,一轻一重。
  自打我在汤池殿养了伤,面上虽是一幅不理不扰的清净模样,心下却是绕了许多弯曲,小心留意了殿中每日的人来人往。
  解浮生来过几次,我对他本就格外上心,自是了然他步声的轻重节奏。毕竟,我要想了法子予他难堪,必是得先了解与他。
  另外一人,则是日常到了点上为我换药的医士。
  我懒的睁眼。
  “今日可是要取夹板了?”解浮生自来淡而温雅,此刻卷了微风拂来之言,更是轻的不像话,倒还真有几分有心关切的语气。
  自我那日没有恶行处罚,那医士愈发小心伺候,此刻见我睡着,言语便有了些平稳,“亏了解先生的奇药,公主的伤才能好的如此之快。”
  “只可惜,药性还是差了那么一点。”解浮生怜悯叹道,“到底是个女儿家,右手一伤,倒是真的有些难为了。”
  我暗自冷笑,依着这几日的了解,已大概摸了他几分脾性。纵使面上温雅自持,可骨子里到底还是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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