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暗之潮-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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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你拔剑要干什么呢?”
他没有回答。女人的话语和亚伦的哭泣都已停止,两人的脚步声却愈加逼近,莱昂握着“沉默”,警惕地接近来时通过的铁栅栏。记得门外是一条狭长的过道,别无岔路,他凭声音来判断距离。三十尺,二十五尺,二十尺……就是现在,他平举着剑大步跨出栅栏。
莱昂屏住呼吸。明明听到两个人的脚步,狭窄的过道上却只有亚伦一人,昏黄的油灯将影子长长拖在地上。怎么会有这种事?不止我一人,伊芙琳和薇妮也听见了,他尽力望向通道伸出,试图穿透深邃的黑暗。最后他注意到了地上的脚印,许久无人走过的石板上满是积灰,在亚伦身后留下一行清晰的脚印——只有一行。
他的突然出现令朋友倒抽一口气:“莱昂?你怎么在这里?你拿着剑做什么?”
事情未免太古怪,莱昂不答反问:“她是谁?”问题出口,他才想到拿剑指着亚伦太不像样,非常突兀地放下。
亚伦的嘴唇嗫嚅着,就像话语有千磅沉重。许久他抬手擦拭眼睛,轻轻地、一如往常般平静地说:“是父亲封臣的女儿。”
“名字呢?”
“安妮斯朵拉,来自晨风盆地的贝森家族。”
“她到哪里去了?”莱昂的语气不知不觉间变了,他不记得自己对亚伦如此严肃过,活像是在审问犯人,“为什么地上没有她的脚印?她和你说了什么?你又为什么会……”
“我们是朋友,”亚伦哀伤地看着他,“对吗?”
我在做什么?他如梦初醒:“当然,我们是朋友。”
如果有什么难处只管说出来,大家一起想办法解决,这类话语在他们之间是完全多余的。一道目光,一个手势,一个最细微的小动作便已足够,相识多年,这是两人之间的默契,也是最起码的信任。
亚伦张开双臂,给他来了个狠狠的拥抱。随后两人分开,他从莱昂的身边挤过,一步一步地、蹒跚地离开,垂着头的背影很快就消失在了过道远方,融入灯火的阴影。
向着亚伦离开的方向凝望好久,直到两个不同的声音一起呼唤他的名字,他才想起自己不是独身一人的。
转过身子,女巫斜倚在石壁上,有小半张脸隐没在黑暗中。可她蓝色的双眸熠熠生辉,眼中神彩令一旁的油灯相形见绌。“真好。”她叹道。
“什么真好?”他一头雾水。
“认识莱昂大人真好,”薇妮的眼神和伊芙琳一模一样,“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她们怎么和商量好的一样?莱昂脸上发胀,他不习惯当面的赞扬,更要命的是,这赞扬还是来自女孩的。“不见得,”他说,“我想我的誓言兄弟嘉努爵士就不会这么认为,斯坦利大人多半也是。对了,你不是想找亚伦吗?刚刚为什么又……”
“亚伦大人可是堂堂的星辰卫士队长,都城守备队的指挥官。虽然流泪并不是懦弱,可世俗的观点、世俗的言论还是很可怕的,像他这样伟大的骑士怎么能哭呢?他一定不希望被你之外的人见到哭泣,所以我不出现的话,就可以装作互相没见到了呀。我是说,只要你守口如瓶,而我和薇妮也不说出去的话。”
女巫都是洞察人心到这地步的吗?莱昂突然觉得,能认识伊芙琳也很好。“我反正不会说出去。”他说。
“莱昂大人的秘密就是我的秘密。”薇妮道。她接过莱昂的剑,伸出手指,在剑刃上一蹭。“沉默”的锋利连精钢打制的战锤或是盾牌也能轻易切开,遑论她稚嫩的肌肤,指头上顿时现出一道细细的红线。
“你!”身体在头脑反应前先行动起来,莱昂一把抢过剑,“这是干什么!”他抓住女孩的手,一道长长的口子从左手食指尖直划到掌心,幸运的是伤得够浅,血珠正从伤口缓缓渗出。悬起的心落了地。“沉默”有多可怕,别人可能不清楚,他是深有体会的。
“因为,按照古老的传统,”小女孩把指头放在口中吮吸,“星辰卫士的剑出鞘如果没有沾到血,会给主人带来灾祸。”
“无稽之谈,”莱昂嗤之以鼻的同时很感动,这小女孩对自己的感情真挚,无可怀疑,“你是从哪里听到这个传统的?”
“很多人都是这么说的。在我小时候,我告诉父亲我想成为骑士和星辰卫士,他的教头和修士们便教授我所需要的各种技能与知识。”
伊芙琳捏了捏小女孩的手:“小薇妮说得没错,我也知道有这么个传统。其实就算不是星辰卫士,剑终究不是什么好东西,拔剑一定得慎重。”
“是吗?但你们不知道的是,从某个星辰卫士开始,这条传统就不复存在了。好了,这地方果然阴森可怖,我们回到地面上去吧。”
“先等等,从哪位开始的?”女巫和小女孩一同诧异地望着他。
“我。”
第23章 深夜的祈祷(1)()
夜色正浓,然而眼前的宫殿里,阵阵推杯换盏所发出的喧哗与橘黄色的灯光一同从窗户里泻出。若是仔细倾听,粗野的呼喝声中还能分辨出竖琴、七弦琴、竖笛、大鼓与圆号所奏的曲子。
今天晚上,女王要举行宴会,招待远方来的使节——这是莱昂从亚伦处听来的。本来,轮到今天守护女王安全的是亚伦,然而自昨天从大圣堂离开后,他突然声称病倒,不得不请莱昂替他履行一晚上的职责。女王每晚的安全是由星辰卫士们轮流负责的,莱昂知道朋友骑士没病,但这点事义不容辞,还是一口答应下来。
“不用担心我,”亚伦是这么说的,“要是我孤身一人那倒值得担心,但是莱昂啊,有你在身边,我们没有什么是解决不了的,对吧?”
“绝对。”莱昂说。
答应朋友的时候,他不是没有想到过,这将是个非常无聊的任务。龙堡本就很安全,若是数千都城守备队、厚重的城墙和错综复杂的迷宫都无法保护女王,多一个星辰卫士又有什么用?所谓的守护,象征意义远大于实际效果,必定没什么乐趣。
但他没料想过会无聊到这般田地。他实在无事可做,便借着灯光看一窝仓鼠从宫殿往老鼠洞里搬东西,据此来推断今晚的宴会上有些什么。身为星辰卫士,由女王陛下亲自赐予身份,享受众人崇敬的目光,还收获了薇妮的信赖与崇敬,结识了神秘又热心的女巫伊芙琳,这些都很不错,不说乐在其中,至少也小小地满足了下。可别人在宽敞明亮的地方大吃大喝,自己却得在一墙之隔处站岗,这事就没那么有趣了。
倘若待的地方是什么阴暗的角落,那还方便偶尔打个盹,偷偷懒。偏偏今晚的宴会在珍珠厅举行,他的位置就在正门前,沐浴在明亮的灯火下,光彩夺目,显赫无比。所以,他不得不穿着从亚论处借来的全副铠甲,保持身姿挺拔,就那么一动不动地老实站定。
在珍珠厅里和珍珠厅外的感受有天壤之别,他开始想念几天前的晚宴,虽然不能饮酒,总好过站着发呆。对面的城墙上,接近叛徒长桥的地方,有个士兵打了个响亮的哈欠,莱昂看到那家伙拄着长枪倚在了雉堞上,禁不住心生羡慕。他认真地思忖,这种事情似乎没什么必要让活人来做,找个架子,架一副铠甲,起到的效果完全相同。那么下次轮到自己站岗的时候,是不是可以考虑……
宫殿的一扇侧门吱呀打开,一个黑影倏地窜出,沿着墙根,移动颇为迅速。什么人?随即莱昂惊愕地发现黑影向着自己而来。宽大的斗篷遮挡住了面容与身形,直到相距十来步他才认出来人。
“陛下。”他单膝跪下行礼。
“是莱昂啊,请起,”安薇娜女王认出他来,“今晚是你守护王宫吗?”
“还有许多人在保护您的安全,我只是其中之一。”莱昂站起,顺便抬头看了眼叛徒长桥附近的城墙,刚才打哈欠的士兵不见踪影,多半已经找地方呼呼大睡去了。
“既然如此,可不可以把王宫留给他们守卫,请你跟我走一趟呢?”
“当然可以。您要去哪里?”
安薇娜紧了紧斗篷,压低声音:“埃尔达神殿,我要去做祷告。”
莱昂根本不知道那什么埃尔达神殿在哪,但服从女王是星辰卫士的天职,他义无反顾地点头。再说,反正只要跟着她就好,能走动走动、呼吸下夜间的空气很不错,总比傻站着来得强。
很快他就发现事情蹊跷。女王一言不发,带着他专拣灯火难及的地方走,供工匠进出的林间小路、给勤杂人员使用的狭窄通道和废弃花园的泥泞小径上都留下了两人足迹。不太恭敬的念头顿生,他暗自嘀咕,您到底是盗贼还是女王?
来到阴暗的城墙前,一扇紧闭的铜门挡住去路,四周没有一个守卫。安薇娜从斗篷下取出钥匙开锁,莱昂上前将门推开。又是桩怪事,这扇门上积灰很厚,似乎很久无人使用,可门轴却新近上过油,推起来毫不费劲。
门外是一片树林,大约是离城墙太近,光照受到影响,树木不仅稀疏,而且远较寻常矮小。今夜恰好满月当空,抬起头来,灿烂的银河横亘天空,满眼都是星光。
夜色很好,莱昂深深吸了一口气,正想找点什么话来打破沉默,安薇娜先开了口:“莱昂,听说你今年才举行过成人礼?”
多半是亚伦告诉她的,莱昂答道:“是的。”
“那么就是十八岁了,”女王扳着手指头,像在计数,“比我大两岁,很合适的年纪。并肩在夜晚的树林中前行,别人看到了一定会觉得我们是对恋人呢。”
合适?恋人?这种话该叫我怎么回答?他窘迫不已:“实、实在是我的荣幸。”
“深夜还找你相陪,一定不怎么高兴吧?”
“没那回事,”莱昂急忙否认,“追随您的脚步是星辰卫士分内之事。您任何时候想到任何地方,我都会像今晚一样陪伴您。”
女王轻轻笑了起来:“是吗?那我先谢谢你啦,莱昂爵士。我们还要走上差不多一个小时,幸好今晚月色很美,可以让人忘却疲惫与困倦呢。”
还要一个小时?莱昂一个趔趄,急忙借着身旁的栗树稳住。“呃,”他小心地琢磨用词,“陛下,恕我冒昧……”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为什么这么晚了还要去做祷告吧?”女王脸上有阴霾一掠而过,“没办法的事,因为我皈依的是母亲的信仰,而非大多数人所信仰的光之神。身为女王却信奉教会眼中的异教,要是被大主教看到了,他嘴上不会说什么,心里肯定会生气。所以就只能辛苦一点,趁半夜,修士和祭司们都睡着了再去。”
真是奇怪的理由,就为照顾那什么大主教的心情,便得在半夜跑这么远?莱昂的宗教知识有限,对其他的神灵与信仰一无所知。在他看来,放弃睡眠去做祷告是不可思议的事。
“您多久祷告一次呢?”
“每星期两次。神殿挺远,夜路又总是令人担惊受怕的,即使明知没有危险也一样,所以每次去祷告都要先鼓足勇气,很不容易的。不过现在好了,有莱昂在身边,不仅不觉得害怕,反而很有趣呀。”
“嗯?”莱昂不解,“其他的星辰卫士难道没有护送过您吗?”
安薇娜摇头:“没有,他们都信仰光之神,硬要他们作陪不好。亚伦倒是乐意,他是个真正的骑士,总是善解人意。但他是队长,又要指挥都城守备队,哪能让他再为这种小事受累呢?”
“信仰可不是小事。”
“对我而言不是,”女王放慢脚步,抬眼看着莱昂,目光温柔诚恳,“但对他来说,是的。我信仰何种神祗是我的事,不能强迫别人,即便身为女王也不行啊。”
确实是个平易近人的统治者。但……堂堂塞尔兹王国的女王,为了践行信仰,居然要在无人保护的深夜里走上一个多小时,还不算返程,这也太荒唐了。
帐该算在斯坦利头上,他忿忿地想,摄政王根本只把安薇娜当傀儡,需要的时候打扮得光彩夺目,不需要就随意丢在一旁,根本不会真正关心她的安危。亚伦想必对此无可奈何,所以才会那么憔悴,搞不好在圣堂地下的哭泣也与此有关。
“对了,”安薇娜的右手轻轻搭在他左臂上,“总是听亚伦说起你,也和我说说亚伦吧。听说你们是十年以上的好朋友了,在你心中,他是个怎样的人呢?”
第24章 深夜的祈祷(2)()
女王的问题令莱昂怔住,不是因为无话可说,而是想说的东西太多。是啊,十年的朋友,十年在阳光下挥洒汗水的日子,十年分享彼此欢笑与泪水的时光,仅仅一句“怎样的人”,他实在不知该如何回答。
“您问住我了,”他搓了搓手,“硬要说的话,待人和气,心地好得都有点儿傻乎乎了,我们偶尔也吵架甚至动手……就我见过的人中间,再也没谁比他可靠了。如果要我在战斗中选择把后背交给谁,那我唯一会选的人就是他。”
女王噗嗤笑出了声。“你们果然不是一般的朋友,”她说,“同样的问题我也问过亚伦,知道他是如何回答的吗?”
“如何?”一想到好友如何评价自己,莱昂的呼吸不自觉地急促起来。
“很神奇,你们的性格有天壤之别,可回答的时候确实同样的表情,连搓手的动作都一样,”安薇娜的笑容中带着父亲去世也未能磨去的天真与稚气,“特别是答案的最后一句,和你的一模一样,用词、语气和音调都没差。‘如果要我在战斗中选择把后背交给其他人,那我唯一会选的人就是他。’”
听到这个既在意料之中又出人意料的答案,莱昂觉得好像一口喝干一杯琥珀酒那样心情舒畅。“纯属巧合,”他情不自禁地也笑了,“我向您保证,我们事先没有串过词。”
使人心情愉悦的谈笑间,脚步都变得轻快。初次相识,他就判断安薇娜·塔罗恩是位相当随和的女王,今夜的林间漫步证实了此事。
“听说,”安薇娜又指指莱昂腰间,“你的佩剑也是他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