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剑残阳-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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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冷冷道:“擅自离庄者,棒杀之!”
熊倜胸口猛地一紧,气息一窒,瞳孔放大,随之溃散开来,失了所有生气。
他心道:这就要死了吗?不甘心!好不甘心!明明我们什么都没做错!为什么天道如此不公!为什么那人一句话就可决定我和岚的生死!
熊倜抬起头望向岚,眼中满是愧疚自责。
他低声道:“岚,虽然我不信有来世,但若真有,下辈子,我熊倜定会娶你为妻!这一世,是我对不起你!是我害了你……”
岚抿着唇,摇了摇头。
熊倜想起自己这一辈子一事无成,不禁悲极反笑,“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
青衣面若冰霜,右手握剑,站起身道:“你笑什么?”
“笑什么?笑你我本没区别,只是我出生不好,希望下辈子能投个好胎,不求功名利禄,只求潇洒倜然过一生!”熊倜淡淡说道,眼角却湿了。
没有人不怕死,更何况只是一个十八岁的少年,即使熊倜的气势不弱,但他还是哭了,只是他自己也不知道这泪代表了什么。
是恐惧,是悔恨,或是不甘。
青衣眉头微皱,思绪不禁飘远:潇洒倜然吗?那个孩子如今是否活得潇洒倜然?应该是吧!远离江湖,远离朝廷,在那安静的小镇终能寻得一片太平。
熊倜环顾四周,冷笑道:“别磨叽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熊倜不要!”岚凄厉地呼喊,将青衣从自己的世界中拉了回来。
她垂着无力的双手,连连磕头,丝丝殷红顺着额头落下,她哀求道:“长老!是我,是我怂恿八号的,要杀,杀我一个就好!”
“岚!不要向这些伪君子求情!要死,我们一起死!生不能同衾,死亦能同穴!”
听到“熊倜”这个名字,青衣握着阔剑的手不自觉地用力,连手背上的青筋也根根清晰可见。
他几步到熊倜身前道:“你叫熊倜?”
“是!”
熊倜昂起头,泪已止,只留下两道浅浅的泪痕,他挺起胸膛,带着壮士断腕的决心赴死。
青衣思绪凌乱,又问道:“哪里人?”
“卞下人。”
青衣倒退了一步,闭上双眸,心中已如翻江倒海,久久不能平静。
他暗道:怎么可能?熊姓本不常见,怎会如此之巧?难道这个少年真的是少庄主的骨肉?不!不该如此!如今如何是好?杀?还是不杀?
不!我不能赌!如果这个熊倜的确是当年襁褓中的婴儿,我岂不是亲手杀了少庄主的骨肉?但若就这么放了,或是让他继续活着留在庄内,那么山庄颜面何存?
他猛地睁开双目道:“既然这女奴已认罪,便拖出去棒杀!至于这个男奴,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将他转卖出山庄。”
熊倜一惊,没有想到岚的哀求竟然会有效,他摇着头,喊道:“不!岚!放开!你们放开我!岚!”
熊倜再一次挣扎起来,白凌冬眉头紧拧,狠狠甩了他一个巴掌,道:“执法长老已对你额外开恩,你还发什么疯?”
熊倜眼眶含泪,如洪水冲坝般宣泄着,他愤恨地望向青衣,眼中没有丝毫的感激,只有恨,只有痛。
他怒道:“你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有本事你杀了我啊!老子不怕死!不怕!”
青衣闭上眼,不再看,心却好似被利刃划过般,不住淌血。
他心道:这是殉情吗?当年少庄主也是这样?难道他真是小庄主吗?身体里留着他的血,所以再会如此?看来得去一趟卞下了。
岚微微一笑,站起身跟着马陆离开了,她最后望了一眼哭得面容扭曲的熊倜,心里竟是甜的。
她第一次知道原来一个男人为女人落泪,是一件那么幸福的事。
岚转过头,不再看,笑着泪却落下,她说道:“熊倜,下辈子,若你不弃,我便做你的妻子……”
对于这一切的变化,熊倜除了一次次怒喊“不”字,其它他什么都做不了,他和岚的命运就被这么被一句话决定了。
熊倜离开了九道山庄,但依然是个奴隶,讽刺的是,他仍旧是“八号”。
八号是王府最近买进府中的十三个奴隶中的其中一个,一号二号三号四号五号六号七号八号九号十号十一号十二号十三号,只是九号不再是那坚强而温婉的女子,而是一个虎背熊腰的大汉。
走在去往王府的后山路上,熊倜和其他十二个刚买进来的奴隶手脚上都戴着镣铐。
他脸上的泪早已经风干了,心也好似跟死了一般,只是时不时地抽痛着。
他努力地回想着最后一次看到岚是什么样子。
他最后一次看到岚,岚已经没有什么样子了。
她就那么摊在地上,仿佛手脚都已经断了,全身都没有骨头了。
她身上的衣服早化作了碎片,赤裸地凄凉地印入熊倜的眼中,浑身看不到一片正常的肉色。
那种遍布全身的暗黑色,你可以想象在这些血迹还没有干透的时候是怎样的鲜血淋漓。
她睁着眼睛,看着九道山庄的门口。
九道山庄的门口,熊倜被锁上镣铐带走。
她的嘴蠕动了一下,可能是在叫熊倜的名字吧。
熊倜望着岚,离开前说了两个字,无声的两字,“等我”。
他不知道岚看见了没有,不知道她看懂了没有,也不知道自己要岚等他什么。
报仇?
熊倜想!
那充满仇恨的血液在血管里流窜,最后涌去心脏,激起磅礴的跳动。
可是报仇谈何容易,以熊倜奴隶的身份,这一辈子也许都做不到。
那么还要岚等他什么?
也许熊倜是想说等他死了。
做奴隶,命都不会太长,那么也许两人很快就能在另一个地方相见。
同行的奴隶贩子是个独眼壮汉,一脸的横肉,时不时地用鞭子催促奴隶们快走,以此来作为一路上无聊时的消遣。
熊倜时不时地挨上几鞭子,痛,却麻木了,就像他想流泪,想宣泄,眼眶是干涩的,嗓子是沙哑的。
熊倜用手抓着手镣,这样手镣就不会晃来晃去,手腕皮肤的磨损也就轻一点。
手上还好,脚上就惨了,每走一步,沉重的脚镣几乎是被拖着前行,他们走了十五天,脚踝早已磨破流血结痂,痂又磨破又结痂……
夜黑风高月外明,熊倜一行终于到了目的地。
喜庆的大红灯笼随风轻晃,火红的烛光将匾额上的金漆大字染得熠熠生辉。
熊倜识字不多,但也认得匾额上的字——王府。
王府门外张灯结彩,今日正是王员外之子娶妻的大喜日子。
往来一辆辆马车停于王府前,所来拜贺之人皆是锦衣华服,有头有脸的人物,随从们手捧锦盒,小心翼翼地跟在家主身后。
朱红色的雕花大门敞开着,门旁各立两小厮,迎接着来往的宾客。
管家满脸堆笑,凡见贵宾,便立刻亲自相迎,“李老爷,快请快请!老爷已恭候多时!”
王府门前满是喜庆欢愉,却越发凸显不远处的奴隶们格格不入。
相隔一街,两个世界。
独眼的奴隶贩子见空,一脸贼笑地跑上前去,道:“刘管家!刘管家!新货都送来了!”
刘海面色不喜,“怎么晚了三天?二秃子,你小子是故意偷懒不成?”
“哪敢啊!是那群家伙腿脚不利索,再说了,若我不迟到,哪有幸能讨杯喜酒喝?”二秃子讪讪笑道。
刘海无奈地摇摇头道:“拿你小子没办法,带他们从后门走,安排好这些货,到后院和小厮们一起喝一杯吧!”
“诶!好嘞!”
夜色更深了,十里外,荒郊处,一道青色人影不停闪动。
青草被来人足尖轻点,弹起,荡漾。
轻功草上飞虽不如踏雪无痕来得精妙,却也是武林中人可遇不可求的功法。
那人身后背着一柄阔剑,正是九道山庄的青衣。
十五日的光阴,他去了卞下,却未找到熊倜,几番打听下才得知那孩子早被人贩抓走,为奴为仆,踪迹全无!
天色愈暗,如兽血口。
夜下青衫如墨,青衣的脸也是青色的,甚至他的肠子也变成了青色,是悔青的。
他低语道:“希望还来得及!”足尖一点,再次向前飞跃而去。
第六章 杀手逍遥()
第六章 杀手逍遥
王府正堂,灯火通明,宾客祝酒,一番喜气。
主桌正位,坐着一位五十多岁的男子,面带红光,大腹便便,紫色锦袍,金丝钩边,正是王府家主王员外。
他身侧坐着身穿喜袍的男子,正是其子,王京,二十多岁,面色苍白,眼袋浮肿,想来平日生活淫乱,早将这副身子掏空了。
王员外笑着站起身道:“多谢诸位今日光临,令我府蓬荜生辉,京儿,给各位叔伯敬酒!”
“是!爹!”
热闹之余,有一人却显得十分格格不入。
高力站在角落中的阴影里,黑色的长袍让人觉得很压抑,显然,高力同这些王公贵族不同,他是武林中人。
只是他习惯性地收起了气息,即使他此刻面色冰冷,也不会吸引任何人的目光。
他双手环胸,抱着一柄黑鞘长剑,目光注视着王员外。
高力十四岁初入江湖,十八岁小有名气,二十五岁时以《一剑流星》而成名,出手速度极快,江湖人称“小阿飞”。
据说没人看过他出剑,因为看过他出剑的人,已成他的剑下亡魂。
如今年过五十的高力看上去只有三十出头,岁月没有在他的脸上留下痕迹,相反是他越发的苍劲挺拔,犹如一棵老松,紧紧扎根于地下。
而岁月却给他的心头蒙上了白纱,在江湖中漂泊久了,累了,但他不甘解甲归田,归隐林间,他想要过受人敬仰,锦衣玉食的生活。
所以高力成了王府的护院总武师,而他的任务就是保卫王府。
风更甚,王府府邸外的灯笼晃得越发厉害了,似被狠狠呼着巴掌。
那烛火忽明忽暗,数十个来回,终究是灭了。
远处的屋顶上,站着一个白衣男子,衣袂被风舞得猎猎作响,他收起手中折扇,随意地插入腰间。
他的嘴角划过一丝似有似无的笑容,足尖一点,脚下瓦砾丝毫未动,左手握剑,飞身而下。
转眼瞬间,便失了踪迹,仿佛他根本不曾出现过。
“嗯?什么人?”守在庭院中的小厮望着突然落入院中的白衣男子,紧张道。
男子淡淡一笑,若“倾国倾城”可以形容男子,那么他必定当之无愧。
他说道:“取尔等性命之人。”
剑光一闪,如雷鸣跃。
一抹殷红出现在小厮的脖子上,他瞪着不敢置信的双眼,直挺挺地倒下。
院内的另外七人惶恐地望着白衣男子,连喊人都忘了。
霎时,白影消失,只留下数道剑光。
逍遥子出现在正堂之前,他回眸望向木讷地站在原地的七人,嘴角微动,轻笑一声,七人应声倒地。
仅仅一瞬间,他便解决了庭院中的八个人。
这八人虽说不是什么武林高手,只是王府小厮,却也是八个活蹦乱跳的活人,但逍遥子出手奇快,没有一丝犹豫,在七人未开口示警前便一剑杀了他们。
能做到如此杀伐果断、杀人如麻的只有一种人——杀手。
逍遥子站在堂外的台阶下,屋内的热闹与他无关。
他伸出手,指尖夹着两枚铜铁弹丸,稍用力,铜丸飞入堂内,带着两尾银光。
高力立刻察觉到了异样,眼中闪过精芒,但他手中的剑却更快。
剑出鞘,同那如炬的眸,几乎同时发出刺眼的锋芒。
“叮!叮!”
剑刃撞击到铜丸上,被一劈为二,浓浓白雾铺散开来。
高力一脚虚踏在喜宴桌上,急道:“糟糕!大家小心!”
他目光锁定在王员外,在浓烟阻挡住视线之前,执剑立于其旁。
铃铛响起,那个白衣男子从几不可见人的浓烟中走进来,走进大家的眼中,也走进了王府家主王员外的眼中。
王员外的瞳孔忽然间收缩起来。
因为他看到了白衣男子手里拎着的,不是贺礼,而是一把剑。
一把剑尖在滴血的剑。
作为一个杀手,逍遥子的确不算是一个合格的杀手。
不仅是因为快四十岁的逍遥子还长着一副儒雅秀气的脸,多年前行走江湖时就曾有采花贼欲对逍遥子下药。
结果当然可想而知。
逍遥子不算是一个合格的杀手,更是因为,他是一个叛徒。
因为他的随心所欲,而背叛了杀手集团的叛徒。
你听说过一个杀手背叛了杀手集团之后的命运吗?
你一定听说过,因为你也许没见到过真人,但你一定看过很多这类的故事。
他们都没有好下场,在无尽的追杀中死亡,即使侥幸能活着,也隐姓埋名,生不如死。
而这一切,除了逍遥子。
严格的说,逍遥子其实也没有好下场。
因为在杀手的江湖榜中,曾经排行第十位的杀手逍遥子,属于最神秘的杀手集团“暗河”的第一杀手逍遥子,可以轻易找到公开记录中的逍遥子的下场……
“在刺杀武当派掌门时出手失误,受伤逃跑,在楚国客栈里路遇宿仇,火拼之后受伤严重,最终被火神派的硫磺弹引发火灾,烧死在客栈。”
而现在,已经死去的逍遥子好好地出现在王员外的门口。
还潇洒地拎着一把剑。
只不过谁也想不到,这位年轻潇洒的公子居然是已经“死”了五年的杀手逍遥子。
当然,更想不到的是这位看上去又年轻又多金又潇洒又有点腼腆的少年公子,居然已经快四十岁了。
“嘿嘿!”逍遥子忽然笑了一下。
然后他就出剑了。
高力也出剑了。
一柄是刚出鞘的剑,一柄是已经出鞘的剑,谁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