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囚牢之起 作者:叁仟ml-第9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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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需打墙,只要把书房盖成卧房,卧房改成书房即可。女人的智慧有时不可估量,设计师建议重新做一个书架摆到新书房里去,因为旧的这个太大了,会占了新书房一整面墙,邝水瑺不同意,她让人把旧书柜平移过去,结果一面墙的书柜拆开挪到曾经的卧房里,当作背景墙一样使用,居然分毫不差,美感与实用性倍增,令整个新书房又漫出一股书香味来。
郝家君字辈不是每天都会回到老宅里食宿的,为保全各自私生活起见,他们各有居所,但距离老宅均不超过三公里,可如果工作不是很忙,他们依然会尽量回家吃午饭,“顺便”睡个午觉。
有从小养成的习惯打底,大概再舒服的公寓别墅也比不上隐藏在半坡地上这座幽静的老宅睡得酣畅,于是回家午饭不是目的,午觉才是。也许有人会说,回自己家睡嘛,多好,反正也不远,何必非回父母家。可有一种需要必须被关注:晚上睡觉时有个人被自己搂着或搂着自己是件很惬意舒服的事情,因为时间长。可午觉就这么个把钟头,身边多个人真不是什么好事,自己一张床安安静静霸着睡最好,其他人一律退散,无论你有多爱她。
父母身体还好,也不算太老,这就是郝家君字辈三人最大的资本,想在哪儿吃在哪儿吃,想在哪儿睡在哪儿睡,任性自在没人管,不用掐着指头算父母还有多少日子。
下午郝君裔醒来的时候,已是将近四点,拉开窗帘往后院里看,邝水瑺和老管家正在岩桌旁教端竹如何立、坐、起、行。
倒霉孩子,我们受过的罪,你也得受一通……郝君裔颇有些幸灾乐祸地感叹,走进浴室洗脸洗澡,清醒完毕刚要走出房门,郝君袭却来了。
郝君袭进她的房间,从来不知道敲门,郝君裔少年时就曾被她免费参观过半场她与咪宝的床戏,之后几次三番抗议也无法改变郝君袭的恶习,或者说是刻意而为之却被伪装成习惯的恶趣味,于是只好作罢。
“老大,妈说今晚要去爷爷家吃晚饭,是真的吗?”郝君袭也是一副刚睡醒的样子,头发上还滴着水。但是她这副刚收到风的样子装得很不成功,因为邝水瑺一直在院子里,总不可能为了通知她在哪儿吃晚饭还特意从院子里用手机给三楼的她打电话吧?
“你要不想去就说有公事好了,费不着那么像模像样地来问我,你以为我会帮你挡事?”咖啡,咖啡去哪儿了,“你见我那罐咖啡了吗?蓝盒子,上面缠着绿丝带。”
郝君袭走到藏在吧台下的小冰箱前,赤着脚踢了踢冰箱门,“上星期你自己放进去的。”郝君裔挠挠头,扯着自己的小辫子弯腰去取咖啡,“我只是担心你能不能把小朋友调教得能在爷爷奶奶面前不丢人而已。”两个老特务眼光都很毒,特别是胡敏,社交场上混了几十年,你摸摸鼻子她就能看出你心里在想什么。
郝君裔不认为自己有担心的必要,自顾拿出咖啡豆放进手工磨粉盒里,咯咯哒咯咯哒地磨,边磨边用眼角去瞄郝君袭,“老妈教着呢,估计再半小时就收工了。那孩子从小没人管,她外婆只教了些表面的东西,可她一板一眼地去落实,除了呆些,身上几乎没有坏毛病,反倒比一些被家长教咧巴了的孩子强,这叫可塑性。”素净的白纸总是比染泥的污纸易于作画,有些孩子受了太多不良影响,劣迹斑斑,又不愿听教导,脑子里乌七八糟的东西不少,教起来会令人觉得无力。
“四婶那张嘴呢?你打算怎么处理?平时对你已经冷嘲热讽了,现在加上端竹,我看她现在肯定在研究怎么把小朋友谑个白骨森森。”郝君袭坐到郝君裔床上,伸一个大大的懒腰,扑通,又像没睡够似地倒在了郝君裔未被叠起的散乱绒被上,郝君裔床上的趴趴熊被她抓了一只来蹂躏,捏捏爪子,捏捏肚子,最后干脆把它盖在自己脸上,跟自己天生的高鼻梁有仇似地用力往下按。
说起郝君裔的四婶,那是个失败到被狗嫌弃的人。除一张北大的博士文凭之外,哪儿哪儿都不适合进郝家门,可郝君裔的四叔也不知那天是不是吃堵了,居然在毕业典礼上对她一见钟情,于是就此成就了一段比艳照门还丑的丑事。
按说,北大不应该出些才女艺女秀女之类的吗?再不济,也得出些圣女烈女贞女嘛,怎么说也是文科状元济济的百年老校呢,咱国家丢不起这人哇。
可郝君裔的四嫂和啥女都不沾边,偏是比兰花姐姐还早的第一代国产极品女。今儿个谁谁谁单纯啦,明儿个谁谁谁幼稚啦,谁谁谁又对人生看不透啦,谁谁谁又背离了做人的原则啦,总之是跟她八竿子打得着的打不着的她也能管上一通,还美其名曰帮助别人看清生命的真谛。结果混得无论谁谁都能一眼分辨出她是吃饱了没事打孩子玩儿那型。偏也不知道是郝连思的问题,还是她的问题,两人结婚二十几年,只生出块叉烧来,一身是病,榆木脑袋,自以为是也就算了,还特别能离家出走。这不,自己的娃儿打不得,那就打别人的呗,于是郝家君字辈里就没剩哪个未被她染指的干净货,连罗丫丫看见她都绕道走,说是不想被她那一股子八婆味儿沾了身。
郝君裔本是君字辈里藏得最深的一个,平时能不露脸就不露脸,可就这样她四婶都能抓住她大龄未婚的事,每见都会她耳边念叨婚姻的好处,什么少年夫妻老来伴啊,多子多福啊,老病床前靠孝子啊……是以一逢此君,郝君裔心内便会生出万千感慨,恰如一江泔水向东流……
“端竹,这还真是个问题,那家伙呆得要命,不知道能不能招架得住。”郝君裔懒洋洋地咬着辫尾的黑水晶,眼看浓墨般的咖啡液慢慢滴进杯子里,“看来我真得亲自给她上堂政治课了,你去地下室把那本垫桌脚的书拿来。”
郝君袭问:“是那本古老哲人流传千古一臭万年的《反八三十六计》?那底下可垫着两本呢,拿错别怪我。”
郝君裔答:“废话,学这些个东西难道还看那本《论语》啊?”
143——咱——
对一个成长在富裕与欲望中的人来说,钱,是数字,不是东西,而对一个成长在贫穷与孤独中的人来说,钱,是东西,不是数字。所以当邝水瑺对端竹说今后不用再担心钱的事了,她想买什么只要开口就好时,端竹脑子里出现了一个东西,一个大一点的骨灰盒。
殡仪馆伯伯送给端竹的骨灰缸太小,那年外婆的身体烧化后被炉膛车推出来,车板上那几块大些的骨块很难从骨灰缸口放进去。火葬场的工人给端竹一个碾盅,告诉端竹没有任何一具尸体从火化炉里推出来便是完完全全的一抔灰,多少会残留些骨块,这些骨块需要由家属动手碾碎,如果有家属害怕触及这些或不胜悲痛,可以加些钱,让火化工帮忙碾。端竹没钱,只好自己动手碾,碾到一半的时候哭晕过去,火化工看她也碾得差不多了,便干脆用锤子将最后一大块骨头敲小,替她一铲一铲装进骨灰缸中,拍醒她,告诉她可以带外婆回家了。直到现在,端竹外婆的骨灰缸摇起来还会叮当作响,端竹觉得,那是外婆在朝她抗议房子有些窄,活动不开筋骨,所以她一直盼着能赶快找到工作,赶紧给外婆换个大些的骨灰盒。
天刚黑下来的时候,罗丫丫放学了,因为要去曾祖父那儿吃晚饭,她索性让司机将她送到离曾祖父家比较近的二爷家,顺便抢一眼先看看虽然名义上不是,但实际上已经可以被称作她“表姐”的华端竹。
“郝君裔,你脑袋里什么时候能多一根女人的筋啊?”罗丫丫一进门就背着手走到郝君裔和端竹面前,站定,指着端竹,像模像样地开训——十六岁的女孩子,不是小大人,而真的就是个大人了,“明知道今晚要去老爷爷家你还不给华端竹准备礼服?”
郝君裔摸摸鼻子,看着比自己矮半头的少女,答:“穿校服不挺好吗?你看,你不也穿着校服?很美的嘛。”
“你是真忘了还是装失忆?今天是老爷爷和老奶奶七十五年结婚纪念日!白石婚!全中国都没几个!我的礼服在车上,马上就去换,你们是打算出门了吧?我看你怎么办。”说完,罗丫丫接过司机递来的礼服夹,白了郝君裔一眼,轻车熟路地走向玄关边的衣帽间,关起门来。
在一旁的邝水瑺突然想起什么似地一拍手,对郝君裔惊道:“呀!还真是忘了!今儿个农历十一月二七!”
郝君裔扶额,发出一声华丽丽的哀鸣:“惨了……”
郝耘摹与胡敏于一九三二年一月四日成婚,是年男三十,女二八。
从那时起,两人每年都会在阴历十一月二七以各种各样的方式庆祝结婚纪念日,今天是他们携手生活七十四年后的又一个崭新开端,两位加起来足有二百零八岁却还能携手步林荫,共饮白兰地的老人发帖邀请了一众亲朋好友,打算当众表明各自对八十年橡树婚的渴望,并期待亲朋好友能够将最真挚的祝福亲自带到。
郝君裔对这种事一向不上心,而说实话,她对什么事都不上心,除了偶尔心血来潮的时候。以往爷爷奶奶的生日纪念日之类全得靠邝水瑺提醒,她才能无惊无险不丢人不跌份地平安渡过,可今年,邝水瑺一忘,她便将这档子事儿丢到了九霄云外,这会儿,就算驾孙猴子的筋斗云,恐怕也补不回来了。
“嗯……咪宝阿姨去年春节前给我买了套礼服……”端竹迟疑开口,有些为难地皱着眉,眼睛盯在地板上,像在想什么。郝君裔和邝水瑺瞪着眼一齐望向端竹,母女两个神情相似,颇有些抓住救命稻草的意味。“但我比去年春节长高了快一分米。”母女俩顿时瘫软,“可是裤腿当时修过,修裤腿的小姐说我还会长高,所以只把裤腿捻起来,没有剪掉。”
此消息甚为振奋人心,郝君裔当机立断,请出管家老太太,让她带上针线盒,嘱咐司机立刻赶往佳景,钱隶筠的眼光值得信赖,“我就不信活人还能让裤子勒死!”
……
林森柏这两年来苦心积虑掖着藏着不敢做的事,郝君裔不但大张旗鼓地做了,而且还做得明码标价。
她告诉端竹,虽然贵的东西不一定好,但好的东西就一定贵。她坐在加长林肯的车内沙发间,翘起二郎腿,半卧着身子靠在垫枕上,面对端竹,以管家老太太为例,举证道:“出了咱们郝家,以你吴奶奶的手艺,那肯定是时薪上千,懂吧?好东西,一定贵。你吴奶奶就是那么有才!有才得可以把四厘米的裤脚修成五厘米,拆线拆线再上线,六分钟,”郝君裔嘴说六,手摊五,掌心朝端竹,端竹当听数学课一样认真地听着,反手腰下想要去掏咪宝送她的笔记本,却发现自己穿的不是校服,只得素着耳朵继续听郝君裔胡侃,“B城换哪个师傅也做不到的,给他机器也做不到,因为这个活儿太细了。我小时候贪玩,爬墙头,玻璃渣子划破裤裆,回到家,你吴奶奶二话不说就扒了我的裤子让我去洗澡,”端竹觉得脸上一阵热,但她忍着不去捂脸,“你知道,小孩子洗澡都是冲一身湿就完,顶多三分钟,可等我洗完出来,裤子又是新的了!连我妈都没发现……”
“小裔啊,你别喝那么多,”管家老太太一脸放弃地坐在郝君裔斜对面的沙发上,搂着端竹的肩,胖乎乎的手已经朝前伸出去无数次,却依旧没勇气去抢郝君裔的杯子,“一会儿到你爷爷那边还要喝呢。”
“我小时候那会儿,爷爷还没到八十,”还没到八十……“爷爷手把手教我喝酒啊,白的红的黄的,刚开始奶奶很反对,因为她是回回,”她摊手,杯子里的伏特加在她掌间晃晃荡荡,“酒在古兰经里明禁三次,烟也是些可憎的东西,问题在,她只能引用古兰经了,懂吧?”郝君裔瞄一眼端竹,“她是社交一枝花,为工作,她烟酒已经变成习惯,没什么说服力,现在你给她带好酒回去,她更喜欢,什么为两辈子负责,她看开了,所以还是及时行乐,别管之后了。”郝君裔把裹着薄鹿皮靴的两只脚架到沙发扶手上,一手把着水晶酒壶,一手捏着卷烟,脑袋舒适地靠在倚枕上,饮饮吸吸之间,人民教师形象荡然无存。
端竹对郝君裔的失态早就习以为常,每天给她送饭的时候她就这副德行,懒懒的,晕乎乎的,面上似笑非笑,表情似醒未醒,修长的四肢摆在哪儿都有可能,别说现在郝君裔只是把脚架在沙发扶手上,她就是把脚架在她自己鼻子上端竹也觉得不错,不错,挺好,挺漂亮的,长个高鼻梁还能搁脚用……这就应了那句老话:情人眼里出西施,西施当众抠鼻屎。
车子快到郝耘摹的宅子时,管家老太太帮郝君裔倒了杯冰水,郝君裔一口把冰水喝干,挖出杯子里的冰块放到额头上,端竹不明白她想干什么,只得愣愣看着。老太太拾掇完郝君裔,掉过头就来拾掇端竹。端竹的黑色娃娃领衬衣不需要领饰,但老太太有她自己一套对礼服的独特见解,她认为小孩子要想在正式场合表现得成熟稳重些,就必须于领饰上下功夫,所以她给端竹系了个小小的白色领结。
端竹这身衣服是咪宝为了搭配林森柏的趣味给她置备的。林森柏喜欢传统的外黑内白,咪宝非要跟她对着干才开心,于是让端竹来个反色,也就是外白内黑。林森柏喜欢绸面的衣服,咪宝就给端竹弄了身绒面的,绒面的天际白。
要说端竹吧,其实是个挺漂亮的孩子,头也不是真的大,你给她顶棒球帽就会发现她的头并没大得需要用上最后那格扣口。她之所以会显得头大,是因为肩膀窄,这种劣势可以也用两种方法补救,一种是像咪宝那样将头发蓄长,烫成大波浪,用蓬松的头发将脑袋衬小,另一种是穿稍微带点儿垫肩的衣服,或者穿料子较硬的直肩外套。
端竹这个年龄肯定是不能留咪宝那种风骚大波浪的,但如郝君裔所说,咪宝的眼光值得信赖,她给端竹买的礼服由于使用绒料,质地相比其他绸丝麻棉之类的要硬实许多。端竹穿上它后,肩部线条被拉伸,头与肩的比例显得刚刚好,远远看去,整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