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煮鹤-第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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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这些话,在卫鹤鸣那失望冷然的目光中竟都说不出了。
卫鹤鸣与其说是在指责,不如说是在感慨:“原本我只以为是我错信了你,却不想竟是我一早就看走了眼。”
楚沉却咬紧了下唇,最终忍不住道:“卫鹤鸣,我从没见过比你更天真的人。”
人是会变的。
没错,他曾有过这样或那样的志向、抱负、愿望,可那都是曾经。
当他真正坐上那个位置,他就已经不再是楚沉,而是帝王了。
他是人,他也会权衡利弊,也会计较得失,也会境迁志移,会不再信任当初曾信任的,会不再向往当初向往的,甚至会忘记曾经的志向和梦想,成为与千百个帝王如出一辙的模样。
可眼前这个人却偏偏不知道。
他总是以为所有的人都必定同他一样一如既往,以为他也会同他一样停驻在那些年少炽烈的时光。
他一直站在那里,可他却已经回不来了。
直到最后,他才瞧见这人,一直站在最初的位置,满怀一颗赤子之心,只不过不再为他而燃。
哪怕重活一世,这人经历了百般搓磨千般苦难,却仍旧是当初那般模样,坦坦荡荡地站在他面前,用眼神告诉他自己的失望。
不是因为前世的恩怨,却是因为他早已背弃了自己的理想。
“承蒙殿下夸奖,”卫鹤鸣摇了摇头,并不打算再多说什么,他错怪了楚凤歌,此事已经够令他歉疚的了。至于楚沉,他只能心生叹惋,却也无话可说。“若无其他事,在下便告退了。”
周围的官员不知何时已陆续走光了,楚凤歌也早就没了踪影,只剩下自己与曾经的好友,如今相看两相厌。
“别去北胡,”楚沉声音竟有些哑。“北胡王没有提出谈判,文书是我伪造的。”
原本他是想令北胡斩杀来使,令景朝北胡彻底开展的。
可他没想到,使臣竟然是卫鹤鸣。
卫鹤鸣却并不经意,转身离去的步伐带着水声:“我若身死北胡,对五皇子便少了一大障碍,岂不美哉?”
“别去。”楚沉声音隔着重重雨幕,早已传达不到卫鹤鸣的耳中,他的脚却不知何时重逾千斤,无论如何都迈不开追赶的步伐。
一滴水珠不知是泪是雨,混杂在雨中,溅落在地上,盛开出一朵小小的雨花,继而消失在了水面中。
那人浅绯色的身影一如少年时,挺拔而骄傲,带着说不出的光彩,仿佛在这漫天的雨中都带着阳光的味道。
这道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远方,再没有一丝存在过的痕迹。
仿佛是那些早就被他遗弃了的时光与梦想。
这些东西从始至终都不曾改变,变了的只有他自己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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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楚沉就能将你拦住了。”
楚凤歌的语气中饱含着不满,却仍是将他手中的纸伞夺取,两人并撑着一把,行走间各被雨水淋湿了一半。
卫鹤鸣抬眸:“殿下?”
楚凤歌轻哼了一声:“罢了。”
两人就这样在雨中慢悠悠的前行。
半晌,卫鹤鸣才说:“殿下,北胡此行凶险。”
楚凤歌嗯了一声。
卫鹤鸣粲然一笑:“殿下可要护好在下这个弱质书生。”
楚凤歌揉了揉他的头发。
第八十章 来日()
第八十章来日
是夜,风雷大作。
纱窗外是隆隆的雷声,混杂着树叶在风中震颤的沙沙声,雨水敲打房檐窗棂时的噼啪声分外清晰。时不时有一道白芒撕裂天空,透过窗纱,盖过烛火的光芒,映得整个室内亮如白昼。
“京师许久没有这样的大雨了。”卫鹤鸣销了窗,又将案上的书册一一收起,随口对础润嘱咐道。“这些书你收好,我和阿姐不在,你记得天好时拿出来晾晒。”
础润闷闷地应了一声是。
卫鹤鸣又瞧见了那书中夹着一本《雪剑霜刀》,忍不住一笑,郑而终之地塞到础润的手中:“这本你可帮少爷我藏好了,那些都为了讨爹开心给扔了,我可就这一棵独苗了。”
础润将书包上油纸揣在怀里,脸仍是木的,说话却带了鼻音:“我给少爷买新的。”
卫鹤鸣的目光一暖,敲了他头一下:“少爷我又不是回不来了,你这般模样作甚?”
础润抽了抽鼻子,眼带戒备地瞥了一旁横卧榻上的王爷一眼,动了动唇,却没有开口。
“殿下是自己人,但说无妨。”卫鹤鸣心知础润戒心重,倒也不以为意。
础润这才真的抱怨出了声:“满朝文武不去出头,偏少爷去出这个头,我还应承了老爷小姐要看好少爷的,这下好了,将少爷看到北胡去了,还不许我跟去。听说那的蛮子都是吃人肉喝人血长大的,若是、若是少爷你……”础润越说越难过,竟当真抽泣了一声。
础润是跟了卫鹤鸣许多年的,没经过多少风浪,平日里也就帮着提个箱笼整理些书册,做过最重的活计也就是驱车和搬书。是以瞧着他平日里不声不响、顶着一张冷冰冰的脸,可心肠却是软的很。
终究是个孩子呢。
卫鹤鸣温声安慰:“北胡哪里就那样可怕了,北胡人也是人,又不是怪物,哪有吃人的道理?都是旁人编来哄骗幼童的。不带你去是怕这京中无人照管看顾,我是去做使臣的,无非是动动嘴皮子的事,就算是不成,也最多是被遣返回来,丢个大脸罢了。两军交战不斩来使,哪里就像你说的那样凶险了?”
础润被他断断续续地劝回了些,一双眼犹带泪光,狐疑地盯着他:“少爷不是哄我吧?”
卫鹤鸣啼笑皆非:“你少爷我是什么身份,哄你做什么?”
础润这才抹了抹眼泪,颇带几分郝然:“那少爷你早些回来。”
卫鹤鸣敲了敲他的头:“你早些歇了罢,外头风雨大,开门又要带风进来,你睡外间也无妨。”
础润点了点头,挪着碎步出去了。
楚凤歌听了半晌,见那傻小子出去了,才抬眼道:“你倒是会哄孩子。”
卫鹤鸣一惊,忙冲他比划了个噤声的手势,挨到楚凤歌身边低低叹气:“总不成让他提心吊胆地等我回来吧。”
北胡若当真这样好出使,朝堂上又何须你推我我推你的折腾这些时辰。卫鹤鸣清楚的很,北胡人是茹毛饮血长大的狼,对族人那个个都是骁勇善战的勇士,对景朝子民来说与食人也差不许多。
说什么两军交战不斩来使,若北胡当真同他们讲究这些规矩,边疆便也不会白骨遍野了。
“哄不住多久的,但凡你离京半个月,那危言耸听的话就能埋了卫府。”楚凤歌直言道。
“你就不能小点声,础润今晚就在外间。”卫鹤鸣伸手去捂他的嘴,瞧了瞧外间,瞪他一眼:“能哄一时是一时,也好让他现在就这幅哭哭啼啼的样子。”
卫鹤鸣还来不及松手,就觉得手心被什么湿软的东西舔了一下,甚至在顺着掌纹移动,一垂首,正对上楚凤歌那略带笑意的眼瞳。
他瞬间晃了晃神,随机像手心被灼烧一般地抽了回来,只剩下那意犹未尽似的笑。
“你笑什么?”卫鹤鸣几乎瞧见那笑就招架不住。
楚凤歌弯了弯唇角:“没什么,就是觉得我们方才有些有趣。”
卫鹤鸣一联想,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
外头的雨还在下,便更显出房间里的几缕暖意来了。
卫鹤鸣对着楚凤歌瞧了又瞧,最终还是道:“我知道旧事再提未免煞风景,只是楚沉先时同我说,北胡传讯来谈判一事是假,只怕此去凶险,我实在不想留下什么遗憾……殿下,抱歉。”
他指的仍是先前错怪楚凤歌一事。
哪怕北胡并没有谈判的意愿,他仍不想放弃这次机会,不但是能将宋漪捞出来的唯一一次机会,还是能让边关形式的一个契机。
他再也不想重复一次前世数年之久的战役,见到那些大好儿郎葬身荒原无人收骨了。
楚凤歌神色中溢出一丝自嘲来:“你想的本没有错,我本就是工于心计之人。”
“你我本就不是一路人。”楚凤歌对着他笑弯了眉眼,那模样太过肆意绚烂,竟带了几分荼蘼的味道。“我强行将你绑上了我的船,如今你上不去下不来,你可会恨我?”
卫鹤鸣摇了摇头。
楚凤歌笑得更开心了:“你就是后悔也晚了,谁让你招惹的是我呢。”
卫鹤鸣却有些忍不住:“殿下何必妄自菲薄?殿下并非大义凛然之人,我晓得,可此时无人出使北胡,殿下愿出手相助,便已经足够了。这世上大道千千万万种,谁说只有这一条家国天下才通得到头呢?”
朝中文臣众多,哪个不是将那些圣人遗训挂在嘴边的,可最终言行一致的又有几个?
身为鹤相时见的太多了,人心向善者众多,哪怕十恶不赦之徒口中也会念上一句阿弥陀佛,可真正为善者又有几个?
哪怕当初慷慨激昂如楚沉,不照样是人心易变,时过境迁?
无论楚凤歌想着什么,信奉什么,口中说着什么,卫鹤鸣却更愿意去看看,他最终做了什么。
楚凤歌篡改了军功,他一句话,便又改了回去。
楚凤歌杀人如麻,可边疆终于安稳太平了这些年。
楚凤歌心中毫无善念,却愿意放下京城的势力分割,冒着天大的风险同他跑去北胡。
哪怕道不同,卫鹤鸣却知道自己没有苛责的理由。
只是到底是什么,让这一世的楚凤歌不安定若斯?
是两人之间变了味的关系,还是别的什么变了这一世原本属于楚凤歌的轨迹?
卫鹤鸣想不明白。
“殿下这个君主,始终是在下自己选的,又怎么会心生不满。”他笑了笑。“有些事只怕说来殿下也不会信,我与殿下的渊源,绝不止这短短数年,若来日北胡归来,我再同殿下慢慢说罢。”
重生之事,若能让楚凤歌心下安定些,说出来倒也无妨,只是不知道会不会有人肯信了。
连他自己都觉得神异。
楚凤歌浅浅一笑:“好,来日我们慢慢说。”
关于前世,关于今生,关于你和我。
第八十一章 行商()
第八十一章行商
北胡的秋最是无趣,渐暗的天色衬映着一望无垠的枯黄草梗,让行走的商客瞧着便有些心生倦意。
“头儿,咱们今个怕是见不到北胡人的营盘了,咱们就地把火生了吧?”
商队里有个麻脸汉子,一说话赛闷雷似的声大,整个商队就没有听不见的。
领头人环顾四周,果然见不到半丝人烟,只得吐了口气道:“你们先埋锅吧,我去支会魏少爷一声。”
麻脸汉子皱着眉道:“那姓魏的什么来头,咱们连睡个觉都”
话没说完,就被领头人一眼瞪了回去。
领头人恨恨地拍了他一巴掌:“把你那张臭嘴缝上,我若是死,便迟早是死在你这张嘴上的。”
说着便顶着一头汗,驱马往商队后头去了,只剩那麻脸汉子捂着自己的一张嘴不明所以。
商队后头缀着两个年轻人,骑着极普通的枣红马,神态极为闲适
。时不时低声说笑两句,愈发显得亲密默契。
穿黑衣的年长些,眉眼间带着挥之不去的阴霾冷厉,腰间跨一把长刀,脊背挺得笔直,怎么瞧都是进过军营的——领队一直觉着这人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血腥味儿,只怕多瞧几眼都会做噩梦。
相比之下,一旁那个穿铅色箭袖的少年倒显得可亲多了,平日里也好说话的多——只是他可半点不敢小觑这位平日里还算活泼的魏赫少爷。
“魏少爷,今个儿怕是见不到人家了,您看是不是就地安置了?”领头人小心翼翼地拱了拱手,感觉那黑衣人的目光若有似无地从自己脖子上抹了过去,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那少年笑了笑:“黄掌柜才是北胡行走的行家,您安排就是。”
领头人干笑了两声:“少爷过誉了,那再下这边下去安排——”
待那领头人一转头,卫鹤鸣便给了楚凤歌一肘子,笑骂道:“你这是怎么吓唬人家的?我瞧着黄掌柜连口大气都不敢喘。”
楚凤歌勾了勾唇角:“这些北胡走私的商人最是难缠,你若不镇住他们,他们反倒要来拿捏你。”
卫鹤鸣倒也知道这其中的门道,摇了摇头认了:“利令智昏,岭北走私可是掉脑袋的活计,竟也有人敢做。”
楚凤歌道:“他们原本就是一伙悍匪,只不过这姓黄的有些头脑,才敢铤而走险算计这笔钱财。”
“也亏得他们罢,否则我还真想不出主意来。”卫鹤鸣说着,跟众人一起下了马,就地搭起了帐子。
说起来卫鹤鸣只怕是景朝几代以来最落魄寒碜的使臣了。
没有锣鼓喧天夹道欢迎也就罢了,竟是隐姓埋名,自己骑着一匹枣红马,跟着走私商队混进北胡的。
若不是有楚凤歌这位王爷随身护卫撑撑腰,只怕要显得更凄凉些。
卫鹤鸣几乎能想到京师里那群说书人怎么编排他了:古道西风瘦马,使臣孤身离家,简直是苏武牧羊式的标准话本子,若是再给他安上一个非他不嫁的北胡公主,那估计茶馆八成能场场爆满。
可惜,没有劳什子北胡公主。
卫鹤鸣又扫了身边人一眼:景朝的王爷倒是有一位。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北胡求和的消息本就是楚沉假传的,他倒是能拆穿楚沉的把戏,可这样一来,议和的希望也就成了泡影,又要重复前世同北胡数年甚至十数年的征战,前世牺牲的那些将士也又要重复一次血染疆场的命运。
想景朝主动求和,那几乎是天方夜谭,主战派主和派已经在朝堂上吹胡子瞪眼一年多了,也没见他们得出个结论来。
想见到北胡的新王,只能自己想法子。
卫鹤鸣将刚刚将马上的行李卸下取出干粮来,那头楚凤歌已经将帐子搭了起来,动作较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