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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部分

将进酒-第123部分

小说: 将进酒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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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

    沈泽川掌心的疤都落了,只剩下条伤痕。

    八月一过,茨州的雨就停了,寒霜加重,天气更加冷了。姚温玉近几日染上了风寒,抱着汤婆在室内甚少出去。沈泽川身边还是有费盛跟着,历熊倒是很少再提雷惊蛰。

    “韩靳还在狱里?”沈泽川饮尽了药,站在窗边问费盛。

    费盛答道:“还在呢,主子宅心仁厚,没有杀他,他却整日叫嚣,没有半点悔改的意思。”

    沈泽川手里把着瓷碗,看了会儿花纹,说:“他是韩丞的弟弟哪。”

    费盛没由来地垂下了眼睛,打起了寒战。

    韩丞当街斩杀了齐惠连,按照费盛对沈泽川脾气的揣摩,沈泽川留着韩靳迟迟不杀,根本不是为了胁迫阒都,而是留作大用。费盛不敢猜,也不想猜,他做近卫的,就是沈泽川的匕首,沈泽川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

    沈泽川抬眸,看窗外的日光冷冷地晒在地上,把那些霜都晒出了泪痕。他莫名一笑,说:“把人放出来吧。”

    费盛应声。

    沈泽川说:“给他洗澡换衣,再给他饭菜软榻。从今日起,不必他做任何事,让他尽情地玩儿。”

    费盛不敢有异,又应了一声,退了下去。他一退出去,乔天涯便打帘进来了。

    “离北的信,”乔天涯把信搁在沈泽川的桌面上,“加鞭送来的,该是有什么事要跟主子说。”

    “元琢好些了吗?”沈泽川一边拆信,一边问道。

    乔天涯还没来得及答话,就看沈泽川神色一怔,把其中的信反复看了几遍。

    “有关冬日互市的事情,”沈泽川顿了须臾,“我要亲自去交战地和离北王面谈。”

    * * *

    离北的天变得快,秋日参残余的晴阳很少,但是一旦出现了,就热得人想脱衣服。

    萧驰野八月底又回到了交战地,暂时没有再走。他自从那场仗输了以后,就没有休息,无论是北上押运辎重,还是西去联系大境,都是他带着人跑。他像是彻底被萧方旭磨平了棱角,开始心甘情愿地做个辎重小将。

    晨阳去提水的时候,看见萧驰野站在枯黄的草场上驯马。说是驯马,实际上要温柔的多,那匹通身雪白,胸口沾点黑色的马就是陆亦栀要留给他媳妇的马。萧驰野在上个月跑腿时,直接带了出来,要自己驯。

    萧方旭策马从另一头过来,猛挟风俯冲下来,从萧方旭身边“咻”地蹭了过去,沿着草线再次腾空,旋了下身又飞走了。

    萧方旭下马,把缰绳扔给后边的副将。摘掉头盔,吐掉嘴里的灰尘,眯着眼看萧驰野。过了半晌,他卸掉了沉重的铠甲,扒掉了自己马背上的马鞍,再度翻身上去,遥遥地冲萧驰野招了下手。

    左千秋趴在了栏杆上,白发被风吹动,看他们父子俩并排。邬子余几步跑近,蹬着栏杆跨了上去。后边的离北铁骑和禁军都围了过来,把这一边的栏杆堵得水泄不通。

    澹台虎被挤得腾不出手,伸着脖子喊:“这是干啥!”

    邬子余举起个馒头,在喧杂里敞开沙哑的嗓子喊:“今天要是二公子赢了,押运队这个月就是大爷!吃饭都得多给我们两勺!”

    左千秋见状笑道:“阿野想赢他老子,还得几年。”

    “二公子争气!”澹台虎抹了淌到面颊边的汗,脸上晒得黑红,不服气地喊道。

    左千秋说:“要是王爷赢了怎么办?”

    晨阳刚想说什么,就听澹台虎大声说:“那我们就沿着草场跑,边跑边狗叫——”

    邬子余跟后边的骨津立刻跳起来堵他的嘴。

    左千秋没放过机会,说:“好!阿野,听见没有?今天要是跑输了你爹,你们全队就要汪汪叫!”

    萧驰野抬指吹了声哨,浪淘雪襟从绕出来,跑到他身边,他上了马,问萧方旭:“去哪儿?”

    萧方旭像是犹豫,说:“去哪……”

    他音还没落,就已经驱马冲了出去。

    禁军整齐地嘘声,澹台虎挣扎着露出嘴,急道:“这王爷怎么还耍赖呢!”

    浪淘雪襟犹如黑箭离弦,风瞬间就飒了起来。天际的晴日刺眼,父子俩人跑马的背影几乎一模一样。猛骤然穿破云层,奋力急追,死死咬在萧驰野的身后,俯瞰着那双箭一前一后。草叶被马蹄践飞,风呼扇着无尽萋草,他们身处其中,好似坠入海浪的大小星子,在草野里划出了长长的痕迹。

    萧驰野听着风声,望见萧方旭的后背。

    萧方旭还没有老,他怎么会老呢,他看起来是那样的健硕有力,像是和二十年前没有差别,只要他举起双臂,就能举起两个儿子,在草场上大笑着把他们挨个抛哭。

    萧驰野逐渐追了上去,浪淘雪襟远比萧方旭座下的那匹更加强壮,也更加年轻。它朝气蓬勃地冲,目光只盯着前方,仿佛没有什么东西能够让它停下来。

    两个人逐渐并驾齐驱,跑得大汗淋漓。日光顶在头上,晒得他们背部发烫,这也许是离北今年最后一个烈日晴空。

    终点有个石碑,上边刻着过去一年战死的离北铁骑,有和他们一起陨落的雄鹰,还有那些承载着他们的战马。就在父子两人即将到达的最后一刻,猛比他们更快地冲了过去,绕了个圈,落在了石碑上,荣获第一。

    “这是我的鹰,”萧驰野放缓了速度,说,“就是我赢。”

    “这是我的地,”萧方旭也停了下来,转身对萧驰野指着脚下,“我比你早到了八百年呢。”

    萧驰野冷漠地忽略了这句话。

    他们下了马,太阳已经西斜。萧方旭踩着石阶,站到了石碑面前,伸手抹了抹上面的灰尘。这里的风很大,吹动了他的发,让他鬓边凌乱,露出了些白色,他说:“这里还有我兄弟。”

    萧驰野从后跟上来,站在萧方旭身边。

    “十年前我带你大哥来这里,”萧方旭指着某处,“这里有个小子,叫绥宁,名字挺特别的,跟你大哥年纪一样大。”

    这个石碑每年都被刮掉旧名字,填上新人。这意味着一代一代的离北铁骑都存在于这里,又意味着一代一代的离北铁骑都消失于这里。石碑背靠鸿雁山,长眠于此。他们既是鸿雁山的风,又是鸿雁山的星辰。

    “我要在这里,”萧驰野抬指点在中心,“地方大,位置好,看得远。”

    “这是我的位置,”萧方旭小气地说,“这儿我全要了。”

    “我娘怎么办,”萧驰野偏头,审视着萧方旭 ,“你把她一个人搁在大境。”

    萧方旭没吭声,他越过石碑,望见了鸿雁山,随后像是被斜阳刺到了眼睛,又转了过去,望着大境的方向。风吹得他睁不开眼,他说:“我们可以相互眺望,永远都四目相对。”

    萧驰野随着他的目光望了出去。

    “我们生在其中,我们死得其所。离北人枕着山河,迎着烈日,不论男女,晒出来的都是铁骨。”萧方旭张开了手掌,大风经过他的掌心,柔软得像是妻子的长发,这是他过去数十年里唯一的放纵,“我终有一日会回到她的怀抱。”

    萧驰野看那尽头的草浪滚滚,好似没有尽头的洪流,每个人所谓的悲欢离合都是天地的一瞬间而已,眨眼会就被冲散,从此万籁俱寂,再也找不到踪迹。

    相遇是件何其珍贵的事情。

    萧方旭转身给了萧驰野一拳,又抬起手臂,重重地抱了一把萧驰野,但他迅速松开了,说:“想要超过我,还要好几年!”

    “谁知道呢。”萧驰野拍了把自己胸口,暗示身高。

    萧方旭走了几步,作势要从地上捡什么。萧驰野被马粪砸出了阴影,当即掉头就跑。他一跑,萧方旭就哈哈大笑。

    风还在吹,父子俩踏着斜阳回程。

    黄昏还没有完,萧驰野因为一身汗,脱了上半身的衣物,站在河里冲凉。水面波光粼粼,他用木桶浇水时,整个背部的肌肉都被跳跃着的金光埋没。

    萧驰野俯身,在水里冲着他的臂缚。精铁被砸得用不了了,可是他还没有换,拿出来时拆掉了上边磨损的狗皮绳。他回过身,说:“再给我——”

    风尘仆仆的沈泽川立在河边的坡上,落日余光溅在他的袍摆,上边还夹杂着草屑。

    萧驰野好想他。

    他就在余晖殆尽的最后一刻站到萧驰野的面前。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观阅。 富品中文

    

162、互市() 
深蓝的苍穹横铺在沈泽川的身后,他抬臂拨掉氅衣; 在动作间露出了右耳的玉珠。衣袖下滑; 内衬着雪白束袖,他就像是停歇在这阒然天地的白鸟; 顷刻间占据了萧驰野的眼眸。

    萧驰野没有眨眼睛,他看着沈泽川几步下了坡; 便下意识地打开了手臂; 被沈泽川冲退了小半步; 把这只白鸟接了个满怀; 再紧紧地抱起来。

    河水湍急,叮当地迸碎在两个人的腿上。

    “吓死我了; ”萧驰野从错愕里回神,把沈泽川猛地抬高,仰着头笑出声; “从天而降!”

    沈泽川呼吸微促; 说:“来巡查的。”

    萧驰野抬掌摸了沈泽川的面颊; 随后盖着沈泽川的后脑; 把人摁下来亲吻。暮色四合,两个人唇齿间含的是山水昏光。沈泽川的双掌上移; 夹住了萧驰野的面颊; 热烈地回应着。

    河面的波光消失了,随之弥漫起来的夜色模糊了天地界线,他们如此亲密地挨在一起,把浓稠的思念都搅和成了宣泄。萧驰野吻得太狠; 到分开时,沈泽川忍不住轻嘶气,舔着要被他咬破的地方。

    “查啊,”萧驰野笑起来,“快查,我脱好了给你查。”

    沈泽川搭着手臂,用垂下的折扇敲了敲萧驰野结实的后背,说:“下了马车就跑没影了,王爷还没见着,晚上再查你。”

    “噢,”萧驰野拉长声音,就这样抱着人,不乐意地说,“原来是来找我爹的。”

    沈泽川晃了下指间的折扇,说:“那是顺路要办的事,心都在这儿呢。”

    萧驰野蹚着河水,把沈泽川往河边带,说:“我不信。”

    沈泽川觉得萧驰野这样看着太英俊,落地时又倾身去端详他。萧驰野就抬起手臂,摁着沈泽川的脑门,把人稍微隔开些许。

    “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萧驰野捡起衣裳,说,“不给瞧了。”

    沈泽川逗着他:“我走了?”

    萧驰野穿着袍子,微仰头,说:“你走啊。”

    沈泽川了然地颔首,倒着走了几步,看萧驰野没有动作,便真的转过了身。谁知他一转身,还没有跨出去,就被萧驰野一把给拎了回去,罩着脑袋吻得腰麻。

    这笼着人的宽袍都是萧驰野的味道,清清爽爽地淹没了沈泽川。他在那薄薄的黑暗里,流露出贪婪的本性,用呼出的热气引诱着萧驰野,最后贴耳说:“你、爹、要、来、了。”

    坡后边蹲着一群良苦用心的近卫,不约而同地剧烈咳嗽起来。

    萧驰野悬崖勒马,负气地扯掉了袍子。

    * * *

    萧方旭早知道沈泽川来了,但他没跟萧驰野通气。这会儿军帐里人多,常驻营、沙二营、柳阳三大营的将领都有到场,正在商议从大境来的消息。

    “边沙人不退兵,这仗肯定会打到冬天。”沙二营的主将叫蒋圣,前些日子受了伤,肩上还缠着纱布。他说:“如果冬天还要这样作战,前线几个营都要考虑增派军匠,否则装备损耗太严重,光靠押运队上下传递根本来不及。”

    “增派军匠是个办法,”左千秋烤着火,说,“但军粮需求也会增加。我们把大境的人都调到了前线,明年开春家里就没人垦军田。”

    离北如今失去了厥西粮仓,以后的军粮砍半,都要靠着离北境内的军田存活,这是个关乎成败的问题。

    “按照世子的意思,”朝晖说,“在沙二营背后新建个补给营,往南能和边博营守望相助,能够更快地满□□战地需求。战时紧急,境内会缩衣节食地供应前线。”

    “马上入冬,袄子还没有发。”蒋圣知道大家都难,也不好说得太过,愁眉不展地沉默片刻,“世子妃在大境带着老弱妇孺赶制冬袄,里边的棉花还是落霞关给送的。我们今年太难了,如果熬不过这个冬天,明年的事情更不用再提了。”

    “你是老将了,”萧方旭喝着热□□,说,“灰什么心,前线的人还没有死完。我们难,边沙十二部更难。阿木尔还没有做到大君,他手下真的算是归顺的只有六部,剩余的不过是想分杯羹,跟着他冒冒险,真到了最后关头,未必肯跟着他孤注一掷。”

    “边沙今年势头这么猛,”朝晖说,“定是有备而来。”

    “简直是筹谋已久啊,”左千秋翻动着双掌,沉吟须臾,说,“咸德三年他跟人里应外合,突破了中博防线,那次太顺利了,让他尝到了甜头。如今他主打离北这块难啃的骨头,反而出人意料,但也因此可以看出,他确实动了入侵大周的念头,为了不重蹈覆辙,要先砸烂离北这面墙。”

    “有人在给阿木尔提供粮食,”萧方旭眼神锐利,“军粮案以后,既明下去了,阿木尔立刻把哈森北调,要说他不是早就知情,我不信。所以我们该庆幸的是,阒都里没有离北的军形图,大周内还藏着阿木尔的内应。今年开春阿野反了,反得不好吗?反得太好了。如果离北仍然受阒都管制,这场仗就不再是头疼粮食的问题了。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太危险了。”

    “没有了内宦来监军,”蒋圣终于露出点笑,摇着头说,“这仗打得太舒服了。”

    “明年粮食的问题有的是办法解决,”萧方旭搁下了碗,“我可专门找了个有办法的人来。”

    左千秋就笑,起身说:“那行吧,我这就请这位小友进来。”

    * * *

    邬子余想看沈泽川,又不便太肆无忌惮。他跟在澹台虎后边,问:“……就是这位?”

    澹台虎回头,悄声说:“一会儿尊声‘公子’就行了。”

    邬子余看沈泽川正在听费盛讲话,侧脸称不上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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