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进酒-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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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再各家补贴五两银子,他们是决计不会同意的。”
“大人,别怪我大老粗讲话不好听,都到了这个关头,怎么还惦记着银子呢!”澹台虎胸口起伏,“这水一涨起来,等死了人,搞不好要发疫病的!那会儿就是留着银子也没用了!”
“虎兄弟不要急,”余小再抬手安抚大家,说,“你是不清楚这个账,户部也有户部的难处,他们倒也不是真的吝惜这笔钱,临近都察,把这事儿办漂亮了,他们心里也踏实,面上也光鲜,何乐而不为?但为什么不肯办呢,就是因为囊中羞涩嘛!这笔钱现在拿出来应了急,再过段日子又是各地春耕农时,去年受灾的地方颗粒无收,地方报上来,户部要参酌着给地方拨银子,让受灾的地方府衙或是布政使拿钱去临省丰收的地方买种子,这是几十万人吃饭的大问题,所以你看现在国库里的钱,他们哪敢轻易动?再者既然是违章扩建,吞占官沟的事情真的追究起来,是该论罪的,朝廷还没罚他们,怎么能反而给他们掏银子?这事情要是不捋清楚,后边我们都察院是该弹劾他们户部的,所以大家都难啊。”
余小再有让人平静的能力,他那微带着口音的话一出来,再大的事儿也能等等。他说的都是实话,不是为着偏袒谁,而是问题就是这么个问题。
地方春耕农植直接关系到今年大周的所有动向,两大边陲重地的军粮都依赖着厥西十三城以及河州一线的粮食收成,所以谁都不敢马虎,这是天下第一要务。
怎么办?
强拆必定会引起民愤,禁军现如今有一半人都是阒都军户,家住东龙大街的不多,但也不少。海良宜把这件事交给禁军,其实是交给萧驰野,因为这事一旦交给了八大营,就没有折中的考虑,韩靳会直接叫人推平,但因此埋下的隐患却无法忽视。
这就是要萧驰野想办法。
萧驰野缠紧虎口,正要开口,却见雨里走来个人。
沈泽川冲他们拱手,说:“我猜诸君在此,官沟如今进度如何?”
“难办,”岑愈长叹,“不好拆。”
“户部的难处归根到底就是摸不清后边春耕的费用额度,”沈泽川面上平静,面颊却浮着些红色,他看着雨,说,“这账实际上可以估算,不才看过锦衣卫记档,对此颇有心得。总督若是不嫌弃,听我一言?”
萧驰野盯着他,说:“镇抚请讲。”
沈泽川想了想,说:“去年新帝登基,各地大赦,厥西因此免了三成税银。他们去年是个丰收年,除了槐州、中博敦州上报了灾情,别的都没有问题。总督,敦州今年粮食吃紧,府衙肯定要去仓廪盛满的茨州买粮。年初大雪,中博大雪压屋,世子不是把今年离北铁骑的军饷划出了四万两给茨州周转赈济吗?这个情现在可以让茨州还了,你请世子给茨州州府周桂书信一封,让他今年给敦州卖的粮食按照四万两折下来,这样,户部今年就能在茨州拨款上省下钱,正好用于现在的拆屋补贴。”
余小再思忖着,说:“但吞占官沟的事情,追究起来,也是罪,户部不能办吧?”
“按照律法,吞占官沟的事情确实要罚,可特别的时候,总要特殊对待,不能陈陈相因,还拿死板的那套往里带。”沈泽川微微停顿,“朝廷见不得灾民,这钱补出去就是恩情,是皇恩浩荡的事情。此事由岑大人去谈最合适不过,户部也并非铁石心肠,只要没错,账也清楚,钱能足够,他们必定会马上着手办理。”
都察在即,考察关系到各部人员升迁,大家都愿意拿个“优异”,只要说得过去,办是肯定愿意办的。
“再谈茨州,”沈泽川看向萧驰野,“中博今年要兴建旧城,虽然还不知道会派遣哪位大人去,但到时候请动人手也是笔花销。总督因为此事沾了茨州的情,待到兴建旧城时大可把那人力花销算到今日被拆的人家身上,由他们各家分拨人手,去茨州劳力,由禁军押送,个把月的时间就够了,也算是吞占官沟的责罚。这五两银子不拖不欠,发的人放心,拿的人也安心。”
不仅如此,茨州经此一事也从欠着离北的情变成了双方互帮互助的关系,周桂只要不是傻子,就该明白这是个交朋友的机会。
沈泽川话音一落,余小再就抖开蓑衣给岑愈披上。
岑愈马上就要去办,迈步前重重拍了拍沈泽川的肩膀,说:“镇抚大人,此刻时间紧迫,我话不多说,待这一场结束后,我岑寻益在寒舍备些菲酌,恭候光临!”
他戴上斗笠,带着余小再就走。
“宫里还好?”萧驰野握了沈泽川的手腕。
澹台虎欲言又止,还是没吭气。
沈泽川反手从他腰间钩了腰牌,看了片刻,说:“太后召集各部大臣准备算账,你不在其中正好。官沟要赶紧排,适才有些场面话,但你要明白,这几日要是还疏不通,就要责问你了。”
两个人站在这里,萧驰野也不好再碰他,但见他让雨水冲得病态微显,就说:“阁老叫你看着宫里,你回去,坐在办事房里喝杯热茶,盯着门就是了。”
“那是韩丞的事情,”沈泽川转头,“……师父在昭罪寺,我也担心。事不宜迟,你先去忙吧,我得跟着户部的人,在后边处理灾民赈济的事情。”
萧驰野还想说什么,那头韩靳已经提鞋叫他了。他只得松手,退了几步,带着澹台虎和晨阳转身跑了。
沈泽川头疼欲裂,在雨里浇得清醒了几分,也转身招呼葛青青,带人往低洼处下。
疏通官沟不好干,这活儿又脏又累。户部的人下个水也要换鞋提袍,带职的都缩在棚子底下,连水也不想沾。反正这是海良宜交给工部和禁军的差事,他们是来帮衬的。
沈泽川到时,看他们聚集的人还不够十个指头数。他知道户部下边混惯的人最油了,没点好处使唤不动。
葛青青问:“这天都要黑了,人怎么只有这么点?”
那点头哈腰招呼沈泽川坐的官员说:“叫不动嘛,前头的禁军不是还没挖完吗?等他们这夜挖过去,明早再招人也来得及。大人快坐,哎呦这淋的!快喝杯热茶,好歹暖一暖,别冻着自个儿啊!”
沈泽川没动,打量棚子,笑道:“自个儿起的棚?盖得好。”
那官员捧着茶,喜笑颜开:“可不是,这会儿忙的,哪有人心疼咱们?只能自个儿盖……”
他话音渐小,因为锦衣卫都肃立在沈泽川后边,看着他,没一个人笑。
沈泽川倒还好,接了茶喝了一口。
官员谄媚道:“这是河州好茶,专门泡给大人——”
沈泽川翻手泼了他一脸,官员一惊,大叫一声连连后退。沈泽川用指尖点着杯底,把茶叶都倒干净。面上居然还是那张笑脸,在这骤雨里越发秾丽好看。
“茶么,”沈泽川温声说,“算我敬你,怎么没喝到呢?”
官员仓皇地拨着脸上的茶叶,说:“太、太急……”
“阎王点名,不急不行。”沈泽川扔了茶杯,说,“元辅严令锦衣卫督查赈济一事,就地斩杀的命令挂在脖子上套得还是不够紧。这茶我泼在地上,你是一定要喝的。既然站着接不到,不如我送你一程,你去底下给我喝干净。”
官员慌忙跪地,说:“大人、大人这怎么能呢!卑职好歹也是六品朝官,哪能说、说斩就……”
“咱们诏狱里拿过的人就没有四品以下的!”葛青青掀袍,一脚把他踹进水里,“镇抚叫你喝,你就得喝。你看是活着喝,还是死了喝?”
官员滚进水里,见沈泽川扣着刀瞧着自己,立刻用手捧水,往嘴里塞着,哭道:“我喝,我喝!”
周遭原本还立着、坐着各种姿态插科打诨的人全部悄悄站立,规规矩矩地靠在边上。
沈泽川扫他们一眼,说:“这差事能立刻办吗?”
众人齐声:“全凭镇抚大人差使。”
“我一个督查的,哪懂门道?”沈泽川抽出蓝帕子拭手,微笑着说,“差使不敢当,我们锦衣卫跟着各位就是了。走么?”
谁还敢留呢!
那官员哆哆嗦嗦也想上来,沈泽川瞟他一眼,他又退了回去,结结巴巴地说:“大、大人……”
“这一街呢,”沈泽川临走前宽慰道,“喝完再上来。”
天色已经彻底暗下去,雨还是没有停下的意思。锦衣卫再怎么威风,也要下水泡一身酸臭。沈泽川起身时觉得天旋地转,他一把撑着分官沟的板子,稳了片刻,左右都在忙,没人察觉。
只有葛青青赶紧小声劝道:“不急这一时,歇一会儿也是行的!”
沈泽川勉强笑了笑,觉得不能开口,那反胃的滋味已经顶到了喉咙里。他撑着板子上去,从塌了一半的陋室底下摸水袋。
背上忽然一重,沈泽川的脑袋就叫人给盖住了。他还蹲着身,前边的遮挡突然又被掀开,萧驰野喘着息,猛地钻进来,塞给他还热着的食盒,下一刻便又钻了出去,提步要走。
沈泽川拨开罩着脑袋的大氅,那走了几步的人又原路返回,踩着坍塌的杂物,蹲下来夹着沈泽川的脸,重重地亲了一口,亲完又用力揉了揉沈泽川的脸颊。
雨水哗啦啦地掉,萧驰野喘得好厉害,他在昏暗里看了沈泽川一刹那,什么也没说,掉头就跑。他身手矫健地翻出去,一边把挂在臂弯里脏湿的袍子重新穿上,一边飞奔进巷子。
要不是时间紧。
萧驰野扯着衣领,从废墟上越过去,踩着污秽往禁军那头赶,暗骂道——
他妈的!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观阅。 富品中文
64、惊雨()
氅衣太大了,顺着肩头往下滑; 沈泽川捞了起来; 被那温暖包裹,通身都融浸在萧驰野的味道里。
沈泽川摸出帕子擦拭着被萧驰野揉湿的面颊; 在这嘈杂的雨夜里,情不自禁地又闻了闻那帕子。
都是萧驰野的味道。
沈泽川垂眸片刻; 用鼻尖轻轻蹭着帕子; 眼角眉梢的阴郁都被驱散了。
那食盒里上层盛着金银卷; 下层盛着热汤药。一掀盖; 顿时热气团腾。今夜弄一顿热饭不容易,就是萧驰野; 也得没命地跑起来,才赶得过来,才赶得回去。
葛青青本想去倒碗茶给沈泽川; 爬上来见他正在喝药; 不禁一愣; 又喜道:“原来安排了; 那就好,我还正寻思着打发人去买一碗药来。”
沈泽川把药喝干净; 用手指揩了唇角; 说:“这条街拆到哪儿了?”
“刚过藕花楼,坍塌厉害的地方不好拆。”葛青青挽着袖子,说,“这事有鬼。”
“又是说不清的账; ”沈泽川坐着身,缓了会儿神,继续说,“谁把皇上送出来的,这事儿只有皇上自己知道,他若不肯讲,这案子就断了。”
“照我看,这坍塌不像巧合,东龙大街年年都泡,偏偏就在昨夜塌了藕花楼。”葛青青看了雨夜,又看向沈泽川,“你有头绪吗?”
沈泽川从今早就在想这件事情,坍塌使得藕花楼的蛛丝马迹都被抹干净了,这决计不是巧合。奚鸿轩是个惜命的人,他前段时间才翻新了藕花楼,挖空下边的事情更是知之者甚少。
沈泽川张开的眼眺望雨夜,像是在对自己说:“少安毋躁,必定还有后招,这一次还不知道到底是冲着谁来的。”
* * *
寝殿里的太医退了出来,对太后一众人行礼。太后隔着垂帘,倾身询问了李建恒的情况,太医细细禀报了,她听到血已经止住的时候才放下心来。
“此事离奇,”太后坐直身,说,“一朝天子离宫外出,竟没有一个人知晓,宫内外的巡防还怎么让人放心?”
下边的一众老臣无人吭声,都垂首默立,如同泥雕。
太后说:“哀家居于后宫,本不应该插手政事,然而此次再次关系到皇上安危。哀家做母亲的,可真是白发愁看泪眼枯'1',哪里还能再受得起这样的惊吓?诸位大人,此次总该给哀家一个说法!”
潘祥杰听着这话,便心下一紧。
孔湫沉默片刻,说:“大内巡防就是想拦,也未必能拦得住皇上。依臣之见,此番应该重罚奚鸿轩!若非他用那些外域妖孽引诱皇上,皇上怎么会出宫?”
“是了,”户部尚书魏怀古是前头攻讦萧驰野的魏怀兴的嫡长兄,如今魏氏的当家。他一般不开口,这次却说,“奚鸿轩是该罚,但他罪不至死。臣看这次要论罪的是工部,阒都修缮归他们管。潘大人,怎么让官沟堵成了这个样子呢?”
潘祥杰知道魏怀古要推诿责任了,当即跪倒在地,对太后说:“还望太后和皇上明察!官沟堵塞的事情,我们工部早在咸德年间就通报过户部,希望他们能拨些银两来做修缮,但是户部迟迟不批,工部怎么办?这又不是小工事!”
魏怀古不急,他可比魏怀兴难对付得多,只说:“我们户部走账要经过内阁商议,当时花阁老那没过去,谁敢随便拨银子?再者那几年阒都要给中博六州收拾烂摊子,银库险些被掏空了,我们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大家都有难处,”潘祥杰说,“怎么就抓着我们工部不放?左都御史岑寻益要弹劾工部疏忽水利,说我们没固好开灵河的堤坝,可今天它塌了吗?没有嘛!说明工部的活儿都没偷工减料,是踏踏实实干的!要是有钱,我们早把官沟给通了。”
户部不认这个账,工部不背这个过,两方又都是八大家的老人,如今谁都不肯退步,就站在这里推诿扯皮。
孔湫几乎要冷笑出来了,他出身微末,是海良宜一手提起来的,跟世家出来的大臣能共事,却不能共心。此刻听着他们踢球,心里腻烦。
是,工部是报过,但是什么人报的?是底下不入堂的小官报的。潘祥杰重视了吗?他要是重视,就会自个儿去跟户部提,但他没有这么做。户部知不知道?知道。魏怀古跟花思谦是什么关系?两家算姻亲,近些年看着不亲近,可关系是有的,他也远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