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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部分

希声-第17部分

小说: 希声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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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郝俊以掌抚肩飞身后跃,落地时已自行接上脱位关节,一时垂手直立,面色煞白——败了!三进三退,不过十息,郝俊心中已然分明。这粗豪大汉拳脚功夫远逾己身,自家内力身手谋略均有不及。方才落败一式,双肩同时受力,左臂安然无恙,自己惯使右手,右膀筋络较之左膀粗韧倍余反而脱位,自是对手有意为之了!

    郝俊心中一时五味陈杂,直身不语。范府众人怎知其中端详?只瞧见他反复腾跃进击,身法潇洒拳脚利落,打得那大汉几无还手之力,仍自纷纷鼓掌叫好,范贵之面露喜色,小方子也是一脸茫然。

    郝俊目视薛万里,缓缓道:“阁下好手段!”薛万里嘿嘿一乐:“你也不赖。”郝俊微微摇头,轻叹一声,略略侧身,慢慢拔出长剑,直身反握剑柄齐眉一揖:“得罪!”万里点头一笑。郝俊腕间一转,挽了个剑花,展臂轻飘飘一式攻上,斜刺薛万左肩。剑尖及身,薛万里一动不动,只将头微微一摇。郝俊一愕收剑,扬眉道:“怎地?”薛万里一笑:“不必客套,但使杀招无妨。”

    郝俊面上一肃,复展剑势朗声道:“此式名为‘梅廿四’,请指教!”言毕一振剑身,“嗤”一声轻响,长剑中宫直进破空刺出。薛万里凝神注视来剑,及至胸前三尺,正欲闪身相避,郝俊腕间轻点,剑尖忽尔一颤,逸出五点成圆,复从圆心直刺而出。

    眼见六道剑影同至,将前胸要害尽数罩住,薛万里无法闪避,只得退了一步。郝俊身形不停,剑势略收,“嗤嗤”接连两剑刺出。剑尖颤若梅花,一绽而至,薛万里方退一步,后剑又至,只得再退一步。郝俊挺身欺入连出四剑,剑风破空轻啸,剑影叠出,薛万里连退四步,喝道:“好剑法!”

    郝俊见他趋身如电,不敢轻忽,挺剑连连疾刺。这家传的“梅廿四”剑法,实是郝三公子生平最得意的绝技,方才比斗拳脚败北,剑法已是最后的倚仗,若再奈何不了这大汉,也只好乖乖认输了。

    “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郝家有老梅,花开绽五瓣,寒冬风起梅花飘摇而下时,一剑刺出须得挑落五瓣,剑穿蕊心。瓣轻蕊柔,剑尖几无受力之处,这一剑谈何容易?以快为基,势要稳准,又需轻柔巧劲,中间连变数种力道才可达成。只一朵剑梅,郝公子便苦凝五载方成,又练五年,连出四剑俱中,地面二十花瓣,剑穿四蕊,“梅廿四”剑法才以得大成。

    此剑法似简实繁,刚柔并济,当居郝家诸技之首,后辈中只郝俊一人习得,武功自此远逾同门,一柄长剑无往不利。今日得遇平生仅见的强敌,慎重之余更是凝神提气,剑如流星飞矢笼罩四方,嗡鸣之声不绝于耳——

    连连纵身趋避间,薛万里心中不惊反喜。这一出“黑风二虎大闹范府”,本是他挟着小方子胡闹,却不料遇上这青年,一身艺业颇为可观,尤以这式剑法为甚!一时见猎心喜,不由技痒难耐,躲避间瞪大双眼猛瞧剑路,跃跃欲试!

    郝俊白衣飘飘,一剑快似一剑,瞬息发了十余剑。薛万里腾挪纵跃,接连躲过数百道剑风,锦袍下摆给剑尖划了几道裂口,仍未瞧出破绽。忽一剑刷地拂过下颔,半边大胡子也险些被斩落!薛万里不由猛吸一口凉气,面色尴尬,百忙中大手摸了摸胡须,忽然福至心灵,猛然一拍脑袋:“瞧他剑路作甚!自个儿又不懂剑术,嘿,脑袋瓜子坏掉了!”

    见这大汉身于道道森寒剑光中,犹有余暇东摸西拍,郝俊虽不知其意,也自心惊,攻势愈疾,点点剑茫如寒梅盛放,似灵蛇吐信,暴般雨倾覆而落,场中剑风嗤嗤破空之声竟已连为一线!眼前身畔寒星点点,已无躲避之处。薛万里飞身而退,大笑道:“好一个梅廿四!嘿,瞧我的——蟹一千!”

    郝少侠剑法高明,薛大侠却是心眼儿活泛,人家使出个二十四,他便搞出个一千,硬是比对方多出几百倍!莫非想以数量压倒对手?却不知是比武术还是比算术了……

    众人正瞧得兴高采烈,闻言俱是惊奇万分:这“冷面虎”言语粗俗,整出个名堂也是古里古怪,也不知是个甚么一千来着——道谢一千句?哪有人挨打还要说谢谢的?便是打不过也该告饶才对!螃蟹一千只?煮来吃么?当暗器丢么?乱七八糟,不知所云!一旁立着观战的方寨主闻言也是一脸茫然,恍惚中眼前仿似出现了无数八脚黑蟹,密密麻麻悉悉索索爬将过来,不由头皮猛地一麻,喃喃道:“这老薛,搞什么名堂……”

    郝俊亦是心中微悚,他知这大汉身手不凡,却不知此时要使出何种绝技?一时更是不敢怠慢,展臂连连抢攻,一时剑落如雨。飞身退避间,薛万里蓦然一顿凝住身形,遽尔右臂展出,三指蜷于掌心,余拇食二指相环探入重重剑影直取剑锋!

    剑身之上,最属剑尖处窄薄锋锐,正如毒蛇之獠牙,猛虎之利齿,怎可以指掌轻犯?何况长剑持于手中灵动莫测,剑尖吞吐闪烁,若要以两指相对,无异自断其指!郝俊不由一怔,剑势略缓,不及惊愕间手上一滞,剑尖竟被薛万里以二指捏住!长剑凝在半空,霎时漫天剑光如冰雪消融,归于无形。

    郝俊悚然一惊!但他习剑十余载,熟稔剑性,未及思索持剑右臂反应自生,当即旋腕撤肘夺剑。薛万里微微一笑,并不发力相抗,指间一松,由他将长剑撤回。

    郝俊持剑而立,面沉如水,内心惊疑不定:“梅廿四”凝劲至臂,运力于腕,传及剑身,绽于梢末,凌厉之处全在这剑尖上,落于敌手招式自是不攻自破!只是剑疾刃利,灵动飘渺,强以两指擒之何异于摘星揽月!却不知这大汉是如何做到的?成名绝技被他瞬间破去,郝少侠怎能甘心!弹指间又飞身攻上,连出七剑,剑风轻轻嘶叫,道道剑影电射而出。

    薛万里负左手,屈右臂,两指环峙如蟹鳌,凝身静待长剑及身,忽尔闪电般一探而出。数十道匹练般的剑光看似同至,实则一剑所生,终是有前有后,剑尖也只有一个,刹那间又给他二指一捏定在半空!旋即道道剑光似春风化雨,复归于无。

    当真是静若海底礁,动如崖顶鸿,似极了蟹伏游鱼,一钳而中!“蟹一千”原是“蟹一钳”,谬误之处,当是薛大侠滥竽充数,附庸风雅之作了。名字差强人意也罢,招式终是不俗,化简破繁,以静制动,郝少侠剑入鳌口,梅落尘泥,又如何是好?

    郝俊又惊又怒,却也无法,只得撤剑再攻;薛万里由他取回长剑,悬臂半空,静候刃锋。霎眼间剑风又至,薛万里仍是依样画葫芦,指取白刃;郝俊连吃二堑,怎肯重蹈覆辙?不等他指及剑身,右腕一旋,偏转剑尖刃口回削食指;薛万里凝而不发,腕间亦是一旋,双指紧随剑尖中脊而落;郝俊旋剑反削拇指,薛万里转指虚贴剑脊……

    二人围绕剑尖处方寸之地相争,刃口连转数十次,始终不离二指间,粘滞住了一般。郝俊惊诧间剑式又变,长剑挑、崩、撩、点,诸般技艺齐出,薛万里心无旁骛,不管剑路如何千变万化,双指对环,只取剑尖一处。

    又斗片刻,郝俊见甩之不脱,心下不由暗生焦躁,再者剑路既改,“梅廿四”剑式早已凌乱不堪,方觉形势不妙,手臂已然又是一滞,剑尖三度落于敌手!

    郝俊心灰意冷,垂首撤剑,便欲张口认输。

    长剑撤之不动。一怔抬头,那大汉正自悬腕而立,两指捏了剑尖,向自己注目微笑。郝俊怒气上涌,全力回夺。剑身犹似生根老树一般,一动不动。郝俊不由一惊,腕间连转,欲以剑刃相格。二指有如铁铸,纹丝不动。郝俊惊怒交集,紧握剑柄,猛力左右一振。

    “喀”一声轻响,剑身已然受力不住,于指前三寸一崩而断!郝俊怔立场中,面色惨白。一败涂地!自忖一身绝技,却给对面这大汉轻描淡写,玩笑间破了个干干净净,武功相差太远,若不是他有意相让,只怕早已败北!甚么剑掌双绝,只是痴人梦语,还欲笑傲四海,原是井底之蛙!

    “万人迷”剑断气馁,众人也瞧出情况不对了,纷纷噤若寒蝉,各自摇头暗叹。范员外似乎有些冷,拉紧了衣襟,显得单薄的身躯更加瘦弱了,一时间只是连连咳嗽。只有方寨主喜笑颜开,上蹿下跳欢声大叫:“赢了,赢了!哈哈,螃蟹神功!”叫罢忽然瞪圆双眼,一边横挪几步,一边以指作钳连连猛夹,口中“咔咔”有声。

    郝俊颓然弃剑,垂首苦笑道:“阁下神乎其技,叹为观止,郝俊甘拜下风!”薛万里面色一肃,喝道:“甚么上风下风!大好男儿,怎地窝在这腌臜铜臭之地作恶!平白辱没了一身本事!”郝俊闻言一怔,默然片刻叹道:“在下一时落魄来此,原是权宜之计,况也无甚不良行为……”薛万里一指范贵之,断喝道:“助纣即是为虐!你可知护得这财主一家周全,任他胡作非为,便有千万家百姓的日子难以周全!大丈夫贫贱不能移其志,甚么权宜之计!”

    郝俊无言以对,面上忽青忽白。呆立半晌,忽双眉一扬,正色道:“兄长教训的是!小弟学无所成,又见识浅薄,自当回怀州闭门思过,磨砺技艺!”说罢拱手一笑:“就此别过,当期来日相会,再请兄长赐教。”薛万里负手不动,阖目摆头:“若如此,不见也罢!”郝俊又是一怔,望向这粗豪大汉,不知他是何意。薛万里微笑道:“能打赢我没甚么大不了,武功高也没甚么了不起,男儿当有四方之志,若只知好勇斗狠,我瞧这武功不习也罢!”

    “四方之志,四方之志……”郝俊喃喃低语,凝神思索片刻,蓦地眼睛一亮,大笑道:“不错,得兄长金玉良言,一语惊梦,小弟已知当去何方!”言毕又一拱手:“后会有期!”薛万里微笑点头,亦拱手道:“后会有期。”

    郝俊双足转过,向四周众人略一拱手,更不多言,抬步向大门口走去。行了几步,忽又顿足转身,目视薛万里笑道:“怀州郝俊,谢阁下指教!”薛万里一笑,轻声道:“翼州薛万里,敬谢不敏。”郝俊面上一喜,旋即大笑道:“早闻大名,原来是老兄你!怪不得!哈,郝俊今日当真败得不冤!”语声落处,已然转身大步而去。片刻间一袭白衣隐没于门口,空闻一阵清朗吟声传来。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

    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

    其声慷慨激越,舒展飞扬,起于青墙一畔,由高及低,复渐次远去,余音袅袅,终微不可闻,没于重檐之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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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范府之主() 
希声;二十四 范府之主

    眼见“万人迷”飘然而去,范府众人面面相觑,随即哄哄然一阵大乱。濠奿榛尚

    ——心目中的英雄虽然不敌对手,但败的潇洒,认得干脆,走得利落,丝毫不影响其伟岸形象。胜败乃兵家常事么!更何况武功虽略逊一筹,但他谈吐高雅,招式漂亮,人又生得俊俏,诸般均胜过这粗汉,当属瑕不掩瑜!正是虽败犹荣,怎地这就一去不返了?

    ——此番离别,恐无再见之日,教人情何以堪!

    一时范府上下悲愤难当,各自宣泄胸中纷乱情绪。含蓄内秀的均皱眉唏嘘不已,暗自叹息;张扬外向的俱捶胸顿足,仰天大叫;又有豪迈奔放的迁怒于恶汉,以手指鼻破口大骂!更苦了一众娇柔女子,惊见阿俊哥乍然离去,纷纷花容失色,泪锁双眸;四五个相思成疾的弱女已然痛哭出声,泪流满面;三两位情根深种的烈英再也忍耐不住,踮起玉足便欲追随而去,来个千里寻夫……年长的夫人小姨急忙拉住相劝,说着叫着搂在一起哭作一团;年少的男孩女童疑为大祸临至,急得扯着亲人衣角尖声哭喊;那几个垂髫小童仍是不明所以,眼瞧如此热闹,喜得从兜里掏出小小喇叭,呜里哇拉吹个不休……

    怎一个乱字了得?怎一个惨字了得!当场便声震数里,闻者无不动容,叹一声,逝者已矣,道一句,节哀珍重!

    果然是天有不测风云,一早还天气晴朗碧空如洗,哪知黑风二虎一至,便搅得狂风忽起乌云遮天!殊为可恶!首恶“冷面虎”,为虎作伥,蛮不讲理地逼走了万人迷,直接引发了人间惨剧!次恶“玉面虎”,狐假虎威,胁从作案,若不是他出面敲诈勒索在先,郝少侠怎会前来?

    眼看着这两个肇事者立于场中,一个装傻,一个发呆,浑似没事人一样,半点道歉的意思也没有,众人不由愈加悲愤,叫骂哭喊声拔地而起直入云霄!

    “都给我闭嘴!”

    一声尖利嚎叫响起,范员外眼见场面一发而不可收拾,已是气得柳身狂抖,边咳边喊。范老爷虽有威望,怎奈中气不足,一道尖细声响混入百道杂乱声音,众人哭叫正欢,情至酣处谁又听的见?毫无成效,徒增伤感!正自焦急万状,耳畔传来一声轻咳,猛一转头,一条高胖身影在身后含笑而立,大眼正瞪着自家小眼。范贵之松一口气,咳道:“熊管家,你来。”

    熊管家欣然领命,走入场中。

    小方子忽见这假肥羊大模大样地走了过去,不由心下一奇。只见他稳稳立定,环首睥睨四方,身形威武,往那儿一站比薛万里还大上一圈,高出半头!忽地沉腰扎马,戟指于前,旋即挺胸凸肚竖眉立目,紧接着舌绽春雷暴吼一声:

    “呔!”

    这一声断喝有若铜钟嗡鸣,似是闷雷炸响,置于一阵震天嚣闹声中,仍自高高在上,卓尔不群!霎时众人都被惊动,哭叫声一缓。小方子离他得最近,只觉耳间“轰”地一声,如群蜂飞掠而过,大惊中不及掩耳,滚滚音浪又至:“尔等且住哇呀呀——”

    这一声狂吼愈发高亢,直似平地惊雷隆隆起,入于人群,刹那间将众人渐缓的声浪震于无形;继而无穷无尽,越拔越高,穿云裂石,声动九天,刹那间将范府上空密布的愁云惨雾驱散得无影无踪!

    一喝之威,竟至于斯!比起当年张翼德于当阳桥头喝退百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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