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声-第17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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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只是一眼,泪水刷地滑落!
那张脸上写的都是歉意,而眼中的歉意分明更多。不必再讲!不用再说!只需一眼方殷已是崩溃,又将眼泪流成了河!只需一眼方殷便已明白,明白了本就是注定的结果。明白了所有的念想不过是自欺欺人,明白了她的选择,还是那一个——
又能如何?
只是流泪罢,无声地悲伤着,也许最大的悲恸便是这无声的泪流,方殷只想问她一句:为什么?
开口却变作:你来了。
梦碎了,也该醒了,可是,可是,活着又是为什么?
哀莫大于心死,有此一说。
你瘦了。她在说。
瘦又如何?那又如何?为伊消得人憔悴,又如何?是我等来了这一天,如同埋葬青风那样,让你亲手埋葬了我。方殷转过身去,不想让她看到自己流泪的脸,欲要走开欲要逃离,却又怎生舍得!方殷不恨她,一点也不恨,半点也不恨,方殷只恨自己——
她总是好的,一定是自己不好了。
“方殷,你会找到你的所爱,而那人,不是我。”
是她在说,她还在说,可是又让方殷来说些甚么——
我爱的,就是你!
是么?
“你不要这样,我,我,我走了!”袁嫣儿叹一口气,心里也不好过。
其后一人要走不忍心,其后一人想走舍不得,其后便是那令人难堪的沉默。心死了碎了化作飞烟了,怎还是痛着,痛着,痛着,如同一把钝刀在慢慢地割。而眼前的世界早已模糊着扭曲着光怪陆离着,一切的一切看上去都是那样可笑,而可怜……
竟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或说解脱:“你走罢,便这样结束罢,从此不再见,你我两不相干。”话是如此,还是心说,方殷说不出口,方殷不能割舍。而想到这里,终于哽咽,方殷慢慢转过头,只想再多看她一眼,再多,看,她,一眼……
那么就看到了一张大红请柬,耀眼如霞,刺目如血:“下月十六,你来赴宴。”
天塌了,地陷了,方道士再也承受不住这样沉重的打击了!
怎!会!是!
喜柬?
已然瘫坐地上,终于彻底傻了。
这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这也是一个凄风苦雨的日子,方殷终于失去了所有失去了一切。因为她便是方殷的所有方殷的一切,方殷终于失去了,侥幸没有了,幻想也没有了,只有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红红的喜帖,仿佛是心,在滴血……
天!还能不能对方殷,再狠一点!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
袁嫣儿将喜帖放在桌上,轻声说道:“我走了。”
然后便走了。
说走就走了,一去不回头!这算甚么?剑断情丝,快刀乱麻么?为什么?为什么?这是为什么?方殷流着泪怔怔地看着那熟悉又陌生的背影,直至此时心中还是万分不舍!更是仍旧不能相信!欲要开口大呼一声你不要走,声音低黯嘶哑地却连自己都不识得,也听不见,可是千言万语有话要说,此时留下她又该说些甚么……
我爱你!
又怎能出口,怎能对她说!
背影小了淡了,她竟是真的走了,便在方殷水深火热的注视之下,一直没有回头!难道,难道,这又是梦么?
是梦!一定又是梦!
可惜,可惜不是梦。
而虚幻与现实方殷早已分不清,方殷只能泪眼模糊地就这样痴痴望着她的背影,就那样杳然风中。
似是抬了手臂,似是抹了眼睛——
她是在哭么?
你不要哭!我会心疼!你不要哭,为我不值得,我承受不住。哪怕我为你流干了眼中的泪水流尽了身躯里的血,也不愿见到你一滴泪落下——那是苦涩而咸的水,洒落地上浇灌不出美丽的花朵,铺就来时的路。便悲伤留下,都留下给我,留下给我一个人,就像留下这一张方方的殷红的喜帖,你来了,我便不再是我,我只心疼你的难过,哪怕你有一点,我也很多,很多。
你永远都是对的,错只在我,请你不要流泪,错只在我。
我一定会去,而且会祝福你,祝福你们,白头到老,美满好合——
真的。
是么?
便在她消失天边的那一刻,方殷跳将起来拔脚追了过去,脚步凌乱而又执着!
一直跟着她!
始终跟随着她!
不能让她离开视线!
哪怕是死也不能放弃!不能!绝不!
可是方殷也始终不敢追上她,只是紧跟慢跟一直在后面跟着——
心不是你的,人追上又如何?
小山头,还是小山头,灯火在前明月在后,却是一个人,孤独地在黑暗中,久久为谁停留?只欲随她前去,思量还是个踌,那日披衣送暖,香肩窄窄宽袍袖,曾记否?曾记否?月上中天,残残如钩,却钓不起鱼儿,只勾住了忧愁!不日发髻挽,一朝为人妇,却是三千青丝在心中,梳得梳不得?三尺青锋何在?怎不再争?怎不再抢?怎不再去拼个头破血流!非剑已断,非心已寒,只为你,还是为你,那样想必你更难受,更难受……
杀!杀!杀了他!
心念顷刻翻覆,一点仇恨的星火蓬将炸开,势如燎原般轰然席卷而来!方殷已被包围,方殷随之燃起,方殷烧干了泪烧红了眼烧沸了血,犹如一个血本无归的赌徒般心中只存了那一个念头——抢回来!恨的自不是她,恨的便就是他!岳凌,岳凌!是他该死!冲进去,找到他,杀了他!那便,自然……
自然心上人就别无选择,从而投怀送抱了!
方道士走投无路,终于想到了这一个最好最妙最正确的,也是唯一的办法。
那么便去!这就去罢!
怎又不去呢?
空自双拳紧握两眼喷火牙齿咬得格格响,怎就脚下生根半步也不动上一动呢!莫说没有武器,可以用拳脚,可以用头撞,还可以用牙咬,去拼,去拼啊?莫说心地仁慈,方殷不是一个好人,从来都不是!谁要当好人?当好人又有甚么好处?那不是方殷!不是!也莫说那甚么从长计议,此时此地此情此景,方殷是一刻也不能忍,而错过了这个机会,方殷恐怕是再也没了,没了,没了。
勇气。
不知站了多久。
于黑暗中,仿佛被世界遗忘。
怎生看,便是怎生的孤独,与落寞。
只有天上的星,与月,与云相伴。还有风,风很冷。
是的,三生石是对的,已注定是我一生一世的孤独,无人相伴!
火熄了,一点一点,身体慢慢变凉。还有心,心更凉。
是的,我是一个懦弱的人,一个胆小鬼。
我知道,从来都是,一直都是。
而我本也不配。
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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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三 从未对你说()
希声;四十三 从未对你说
这是两个世界。濠奿榛尚
厚实的壁挡住了凛冽的寒风,茁壮的烛驱走了无尽的黑暗。是火光映红了面颊,是热茶氤氲着温暖,是爱怜是慈祥是慰藉,是踏实是宁定,是真正的归宿——
是家。
人家人家,家即是人,有人才有家。
也有无家可归的人。
这是两个世界。同一片天空下。
并不遥远。
“哭哭哭,哭死你个死丫头!”木尧然蹙眉冷脸,恶声恶气:“话是你说的,人是你挑的,你还要怎样?又没完没了哭个甚!烦也不烦!”一旁袁嫣儿低着头,闻言哭得更凶了,直哭得两眼红肿泪落衣衫,瞧上去煞是可怜,又心疼……
木婆婆长叹一口气,缓缓摇头道:“你莫说她,当年你还不是为了长天那孩子,哎,哭得都背过气……”木尧然脸上一红,赶紧摆手道:“娘哎!八百辈子以前的事儿了,娘你怎还记得!”说着忽又冷笑一声:“哼哼,本姑娘根本从来就没把那姓沐的放在心上!”木婆婆长长叹一口气,缓缓缓缓摇头道:“那姓宿的小子呢?你为人家哭晕了八回,人家瞧都不瞧你一眼的。”
“娘!”木尧然大叫一声,一时又羞又恼!也只一时,又一时嘻嘻笑道:“娘当年也是个大美人儿呢,听人说那穷追不舍的可是海了去了,哈哈……”
“放肆!再讲撕烂你这张臭嘴!”木婆婆怒冲冲举起拐杖,眉梢眼角却是得意的笑——木尧然自是心知,接着嬉笑道:“还好那人有本事,啧啧,杀出重围抱得美人归嘻嘻,才有了本姑娘……”那人自是木老道,也必须是木老道,大浪淘沙,木老道却是一根木头,淘不掉的。是逃不掉的!
木婆婆又叹一口气,举着拐杖点了点,又放下,笑了。
她的独生爱女,木尧然大姑娘也笑了,笑得也很灿烂。
如此看来一脉相承门风特色,由上而上必须是一对多,或是多对一,这也是传统。
袁姑娘已经听呆了,一时忘了哭。
这厢二人叽叽咕咕扯了半天闲篇,终于想起来对面还有一个需要开导的小可怜。自不是多大的事,都是过来人,明白得很,明白得很——
木婆婆笑问一句,乖孙女,你却是为何要哭?袁嫣儿低头抽噎道,我,我,我只是觉得心里,难受!
木尧然微笑道,难受,难受,难受又怎样呢?你告诉我,傻丫头!
袁嫣儿默然半晌,忽然展颜一笑:“不怎样,嫣儿不后悔,嫣儿从没后悔过!”
是这样的。
木尧然笑道:“你心里的人是他,是么?”
是这样的。
木婆婆叹道:“一直都是他,是么?”
是这样的。
袁嫣儿微笑,如带雨梨花:“嫣儿说过是他,是他,一直都是他!”
是的,是这样的,你中意我我钟情他,你有你有道理我有我的说法。他是岳凌,他不是方殷,他是第一选择也是唯一选择,他是真心的爱也是真正的爱。是的,是这样的,同情不是爱,可怜不是爱,她哭泣只是觉得对不住你,而她其实根本就不必觉得对不住你,因为爱情这种东西本不需要对得住旁人,只要对得起自己——
自己的心。
本无心结,何必再解?
木婆婆笑道:“去罢。”
木尧然叹道:“他在等你!”
院,门口,灯映处,对影成双。
“你来了。”岳凌微笑注目,晕黄的灯影映上面颊,和那一道淡淡的划痕——
“你看——”
循指望去,远方山丘上,月亮下,朦胧中,一道人影孑然独立。袁嫣儿不去看,袁嫣儿只在注视着眼前的人,轻声说道:“嫣儿自作主张,你,会不会生气?”岳凌一笑道:“怎会生气?岳凌求之不得。”袁嫣儿垂了头,低声道:“嫣儿知道,可是心里,总是……”岳凌轻叹一声,又是一笑:“我明白。”
下月十门,便是二人大喜之日。
是年袁嫣儿二十,岳凌二十一。
正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二人也是你情我愿水到渠成。
只不过多出了一个方道士,而已。
当然多了也是白多,方道士只是一个插曲,而已。
此事正是袁姑娘一意,执意,决意如此。袁嫣儿是一个外柔内刚的姑娘。
半晌,岳凌微笑道:“嫣妹,你的家人很好,真的很好。”
半晌,袁嫣儿抬头笑道:“凌哥,你也很好,真的很好。”
二人相互一笑,心意大觉契合。
大家都很好,真的很好,可是还有一个殷弟呢?殷弟就是方道士,方道士不很好,真的不很好。方道士孤零零一个人立在小山包上,此时犹在天人交战,犹豫着是不是冲进来大杀四方抢走心爱的女人,心里是惊涛骇浪眼中的泪几乎都要流干了……
方殷看不见,方殷听不到——
“回去罢,风冷。”岳凌淡淡一句,语意尽是体贴。
“嗯,你也早些回去。”袁嫣儿轻轻点头,却也半步不动。
“我走了。”岳凌将欲转身,慢得有如老朽。
“你,慢走……”袁嫣儿客套一句,也是欲语还休。
岳凌并没有走,久久久久,注目说道:“嫣妹当知,我心如你!”
梨花雨犹带,娇颜红胜火,嫣儿心欢喜,说又不得说:“凌哥,凌哥……”
这便叫作情投意合,也就是那山盟海誓,温馨无限,喜悦无限,不必说,不必说,都懂的……
都懂得。
只苦了方道士,一个人……
这是两个世界,同一片天空下的两个世界,这是相隔并不遥远,喜与悲,聚与散,光明与黑暗并存的两个世界!谁人眼睁睁望着光明却如一个盲人,任凭自己被无尽的黑暗吞没?谁人冷冷清清孤独落寞地立在那里,让那妒嫉恶毒的想法与胆小怯懦的内心交错?月光映不见,繁星照不得,是那心底为爱而生的悲伤啊,流传万年响彻天地之间——
无以吟咏,似一首歌。
天地失去颜色风唱着歌
黑暗无尽蔓延嘶吼呜咽
我失去你失去自己只有孤独寂寞吞噬了我
泪空流不得说你不再爱我
曾经拥有的梦谁唱着歌
终于破碎风中泪流成河
我伤心了我心碎了却不想走是看到了什么
泪流干也要说我是爱你的
如果这是结果又是谁安排了我
如果这是注定的结局与我为何我如此地失落
悲伤的无奈的命运呐回荡胸中却又郁郁不得说
而我只想将这天将这地吼破断肠泣血又如何
再见了我的爱人我知道你不爱我
我就像是一支风中摇曳的烛流着泪颤抖着熄了
——萦绕耳畔的,留恋心中的。
——不得说,也要说,我是爱你的。
——我依然爱你,哪怕你并不爱我,哪怕我已失去爱的权利。
——依然爱你,哪怕失去了爱的力气。
——无怨无悔,只因爱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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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四 多少二百五()
希声;四十四 多少二百五
话说在一万年以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