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声-第20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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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三人又喝。
是夜江州城里有一院落里鬼哭狼嚎并了驴叫,闹腾了很长一段时间。
一直就吵吵吵吵吵吵吵,吵死人了!
二十八 欲将心安定()
次ri。
方殷带了酒,带了香烛纸钱,带了若干祭物,带着小六子回到破庙。
回到从前生活过的,曾经的家。
庙已破败不堪,白ri里看来更多了几分荒凉寂冷的颜se,遥遥望去,于青翠的草木中,蓝天白云之下,是那样地格格不入。脚下没有路,尽是高高低低的野草,方殷缓缓前行,摇摇晃晃头晕脑涨。小六子一瘸一拐跟在后面,也是脸se发苦闷声不响。
昨晚三人都喝醉了,烂醉如泥。
大胖头没有来,大胖头实在起不来了,来时大胖头还趴在床头,在吐。
方老大也是想吐,头痛得要死,胃里一阵接着一阵地翻腾,难受得要命!酒不是一样好东西,让人痛快了一时,总有更多不痛快的时候。方老大本也不想起床,但一睁眼便想起了这件事情,便就再也睡不着。终是强撑着爬将起来,又叫醒了小六子,二人去集市采买了一番,一起来到城外。
上坟。
是有两个小小坟头,只离了破庙十几步路。
坟上长出了青青的草,柔而细弱的茎叶随了风,左摆右摇。
坟是小得可怜,无碑,尖尖的头。
插上了香烛,摆好了祭物,二人各自低头烧着纸钱,一时两两无言。
纸钱化蝶飘飞,兄弟,青天之上你可收到?
酒水浸入泥土,兄弟,黄泉之下你可饮到?
我是来看你了,兄弟,冥冥之中你可知道?
兄弟,兄弟,再叫上一声兄弟,惟愿你一路走好!
有人开口,声也喃喃,有人流泪,默默不语。并没有肝肠寸断伤心yu绝,并没有大声号啕痛哭流涕,有的只是淡淡的伤悲淡淡的无奈,为这让人无可奈何也是无法挽回的命运。人生短暂,不过百年,多活一些少活一些,好似也没有很多的分别。许有来生罢,只是也许,可叹这一世未了的情,也不知续得续不得。
便就这样罢,这样就好。
草又何必拔掉?土又何必再添?终归葬在天地之间,四野风声便是挽歌,任它草木一般枯荣生灭,随了雨水尘泥沧海桑田。逝者长已矣,生者如斯夫,真正能够使之安息的是坚强地好好地活下去,活出自己的jing彩。纸钱烧尽,酒水洒干,方殷扶起跪在地上低低啜泣的小六子,轻声道:“六子,走了。”
走了,走了,蓦然一声长长呜嚎于不知名处远远传来,其声苍凉似在呜咽,其声凄厉似是送别。寻之却又不见,只在旷野之中久久回荡,方殷驻足四望,似是想起了甚么。半晌,去看小六子:“六子,那,可是——”小六子苦笑道:“老大,我也不知那是不是它在叫,我有三四年没有看到灰毛儿了。”
是啊,当年的小野犬,现在也长大了。灰毛儿只是一条狗,灰毛儿不是一匹狼,便在方老大走后,一年多的时间灰毛儿便已长成,更显露出了真正的野xing与原本的模样。小六子告诉方殷,灰毛儿是一条野狗,一条凶狠的野狗,猎户王二哥说这种野狗相当厉害,一旦聚了群,便是老虎也要怕的。
灰毛儿已经离开了这座破庙,灰毛儿是要找到自己真正的伙伴,灰毛儿便在三四年前的一个夜里悄然远走,再也没有回来。也许它已经找到了,也许它并没有走远,也许它是有了自己的家有了自己的牵挂,所以不yu出来与人相见。
时光如水流逝,一切都在改变。
城里,午时。
方老大和小六子漫无目的地走着,走过大街小巷,走过集市人群,走过一间又一间大大小小的房子。二人刚刚已在路边小摊上吃过,看起来这是闲来无事溜达溜达,随便逛逛了。又似不是,方老大只看房子,小六子也只看房子,两个人都在饶有兴趣地看房子,原来是准备置办房产,安家落户了。
“小六子,你先回去罢。”方老大又叹一口气,有些无奈地说。小六子跟在后面,摇头笑道:“老大,真个不碍事,小六这腿脚儿利索着了!”方老大点了点头,又走。小六子的瘸腿,当年是断了小腿骨,再接上长好却是短了一截。短是短了,但也是一条完好的腿,除却走路姿式古怪一些,确也无碍。
“小六子,你还是先回去罢,去看看大胖头醒了没有。”走不一时,方殷又道。小六子一般摇头,有些不满:“老大,你这一走好几年,现下这城里人家我可比你熟,快走快走!我帮你找!”这是劝了多少回,小六子就是不走,方老大也是无法,于是二人一前一后,又走。边走边看。
小六子的腿是瘸了,但小六子是个机灵的,脑子好使得很,要不然小翠也不会跟着他。小六子走在后面,心里很是开心,因为小六子不用再急着回去店里干活,小六子有钱了,就不是店小二了。不得不说,昨儿晚上就说好了,李小六现在的身份是庞家炖鱼的二掌柜,小六子已经将方老大的那些金银多半都给了大胖头,就算是入了股了。
金银再多,总有一天会花完的,坐吃山空不可取,这一点小六子明白。想起以后丰衣足食,媳妇孩子热炕头的幸福小ri子,李小六只觉两条腿轻飘飘的,浑身上下都是力气,一点儿也不累:“老大老大,依我说你就留在江州城里,咱兄弟两个有吃有喝天天都乐乐呵呵的,哈哈,多美!”
方殷不说话,只在前面走。
小六子嘻嘻一笑,又道:“老大你别急,慢慢找,早晚会找到的!”正自说着,却见他忽然止步,两眼直直望向一处宅院,皱着眉头似有所思。小六子登时一喜,欢声叫道:“老大!老大!是,是这里么?”语声未落,却见那老大摇着头叹了口气,皱着眉头又往前走:“不像,不像,这可当真难办,哎,难办!”
是找房子,不为置办,也无所谓安家落户,方老大是要找到早已遗失又时常出现在梦里的,那个地方。方老大回到江州,兄弟们多半失散,如今最要紧的只有一件事,就是凭着长久以来脑海之中的记忆画面找到方殷出生的地方,从而找到自己的娘亲!若她还活着,那便是侥天之幸!尽管方殷现在已然明白,那根本就是万中无一的事情。
但那并非亲见,仍有一丝希望!
一定要找,一定要找!一定一定要,找到!
激动、惊喜、沮丧、失望、犹疑、懊恼,种种种种情绪。
那时心情,无以言表。
屋舍一间一间又一间,院落一个一个又一个,一条条的街走过一条条的巷——
难啊,真个难办!真个寻时才知,这当真是是一件难办的事!
梦中以为清晰深刻的画面,再一次模糊,辨不得。
千万幢屋,差相仿佛,梦里醒时竟是天壤之别,无异于万千人中苦苦寻她却是不见。
无异大海捞针!
二十九 无处落尘埃()
窗外的小雨稀稀沥沥下个不停,直刷地草木石瓦有若水洗。几只小燕子在檐下呢喃着,声音清而脆亮。风吹了凉凉的雨丝,打在面颊鬓上,鼻里闻到的雨水泥土和青草清爽的味道,只是心情不好。方殷立在窗前,望着yin暗的天se,神情悒郁,眉头还是紧皱着:“小六子,你说,怎么办呢?”
一连三天,都是这样。
找不到,寻不着,小六子也是没办法,小六子倚在床头长长地打了一个哈欠,懒散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两个人,三天,将江州城转了一个遍,在偌大的江州城里寻找一处不知名也不知模样的宅院,确也难为了这两个人。找不着,寻不见,转来转去跑断了腿也没有用,方老大没办法,小六子又能怎么办?是的,在方殷的记忆之中,那是一处不小的宅院。可是这城里的大宅子加上不大不小的宅子怕不直有上千家,自有不同处,模样相仿佛,哪一家是?哪一家看着都是,哪一家看着也都不是,找了也是,等于没找。
却也无从打听。
还说当年,隆景三年江州大战,其后北胡军屠城三ri,江州城中血流成河,余人十不及一。如今的城里的人家多半是从周边村镇迁来的,当年老家旧户的事,极少有人晓得。便有幸存下来的,如方老大这般的,又如何恰好识得他?识不得,不识得,当年的小小孩童,变作一个七尺儿郎,谁又能够识得?
何况方老大只有一条线索,我姓方。
姓方的人家也有,十几家,进门一一问过,当面两两摇头。
“怎么办呢?六子你说,怎么办呢?”方老大喃喃自语,两眼空洞,样子看上去有些魔怔了。小六子心道我是没法子了,反正也是找不着,爱咋地咋地罢!当然小六子不会这样说,小六子不忍心再去刺激,或说打击他:“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嗯,老天不负有心人!老大你放心,早晚有一天会找到的!”
“老天,呵!”方殷苦笑一声,明知他是敷衍,也无言。怪不得小六子,小六子辛辛苦苦跟着转悠好几天,已经是尽心尽力了。怪不得任何人,许是命罢,教方殷有家不得回,亲人不得见!那句话又怎么说来着,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呵!哪位老大还不知足?这个老大又往哪儿回?回了江州,又如何?早知道,不如不回!
哎!
细雨绵绵,思绪万千,只得一声叹,两两又无言。
是在辰时,将尽。
“小方子!小方子!”
门外一人大笑而来,声音洪亮:“哈哈!快瞧瞧,谁来了?”
是有人来,方殷本就站在窗前,此时已经看见。那人戴了斗笠跟在大胖头后面,在雨中不徐不疾走着,却是瞧不清楚他的样貌。只见得一袭青灰道袍,麻鞋白袜,正与方殷此时穿着一般!方殷一惊,一怔,又是一喜:“你,你是?”大胖头当先进屋,哈哈笑道:“方殷方道士,这位道长是来找你,你不识得他么?”小方子,方殷,方道士,这中间的事情大胖头已然知悉,可是方道士并不知道——
那人随后进屋,摘下斗笠,一笑:“方师弟不识得我,我却识得方师弟。”
旋即二人互视一眼,方道士惊呆!
眼前一个道长,四十来岁年纪,形容清雅面白无须,头上一个簪。
那道长打量一眼,又笑道:“不错不错,正是方师弟!”
“你,你是?”方道士是不识得他,方道士根本就不认识他,方道士目瞪口呆只会说一句话:“你是谁?”那人笑道:“我是你师兄,名叫周存儒。”方殷转过念头,忽就恍然:“是了!是了!你是上清的师兄,老杂呃,沐掌教说过江州也有——”周道长点点头,注目而笑:“方殷,方存真,可是?”
是的,沐掌教说过山外也有上清的人,江州也有:“我是方殷,方存真,是我。”方道士一般点头,喜悦之余只觉奇怪:“周,呃,周师兄,你怎会知道方殷来了,来了江州?”周道长微微一笑:“师弟江州之行,掌教师叔上月已有书信告知,早在你刚刚下山的时候,师兄便已知道了。”
果然师兄,原来如此。
但他一口一个师兄,方道士还是很奇怪:“周师兄,你瞧你岁数比我大了许多,怎就是我——”周道长打个哈哈,笑叹道:“萝卜不大,大在辈儿上,你师吕长廉,我师成长淼,可不师兄师弟!”道士和道长,一般师兄弟,方道士闻言思忖片刻,心下了然:“可不是,哈!周师兄,快坐快坐!”
原是上清收徒,山门十年一开,而教中代代相传三十年一代,周道长比方道士早入山门二十年,也于“存”字取号,正是第三十七代。上清山有上清教,世上也有上清人,这周存儒周道长便是常居江州的上清道人,多于此地查知世情处理世务,除却大事要事,平ri里也是极少回山。
方道士其人其事,周道长也是听说过,方道士在上清是一个名人,周道长又是一个消息灵通的人。周道长早于信中得知方道士要来,此时也是见到了这个姓方的青年道士,上次山门开时未入上清教中,此时还未出师便已下山的小师弟,一时感觉格外亲切:“方师弟,不忙坐,且听师兄说——”
二人出门,二人叙话。
说的是,方殷的事。
说的是,上清的事。
说的是,天下的事。
说的也是,真龙教的事。
周道长见多识广,口才也是相当地好,多半是他在说方殷在听,师兄师弟是一见如故,并没有半点生分的感觉。说到方殷,多半说到上清,说到上清,又说到天下的事。说到武林,说到江湖,有许多人许多事许多的典故方殷并不晓得,方殷听得津津有味。二人促膝而谈,直说到时已过午雨也停了,小六子大胖头备了酒菜,几人便在后院支张小木桌,坐在板凳上边吃边说。
然而无论说什么,总要说到真龙教。
真龙教这个名字,方殷近来听到的是越来越多了,就连大胖头和小六子也都知道,这江州城里也有个真龙教,江州堂。江州堂是真龙教人堂分堂之一,原本就在江州城里。早先方老大小六子等人不知道,是因为真龙教的人高高在上而又行事低调,他们的世界是处于江州最底层的小叫花们无法触及的。
但近几年来,真龙教声名ri盛,如今可说是四海皆知,天下扬名!便如今ri这初霁的绵绵chun雨,行也悄悄,润也无声,然而只在一夜之间早已浸了万物,遍洗尘埃。又如放晴之时天上的那轮红ri,它原本就在那里,光华内敛并不张扬。然而一将锋芒大盛现出真身,只在云开雾散,不过转眼之间!
关于真龙教,方殷此时并不在意。龙真,燕悲歌,厉无咎。方殷又听到了这个名字,便想起了当年那个消瘦而凌厉的黑衣人,厉无杀。以手相抚,墨练缠于腰际,似在静静沉睡。方殷想起了老薛,可是周道长说,这几年并没有听到薛万里的消息。还有一个人,方殷没有听说过,周道长说,他是真龙教第一智囊,是真龙教天宫宫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