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声-第2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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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他。
那一年秋天,天空上飞着大雁,金se的落叶随风起舞,长街一隅的相逢分外浪漫。他就坐在那里,低垂着眉,眉秀而长。忽而抬头,注目一笑,目清而朗。白衣如雪,圣洁光辉,于万千人中他是那样那样地醒目,与众不同。高贵而优雅的风姿,如若一朵盛开的白莲,却是牵动了谁人的视线,轻轻拨动着谁人的心弦。是他,是他,那一年秋天牡丹姑娘与他初见,从此便于芳心中之印下了一个无法磨灭的影像,永不能忘。他,就是灵秀,他就是牡丹姑娘要找寻的真命天子,他就是牡丹姑娘的无时或忘的梦中情人,而今ri终于与他重逢再见之时,他还是那样——
一模,一样。
牡丹姑娘怔怔地望着他,竟似痴了。
眼波迷离处,泪水又朦胧,牡丹姑娘心如鹿撞,竟又脸红了:“你,你怎才来?”
对了,忘了说,那一年牡丹姑娘,芳龄三岁。
谜底终于揭开,原是灵秀和尚。
一声呓语,如梦似幻,不想魂牵梦萦等了他来,竟是十八个寒暑的苦守!牡丹姑娘用水深火热般的目光望着他啊,眼中浓浓的爱意再也无法掩饰:“相公啊,相公,好你个狠心的人儿!”灵秀和尚傻掉,所有人傻掉,燕大侠伸着脖子张着嘴变作一只傻鸟儿,而房顶上那只傻鸟儿终于惨叫一声仰天坠落,砰一声掉在地上:“天!”
确是重头大戏,必当惊世骇俗!众人面面相觑纷纷变se,任何言语也不足以形容当时心中的骇异!双雄鼎立三角恋,这又来的哪一出?未料和尚恁抢手,痴男怨女争破头!不愧灵秀,好不风流,招蜂引蝶,寻花问柳,等等!等等!名花想要易主?徒弟还是师父?娘子变作师娘?甘将娇妻拱手?无禅,无禅,你怎也不说句话,独坐一旁不知忧?浑然无知更无觉,不解风情傻木头——
便在无数的人惊诧莫名的目光之中,便在凡夫俗子们不能理解的眼神之下,牡丹姑娘义无反顾,翩然上前。牡丹就是牡丹,作风泼辣大胆,为了寻求真爱,管你又怎样看!而此时的牡丹,正是柔情似水的牡丹,看着心上的人儿面颊上抓破的道道血痕,怎不由得怜爱生怨:“你,你,你呀你!”柔荑拂过,香风淡淡,凝望前眼前的他痴呆愣傻窝囊受气的可怜模样,牡丹霎时泪流两行:“疼么?疼么?谁人对你下手这般狠!你说,你说,是哪个狗东西干的,看我不将他……”
“他!”灵秀指道:“是他!”
“我?我……”燕大侠大汗,瞪着俩眼见鬼一般:“我说老相好,不带这么玩儿的!”
是的,这就是报应。
“是他!就是他!”在场众人无不推波助澜,唯恐天下不乱:“就是他!是他干的!”
“是你!又是你!你死定了!”牡丹女侠点了点头,但并没有马上动手,在用千分不屑万分鄙夷的表情横眉冷对,并以目作刀杀了某人十万八千二百五十次之后,又凝眸挽鬓风华绝代地望向对面的梦中情人:“先不理会那个人渣,你,你也不用怕,放心!以后我会保护你的!”灵秀和尚低眉敛目,大气也不敢喘上一口,只苦笑着,摸了摸光头。
岂不知,这一个动作,那是坏了大事了!
“哎呀!你!你的头发呢!”牡丹姑娘瞪大了两只眼睛,就像是见到了天底下最最不可思议的事情:“不对,不对,大白天的见鬼了!刚还好好儿的一脑袋又黑又长的头发,怎说没就没了?”灵秀无语,众人悚然,而牡丹姑娘面se已变,惊恐指点:“你,你出家了!竟去做了和尚,怎刚来个小的又,又,哎呀!你都有皱纹了!不对!你不是——”
是的,一切虚假的事物都逃不过牡丹姑娘的火眼金睛,他是一个骗子!一个大骗子!一个欺骗牡丹感情人品败坏的和尚!这便撕下他的伪装,将他彻底打回原形:“你不是他!说!你是谁!”灵秀叹道:“贫僧灵秀,女施主——”灵秀是谁并不重要,灵秀说什么也不重要,重要的是牡丹姑娘梦想破灭希望化为泡影,已经是出离愤怒肝火大盛:“好你个和尚!骗得我好苦!呸呸呸,一把年经也不知羞,害得人家,我呸!yin僧!”
“我,我……”灵秀巨汗,当场颜面扫地:“贫僧,贫僧何曾……”
不用说了,此yin僧假冒伪劣鱼目混珠,更是一个过期产品,可恨之处更胜那个阉人:“yin僧!看打!”叱骂声中霸王神鞭又起,当空而落直取一颗光头!哎哟哟哟!我地个娘!众人大声惊呼,掉落眼球无数!哈哈哈哈!有乐儿有乐儿!燕悲歌大笑,一时乐不可支!果然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便是牡丹姑娘,花中之王侠中之凰!先行败退燕大英雄,其后鞭打白衣菩萨,今ri可谓是风头无二,勇不可当!
“哧!”又一声轻响,刀影闪光芒。
总是有人不长眼,胡乱出手拉偏帮,这一次出刀的是陈平,仍是一刀两断!
朱雀刀殁,霸王鞭残,牡丹姑娘抓着半截儿鞭子惊怒之余,也是有些尴尬:“臭豆腐!”
陈平给一白眼儿:“牛牡丹,你不要脸,我还要了。”
“你才牛,呸!吃里爬外,没有一个好东西!”正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牡丹女侠猛啐一口,怒火大炽之下不免迁怒旁观众人:“你、你、你们!你们都干甚么吃的!全是废物!”那是指指点点,一时声se俱厉:“岂有此理!甚么世道!瞧瞧,瞧瞧你们这些人,就这般眼睁睁地看着小人当道jian佞横行,欺男霸女无恶不作!哼!没有一个有种的,不是男人!全是熊包!”
……
众人瀑布汗,擦也擦不干,纷纷表示无地自容无话可说,实在实在无能为力!佩服!敬服!五体投地!何其大无畏,坚守为正义,盖世奇女子,英烈大丈夫!牛家有女不世出,一人敢为万人敌,善恶忠jian浑不吝,英雄神佛全不服!威风!神气!所向无敌!此女名为牡丹,果然名不虚传,美艳而又霸道,不愧一个牛字!不错!不错!任他英雄狗熊,管他这秀那秀,全都跑龙套,一般小角se!今天的主角只有一个也只能有一个所有的戏份不过是成全了一个人那就是牛牡丹,牡丹姑娘!从此牛家声威大盛,尊贵地位一举奠定,翼州扬名天下称诵,流芳百世——
只不见牛老爷,似乎消失了。
还有牛老夫人,一起不见了。
事后据知情人钱管家透露,老两口儿是去了灵堂,跪在牛家列祖列宗的灵位面前,哭。
当然,打归打骂归骂,牡丹女侠豁达大度心胸开阔,是不会与在场一干凡夫俗子闲杂人等真个计较的。神刀没了再打一把,鞭子断了一把丢掉,只火冒三丈痛骂一时,牡丹姑娘便又心平气和,大人不计小人过了:“好了好了,知道错了就行了,我也没那闲功夫儿跟你们废话,对了!咦?司徒野呢?司徒文武呢?却是——”
这才想起来。
众人一般无语,每个人都在摇头,连同叹气。
“怎不说话?都哑巴了么?”牡丹姑娘嗤鼻摇头,终于,终于又,想起了自家亲爱的无禅相公:“平ri里说说道道儿的,有了事儿屁也不顶,瞧瞧你们一个个儿的,全都没个人样儿!还是我家无禅好,你看我家无禅,无禅!”说话一声震天叫,无禅却已睁开眼,面se激动又振奋,眼神奇异更迷离——
“师父!”
八十三 抢亲()
“师父!”
便是一声欢呼,无禅扑进灵秀怀里,又哭又笑像是一个孩子!
无禅笑了,无禅咧着大嘴嗬嗬笑,无禅开心已极!
无禅哭了,无禅抹着眼角呜呜哭,无禅太过惊喜!
此外心里还有一丝委屈,一点讨好,使得无禅又哭又笑,像是耍赖又像在撒娇。
是的,在灵秀面前,无禅就是一个孩子。
灵秀慈祥地望着将头扎在自己怀里,个头儿几乎与自己一般高了的无禅,以手轻轻抚摩那浓密黑硬的头发。无禅长大了,灵秀也老了,道道鱼尾生在眼角淡而细密,笑起来的时候格外分明。岁月风霜侵蚀,容颜无可留驻,那是时光之刃刻下的沧桑,却又为他增添了几分清癯儒雅的气度,使人着迷。
冬去chun来,转眼盛夏又至,万木森森欣荣蓬勃,蝉声又起铺天盖地。灵秀老了,灵秀自不在意,看着无禅一天天地长大c ren,就是灵秀最高兴的事。灵秀笑道:“无禅不哭,不哭,不哭。”无禅泪水愈加汹涌,呜呜哭道:“师父,师父,无禅想你!”万分眷恋,化作一句,灵秀依然说着笑着,浑不知颊上滑落泪滴:“无禅,你看——”
“哈哈!是我!”燕悲歌挺胸抬头,神情骄傲而又得意。
实则无禅下山没过几天,灵秀便也随他下了南山。不是灵秀不放心,而是定海不放心,谁人都知道无禅和尚就是定海的命根子,定海老和尚最疼的就是无禅。直着走,直着走,灵秀知道无禅去了哪里,一条大路直往东南。实则一路尾随而来,灵秀并没有见到无禅,灵秀也不着急,灵秀走得很慢。
早于三ri前灵秀便到了翼州城外,可惜城门紧闭,灵秀进不来。灵秀知道无禅就在翼州城里,事情已然传得沸沸扬扬,关乎无禅。灵秀进不来,灵秀也不急着进来,便如同往ri那样灵秀自顾去了附近村落,给人看病。换了一身行头,只为行事方便,名声脸面之于灵秀完全就是可有可无,多半也是累人。
今ri之事,灵秀也知,灵秀还是来了,灵秀很爱无禅。
今天城里人多,城外人也很多,灵秀混迹于人群当中,着灰衣,戴斗笠,没有人知道白衣菩萨就在翼州南门之外。但有鸟人。真龙教的耳目遍及朝野无处不在,早在数月之前灵秀和尚的行踪便已暴露。如同灰鹞子,灰鹞子知道灵秀就在城外,灰鹞子早知道灵秀要来,灰鹞子更知道今天的事情只有一个结果——
阿乌大人说了:不管,只看。
“燕大叔!”
同样一声欢呼,同样扑进怀里,同样是大喜过望喜极而泣!
“哈哈!无禅!好极!妙极!”燕悲歌哈哈大笑,一般去摸无禅的头,神情愉悦而又满足。
一别数月,二人又是极为投缘,无禅没有忘了燕大叔,虽然与他相处时ri不多:“师父师父,无禅告诉你,这是燕大叔!”无禅激动跃雀,有如献宝,身上道道伤痕并了花花绿绿的膏药一片狼藉,却仍是那个龙jing虎猛活蹦乱跳的小和尚!灵秀微笑,燕悲歌大笑,两个人许多年的交情在场众人无不知道,只有无禅——
原是白衣菩萨之徒,原与燕大侠故交,原来这做了牛家姑爷的无禅和尚,来头也是不小!不愧南山禅宗传人,正直勇敢武功高强,以一己之力败退真龙教四大香主四十八使,更是大战指掌电剑司徒野,竟也丝毫不容相让!雨水泥泞践踏,地上血犹未干,那定是一番激烈拼斗,种种搏杀场面有若亲见,而他受伤流血历经生死考验却似浑然无觉,仍是一派天真憨态可掬,像个长不大的孩子。
“无禅——无禅——”呼声渐起,参差不齐。
是的,大家都是眼明心亮,会给无禅一个公道。万千浮华也掩盖不住一颗赤子之心,无禅的好,就在于无禅朴实无华。燕悲歌是人们心目当中的景仰与向往,灵秀更是人们心中神佛一般的存在,而对于无禅,人们更多的是感动是疼爱,就像对着自家的孩子。是的,无禅才是今天的主角,只因前前后后所有粉墨登场的人无论是谁或多或少都在作戏,只有无禅完全以本se演出,无比卖力,哪怕只是一个小小龙套——
“无禅!无禅!无禅!无禅!”忽就山呼海啸,更是惊天动地!
天光刺目,时已过午,树上的千百的蝉儿早已惊走,只余树下一个无禅——
“啊?”
——这就是无禅的回答。
凤栖梧桐,佛落牛家。
牛家人人欢天喜地,芍药月季,陈平白大富,上上下下男女老少,每一个人脸上都洋溢着骄傲而又得意光彩。陈平笑道:“大姐夫,如何?”白大富打个哈哈:“那是!我早说了!”月季眉飞se舞:“还是老爹有一套,哈哈!这事儿也有我的功劳!”芍药掩口而笑:“娘啊,你就别念了,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牛老夫人笑模笑样大念阿弥陀佛,牛老爷却是眉头紧皱面有忧se。这并不是一出戏,牛老爷是很认真的,无禅对于牛家也不是一颗棋子,便在此时,水落石出尘埃落定之时,无禅的身份已然化作一个大麻烦!无禅是个和尚,南山禅宗传人,无禅可以还俗可以成亲,但要问过灵秀问过空闻问过定海——
灵秀来时,便是无禅去时。
牛老爷想要无禅做牛家的人,牛老爷是很认真的。
原本就不是无禅配不配得上牡丹的问题,而是牛家配不配得上人家,南山禅宗。
又当如何?
“无禅!”忽一人愤怒大叫,其声脆而高亢,力压群雄:“过来!”
是牡丹姑娘,牡丹姑娘生气了!正是又气又急,又惊又喜,此外还有一点点的眼红。岂有此理,浑人一个!这死无禅,太过分了!该搂的不搂,不该抱的瞎抱,谁亲谁近还分不出来么?那还用说么!是的,牡丹姑娘吃醋了,牡丹姑娘大为吃醋,当场就情天恨海醋浪翻波无可抑,一手指点一手叉腰又作河东狮吼:“过来过来!还不过来!”
“牡丹姐姐——”
“无禅!无禅!”却不知众人轰然齐呼之下无禅正自茫然失措,早已是失了主张慌了手脚,这一叫自是正中下怀,只觉那声声呼唤格外动听而又无比美妙!其实无禅也就是小小地愣了一小下,便就张开双臂欢欢喜喜扑了过去,一下子就抱住了他的牡丹姐姐!一般深情,紧紧拥抱,无禅绝不厚此薄彼。
众人见状大惊失se!牡丹姑娘大喜过望!
瞧瞧!瞧瞧!
只强抑心头喜意,仍作威严淡定状,将手一指:“这边!亲一下!”
俏生生,红脸蛋,又香又白,想必亲上一口比吃蜜还要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