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同人)红楼重生之代玉-第1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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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王爷又道:“大水不怕呀,都已经退了。道路已经能走了。”
这倒不假。京南道终于可以通行。这倒不是唐家啊、或者那个鬼知道冲溃到什么地方去了的俊章营的功劳。而是上流终究只是座冰峰,不是整座的大海,再倾倒也有个尽头。如今春盛,该融的都融了,该流的差不多流完了。它自然而然的就歇息了。各处人马都紧急的收拾道路,出出进进的都有了。
可人家能走得,不等于七王爷定能走得。镖行的武师能在独木桥上跑,七王爷能行么?征召的民伕能在齐腰深的泥水里挣扎,七王爷能行么?获救的难民能在门板筏上漂出来,七王爷能行么?
雪宜公主缓言宽慰:“再等一天吧。你回头让人好好帮你想想,准备停当了,再请皇帝的准,末了再收拾行驾吧,那边也总得有时间拾掇出个地方来接你的驾。”
七王爷嘟着嘴。
雪宜公主睨他:“怎么着,你还不高兴?”
“我知道公主的意思是,过了这么多天我还愿意去,那我就去吧!”七王爷不乐道。
雪宜公主倒咯儿笑了:“你心里真明白!”
——这姐弟俩说话。没到大庭广众嚷去,但也没有刻意避人,自有天地线一搭通,把话传到了外头。唐家小大佬觉得不妥当,连忙禀报大佬知道。大佬眼皮一搭:“你急啥?”
“目前在那儿赈灾的,是——”小大佬凑到大佬耳朵前面提醒:不是他们第几支第几房的子侄吗?
大佬往后面靠了靠:“我知道。他很妥当。你再派几个老成的,帮他办理接驾吧。”
小大佬懂了:以接驾的名义。把王爷困起来。赈灾过程中各种猫腻。就不怕王爷知道了。
大佬又问:“太后还是操心王爷的婚事罢?”
小大佬更懂了:人家准儿媳谢四小姐还在那边没个音信哪!七王爷是盼她还是怕她?面子上总要好好找找她吧?拿这个做足文章,不管七王爷还是皇家,都没空再多操心水灾那儿的细节了。
大佬往后躺了躺。叹出一句小大佬听不懂的话:“我们这是替人操心卖命,还费心躲着人的刀。”
小大佬想啊:这话怎么不通呢?水利没修好,唐家有责任;赈灾过程中唐家没有很使上力气,只能费心遮掩。这怎么叫替人操心卖命了?
他困惑着往外头走,忽然悟了:这水利换谁能修得好?把七王爷和皇帝自己填到坝上。也未必就能保它不溃啊!一出了事,却得找人担责任。唐家好不委屈!至于这赈灾,也是一个道理。那些灾民们关唐家什么事呢?都是他们崔家的天下子民,抚得不好闹将起来。伤的是崔家的江山。他们唐家帮着善后,就算当中有抹下些钱吧,这也是惯例。你要叫人家办事,不好不有点油水润滑一下的。你说使了点手腕好叫附近民众不至于愤恨恐慌吗?这更是题中应有之义。换他们帝王家来,也只好这样的。唐家冲在了前线,替帝王家承担了,不但没褒奖,却还要担惊受怕,这不是太委屈了吗?
小大佬心头一酸,回头看大佬,坐在古老的扶手椅里,一动不动,高高挑花窗的光线黯黯的滑进来,把他的侧影映得似一幅可以瞻仰百年的画儿。
“该画成像儿,以后好叫子孙们参拜的。”小大佬想起来:还有一个唐家的子孙消失在水灾里了。得好好找找!但愿没丧命吧?
小大佬要是知道唐静轩这时候在做什么,当时就得炸毛!
唐静轩只是做了一个富家公子都应该做的事情:他见到了洋洋的大水,忍不住诗兴大发,迎风而立,苦思冥想,要做出一首诗来,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照唐静轩的想法,这必须得是伟作、大作!可惜想来想去都逃不脱庄子“秋水时至,百川灌河。泾流之大,两涘渚崖之间,不辩牛马”的套路。不行不行,唐静轩有点儿自知之明,写大场面,他是比不上庄子的。他得另辟蹊径,譬如说,搞点儿比喻什么的,把文风拉转过来?
唉,顿时又逃不脱“水似眼波横”以及“盈盈一水间”的路子了。唐静轩搔首踯躅:他怎么就想不出什么别出心裁的好句子呢?唉唉,真是浪费这等美景!
要问唐长孙公子为什么看不到哀鸿遍野的惨剧?很简单——他就是看不到!
当初涨水的时候,京城里听说是上流曾有啸声,其实在现场各种迹象更加明显,连河岸的蚂蚁乌龟都赶着搬家了,大概是上流大水冲下来的震动传到地底,比水流的速度来得更快,小动物们听到了,就赶着逃命。
水边讨生活的船夫们经验丰富,也觉着今年春汛不比往年。船只早进了安全港,这且不论。在大潮头冲过来之前的几个时辰,他们还劝着客人们再往里头、往地势高些的地方避一避。
那时候的船夫们也还没想到会酿成这么大灾,只是怕水漫过堤岸,要把贵客们的金银细软甚至贵客自己卷到水里去自然不妥,他们赔不起。哪怕淹湿了客人鞋子也不合适啊!那还是躲得高些儿的好。
谁知道那些地势稍高的小山头、小村庄,会成为孤岛,成了生命唯一能赖以存活的方舟呢?
当时搬地方,气氛既没有很恐慌,仆人们也没敢太惊动唐静轩。唐静轩只以为是又一次顺势而为的游山玩水。
后来溃堤时,唐公子疲倦了,在睡觉。他是真的什么也没听见!
再后来,他起来,看到的已经是一片成形了的壮观水域了,当即“哇”的一声。而能够啼哭挣扎的人,都已经被大水冲走了。如今的世界很清净,该死的死了,该活的在这里暂时死不了,水流还急也不能下水,岛上活着的人就趴在水边伸长竹竿啊钩子啊什么的,把漂得近的财产捞上来,算是发一笔小财吧。这景象在唐公子的眼里看来,也就跟打鱼什么的差不多,都属于很“田园山水”的雅趣。
怎能怪他不想做首诗啊!
吟安一个字,拈断数茎须。唐静轩冥思苦想,连风吹到脸上都顾不得躲了。仆人们则除了帮他添斗篷之外,就是负责清场。
他们叫那些有碍观瞻的人与物,都躲得远一点。或者还能动弹的、脑子清楚的,把那些有碍观瞻的拖远点。免得打扰了唐公子的诗兴。
唐静轩颇为遗憾林姑娘不在这里,不能帮他想字句,但又高兴林姑娘不在这里,没人不假思索吟出妙绝佳句来给他太大压力。
至于云舟?云舟是绝不会给人压力的。哪怕她要杀,也是棉花套子闷头,温柔的杀。
目前没有什么人和事让云舟起杀心。她跟唐静轩一样很安全。而她带出来的物资甚至比唐静轩还齐备。这得益于她的一句话:“什么叫危险?如果觉得它根本不可能发生,那我为什么要走?如果觉得它可能发生,那为什么不把东西都带上呢?我们带得起啊!”
于是筱筱就叫人雇挑夫,把整条船上的东西一箱一箱、一担一担的跟着挑过来了。幸亏当初打包时是明珠亲自看着的,条目清楚,拿取既方便,重新整理起来也不难。带契了福珞和福三娘,所带的东西虽没谢家这么理路清楚,好歹也多捎了些过来。这就来来回回挑了十多趟,到最后一批东西时,大水来了,把东西连挑夫都冲了走。云舟立在水边,道了一声可惜。
也不知可惜的是人还是东西。
不过后来,走在前头的挑夫都跪地给她谢恩,说如果不是出她这趟差使,也不能走到这里逃脱性命。云舟并未居功,只叫有食水匀给他们些,还问有没有香烛,可以点起来,替失踪的那些人祈福。
这么一来,在众人眼里,云舟岂止善良,简直跟女仙娘娘也差不很多了。在谢家点起来的香烛前,很多人求完了神佛保佑他们失踪的亲友,跟着就替云舟祷告好人有好报。
筱筱就是女神座前侍候的小玉女,发愁着这里条件不好,小姐怎么吃得消呢?然而云舟却也从容的处下来了。筱筱恍惚里觉着姑娘真像是兰叶。你看她那么优雅,好像只配拿几万两银子的古董花盆养着,实则就算是山谷里那么活着,她也能活得挺好。
她还顾得上提醒筱筱:“饮水要注意。”L
☆、三十一 钓鱼是情调
原来大灾之后往往有大疫,这大疫往往从水里来。云舟看书说史,曾经提到,别看水灾时候,漫眼全是水,只有淹死的,断无渴死的了?实则这水都是浑的,甚至有尸瘴在里头,万一要喝了,就容易孽生出疫病来,因此要洁净了才好吃它。
净水的法子?最传统的就是烧它!烧滚了就好吃了。
但孤岛上的燃料并不太多,何况大部分也被打湿了。云舟就吩咐人先拿些木料、草料晾着备用,又水里漂来的各种木材等物,哪怕细小不值钱的,也先捞上来,晾着,等干了好烧。
也是天公作美,水灾之后,就是晴天。东西干得快。不久,岛上就生起了火,可以烧水、煮东西吃了。云舟举目望,看见远远的也有一两处烟头,着筱筱记下来。那些都是困着人的方位。等大水稍退,也许可以到那地方与人会合。
唐静轩吟着“依依墟里烟”踱步,又索然无味的住口,寂寂的沿着青草小路走了一段,看石块极洁净,旁边的青草丰盛、蔓长、润泽。平生第一次,他没有要人来铺垫子,就直接坐在了草上。
春衫薄薄,柔草给他难以言喻的奇妙触感,他手向后头自然而然的一撑,竟触到了另一只手。
那只手温软纤柔、入握如棉。唐静轩本该抽开手、站起身、看看对方是谁、并且立刻道歉的。他却怔住了。
那只手也怔了片刻。
随后,他跟她一起缩回手。唐静轩站起身,筱筱道:“呀!姑娘,是唐公子。”
唐静轩看草丛那边,原来已经是水滨。一根钓竿牵着钓丝。垂在水中。云舟是在这里垂钓。附近树斜草茂,唐静轩过来,与那边的丫头两两不相见。云舟也坐在草地上,顺手一撑,正与唐静轩相触。
唐静轩既站起来,看明白了情况,视线停也未停。人已背过身去。就这样背对着向筱筱说话,请筱筱向谢小姐问好。
云舟也请筱筱向唐公子问好。
这两人就这么处在伸手可触的距离,愣是当作没看见。好像当中隔了重重帘幔与板壁似的。这份演戏的功夫,也真叫筱筱佩服。
两人又客气了几句,鱼把饵吃得七打八,也没上钩。云舟便起身,在筱筱等大丫头的搀扶下离去了。剩下小丫头收拾水边的钓具。
唐静轩也是无意中。见钓丝一晃,上头的鱼钩映着阳光,竟是笔直的。唐静轩还以为是鱼钩质量不好,被鱼儿拉直了。而小丫头视若无睹。就这么收起来。他好心提醒小丫头,这钩要修了。小丫头却道:“不相干,我们小姐就用直的。”
唐静轩奇问为什么。小丫头也说不出原因,只好道。这个要问筱筱姐姐。
唐静轩哪里会真去问筱筱,就自己在心里琢磨:为什么要用直钩呢?自然为了不钓起鱼来。为什么钓鱼、又不要鱼上钩呢?哎,姜太公当初钓鱼也是用直钩,所以传下一句“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嘛!那姜太公是为了引起文王的注意,钓的是文王。云舟难道是为了引他的注意?像云蕙那时候似的……唐静轩顿时像吃了个苍蝇似的满身不舒服,进一步还怀疑云蕙那时候的计策,也是云舟帮忙的?
再一想,又不对。云蕙当时的计谋何等明确?简直是牵着鼻子诱哄他往划好的道上走,所以他发现之后,格外觉得不舒服!而云舟今儿呢,划了什么道了?他吟着诗走到这边,是他自己的主意,又不是她的——
哟,他先前还想着诗句来着,这会儿彻底都丢到九霄云外了!
唐静轩忽然悟了:她的直钩,就像是他的诗。他的诗何尝有用?他的钩又何必钓鱼?然而她的直钩上还是要装饵喂鱼。他的诗也还是要写下来。这都是按世间通行的规矩做事,不好全盘丢开的。既按了规矩,又无碍形迹。这本来是他的追求,却原来,竟是她的生活!
唐静轩一路作想,口水竟然往外冒。他从来没有这样的经历,顿时被自己吓住了:怎么了,他生病了不成?
不是不是。他刚才只是想着,直钩钓鱼真风雅啊!真超脱啊!真高明啊!钓鱼钓的是情调,谁要真的钓一条鱼上来呢?难道要烤它煎它煮它炸它吗……
呃,不好,口水就冒出来了。
唐静轩一边被自己吓住,一边忍不住继续想:难道要撒这个那个作料吗……
糟了口水冒得更凶了!
唐静轩觉得这不像他自己啊!他从来不喜欢大鱼大肉那些东西啊!腻歪!他喜欢的是雨前女儿茶啊、迎江寺的素斋啊、二十四桥明月夜啊——最后这不仅仅是一句诗,还是一道菜的名字——嗯,总之是这些修身养性的菜肴。
可是事实证明,再修身养性的公子,被困在岛上几天之后,想起红烧鱼大酱肉还是会流口水。
唐静轩被自己身体里蠢蠢欲动的动物性惊吓着,竟没顾着看路,差点一头撞上个人。他连忙住足,喏喏道歉。
一边,他的书僮也赶过来了,先向那差点被撞的主婢问好。
那妇人年纪已近三十了,妆扮得却仿佛只有二十出头,虽被困在这孤岛上,仍然戴着琳琅的金珠宝玉首饰,指甲上也还套着长长的护甲。她原准备发怒,及见冒失行来的竟是唐静轩,转怒为笑,道:“这路不好走,唐公子当心些。瞧这好好的袍角鞋子,沾了泥,多么可惜?像我们这样套了木屐的还好些呢!”特意把裙角稍许拎高些,炫耀她脚上的上好描花木屐,还露了一点绣花缎子鞋尖。
唐静轩避之不迭,见她们主婢穿的木屐质量差不多,只是丫头的素些、她的花哨些,如此而已。心中暗暗怪异,想着或许这丫头是得宠的,也不便深究,只向她丫头道:“在下有礼,问范娘子的好。”
原来这妇人与婢子,都是一齐被困在这边的。她们的箱笼中也有不少贵重物品,看来也是大户人家。这妇人自称是范家的。便是北方文才第一范沛然公那个范家。
范家也算极有名的官宦世家,这一代出了个范沛然,赚足文名,另有子孙当官的当官、赚钱的赚钱,有权有势,宫里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