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白传-第1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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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让她知道,入靖东王府,是她能为径儿做的事情里,最好的一件。”朱沅宝嘶声道,重新皱了眉。
“你是大丈夫”葬月花讥诮道,笑望他。
朱沅宝但笑不语,微妙神色瞬间消散在眼底。
算起来,每个人都有心酸,每个人都有过去,所以大可不必挂在脸上,放在话里。真正的痛苦,只属于自己,朱沅宝深谙此理,所以他从来不会败给心绪,不会出差错。
“要做一些事,就要放弃一些事罢。”片刻后,他忽然露出疲倦的神色,沉重道。
第256章 两壶酒()
烟沙遮蔽漫天星色,荒风摇碎泠泠月色。
遥遥望去,夜色中的玉门关,寂寥沉默,高拔城墙上飘着朦朦胧胧的红灯。鞠公子羁勒骏马,放慢了脚步,已经隐约听到了胡姬的歌舞,酒客的笑声,纵然是荒荒大漠,亦别有一番恣意。
荒风四起中,他默默盼望着,能遇到王遮山。
又大又深的江湖中,偶遇已经算是缘分,更何况这一路风风雨雨,他与王遮山早已生出默契,似乎终究会一起趟过这一潭深水。
然而,他方才翻身下马,正欲走进一间小小酒肆之时,身后便响起了一个苍凉冷淡的声音,对他来说,那是一个令人感到气愤的声音。
“看你小子活得好好的,老夫放心了。”身后人,嘿嘿冷笑,正是天星公。
鞠公子霍然回头,冷淡一笑,转身往店门内走去。天星公跟着钻进酒肆,在他身旁落座,神色悠然。鞠公子瞪着他,心里一阵厌恶,却也只是冷哼一声,抬手一摇,要了一壶热酒。
“只喝酒?”天星公眨了眨眼。
鞠公子斜了他一眼,冷冷道:“见到你,不想吃了。”
“琼烟岛的事儿,你恨老夫作甚?”天星公不以为然,大笑着向小二要了一碗碎肉臊子面。
听到“琼烟岛”三个字,鞠公子终究变了脸色,却显然保持着镇静,抓起热酒给自己倒了一杯。天星公也只是吃自己碗里的面,两人同时沉默着。
小店内十分热闹,人来人往,灯火跳跃,空气中弥漫着酒香,也飘着肉菜的香气。人生鼎沸中,有女子的娇笑,也有男子的醉话。鞠公子饮了两盅,忽然觉得很疲倦,抬起头,天星公微微冷笑的面孔已经模糊在眼前。灯火飘忽成了一片金色海洋,冷风从窗外钻进来,扎在身上,隐隐作痛。
眼前,是澜霞船上一不做二不休的天星公,他忽然觉得很可笑,不由笑出声来,嘶哑道:“莫非你是来杀我的?”
天星公霍然抬眼,望着他略显朦胧的醉眼,冷冷一笑,不屑道:“犯不着。”
“那你老跟着我?”鞠公子冷哼一声,讥诮笑道。
“老夫跟着你?”天星公停下手中筷子,似乎觉得很可笑,眨了下眼睛,哼道:“当初可是你,一天到晚跟着老夫,不是要陵鱼,就是要风草”
“呵”鞠公子睁大疲倦醉眼,困乏一笑:“你偷了多少烟琼岛的宝贝?”
“所以啊现在烟琼岛没了,老夫觉得很寂寞,只好跟着你了。”天星公将一口停在嘴边许久的面,送进口中,笑了起来。
鞠公子敛眉,凝视他冷静无情的脸,跟着冷笑起来。他自然知道,天星公这么追着他,是想打听心珠的下落,便抓起酒杯晃了晃,想说醉话一般,喃喃道:“心珠呐和烟琼岛一起埋葬了,没了!你们别找了哈哈!”
天星公双目微澜,握着筷子,凑近鞠公子喷着酒气的脸,仔细端详片刻,忽然大笑一声,低声道:“当老夫是三岁孩童么!”
鞠公子抬眼瞪着他,吐出一口酒气,疲惫道:“琼烟岛都没了,还要什么心珠。”
“是啊,琼烟岛都没了,你还留着那破珠子干嘛!拿出来,救人一命多好!”天星公四转眼珠,笑了笑,重新坐回凳子上。
鞠公子拧眉注视他,嘴角冷笑越来越冰,一面晃着手中半空的酒壶,一面大叫:“上酒!”
天星公跟着大叫:“这里也要一壶!”
两人同坐一桌,只不过自斟自饮,片刻后,天星公继续道:“救人一命多好,你拿出来,海王也就罢休了!”他的声音很轻,在鞠公子耳中却如同轰响。
“他肯罢休,我却不肯”鞠公子饮干一盅,狠狠牵动嘴角,从牙缝里吐出这句话。
天星公一怔,旋即笑道:“你不肯又如何?”
“先让白红霞陪葬。”鞠公子声音很低,在涌动人潮中几乎听不清楚。天星公却听得非常清楚,如雷贯耳。人潮中,他听出了眼前那家破人亡的年轻人,坚定的决心,和不可动摇的复仇之心,忽然感到了害怕。
碧海王之所以留着鞠公子,只有一个目的,便是心珠,为此特意放了他一条生路。如今,琼烟岛没了,白红霞不能按时服用鞠大海维持性命的药,又拿不到续命心中,更无法指望那迟迟凑不齐的妙方,已经渐渐枯竭。最近,她那保持如初的面孔,逐渐开始干裂,双颊也深陷下去,连嘴唇都脱去了血色。
碧海王终于按捺不住了,如今他只有一个目的,先拿到心珠,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都要拿到心珠。
此刻,天星公坐在鞠公子对面,凝视着对方那超越年纪的沉重心情和报仇之心,忽然觉得一筹莫展。琼烟岛上,每一个人都是宁死不屈的脾气,若强求心珠,结局便是鱼死网破,若指望何姑娘巧取,希望又显得非常渺茫。
相信一个人,谈何容易。
天星公的眉头越皱越紧,神色复杂地瞪着鞠公子,忽然不再说话。
鞠公子说起“白红霞之死”,似乎觉得很痛快,豪饮了几盅,笑了起来。他的心,沉浸在一种与世隔绝的苦痛之中,不能诉说,不能消解,只能沉默着,独自熬过一个又一个漫长的黑夜。即便到了破晓之时,依然觉得眼前一片漆黑。这样无尽的黑暗,绝对的孤独,就是鞠公子离开琼烟岛之后,所有的生活内容。
来不及恨,也来不及计划复仇。他只想尽快赶到璃星山去,一方面是为了见到王遮山,一方面是为了将姐姐留下的东西取回来。
报仇么?
他没有仔细想过,眼下他能做的,就是让白红霞死在碧海王面前,这或许,已经算作一种报复。至于心珠
想起心珠,他忽然冷笑了,笑得很悲哀,他知道除非他死,谁也别想拿到心珠。天星公见他笑得更冷,不由心里一沉,眉头更紧。
夜深了,小店开始打烊,鞠公子留宿,上了粗陋破旧的木梯,往二楼去了。天星公依然枯坐在二楼,片刻后忽然往门外走去。
入夜后的玉门关,荒凉得只剩风声。没有人注意到,此时此刻,正有一匹快马奔进关内。马上人,一身黑衣,头戴斗笠,将面孔深藏在暗影之中。风沙肆虐,撞击着他单薄的身子。那人在马上张望一番,正欲下马,却听身后有人嘿嘿冷笑。
“谁!”马上人霍然回头,眉头一紧,旋即一松。
“老夫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马下人笑得很欢,正是方才离开酒肆的天星公。
马上人微一打量,立刻跳下马来,笑道:“你怎么在这?”
“老夫帮你盯着那小子呀。”天星公嘿嘿一笑,大步走到他面前。
那人微微冷笑,抬头露出了面孔,正是日夜兼程赶来的何姑娘。
“哝”天星公一指不远处正在上门板的小酒肆,笑道:“那小子今晚住在那!别跟丢了!”
“如此,还要多谢你了。”何姑娘伸手压低斗笠,冷淡一笑。
“你这谢没诚意,不谢也罢!”天星公眨眨眼,伸手挡住侧吹烈风,往前凑了一步,神色玄妙道:“不过老夫和他聊了聊,帮你打听了下心珠!”
“怎么?”何姑娘双目一闪,霍然凝视他。
“他是铁了心要弄死白红霞啊!”天星公眨眼笑道:“老夫现在很为你担心呐”
“我自然有办法!”何姑娘冷冷道:“不劳天星公费心了。”
“哎”天星公狡黠一笑,叹了口气:“真不知道,再弄不来心珠,海王会不会生气了,把玄阙那小子丢进海里呢?”说完若有所思地瞧着何姑娘微微变色的脸。
何姑娘斜睨他,面色凝霜,冷哼道:“你在威胁我么?”
“老夫说的,句句都是大实话!怎么你就不喜欢听实话呢?”天星公揶揄道。
“你到底要说什么?”何姑娘终于不耐烦了,勒着焦躁不安,嘶嘶直叫的马,哑声反问道。
“老夫是说!你要抓紧时间呐!这小子急着上璃星山,若真的在他那死了姐姐留下的东西里发现了什么秘密,形式就全变了!你懂么?”天星公神色更加微妙,夜色中两眼不断闪光。
“你是说”何姑娘似乎想起了什么。
“嗯”天星公冲她点点头,低声道:“鞠莹身上的东西,还在璃星山。”
何姑娘双目一闪,咬牙道:“伏击的时候”
“身上没搜到”天星公声音更低了,凑近她道。
夜风呼啸,瞬间淹没了他的话,何姑娘神色一凛,握紧了马缰,哑声道:“你的意思是不能等他上”
天星公点了点头,眨眼一笑,瞬间消失在夜色中,没了踪影。黄沙咆哮,越过了玉门关的高墙,吹过每一寸地面。凄风中,片刻只剩何姑娘单薄的身影。她若有所思地想了片刻,终于在那小酒肆最后一块门板搭上之前,走进了店内。
第257章 一番恻隐()
冷清的小店内,果然不缺空房。何姑娘关好门,整理一身贴身利落的黑衣,最后拉起了面罩。
一阵莫名焦躁袭来,她忽然觉得格外迫切,很想一夜间解决所有问题。天星公说得没错,鞠公子上了璃星山,很多事情会发生变化。然而,直到现在,她也无法靠近那与任何人保持着适当距离的男人。
他对你微笑,却显得很疏离,他显得没心没肺,却完美藏匿了每一丝隐匿的情绪。于是,近或者远,她都无法看透他,甚至不能靠近他。找到心珠,简直无从提起。
风沙在窗纸外咆哮,寒气在灯火跳动的房间凝霜,她拉起面罩,确认袖中排列整齐的银针,深深吸了口气,做出一个大胆的决定。这是她最不愿做出的决定,却恰恰成了此时最后的出路。
若鞠公子上了璃星山,一切都会功亏一篑。这样的担忧,终于压倒了她还在挣扎的善良。如果要拿到心珠,就要不择手段。如果说不择手段违背了她不停重复的原则,却也只是此刻必须做出的决定。跨过那条界限,馀墨便彻底死了,她不能前功尽弃。
此刻她明白了,任何决定都通往一条不归路,不仅仅是不能回头,更重要的是,总会有令你放弃一切的生死关头,你不能坚守,也不能假设,唯一能做的,就是做下去,不惜代价地走到尽头。哪怕所做之事早已扭曲了你的初衷,哪怕目的地早已不是期望中的模样。
想到这里,她毫不犹豫地吹熄了蜡烛,轻启窗户,猫一般蹿了出去。窗外,风比刀子更加锋利,携着比针还刺骨的砂砾,掠过手,掠过额头。她不由敛了眉头,攀着那粗糙冰冷的土墙,挨个刺破窗纸,寻找鞠公子的踪迹。
此刻,长街上早已漆黑一片,风沙遮蔽朦胧月光,天地间混沌幽暗,什么也看不清楚。好在她提前打听了消息,用一把碎银换来了那曾与老者对饮的少年,正住在西北角最偏的一间。
此刻,西北角的小屋内正闪着幽暗的灯火,屋内人显然还未入睡。她小心翼翼停在窗侧,屏住呼吸,伸手轻轻在窗纸一脚抠出一个小小的洞。实际上,她的心正在狂跳,只是那本该一样不安的呼吸,被她刻意以内功调息,隐藏了起来。
屋内一片昏暗,桌上跳动一星豆大的灯火,左右摇曳,照出少年那挺拔的身影。修长漆黑的影子,落在粗糙的墙面上,扭曲成了一个奇怪的形状。他伫立在桌边,静静瞧着桌上灯火,似是陷入沉思之中。
透过那小小的破洞,何姑娘只能瞧见他的侧影,如同一只优雅而骄傲的仙鹤,微微昂着头,若有所思的模样很动人。她却皱起眉头,只觉一筹莫展。
是该果敢地冲进去,和他痛痛快快打上一架,逼问心珠的下落;还是该大大方方走进去,诚诚恳恳地告诉他来龙去脉,求他交出心珠;不然就应该多在黑暗中碰碰运气,看他会不会确认心珠的周全?
她陷入了莫名的混沌。混沌中,人不能做任何事,却也不能什么都不做。于是她离开窗口,重新站直,背紧紧贴着那冰冷的墙,想要再思考一次。脚下,是一条腕粗的木板,从窗下延伸出来,是唯一可以落脚的地方。
终于到了最后的时刻
她依然没有答案。此时此刻,她依然没有勇气,告诉他自己是多么卑鄙的人。却也没有勇气和他拼得你死我活。
冷月忽然在远天露出面孔,只一瞬便重新没入昏暗之中。然而,那瞬息而过的光亮,却给了何姑娘莫名的勇气。
就让何姑娘留在你的记忆里罢,如果我受伤了,也不会死在你面前。
她坚定地想着,手中赫然亮出两排飞针,闪着寒光,细如发丝。转眼间,她已经蓄满气力,正待破窗而入,却只觉脖颈一冷,瞬间心里一沉,捏紧了手中飞针,却不敢妄动半分。
这赫然而至的刀锋,着实令她吃了一惊,更让她感到恐惧的是,刀都驾到脖子上了,她才发觉。
对方的身手,显然在自己之上。
那人一手握刀紧紧抵着她的脖颈,一手拽着她的臂膀,只瞬间,便将她拖至半空,一起跃上了屋顶。那酒肆,本来不过二层,二人跃上屋顶,亦不费吹灰之力。
屋顶开阔平坦,是西北常见的方台屋顶。何姑娘目不斜视被那人拖到隐秘一角,方才感到顶得脖颈升腾的刀锋松了一些。那人伸手拉下她的面罩一瞧,冷笑道:“果然是你。”
何姑娘听出那人声音,不由大惊,扭头脱口道:“少”
“嗯你还认识我。”那人冷淡一笑,拉下了面罩,正是阿嗔。
何姑娘瞪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