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白传-第17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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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禁城的朱红高墙下,密棋正裹着夜黑的大氅,匆匆而过。厚重大氅里藏着一身夜行衣,他的手却微微颤抖着,心里颇为烦躁。
数不清,今夜是第几次摸进流云阁的底下密室里,一次又一次的探索之后,他终于走到了石阶的尽头。本以为尽头会有令他打开眼界的秘密,本以为尽头会有离开禁城的理由。然而,石阶的尽头,除了一闪岿然独立的石门之外,一无所有。
一时间,精疲力竭的他颓然倒在了石门外,不甘地喘息着。眼前门,坚如磐石,正中一道细如发丝的门缝,证明着它的不可攻破。
密棋喘了半天气,方才起身,借着火光仔细打量那扇厚重石门,最后发现,原来石门两侧有两个奇妙形状的凹槽,打造得十分精细。细辨之下,他发现那两个凹槽形状,似是两朵小花。
飞白刀!涨墨剑!
一瞬间,他想起了飞白刀刀身上的暗花,忽然明白过来,飞白刀和涨墨剑,才是进入这扇门的钥匙。这时他才明白过来,涨墨剑并不在流云阁的密室里,只是流云阁的一把钥匙而已。
这个巨大发现,却令他陷入了深深的绝望中。在找到飞白刀和涨墨剑之前,这一切都是徒劳。
如此,他的心便陷入了一片深渊中,他笑自己还要继续在睦云宫里,继续戴着面具欺骗着仁清公主,继续舒服在“帝都名伶密棋”的身份里。
这段时间,他之所以如此尽心尽力地寻找流云阁里的秘密,更多的是为了自己。只有尽快完成使命,才能摆脱“密棋”的身份。或许可以远走高飞,或许可以隐姓埋名,江湖中总有一处,能让他落脚,过平静的生活。
这样的愿望,在今夜的发现面前,变成了可笑的奢望。
这条路还很远
一个声音冷冷在心中响起。
他紧皱着眉头,苦涩而自嘲地笑了,抬眼间已经看到了睦云宫那高拔巍峨的墙,在夜色中肃然挺立,幽黑的身影令人感到莫名的恐惧。
冷风中,他只轻轻一跃,便翻过那道高墙,轻轻落在院中。再片刻,他已经换好了夜里常穿的那件丝缎长袍,来到了仁清公主的床幔外。
他是那么从容,就好像一直都在睡在她的身边。隔着朦胧厚重的轻纱,仁清公主熟睡中的脸显得格外沉静,她有一头乌黑细软的长发,纷乱散落在枕边,她的脸,小巧而甜美,显得很幸福,她的手,粉雕玉琢般,被嫣红的被衾衬得雪白。
她确实很幸福,一个公主,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会有什么不幸福呢?
密棋静静伫立在帷帐外,默默注视着重纱围拢下的美丽女子,心里苦涩地笑了一声。
第264章 手足之恨()
此时此刻,鲁北那一片静谧的栗云山庄内,亦笼罩在一片轻纱般的月色中,偌大个院落中,只零星闪着几点阑珊灯火。
夜深了,所有人都沉浸在梦乡里。
王遮山躺在后院粗陋的柴房内,毫无睡意。耳畔响着其他人此起彼伏的鼾声,令本就思绪万千的他心里更加缭乱。这间屋内睡着的,都是栗云山庄内做苦活累活的下人,有柴夫也有马夫。
他跟燕雪珍混进栗云山庄,如今的身份是后院的劈柴伙计。胡老大没有跟着进庄,藏在栗云山庄外不远处的一条背巷里。他不能现身,是因为地图之事,栗云山庄的很多人都能认出他的脸。
今夜,等到三更之时,他三人就要在栗云山庄后墙外的小巷内相会,商议寻找地宫之事。此时,王遮山在幽暗中瞪着一双眼睛,毫无睡意,只待三更时分。
时间将近,栗云山庄幽黑错落的大宅内,有个轻灵的身影正踏风急掠,轻盈飞过高墙,掠过花丛,一路往后院奔去。
王遮山也坐起身来,黑暗中悄悄打量周围之人。幽暗中,但见四周人均是鼾声如雷,睡得极深。他终于放下心来,小心翼翼下了床,蹑手蹑脚往门口摸去。
冬的尽头,寒风更加肆虐,王遮山轻轻掠过高墙,双脚落在地上,不由打了个寒战。
“王遮山”黑暗中响起胡老大粗剌剌的声音。
“嗯。”王遮山下意识靠在墙上,沉声应道。
“都到了?”燕雪珍的声音随后响起。
“跟我走。”胡老大向二人挥挥手,点亮一星豆大灯火。
王遮山和燕雪珍一前一后,跟着胡老大手中那星星之火,往小巷的一端摸去,不久便来到一个粗简小屋外。胡老大让他二人率先进屋,自己在门口谨慎地望了好一阵子,才放心地关上门。
胡老大关好门,转身用手中的火点亮了桌上的蜡烛,方才落座。灯火亮起,屋内顿时明亮起来,融融火光中,燕雪珍和王遮山亦先后落座,神色肃然。
“怎么样,丫头,入口找到了?”胡老大首先打破沉默,虽然声音很低,却难掩焦急。
这一段时间的漫长准备和等待,着实让急性子的胡老大寝食不安了好一阵子。与他不同,成日里在栗云山庄的后院劈柴挑水的王遮山,反而显得很有耐心。
燕雪珍身为丫鬟,很难找到独处的时间,却还是凭着细致的耐心和察言观色的敏锐,按照地图找到了地宫入口的具体方位。她亲自去探过几次,庆幸地发现,那地宫的入口在栗云山庄比较偏僻的一个角落里,为他们的计划降低了难度。
听到她的发现,胡老大难掩兴奋,不由笑着拊掌,道:“你这丫头,鬼得很!好好好!咱们什么时候行动?”
“不能急。”燕雪珍正色道,食指搭在嘴唇上,示意胡老大小声点。
胡老大这才想起“隔墙有耳”这句话,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笑了笑。
王遮山却一直保持着沉默,盯着桌面正中的烛火,若有所思。
“想什么呢?”胡老大一拍他的肩膀,咧嘴一笑,接道:“莫非惦记你那把破刀?哈哈!放心罢,老子藏得好着呢!”
王遮山扭头望着他,感激一笑,点了点头。实际上,为了不暴漏身份,将飞白刀暂且交给胡老大保管的那天,他心里很轻松。
实在很轻松,仿佛甩掉了一个沉重的包袱,摆脱了一个令人时时怵惕的身份。没有人会懂他的感受,没有人会知道,在栗云山庄后院里,心无旁骛劈柴挑水的这些日子里,他很快活,甚至连自己进入栗云山庄的真正的目的都不愿意细想。
原来,一个普通的下人生活是这样的呐
他暗暗在心中感慨了很多次。
每天清晨,鸡刚叫过头次,他便随众人起床,稀里糊涂地咽下大灶摆出的馒头菜汤,然后披着微曦晨色忙碌起来。日头跳出地平线的时候,他们早已大汗淋漓,忙完了后院的所有活计。
入夜后,忙活了一天的几十个男人,伸着懒腰,打着呵欠,吵吵嚷嚷,你推我搡地开着玩笑,拖着臭烘烘的脚丫子,陆续爬上粗冷硬床,片刻间便酣然入睡,鼾声震天。
对王遮山来说,眼前是他从未奢望过的生活。过去的十几年来,行走江湖,他从来没有这么安心入睡过。对于他来说,哪怕深夜,都要半睁着眼提防周围,生怕冷刀突袭。
他忽然很羡慕这些苦力,甚至很想和他们一样活着。
他很想稀里糊涂活上几年
“想什么呐?”胡老大粗沉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路。
“你怎么了?”燕雪珍神色忧虑地凝视他,显得很困惑。
“没什么!”王遮山陡然回身,刻意一笑。
“嗯。”燕雪珍收回目光,继续用水蘸着茶水,在桌上悉心画出通往地宫的路线,接道:“我和老胡都比较熟悉这里的地形,所以到时候,你跟着我们便可。”
王遮山机械地点了点头,瞥了眼桌上的图,心里却一片空白。胡老大站起身来,神色郑重地细细打量桌上的路线图,拧紧眉头观了片刻,忽然一拍手掌,笑道:“我想起来了,嗯就在东北角的那个小花圃里,以前是你奶奶种白梅的?”
“正是!”燕雪珍见他想起旧日路线,不由喜道。然而,只片刻她的眼神便暗了下去,叹气道:“现在这里已经变成一片荒地了”
“奶奶的!”胡老大啐了一口,气道:“栗哲这小子占了落雁山庄,莫非真的为了地宫?”
“估计是为了香沙。”燕雪珍幽幽道。
“香沙?真的有香沙?”胡老大眼睛掠过一丝奇妙神采。
“有但是我不明白,碧海王为什么非要香沙。”燕雪珍困惑道。
“那香沙到底是个啥玩意,其实我都不知道!”胡老大摇了摇头,咕哝道。
“其实我也不知道。”燕雪珍又伸手蘸了点水,继续画着路线图。
“说不定打开地宫就都知道了。”胡老大咂了咂嘴,似乎有了点信心。
“也许罢”燕雪珍依然叹气,难掩失落疲倦。她的眼睛,落在停下的手指上,若有所思。
王遮山亦是木讷坐着,仿佛思绪飘远。胡老大瞪着他,缓缓落座,亦是满面愁思。三人安静地坐了会儿,听得屋外风声更加凛冽,“呼啦啦”穿过长长巷道,仿佛奔腾浪涛。
冷风透过陈旧窗缝,丝丝透进屋内,吹得桌上烛火左右摇曳。胡老大盯着那跳动火光,终于按捺不住,开口道:“都别愣着了!说说罢,什么时候潜入地宫?”
“这段时间很难,”燕雪珍叹气道:“栗哲的身体很不好,访客很多,入夜我还得守着!万一被发现,我半夜潜出去,说不定功亏一篑。”
“也是”胡老大叹了口气,道:“怎么,栗哲那老小子不行了?”
“病入膏肓,已经认不出人了,看样子没多少日子了。”燕雪珍道。
“那小子,出卖同宗兄弟,能死在床上已经是运气了!”胡老大愤然啐道。
天下人都知道,当年四焚宗盛极一时,是碧海关内首屈一指的名门。之所以坚不可摧,稳如磐石,秘诀就在“四焚宗”是由“焚海宗”,“焚云宗”,“焚石宗”和“焚雪宗”四个门派联盟而成。
这四家,既独立,又联合,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一直影响着东面关内的江湖格局。时间一长,坐在帝都龙椅上的隆帝,再也坐不住了。“四焚宗”如此强大,尾大不掉,令隆帝日夜难安,到最后,连隆帝亲自指派的武林盟主之言,也不放在眼里。
隆帝终于龙颜大怒,以“四焚宗”曾经勾结啸沙山唯有,下令围剿。在那千钧一发的生死几年中,“四焚宗”里出了两个有名的叛徒。
第一个便是“焚海宗”里的段虎,不但脱离“四焚宗”,还出卖了自己的结义兄长,铸剑名家,荥阳秦家的秦友天。也是他,在秦家灭门中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才使得秦氏一族绝后断根。
这第二个,便是“焚云宗”的栗哲,出卖了自己的义兄,“焚石宗”宗主铁泰墨,导致了“四焚宗”最后的分裂和覆灭。
这段往事,至今仍为江湖人津津乐道,人都道:四焚宗如此强大,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之所以分崩离析,乃是因为烂在了里面。
可见,强敌从来都不可怕,毁灭你的,往往是盟友。
四焚宗,在与代表王权的武林盟主对峙了相当漫长的一段岁月后,因为出了栗哲而分崩离析;铸剑秦家,一世英雄,却被对自己了如指掌的段虎设下骗局,万劫不复;东海烟琼岛,向来与澜霞船势均力敌,最后因为盟友瑶渚楼金良云的出卖,瞬间覆没。
这些人,都终结在对自己十分了解的人手里。所以,有时候相信一个人,才是这世上最难之事。
第265章 众之黎明()
“那么”良久后,王遮山终于开口道:“我们还要等多久?”
“至少要等到开春。”燕雪珍想了会儿,幽幽道。
“哎!”胡老大不耐烦皱眉,一拍大腿,深深叹出一口气来。
王遮山默默点了点头,心里却悄悄庆幸了片刻。这样安宁的日子,竟然有些舍不得了。他不自觉笑了,笑自己竟然是这样的人。
“你笑什么?”胡老大斜睨他,皱眉问道。
“我笑自己”他抿嘴,伸了个懒腰,坦诚道:“好像已经适应了这种砍柴挑水的日子了。”
“嗨!”胡老大笑出声来,摇头道:“没看出来,你还有这份闲情逸致呐!”
燕雪珍瞥了他一眼,陷入了沉默。她忽然有点理解王遮山,甚至颇有些感同身受。在风雨中走得久了,任是谁,都会有片刻的懦弱,都会有贪恋平淡的瞬间。她自己也不例外,只因肩负着重振燕门的使命,才这么一步一步往前挪去,如论多艰难,也不后退一步。
这一晃,竟然快十年了
于是,她忽然很同情王遮山,也暗暗同情自己,或许同情所有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之人。于是,她站起身来,拍了拍王遮山的肩膀,安慰似的,微笑道:“过完冬天再说罢!到时候再见面”
王遮山点了点头,转身往门外走去。胡老大瞪着两人,叹了口气,大步走到床边,翻身上床,闭上了眼,嗫嚅道:“走罢,门关好!”
燕雪珍瞧了他一眼,微笑着抓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水,一面啜饮,一面道:“我得和他分开走”
胡老大不再说话,像是真的累了,不一会便发出了沉沉鼾声。
此时,天已经蒙蒙亮,清冷晨曦铺满整个东方。王遮山重新回到屋内,仰面躺着,再无一分睡意。
离开嘉兴,有几个月了?
他忽然很想念露毓
此起彼伏的鼾声间,他被自己的念头微微一怔。这几年,他想起露毓的时刻越来越多了。这几年,丘羽羽却依然在他脑海中徘徊。
人,实在是很奇怪,理智上为自己划出的界限,为自己分析的逻辑,总在某个特别时刻,轰然倒塌。感情上不能自已的憧憬和向往,或者逃避的眷恋和牵挂,又会在某个奇妙瞬间,变成截然相反的模样。
记忆沉醉在斑斓记忆中,令人如同身在云雾之中,无法真实感知内心的渴望。
为什么为什么会在这样的幽光中,忽然想起露毓?想起他认真拒绝了很多年的人?
同一个清晨,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