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白传-第19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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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岩枫似是神情恍惚,根本是自说自话,苦笑接道:“若是我嫂子没死呢?若是大哥留下来多好。”
丘羽羽亦是苦涩一笑,陆岩枫这句话,要是被江湖中人听到,多半会觉得他是故作姿态。丘羽羽却瞧得出,他那根本是真情流露。
时光流逝,陆岩枫也会被光阴改变,没有人,能经过岁月琢磨,还能一成不变。昔年里,陆岩枫如此说,或许真不过是惺惺作态。只是时过境迁,那冷血笃定的少年,此刻也终究开始想念了。
空空荡荡的天柱山,显得比任何时候都更加空旷,陆岩枫一人守着偌大个露霜阁,面对眼前深不见底,四面无垠的江湖,第一次明白了“孤军奋战”的寂寞。
第284章 亲笔信()
铸剑坊在禁城东北角,午后总是洒满金灿灿的阳光。
朱北旭走后,尔绚陷入短暂的空洞之中,“圣山”铸好之后,她已提不起任何兴趣铸剑了,段虎留下的那封信笺,彻底搅乱了她的心。
那信笺,白纸黑字,由父亲秦友天亲手书写,写满不容怀疑的事实。
原来,段虎不是自己应该千刀万剐的仇人,流云阁里深藏的秘密,是他与自己父亲当年共同的秘密。
一时间,尔绚不知是悲是喜,仿佛所有信念,都在一瞬间轰塌了。
尔绚这才知道,十几年前,荥阳铸剑秦家,也曾入伙啸沙山,盼望实现所谓的“理想国”。当年,秦友天入禁城,再也没有出来,实际上是将自主所铸、可以开启流云阁地宫大门的“涨墨剑”托付给了段虎,同时托付给段虎的,还有他的独生女儿,秦尔绚。
尔绚这才知道,在啸沙山面临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秦友天毅然做出了决定。有人死,才有人生,于是他让自己的刎颈之交段虎,出卖了自己。
说起来,最后将剑刺入胸口致命的,终究是秦友天自己。
自那以后,段虎便不止替自己活着,或者替“七星”活着,他还特别替秦友天活着,暗地里将他幸免于难的女儿托付给了平安山庄。
秦友天入宫,为的是让洪帝再也找不到进入地宫的办法,替啸沙山保全那有朝一日能够重新搅动四海的白书。秦友天知道,即便自己不是“七星”,也难逃一死,因为参与地宫大门秘钥铸造的嘉兴清锋斋和荥阳秦氏,都绝不会有好下场。他心中明白,一旦地宫那沉重大门牢牢锁上,白书里沉重的秘密深锁在地宫深处之时,所有知道秘密的人,有能力重开大门的人,便会全部咽下秘密,离开人间。如此,洪帝才能安心坐在龙椅上。
所以,当洪帝知道,秦家竟也位列啸沙山“七星”之时,简直是悔不当初。他只道秦家和吕氏,乃是当世大师,是江湖中人口中最能掌握机关的铸造大师,不仅是刀剑,还有玄机颇深的秘钥。
洪帝自以为足够聪明,并没有交给一家来做,分了两把秘钥,为的便是牵制他们对地宫的掌控。
当然,他不会知道,吕刀子也是“七星”之一。
往事在尔绚心中不断翻腾,父亲的信笺言简意赅,只简略澄清了自己的真实去因,仿佛只专门写给女儿。啸沙山往事,却写得模糊潦草,尔绚唯一能看明白的只有两点。
首先,涨墨剑和飞白刀,是开启地宫的两把秘钥,缺一不可,至于那白书到底是什么,却没有详细说明;其次,便是“理想国”。
那“理想国”,据说是无论贵贱的平等世界,人人不跪。
“理想国”,只简单三个字,却令江湖中七个铁骨铮铮的豪杰,浑不怕流血死亡,时至今日,依然心存希冀。他们的后人,正隐藏在江湖深处,伺机而动。
是什么样的世界,能让人前仆后继,为之流血奋斗,不惜一切?
尔绚无法理解,却不得不面对一个事实,那便是,自己也是“七星”的后人,在开启地宫,重上啸沙山,再竖“七星大旗”的未来江湖中,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一时间,与朱北旭远走他处,隐姓埋名活在世外桃源的愿望,忽然变得格外强烈。她从未想过,有一天会肩负如此重担,比从前脑中那些“报仇雪恨”、“铸剑杀人”的担子,更加沉重。
此刻,她忽然很想逃避。
越想逃避,便越觉得段虎很非常不起,不但能够忍辱负重,背负“出卖挚友”的骂名活下去,还要替死去的挚友完成使命。
原来,很多时候,死去反而是种解脱,活着寻找解法的人,才承受着最终的担子,行走在一条最艰难的路上。
比如啸沙山活下来的人比如尔绚自己
她正兀自沉思,一个陌生的男子已经出现在窗外的长廊内,脚步虽轻,却还是打断了她的思绪。
尔绚起身,向他点了点头,知道来人名叫密棋,是当今闻名遐迩的名伶,曾是帝都“通天阙”的头牌红人,如今被那任性的仁清公主养在睦云宫里,招来颇多非议。
在不少场合下,铸剑坊里的铸剑师尔绚,都得幸受邀,赴那皇家宴会,常常有幸一睹密棋献艺,简直是风华绝代,无可比拟。
看过段虎夹在信笺里的另外一个信笺之后,尔绚才知道,原来密棋也是啸沙山的后人,千方百计入宫,亦是为了重启地宫。
此刻,密棋已经绕过曲曲折折的长廊,轻盈迈进炉火烧得正旺的铸剑坊。华服锦绣,落满精美刺绣的袍裾,长长拖曳在地,掠过那青石板地,发出轻盈的“唰唰”声。
这是第一次,尔绚在近处瞧他,这才发现,原来那光华万丈的伶人,不过也是韶华年纪,不施粉黛的面孔,白玉般细腻,一双眼,灿若星辰,比清溪还干净。与绣金红毯上翩然起舞,妖魅摄魂的浓妆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密棋见对方怔怔瞧着自己,又望了眼铸剑台上那柄尚未完工,却冷得透彻的剑刃,笑道:“幸好,姑娘还没开工。”
尔绚方才回过神来,微微一笑,请密棋落座,自己则悠然沏上一壶茶,分别给二人斟了,似乎并不急着开始商讨大事。
密棋似乎也不着急,只是一面品茶,一面饶有兴趣打量那挂满宝剑的兵器架,还有那火红的炉膛。
窗外不时传来阵阵雀鸟啁啾,轻快清脆,是初夏里最动听的歌声。
如此大好时光,尔绚困在这铸剑坊内,与密棋一同困在这深不见底的禁宫里,忽然觉得非常可惜。可惜的,不止是辜负了这广阔世界、穷尽一生不能看尽的大好风光,还有他们被家族烙印困住的人生。
虽然惭愧,尔绚还是对那所谓的“理想国”没感到特别激动。看起来,密棋似乎与她一样疲惫不堪。若不是背负“七星”使命,他们或许能活得不一样。
他或许也这么想罢?
尔绚瞪着他微微皱起的眉头,不由猜测。他虽然皱着眉,却依然拥有一双纯净而充满好奇的明亮眼睛。
“这茶真好,是什么?”片刻后,他盯着那白瓷杯里澄清翠绿的茶水,笑问。
“啊?”尔绚一怔,没想到他会问出如此平常的问题。
“这茶是什么?”他却认真地问了第二遍。
“霜翠,荥阳茶。”尔绚如实道。
对她来说,这产自荥阳的霜翠,是现实与往日记忆的唯一纽带。
霜翠产在荥阳,是她自小便饮的家乡茶,这么多年来,无论在洛阳,还是在禁城,她都只喝千里迢迢买来的霜翠。
只有喝到霜翠,才能不忘“铸剑秦家后人”的身份,才能时时刻刻保持报仇雪恨的惊醒。到如今,她忽然觉得自己很可笑,笑那“铸剑秦家后人”的身份。
如今,不能忘却的是那身份,想忘记的,还是那身份。不能摆脱的依然是那身份。
“霜翠。”密棋默念那名字,嘴角漾开一丝怅惘笑意,嗫嚅道:“故乡茶。”
尔绚淡淡笑了笑。
“其实,若能忘掉过去,实在很不错。”他沉吟了片刻,忽然抬眼道。
那双眼,闪动独特光芒,任谁瞧了都会动容,只是那眼睛,又是何等忧伤,只有经历相似的人,才能洞穿。
比如此刻的尔绚。
在他眼中,她能读出和自己一样的落寞忧伤,有对故乡的眷恋,对往事的不舍,却也有幽幽怨恨,深藏不漏的埋怨。
于是尔绚依然微笑,不置可否,明知是不能背弃的信义,又何必逞口舌之快?于是她沉静道:“来说正事罢,我这铸剑坊就这点好,一向无人打扰,可以放心说话。”
密棋笑了,听出了她的自嘲之意。
尔绚说得没错,她所有的时间都零落在这宫墙深深的禁城里。在这座坚若磐石的皇城中,除了赴宴,她所有的时间,便都散落在了这安静得教人心惊的铸剑坊里。除了剑,窗外的鸟儿,没有人能听听她的心声。
绝对寂静中,她终于开始怀疑,铸剑到底是不是自己想做的事,还是因为生在铸剑世家,从来没有机会仔细思考?
“地宫,我亲自看过了。”密棋终于收起无谓怅惘,正色道:“没有变化,也没人打开过,确实必须集合两把秘钥”
“我去瞧过,戒备森严。”尔绚皱眉道。
密棋笑了,不屑道:“戒备森严?那是皇帝自己的错觉!”
“哦?难道不是?”尔绚双目微澜。
“事实上,知道流云阁秘密的人本来就没几个!这么多年,本来也没什么人靠近,时间久了,里面的守卫全都浑浑噩噩!”密棋想起数次出入流云阁的经验,总结道。
尔绚点了点头。
密棋说得没错,谁会刻意靠近皇帝下令封锁的禁区呢?除非是别有用心之人,更何况知道流云阁秘密的“别有用心之人”,原本也是少之又少。
第285章 心照不宣()
“当年,段虎带涨墨剑出禁城,亲手交给了燕雨前。后来,剑去了哪里,却没有线索。”密棋道。
“朱沅宝觉得,剑还在禁城内。”尔绚低声道。
“这是他和段虎的分歧。”密棋道。
“哦?”尔绚警觉地瞧了眼窗外,声音更低,问道:“为什么朱沅宝觉得,剑没出禁城?”
“因为那不久之后,燕门也发生了巨变,朱沅宝认为,在变故中,那把剑很可能重新回到禁城,也可能跟着满天山出了忘原关”密棋道:“但是,段虎却坚持认为,虽然燕门发生变故,但以燕雨前处变不惊的性子,必然能在大厦将倾之时,将剑安置妥帖。”
“也有道理。”尔绚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凝重道:“那么,依你看,我们该去哪找涨墨剑?”
“或许,只有燕门的后人知道了。”密棋无可奈何叹气,望向窗外那明媚的天。
二人沉默一阵子,终于编出个见面缘由,便是让密棋央求仁清公主,让尔绚为自己铸剑。如此,他常出入铸剑斋,便无人质疑了。
初夏的阳光这样好,仁清公主却只觉阴霾漫天。勇闯锦绣宫之后,她便被隆帝勒令,不得特许不能四处乱跑,与她一起禁足的,还有密棋。只是,密棋却依然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动不动便没了踪影。
仁清公主早已隐约感到,密棋身怀极高的武功,却又找不出确凿证据。当人盲目深爱他人之时,往往排斥理性思维,宁愿相信直觉。
仁清公主相信直觉,却宁愿忽视直觉。徜徉在这场看不到任何希望的爱中,她宁愿糊里糊涂爱下去,也没有勇气面对一切轰塌的真实瞬间。
如果,真有那样的时刻,所有一切都会海市蜃楼般,一瞬间化为乌有,她宁愿在那之前先死,给自己留下一段完整、美好的回忆。
已过正午,天气忽然变得燥热,仁清公主怔怔坐在窗边,听得小刚子来报,密棋依然没有回到“琉璃斋”,这已是小刚子第四次去寻了,密棋依然不知所踪。
想到这里,她忽然按捺不住,怒从心起,起身瞬间只觉天旋地转,险些跌倒。
“公主!”宫女大惊,慌忙上前扶住那脸色惨白的少年公主,眼中尽是不忍。
自小便聪明伶俐的仁清公主,最得隆帝宠爱,因而向来笑得踌躇满志。宫女们早已习惯了她那笃定骄傲,还有那狡黠任性,如今见她这般落魄失魂,不由心疼叹息。
自从那来无影去无踪的伶人,堂而皇之住进睦云宫后,仁清公主便像是丢了魂,成日里战战兢兢,坐立不安,总不停打发人去“琉璃斋”里探看密棋安好。
事实上,睦云宫说大也不是毫无边际,密棋的“琉璃斋”离仁清公主的寝宫也不过一盏茶的车程。但仁清公主仍觉不安,仿佛离得再近也会把密棋丢了。
私下里,不仅是皇族朝野容不下仁清公主这样的行为,便是宫女太监,内官嬷嬷,也各个诟病那恃宠而骄的伶人。
那锦衣玉食豢养的华服伶人,不但坏了超纲,乱了礼数,还让禁城里最聪明美丽的公主得了失心疯。
“公主!”小刚子见公主汗涔涔,似是丢了大半个魂儿,不由心酸,伏地拜道:“奴才再去找便是!”
“别找了!”仁清公主忽然一挥手,怒道,另一手已经攥住宫女的臂膀,方才得以立定。
她的面孔,惨白如雪,薄得几乎就要断裂似的,仿佛再也经不起一丝波澜。她的眼睛,早已蒙上一层冷冷水光。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宫女急切却喜悦的喊声:“公主!密棋大爷来了!”
仁清公主浑身一颤,瞬间向后倾倒,幸得那宫女眼疾手快,有力及时一托,方才撑住那孱弱的身体。
仁清公主只觉眼前白光四溅,耳畔风声呼啸,一片幽光迷蒙中,那笑吟吟的伶人,已经神色坦然迈进门来,刚穿过宫女撩起的青玉珠帘,便拜倒在地,笑道:“给公主请安!”
他低着头,只露出额头开阔冷峻的线条,仁清公主只瞥一眼,便消了所有怒火,不觉间已展开眉头,如释重负似的,微笑道:“起来罢,我正找你呢!”
只有在密棋面前,仁清公主才会称呼自己为“我”,是特别的宠爱。
果然,众人听到这个“我”,早已陆续皱起了眉头。
仁清公主虽笑着,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