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白传-第19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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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慑人。
那时的朱北旭,不过七八岁,却天生定力,岿然不动,以脖颈倚着她那冰冷刀锋,从容笑道:“在下不过求宝剑一观,姑娘何必生气?”
倔强眼神,毫无退意,勇敢,执着,与今日毫无二致。
朱北旭的倔强,绵延在骨头里。表面上看起来,他既没有父亲朱沅宝处事圆滑,也没有哥哥朱北径那堪当大任的稳重。他看起来,只像个普通书生,眉清目秀,温润谦和。唯一特别的是,生在富可敌国的平安山庄里,他终究比一般书生多了几分贵气。
然而,如果你靠近朱北旭,与他相处,便会发现,如此一张温润如玉的面孔下,却藏着很多猛士尚且不如的勇敢倔强。他的倔强执着,与他那天生的勇气,相辅相成,成就了他说一不二的性格。
朱北旭相信的事,朱北旭决定要做的事,便是断头也要继续,便是到了黄河也不死心。
尔绚瞪着他那惯有的,自己非常熟悉的神情,皱起了眉头。
她知道,没有人能说服朱北旭
一瞬间,脱缰的心智控制了她。她顺手抄起那段还浸在水槽中的剑。那把剑,尚不成型,却已露出慑人的冷锋。只瞬间,尔绚用那尚不明锐的刀锋,抵住了自己纤瘦的脖颈。
朱北旭大惊,瞳孔霎时放大,眼中热情熄灭的同时,惊恐锋锐穿过他的身体。
“你!”他下意识向前迈了一步,却终究在尔绚决绝的目光中无力顿在远处,他的手伸在半空,却无法触碰她。
“你走不走!”她嘶吼道,声音比冰更冷,她的眼中,翻滚午夜风暴,令人望而生畏。
朱北旭终于被那目光震慑,颤抖了一下,下意识向后退一步,涩声道:“别这样!”
“你走不走!”她紧皱双眉,眼中风暴早已化作阵阵急雨,搅动一片斑斓水光。
他的心,重重落回心口里,深深跌入绝望中。吞没他的,不止有绝望痛苦,还有怀疑。
第一次,他怀疑,到底是不是自己错了,为什么不能带心爱之人,逃离这世界?还是他太自私,如尔绚所言,只顾自己,便背弃了道义?
他的心,缓缓沉入一片漫无边际的混沌迷茫。
“我真的错了么?”他瞪着她,绝望道。
“你没错。”她的声音又冷又脆,依然含着颤音。
她在颤抖,他随着她颤抖。
“选择没有对错,那是你的选择,没有错。”她的眼睛,蒙上一层薄薄水色。
“难道我们真的不该离开这一切纷争么?”他的声音开始颤抖。
“你为什么,永远都不明白?”尔绚终于失去理智,手一颤,刀锋几乎没入血肉。
“我走!”朱北旭见状,大声疾呼,一面挥手,一面往屋外退去。他已经瞧见那剑痕,淡淡青色,眼看就要割破那层薄薄的皮肤。
“还不走!”她的声音里充满绝望,凝霜的绝望,冻僵了别人,也封冻了自己。
朱北旭哽咽了一下,再看一眼不能失去的人,颓然向门外退去,那是最后一瞬间,他那清朗的眼睛,闪着星色,充满不舍地落在她脸上,瞬间消失殆尽。
同一瞬间,尔绚轰然倒地,手中剑飞脱滑落,“当啷”一声坠在地上。她颓然伏地,饮泣不止。
这一夜,死寂的禁城,似乎并不平静。
睦云宫内,密棋坐在重重轻纱之中,斜睨身畔那方才服下安神药,沉沉睡去的仁清公主。四下里静寂无声,沉沉压迫正自四面八方潮涌般,迎面而来,似乎就要将他们吞没,将他们一起吞没。
呼吸均匀的仁清公主,沉沉酣睡,紧皱着眉头。密棋亦皱起眉头,心里一酸。
不知何时起,仁清公主沉睡时候,便会皱起眉头,从前,她只会微笑酣睡,似是沉浸美梦里。
是我给你带来了梦魇罢?
密棋斜睨她,心中叹息一声。
她的眉头依然紧皱,她的呼吸依然均匀透彻。他不由伸出手去,轻轻落在她的眉间,想要舒展那苦皱的眉头,却停下手来,只轻轻摊开温暖手掌,挡在她的眉睫之前,想要为她遮挡一面安宁静谧。
第289章 内忧外患()
段虎离开隆盛殿之时,隆帝依旧凝视着那跳跃的金红色烛火,若有所思。
隆盛殿外,正是曙色微曦,淡青东方轻纱般飘渺。
此时的段虎,正带着沉甸甸的思绪,稀里糊涂上轿,迷迷糊糊往府邸去了。
隆帝要不惜一切代价打开流云阁地宫,对他来说,是个坏消息,对还处在准备阶段的啸沙山来说,是个坏消息。
段虎刚迈进府内,便听下人来报,有远客从西面来,正候在花厅内。
西面来的客人
段虎双目一闪,遂遣走下人,急匆匆往花厅赶去。
他猜得没错,花厅内背对自己伫立的,正是个无比熟悉的背影,纵然多年未见,也认得出的背影。
他前脚迈进花厅,后脚便跟进亲自送来茶水的管家。
来客安静站在窗口,正望向逐渐明亮的东方,并未回身。管家放下茶水,瞧了眼段虎的眼色,立刻恭敬退出门,并遣走了四周下人。偌大个宅子里,没人比他更懂段虎的每一个眼神。
“剑”段虎率先开口。
那人霍然转身,笑着向他摆了摆手,狡黠示意道:“卢”
“哈哈!”段虎仰面大笑,一面请他在桌边坐了,一面端起茶盅先饮了一口。
那人眨了眨双眼,微笑不语。
眼前人,正是玉门关小酒肆的卢老板,从东海到玉门关,远避中原的漫长岁月,孤寂而警醒,他变得比从前更加沉静,是以再见昔年里啸沙山上的老友,也不过泰然一笑。
这一幕,若给平常人瞧了,怎么也不会想到,二人已有十年未见。
十年前,烟尘漫天的啸沙山上,那壮志未酬,满心悲怆的众豪杰,于风烟中匆匆拜别,自此后天各一方。十年里,只能从江湖传闻的只字片语中揣摩,那些昔年里与自己共同进退,为彼此两肋插刀的兄弟们,如今身在何方。
段虎饮了几口清茶,才觉神思一清,仔细打量眼前人,纵然是心深似海,也不由眉一轩,热泪盈眶。对望间,二人均是泪目盈盈,却都笑得豪迈从容。
卢老板本名叫做剑歌,昔年里是穆苍天最得力的帮手,是啸沙山上被尊为“智者”的军师。啸沙山惊变之后,他随穆苍天出碧海关,在澜霞船上东山再起,几年后再次名震一方,却又在穆评评死后突然消失。
对此,江湖传闻一向是扑朔迷离。
有人道,剑歌因为新任碧海王的势力排挤,方才离开东海;也有人道,另谋高就才是缘由;更有人说,他离开东海,是因为穆评评离世然而,无论哪一种传闻,都不能令段虎信服。
段虎了解剑歌,并非感情用事之人,更不是意气用事之人,他离开东海,一定有更重要的理由。
此刻,剑歌正在眼前,他却不知从何处问起了。
敞开的窗,透进黎明清澈明亮的晨光,也送进清新怡人的空气。剑歌微微一笑,缓缓落座,端起茶来呷了一口。
窗外,分明是风轻云淡,晨色清丽。段虎却仿佛瞧见了尘沙滚滚的啸沙山,眼前只剩下回忆中那策马啸西风的豪迈,挥刀逐烟的爽快,还有那血溅残阳的悲怆。啸沙山往事,一幕幕涌上心头,清晰如昨。
“流云阁一开,天下大乱。”剑歌放下茶盅,微微敛眉。
“开不了”段虎亦眉头紧皱,说不清心中滋味。
他并非不愿重回啸沙山的辉煌岁月,亦非恻隐那龙椅上的勤苦帝王,却依然不能控制自己五味杂陈的心。
“我见到王遮山了。”剑歌神色凝重道:“不久之后,飞白刀或要现世”
段虎双目微澜,沉声道:“他不是不承认自己是大雪山庄的人么?”
“他也不想要飞白刀。”剑歌隐秘一笑,接道:“涨墨剑呢?”
“下落不明。”段虎愁闷道。
“非也。”剑歌眼中闪过一丝光:“我找到燕雨前的女儿了。”
“在哪?”段虎似是吃了一惊,微微欠身,拧眉道:“她知道涨墨剑在哪?”
“嗯,涨墨剑依然留在燕门之中。”剑歌微微一笑。
段虎似是一怔,片刻间深深叹气,苦笑道:“果然”
“燕雨前向来周密谨慎。”剑歌亦叹了口气,似是想起许多往事。
啸沙山上,燕雨前是出了名的谨慎小心,是以多少次官军围剿,都挫败在他精明强悍的观察部署之下。有时候,连军师剑歌都不得不承认,燕雨前比自己更周详。
然而,心细如发的燕雨前,防不胜防,最后还是吃亏在“自己人”手中。满天山的背叛,令他措手不及,错愕惊怒中,能安排妥帖的,恐怕也只剩下了那把秦友天用生命保全的“涨墨剑”。
一时间,剑歌和段虎同时陷入沉默,均是慨叹颇深。叹燕门一朝疏漏,满盘皆输;叹燕雨前英明一世,却终究未能提放亲近之人。
“我一听说香沙现世,便知道是啸沙山的人。那张药方是你做的罢,骗得东海不得安宁。”段虎眨了眨眼,诡秘笑道。
“哈哈哈哈!”剑歌仰天大笑,叹道:“可惜碧海王聪明一世,竟也信世上真有此等妙方!”
“他不过是救人心切。”段虎斜了他一眼,颇有深意一笑:“若不是要救心爱之人,三斤也不是简单之人。”
剑歌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孤儿三斤,能从一个渺小的鸡鸣狗盗之徒,披荆斩棘地坐上“碧海王”的宝座,自然不是简单之人,更不是轻易就范之辈。只可惜,剑歌戳中了他毫无理性的唯一弱点,白红霞。对于三斤来说,那是他唯一的软肋,是他不受智慧控制的盲点。
“我确实利用了他救白红霞的心思。”剑歌笑道:“只有通过他,这张‘药方’才能传遍整个江湖,才能把啸沙山的人找出来。”
“你还是那么聪明。”段虎斜睨他,笑了起来。
“现在,我只有一个担心。”剑歌正色道,忽的敛了笑。
“怎么?”段虎双眼一眨,抿嘴道:“飞白刀和涨墨剑迟早会找到,难道是怕关外?”说到“关外”,他的声音已经轻得几乎听不到了。
剑歌郑重地点了点头,叹气道:“若阿木德趁虚而入,我们岂不成了罪人?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他幽幽叹了口气,望向窗外。
此刻,天光大亮,湛湛青空,早已绽放灿烂阳光。帝都的初夏,干燥而闷热,尽是焦躁不安的灼烫。然而,当月光洒满大地之时,往往又夜凉如水。这便是白日里燥热,深夜里清冷的帝都夏季。
剑歌望着那晴朗远天,心里却弥漫着层层阴霾。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害怕中原大乱之时,外夷入侵,生灵涂炭。更害怕尸横遍野,百姓流离的战争梦魇。
可是,七星如何甘心,甘心那“姬”姓皇族继续坐在龙椅上。为了修建那固若金汤的禁城,百姓如何生不如死,潦倒街边?那骄奢淫逸的洪帝,曾经是啸沙山众人揭竿而起的所有理由。
然而如今,坐在龙椅上的人,却不是洪帝,而是隆帝。
剑歌忽然犹豫,望向段虎,但见他沉吟不语,眉头不展,心绪不宁,似是思量颇深。
“你觉得,隆帝如何,你在他身边这么多年?”到最后,他终于忍不住开口问段虎。
隆帝勤政,有目共睹。
段虎蓦然抬头,凝视他,神色复杂,却问他道:“理想国里如何?”
“有饭吃,有衣穿,无叩拜,无血泪。”剑歌悠悠道。
“不错,隆帝何等勤政,却不能让咱们无叩拜,无血泪。”段虎神色更加凝重。
“那不如”剑歌双目一闪,忽然道:“再等等。”
“怎么?”
“阿木德一定会反。”剑歌笃定道。
段虎点了点头,轻声道:“你说得不错。”
“此次他入禁城,是以‘八部王’的身份,也是第一次以草原之王的姿态面圣,想来也是今非昔比了罢。”
段虎点头,叹气道:“虎狼之心,一目了然。”
“哎”剑歌叹了口气,苦笑道:“天下又要大乱”
“是啊。”段虎也叹了口气,道:“圣山在他手中,士气大振呐。”
“满天山也算一方豪杰,能雄踞在那些草原虎狼的圣山上,如此之久”剑歌提起“满天山”,难掩神色复杂。
一方面,满天山刚勇无双,性情耿直,江湖中人,谁不赞叹?可另一方面,他又恩将仇报,出卖了自己的主人燕雨前。各种矛盾纠缠一起,纵然是聪明如剑歌,亦觉此人难懂。
“报应到了罢。”段虎淡淡道。
“你说得也不错。”剑歌道:“到最后,满天山亦死在“背叛”二字上,背叛他的人,正是燕门中人。”
“燕雨前的女儿?”段虎吃惊道。
“不是。”剑歌淡淡一笑,摇头道:“暂时,他还不想表明身份。”
“哈”段虎笑了笑:“好罢。”
“天下大乱,遭殃的还不是百姓?”剑歌眼睛有点灰暗。
段虎没有回答,缓缓垂下了头。
两人又沉默片刻,剑歌忽然道:“你找到女儿了么?”
段虎一怔,轻轻摇了摇头,没有瞧他。
第290章 几许分离()
大漠无垠,黄沙万里。
不知行了多久,疲倦不堪的露毓和王遮山,才隐约瞧见璃星山那峻峭的轮廓,在无穷风烟中若隐若现,仿佛无可触摸。
此刻,飞白刀是王遮山所有希望,似乎唯有将它好生交付别人,方得真正解脱。
此刻,璃星山却是露毓所有畏惧,仿佛见到丘羽羽,便要面对一场必然幻灭。
他二人,因各自过于深重的思虑,均保持着令人窒息的沉默。于是,通往璃星山的路途,便显得格外漫长。对于王遮山来说,他恨不能瞬间到达。然而,对于露毓来说,它却太短太短,短得令人畏惧。
就在他二人纵马往璃星山赶去之时,有一人正疲惫不堪,自璃星山上下来,他的马,走得非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