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白传-第2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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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必然，是世上最复杂的声音，哪怕一声叹息，也要教人心醉。
青夫人一怔，没有回头。她没有回头，是因为没有勇气。如此天籁之音，会从何人口中吐出？
她不敢回头，怕美梦惊醒，那声音的主人会荡荡消失。
“是主人请来的客人么？”那声音轻轻一叹，再问道。
那轻盈如羽的一叹，震颤着青夫人整个灵魂，那一叹，似藏着人间最深的忧伤，却又带着婴孩般的天真。那绝对纯净的一叹，直叹到青夫人心底里，灵魂深处，令她几欲落泪。
夜风习习，冷月静寂。
青夫人依然没有回头，只觉满心怅惘。
“你怎么不回答？”那声音犹豫片刻，道。
这一次，那声音化作万千交错的奔流清溪。
清脆，晶莹，透彻，烈日下也沁凉，疾风中也纯净。
青夫人由眯起眼，静静聆听那尾音余味。余音中，有好奇，亦有不解，既迫切，又微微不悦，无比复杂，却毫不掩饰。
如此清澈透明，连最微妙一丝情怀都不会被人错过，如此声音，她平生第一次听到。
“你”那声音再轻轻吐出一字，似是微愠，却好歹耐着性子。
青夫人听到那一声，感觉身后人正款步而来，脚步轻盈，渐行渐近，细长的影子缓缓出现在她的视线之中。衣袂飘飘，青丝散乱的清瘦影子，单薄秀丽。
她不由微笑了，终于好奇起声音的主人，会是何等惊为天人，能拥有如此令人神迷的嗓音。
第327章 往九重天者（）
一道木刻假面，迎面落满雪白月色，陡然出现在视线之中，镇定如青夫人，亦不由吃了惊，不觉间后退一步，道：“谁？”
她之所以吃惊，自然不是因为声音的主人将脸藏在了面具后面。而是那面具，漆着雪白的颜色，精雕细琢，以极细笔触勾勒出的，却是张狰狞面孔。那面孔，任谁瞧了，都会吃惊。隔着那道假面，一双星辰般的眸子，却是格外动人，正盯着她，满含笑意。
“我吓到你了？”那人淡淡道，声音如月光般流泻，假面遮住了她的脸，唯余满头黑缎般的长发，随风轻扬，光彩照人。
青夫人笑了，轻轻摇了摇头，仔细打量对方。那女子，窈窕婀娜，长裙垂地，皓腕纤纤，从容垂在身侧，面具狰狞，掩着她的脸，却难掩她的温婉。
“你是谁？”青夫人问她。
那女子轻笑一声，道：“小女子蓝乔。”这一声，若空谷拨弦，轻盈如霜，却又飘零若影，正如眼前月色般，泠泠清澈。
青夫人微微一笑，道：“蓝乔姑娘好兴致，莫非是来赏月？难不成与我一样，辗转难眠？”
“呵”蓝乔轻笑一声，幽幽叹气道：“确实如此。”
“哈哈！”青夫人没想到，声音的主人，十分有趣。
蓝乔缓缓走到池边，凝望池中那一道道幽暗涟漪，不再说话。青夫人注视她清瘦的背影，和那凌乱长发，只感到对方沉浸于深重忧伤，于是道：“姑娘有心事？”
蓝乔微微一怔，片刻后方才转过身来，轻轻摇了摇头。透过那双闪动的眼睛，青夫人看到的，不只有年少特有的纯粹，还有超越青春的沉重。在如此一个有着水晶般声音的女子面前，她忽然充满好奇，想要询问她的伤。
“月色真好。”蓝乔抬头，望着漫天轻纱般的月光，眼中映满星色。
青夫人怕唐突对方，便只微笑点头。
“能来到霓裳院的人，必然是主人的贵客。”蓝乔道。
“这里叫霓裳院？”青夫人问道。
蓝乔怔了片刻，轻笑一声，叹道：“原来，你不知道自己在哪。”
“哈。”青夫人笑道：“我只知道，这是第六座院落。”
“是第六重天。”蓝乔转回身去，叹息道。
“哈哈，看来九座院落九重天呐。”青夫人道。
蓝乔背对着她，依旧凝视那水中涟漪，冷笑一声，叹道：“是啊，九重天呐。”
她冷笑之时，声音忽然尖刺非常，宛如穷冬之末里，那凝冻了整个寒冬的冰棱，在瞬间断裂之时，发出的一声脆响，冷锐刺心，令人闻之心颤。
青夫人不由双肩一颤，为那冷笑所震，待她回过神来，蓝乔早已不知所踪。
此刻，正是长夜将尽，东方泛白之时，繁星正颗颗消失，冷月越来越淡，几乎就要消散于曙色之中。四周，依然不断落下梨花，小池依然荡漾涟漪。
青夫人这才起身，往回走去。
晨光中，孟庆丰正伫立门口，四下张望，满脸焦虑，一眼瞧见她，方才长长舒了口气，大步而去，朗声道：“我夜里醒来不见了你，好一夜担心。”
青夫人微笑，已经款步来到他面前，听着他那略带责备的担忧，露出更加温柔的神色。她目光如水，只静静凝视他。
孟庆丰如获至宝般，将她深深揽在怀中。他的心跳，强健有力，在黎明中“砰砰”雷动。青夫人微微合眼，将冰凉的脸靠在他温热的心口，顷刻间生出万千眷恋。
一夜落花看尽，满心凄凉的她，似是更加明白，自己是何等依恋眼前之人。似乎只有眼前人，这一腔热血的心窝，才能温暖自己冰霜般的身体。
孟庆丰拥着她，只觉阵阵冰冷刺入心口，那么痛，那么冷。他却依然舍不得松手，纵然被她冰冷的身体冻僵，他也不愿放手。
天终于亮了，朝阳于二人身后灿烂绽放。整个院落，瞬间沉浸在无边金色之中，梨花纷纷落下，练功的少男少女们，陆续出现在院中，笑语盈盈。
青夫人听到那些笑声，霍然转身，在人群中寻找蓝乔。
然而，那些人中，终究无一人面戴面具，亦无一人能有蓝乔那般动人心魄的嗓音。
老者再次出现，引他二人用过早膳，便往第七座院落赶去。青夫人想知道蓝乔的下落，却又不好打听，只拧着眉缄口不语。孟庆丰分明看出她忧心忡忡，却也不知从何问起。
他只知道，近些年来，那昔年里冷淡果断的褚墨绒，竟是愈发忧伤多愁了。她似乎在默默承受着什么，又似乎在准备着什么。
无数次的欲言又止中，孟庆丰看懂了青夫人试图告别的神色。他知道，纵然不愿告别，也有告别的时刻，或许就在未来不远的某个时刻。那是毒人必然面临的衰竭，他从不愿刻意去想。
当初，成全褚墨绒成为“青夫人”的，是他自己。
“小绒”他终于忍不住唤她，声音那样轻，她终究没有听到，毅然决然走在前。孟庆丰不知道的是，青夫人分明听到了那一声轻唤，却没有勇气回头。
此刻，璃彩苑的山脚下，通行车队，依然络绎不绝。那初次造访的华车，在锦衣少年男女的簇拥下，亦到达旷野之中。
世人皆知，纵然是通过检查，若不是璃彩苑主人另眼相看的贵客，多半只能在第一座院落中等候。所谓“璃彩苑中九重天”说法中的“第九重天”，在许多人眼中，是终身不及的梦幻之所。
能亲眼见到璃彩苑主人者，能有几人？
那常年守在璃彩苑下，检视来往客人者，是璃彩苑中轻功极好之人，据说曾是出色的刺客，最为璃彩苑主人器重，名唤云心。虽到了中年，却依然风韵犹存，任谁见了，都觉神思一荡。
此刻，那华车内的少年，终于款步下车，在一群少男少女的簇拥之中，对云心微微一笑。云心报以一笑，只觉眼前人格外眼生，正揣摩着，便见那华车中又走下一人，相貌比眼前人更粗犷潇洒些，一双眼显得格外疲倦，尤其引人注目的，是他微微髭须的下巴上，刻道细沟，格外俊秀。
“二位是第一次来到璃彩苑罢？”云心问。
为首的少年微笑颔首，明眸皓齿，比女子更温婉动人。
云心上下打量一番，见对方无论是车还是人，都显出格外奢华，知其身份不同寻常，却依然满腹狐疑。只因眼前之人，不但从未见过，更无丝毫与江湖传闻中的某位相似。
然而，她依然微笑道：“敢问两位，从何处来，可有主人邀约？”
“未有邀约。”那少年丹唇轻启，笑道，苍白的脸，俊美的眼睛，令人望之神动。
“那么”云心耐着性子，继续问道：“从何处来？高姓大名？”
“区区贱名，不足挂齿。”那少年作揖道：“从玉门关外来。”
“哦？”云心双目一闪，继续打量那少年，却不敢贸然再猜。
西出玉门关，万里黄沙，有无数小国，若干门派。知道的，不知道的，鲜有参考。据说黄沙中，藏金纳银的门派、国家极多，却常年不与关内往来。云心心里一紧，心道：莫非是黄沙中的胡人？
眼前两位年轻人，却只微微笑着，更加难猜。
“不知二位拜访主人，有何贵干？”云心继续问道。
前一个少年微笑再揖，沉声道：“问中原风云。”
云心冷笑一声，心中叹道：好一个“问中原风云”。她正欲开口再问，却惊得浑身一震，只因后面走来的少年，真款步而来，袍裾飞扬间，不经意露出一段刀把。
正是腰畔那若隐若现的刀把，细密银丝紧紧缠绕，暗银古朴，令云心心中大骇。眼前，分明是璃彩苑主人常年寻找的飞白刀。
她一眼认出飞白刀，目光紧紧抓住后面走来的少年，早已忘记继续问话。顺着她的目光，前面的少年亦转回头去，不解道：“怎么？”
“二位请随我来。”云心忽然道。
“哦。”那少年双目微澜，却只淡淡道，回身对后面人招了招手。
“只你二人，随我去。”云心道。
“这个自然。”少年回身对那群少男少女摆了摆手。
心思缜密的云心，居然三言两语，便肯带两个来路不明之人进入璃彩苑。周围之人见状，均是大吃一惊，交头接耳间议论纷纷，各个不解。然而，云心心中笃定，自己绝没有看错，那少年腰畔挂着的，正是飞白刀。于是她加快脚步，想以最快速度，将二人带入璃彩苑，再作打算。
九重院落，自然不是谁都能经过。云心将他二人安排在第一座院中，立即飞鸟传书，向主人询问。璃彩苑中，以一种极快极迅捷的奇异飞鸟为传书者，是以一盏茶功夫，那鸟便急速飞回，带回了璃彩苑主人的邀约。
深渊。
云心见到这两个字，大吃一惊，虽知道飞白刀至关重要，却还是没想到，主人会同意两个陌生人直接前往第九重院落。吃惊之余，她还是保持既有镇定，对两人道：“主人请二位前往第九重院落相见。”
“第九重院落？”两个少年几乎同时道，难掩惊讶。
第328章 三重莽荒魂魄寒（）
璃彩苑内，青夫人与孟庆丰正随那引路老者前行，不觉间已穿过第七道门，进入第七座院中。
“璃彩苑有多广阔，能容纳如此盛景？”青夫人赞叹。
“凌空世界，无限，无限呐。”老者回头笑道。
孟庆丰不答，颔首笑道：“这璃彩苑，必然倾尽几代人之精力呐。”
“确实如此。”老者笑了笑，回过头继续前进。
穿过第七道门，天立刻变得阴森。眼前，是一望无尽的荒原，起伏小丘，荒芜地面，均覆盖烟灰泥土。远天无边，亦是沉沉烟灰。极远处，有一弯细钩般的银月，悬在高处，宛若天空的裂口。
眼前，有一条墨黑小路，正绵延远去，伸向极远之所，似是唯一可以前进的路。
“嗖嗖”风动，不绝于耳，凛冽割在脸上。远处，不断有三五成群的黑影，利箭般掠过长空，越过山丘，比之前海上所见，更加夺目敏捷。
老者微微一笑，示意他二人随性，自己则率先踏上那黑色小道。青夫人随后而去，孟庆丰跟在最后，心底里刮起阵阵冷风。
那些急掠飞影，依然以翩然若鹤却又灵动如光的速度，施展超越常人的凌厉轻功，令人望之赞叹。那些黑影快到极致，即便偶尔自他三人身侧掠过，也不过留下一阵惊风，霎时间消失无踪，转瞬间便飞去了百丈之外。
那些人，虽施展轻功，却总令人迷惑，只觉他们在天际飞翔。乳燕投林般，那些身手敏捷的黑衣刺客，瞬间消失在荒原某处。然，天地间却无片刻静默，他处山丘或莽原，立刻有若干人飞掠而出，急劲如刀。此起彼伏间，青夫人与孟庆丰简直目不暇接，时而赞叹，时而心慌，终究是心服口服。
世上还有谁，如璃彩苑里的刺客这般身手敏捷？
远天，忽然裂开道道闪电，雪亮明亮，瞬间照亮天地荒芜，也照亮了青夫人惨白的脸。孟庆丰加快脚步，跟在她身后，警惕环视四周。是时，狂风大作，电闪雷鸣，那些黑衣刺客，忽然同时跃入高空，御风而行。他们左扑右闪，忽上忽下，轻灵敏捷，躲过一道又一道雪亮闪电。
青夫人眯起眼，于大风中极目远眺，发现那些刺客，实则借那些电光锻炼速度，因此并不惧怕。大风中，时而传来男男女女的痛快大笑。那必然年纪极轻的少年男女们，正劈风迎电，以极快速度，穿行于高空上，道道电光之间。
那雪白闪电，此起彼伏，一道道于烟灰高空炸裂，照亮那些轻灵身影，也照亮了尘埃四合的莽荒之原。小丘上，平原中，荒风乱舞，沙尘砸地，一派虚无。
大风中，孟庆丰伸手扬起袍袖，挡在青夫人眼前，替她遮挡那迎面扑来的狂风。袍裾乱舞，如花绽放，将二人包裹其间。不远处，走在最前的老者，却是见怪不怪，迎风迈步，快意大笑。
这荒原，分明是狂风肆虐，恶劣之极，却仿佛是那群黑衣刺客的乐园。他们你追我赶，于风雷中豪迈大笑，其奔放豪宕，令人闻之喟叹，赞世上竟有如此风姿，唯璃彩苑中能见。
越如此，他二人便越好奇，那璃彩苑主人到底为何方神圣。
不知行了多久，狂风终于止歇，苍穹深处，正烟消云散，陆续露出几颗疏朗星子，冷月如钩，亦重新露出脸来。眼前，仿佛是青夫人平生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