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仙图-第2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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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略微苦涩，一种说不清的失落感悄然在江白心中蔓延。有这么一瞬间，他甚至觉得一切的所有人都抛弃了自己，天大地大，居然没有一处是自己的容身所在，居然没有一个称得上是家。
这又是何等的悲哀？
沈若婵就这般一直看着这道背影，似乎也感受到了江白心中的些许悲意，由不得微微泛泪。不过，随后她便也擦去了，很快收拾了下心情，微笑说道：
“喂，你还没有告诉我，这几年在妖界过的如何呢。”
“……你当真想要知道？”江白缓缓回头，却又是恢复了之前那般平静神色，似乎刚刚心底的那万丈波涛，从未汹涌过。
“当然，这可是你我刚刚交换的条件。”沈若婵微微一笑，而后重重点头道。
只是，江白却没有很快回答，在心中思索盘算一阵后，还是微微摇了摇头，道：“对不起，我……有很多事情，我不可以说。”
沈若婵似乎料到了这个答案，脸上半点失望之意也没有，只是微不可见的掠过一丝痛惜之色，叹道：
“这么多年过去，没想到，你还是和当年一样。”
第391章 衷肠（）
“以前的我是怎么样的？”
江白微微一笑，忽然是对沈若婵说的话多了几分好奇，忍不住问道。
“很神秘，像是藏着很多事情，没有人知道。而现在，这种感觉已经愈发明显了。”沈若婵很认真，一字一句道。
“……”江白除了苦笑之外，竟是什么也说不出来。或许，他从心底还是认为，沈若婵说的这番话没有错罢？
火光，似乎已经慢慢的减弱，这冲天篝火似乎因为木柴燃烧的差不多的缘故，已经开始有了变小的感觉。包括四周的妖族，都像是已然狂欢到了精疲力竭的地步，无力再动。
“你不和我说没关系，那换我继续告诉你吧。”气氛沉默了一阵之后，沈若婵忽的是微笑说道，似乎一点也不介意之前的谈论。
江白没有说话，只是这般凝神看着她，静静看着她。
“刚刚只是和你说了那些师兄师姐的近况，想想，我倒是忘记了，我们这一届同门的消息，你恐怕还不知道吧？”沈若婵微笑以对，双手背负，倩影伫立，像是花季少女展现出她那最天真烂漫的一面，笑的明眸生辉，笑的冷月清清。
“你知不知道，我们这一届弟子里面，除了你之外，是哪个最先突破了凝元境？你又知不知道，现在又是谁的修为最高？”沈若婵脸上掠过一丝俏皮，仿佛又回到了多年以前，那同坐在鹤穴水潭边上，那无话不说的少年少女模样。
江白不答，还是那般静静的看着她，眼底深处，有那么一丝挣扎。但很快，又被一大股强制的平静之意压过，再也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江白不说话，沈若婵也不气恼，而是弯了弯眉眼，自顾自的一笑，道：“你肯定要猜是王安吧？我就知道！不过，这次你可是错了喔！”
“是我！”沈若婵露出几分得意模样，小小的胸脯往前挺了挺，小女儿姿态尽显无疑，神采飞扬道：“第一个晋入凝元境的，是我。现在宗门内，我们这一届弟子中，修为最高的，也是我！”
“你会猜王安并不稀奇，毕竟，之前还在大小石山的时候，就是他一直崭露头角，什么事情上都有第一的意思，隐约之间，大家都认为，我们这届弟子里面，最厉害的人就是他了。”
“不过，修道这种事情……不，或许应该说，机缘这种事情，是谁也说不清楚的。有时候你从来没有想过的噩兆，或许恍然一夜之间，就会发生在你头上。又有时候，你从来没有想过的机遇，也会在你意想不到的时刻，悄然发生。”
“我不是和你说过么，我有病的。因为吃了那颗九灵丹的缘故，我从小就长得很胖，胖的没人要啊。我经常躲在被子里偷偷的哭，但是哭又有什么用？一觉醒来，还不是这么胖、这么丑？而且，加上哭了一晚之后，眼睛哭肿了，那就显得更丑了！”
“不过，或许这也是一件好事？因为这九灵丹残留的强大灵力在体内的缘故，我十二岁开始在大小石山修行，便几乎没有用过什么灵石，也不需要引灵入体，只要把体内那些灵力炼化一丝，就足够我修行用度了。所以，我看起来才灵石这么的宽裕，洞府内的灵气才会充实的像是摆了一个聚灵阵一般。”
谈话似乎有些跑题，明明说的应该是大小石山那些同门的近况，沈若婵却是说到了自己身上。只不过，并没有人在意这些细节。
“不过，修行真的是很枯燥。而且，大小石山又不是平州家里，时不时还有一些异样的目光看着我，但我却没有办法像从前那般发脾气。因为在家里还好，总有人爱我护我，宠我疼我，舍不得我受一点委屈。但在大小石山又有谁帮我呢？那些背后窃窃私语我的人，我又有什么办法呢？毕竟，一上了这大小石山，一走入这无涯求仙路，大家都是一样的，没有什么世家小姐不小姐的身份。”
“小白，你知不知道，那些日子里面，我究竟是有多么难熬？”说到此处，沈若婵忽然是抬头，静静的看了过去。江白始终没有言语，一直在看她。如此一来，两人的目光便在这个时刻，突然而然的对上。
却、没有人躲开。
“不过，难熬也要熬、难过也要过不是。”还是没有回应，沈若婵淡淡一笑，移开目光，便也继续说了下去。
“在大小石山上，虽然并不是事事都尽如人意，但也终究算得上平和。久而久之，那些看我的目光我也已经习惯了，那些背后的碎嘴我也已经安然处之了，似乎，已经没有什么能在动摇我的心旌了。”
“不过，我知道，还是有的。”沈若婵说着，又抬头看了对面一眼。
有那么一瞬间，少年的身躯悄然抖了一抖，藏在衣袖内的双手紧握成拳。心脏无法自抑的开始狂跳！像有一只野兽正在发出咕噜咕噜的沉闷声音，在按捺、在隐忍！又或是在期盼、在等待着什么。
可是，究竟自己等的、盼的是什么，他也说不清楚。
“有的，有那么一个人，在大小石山上面，给了我许多。虽然或许他自己都不知道，但我还是清清楚楚的……”说到此处，沈若婵脸上忽然是飞了朵朵红晕，少女白皙的脸庞，终于是因为主动的羞意而有些难以自持，悄悄的低下头去。
“每天，只要是能看见他，就算是再怎么慌乱的时候，我也能像是踩到水里的小船般平静下来；只要是看见他，不论别人再怎么说我，我都可以当做没有事情。因为我知道，他不会像别人一样看我；只要是能看见他，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能够生出许多勇气……”
“小白，你知不知道……”
说着，沈若婵忽然是踏前了一步，脸上红霞飞舞到了一种极致境地，鲜红欲滴。少女唇齿轻动，下一刻，就要说出藏在心底许多年的衷肠之际。身边篝火，却是忽然黯了一黯。
少年后退了一步，身上的颤抖已然尽数平静，眼底的挣扎也尽数化作死水般的平静，冷冷开口道：
“你……不要再说了。”
第392章 分道扬镳（）
月光还是那般清冷，冷漠而无情的把清辉洒落人世，洒在那些不论是悲欢离合，或合或分的人身上。在天地之间，苍茫之下，所有人所有事，并没有什么不同，都如蝼蚁一般往来交错，川流不停。
妖神祭的这夜，似乎已经到了尾声。百色城外的这几处篝火，也从那十数丈的燎天之势，缓缓减弱成一些余烬火星。那些被烧了许久的木柴，此刻也变成一根根黑炭。风一吹，便化作无数火星碎屑，朝着远方飘扬而去，毫不眷恋。
像是一条人间的星河，越过众生头顶，飞向黑暗与寂灭。
而地上，无数的妖族也在这彻夜的狂欢下，显得疲惫不已。相互道别后，一个个缓缓走回了城中休憩。
火屑星河飞舞之下，篝火余烬燃烧边上，少年少女，还在沉默相对。
“沈若婵，你……不要再说了。”
江白后退了一步，脸上多了几分慌乱，急急忙忙截断了沈若婵的话头，随后又重复了一遍先前所说。似乎是，他心中已经猜到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不忍、也不敢继续听下去。
“为什么……不让我说？”沈若婵一怔，脸上飞起的红晕，那道少女的羞意缓缓敛去，化成了一声简单而且悲戚的问句。
“不说的话，或许我们还会有一些回旋的余地。若是你今夜当真说出来，今后，我便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了……”江白深深的吸了口气，强自恢复了平静，一字一句道。
“为什么……你不敢面对我？”少女脸上、心中悲意更盛，问道。
“因为……你也知道的，我现在不可能答应什么，也不可能承诺什么。我不想你听到什么残忍的话，所以，干脆你还是不要说为好。”
火星忽明忽灭的，飞过两人当中。隐约间，也给彼此眼中的对方带上了些许朦胧迷幻之意。
“你知不知道，这妖界的天荒天断两个大部？”江白又是深深呼吸，紧了紧拳，准备说出和她说出一些实情。
“这个……自然是知道。”沈若婵怔了下，点头道。天荒天断两个大部，是统帅两山妖族的领袖，相当于是人界的三大宗门。来妖界之前，自然要做好功课，所以沈若婵是知道的，只是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起。
“我现在……已经是天荒大部麾下的一名妖族了。”江白看着她，忽然是撩开一片衣袖，露出小臂上，那一个小小的黑色獠牙印记。
这是加入天荒大部后，会给所有妖族的一种，相当于是荣耀的印记。
“你……”沈若婵看见这黑色獠牙印记，自然是明白了所有。这印记是妖族专有，而且等闲妖族不会有资格绘上。
而且，最让沈若婵觉得寒心而且心悸的是，江白居然已经在她面前自称妖族！这不是、不是已然全数抛弃了自己的人族身份么？
沈若婵怔怔看着面前这个少年，忽然间觉得他很是陌生。那往昔的笑意模样、那曾经的美好回忆，似乎也随着那星河般的火屑，一并飘飞远走，再也不见了。
“你真的……”沈若婵心中犹有一分希望，不愿就此放弃，犹豫着还是开口问道，双眼直视着那个少年。
“真的，我没有骗你。”江白对视着她的双眼，没有丝毫的躲闪意思，道：“在天荒大部里面，我的职位并不低，而且修为进境也快。权势、力量、我都得到了，又有什么理由再跟你回去？”
江白冷笑着，这番话说的极为伤人。在沈若婵耳中听来，他已经完全把过往情分都抛之脑后，甚至于，已经不理会人妖之间的差别了，完完全全的迷失本心。
“你说的这些话……是真心地？”沈若婵话音颤抖，身躯都有些哆嗦，看着少年的眼睛，似乎要从中分辨出真伪。
“你觉得我像是在骗你么？”江白淡淡一笑，无所谓道。
像是某个冰川雪原搬到了心底，沈若婵忽的是觉得一阵彻骨的凉意在体内蔓延，止不住的心寒。眼前的少年，当真是自己认识的那个他么？眼前的这副皮囊里面，装的当真还是原来那颗热血年少的心么？
这一瞬间，沈若婵忽的是有些庆幸，庆幸自己刚刚没有这么快说出心意，庆幸自己没有把自己年少的所有情谊，都托付在了这个投向妖族的人类上，总归是，给自己的颜面留了几分回旋余地。
只是，为什么自己的心，难以自抑的这么痛？
原来，刚刚和他说的一切，当真是自己多想了么？实际上，他们两个已经再也不可能了？即便这界碑重开，但那些过往的时光，却已经再也找不回来了。
当初在人界，自己还天真的以为，没有了两界壁障，若是找到了江白，定然能够把他带回来，一起回到神意宗，一起再回到当初的日子。即便，即便或许会有一些责罚，但，她愿意陪他一起承担。
现在想来，前后种种，原来真的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么？
“走罢，今夜或许是你我最后一次见面了。”江白嘴角掀起一丝弧度，话音却是冰冷无比，淡淡道。
沈若婵身子一震，看向那少年面无表情的脸。片刻之后，她终于是把脸上的所有感伤都收了起来，认真而且一字一句的问道：
“若是再见面的话，又会如何？”
江白看着她那认真的眼神，忽然笑了起来，不知道是笑自己，还是笑对面少女犹自懵懂不知的神色。
“再见面的话，就不用说这么多话了。”江白轻轻一笑，忽的是示意了下她手中长剑，温和却又无情的道：
“你直接拔剑吧。”
沈若婵身子又是一震，深深看了面前的少年一眼，最终，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
火星飞舞盘旋，那一条星河般的火屑也逐渐消失在天上远去，重新化作点点黑色飞灰，融入夜色。
就这般，少女率先抬腿，往前走去，目视前方，再也不看身边少年，一步步走了过去。身形相错之间，没有半分停顿留情。
过往种种，终于是在今夜，悉数消失了吧？
第393章 是你（）
篝火余烬上，残余的火光，也终于烧得差不多了。那些本来巨大无比的木材炭火，终究是在时间流逝中一分分消磨殆尽。在所有的光和热都流逝干净后，也迎来了它们自身的末日。
城外，妖族近乎已经散尽，篝火也燃烧到了最后。一切的一切，都标示着今夜的狂欢祭祀，已经落幕。
冷月清透，像是永恒一般，不管这底下如何变换，它依旧静默伫立在高天之上，不变不移。
少年静静站在原地，看着黑暗中那逐渐走远的一袭青色衣裙，脸色平静。一如他来到妖界多年来的平静，平静的那么空洞。
但，人们向来只浮于表面，却看不见真正的背面。那某一颗心中，澎湃汹涌的巨浪，以及一只嘶吼狂叫的野兽，又有谁能够发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