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素入凡记-第19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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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十八跟着摇头:“上回还给娃儿们说了沧望县那神庙和官衙的笑话,眼看着就要现演了!这两年是怎么了,朝廷是真没人了啊。这都什么歪瓜裂枣的。自己脑子都糊涂着,还能指着他们牧守一方治理百姓?!不给添乱就不错了!”
鲁夫子左右看看:“得,你们又有得忙了。”
并没有如鲁夫子所言,这位知县老爷没之前那位那么多心思,也没有那么些新鲜的法子,几乎所有事务都是萧规曹随,自然也没有众人盼的“三把火”。
倒是没事儿喜欢便装往遇仙湖边去,同里头的神侍们一待能待半天。时候长了,发现这位老爷还同许多别的地方的大神庙都有来往,不时有大德神侍从外地来,经过德源县时前来拜访。
这些人在信众中都极有威信的。知县老爷同人见了,多半会带着他们去遇仙湖走走,又介绍新结交的神侍给他们认识。有些神侍见过此处风水,就索性在周边的神庙里住下来了。时间一长,各地信众听闻风声,来往德源县的也越来越多。
各处神庙的规矩不一,有的讲究行善放生,有的讲究守庙祝祷,这上神庙烧香也是有的讲究赶初一,有的作兴等十五。遇仙湖边上大大小小的神庙众多,各地神侍们来了,选相合的地方住下。不久消息传出,就会有信众不远千里赶来拜见。
这么一来,德源县更热闹了。除了南来北往的行商,还多了一回回赶来此地进香祈福的信众。还有些特别虔诚的,决定就近侍奉神侍,还就在德源县里寻地方住下了。这般能跟着神侍四处游历之人,多半都是家里有些底子,吃喝不愁的。若是眼看着一家人的生计都还没个着落,税都没交够估摸着要下牢狱,也没那个心思了。
来德源县的人越来越多,德源县的房价和地价也跟着水涨船高。
还有个七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在从县里去遇仙湖的路上又买了一片荒石滩,圈起来盖的一间间小小的清静房子。这回不弄什么脚店,也不需什么伙计使唤人,全都是租的。没上半年,都租出去了,又是一宗坐着收钱的买卖。
刘玉兰听说了连连叹息,这人同人差太多了,比不上,怎么也比不上。
那知县老爷不问商税不问田亩,天天往遇仙湖边拜神去。坊间都当个笑话传着,茶余饭后看个热闹,谁往旁的地方想去了?只有七娘这样的!好似天下所有的热闹在她眼里都是另一个道理,都能做成买卖,还都是旁人想不到的独一份的买卖。就说她那地方选的,两头都近,还清静。最要紧的是,良田谁能拿去干这个呢?这地方也就这一块大些的荒地,遇仙湖边上又都是大家子的宅子,没地儿给他们折腾去,真是只此一家的好营生。
来的人越来越多,做买卖的高兴。甭管是开店的还是卖吃食的,就是撑船载客的都多些进账。只有农务司愁得不行。——不够吃啊!
这回散花稻因那些大商行联手摆了回大气样儿,叫许多种有田的人家定了心思,觉着这散花稻确实是个好东西。虽不好种,可是回报大,能挣钱。尽管农务司想方设法地宣扬这东西的难种和可能发生的严重后果。人虽听了,可还是愿意相信自己想相信的东西。
加上还有铁了心种辣茄儿的,如今整个德源县里有田按常种传统粮作的不到总数的三成,余下七成有余都在种散花稻、辣茄儿和其它一些刚兴出来的新兴作物。按这么算的话,到时候这县里收的秋粮只怕撑不到来年冬粮夏收的时候。更别说那些种散花稻的田亩还有可能被耽误下一年下两年的收成。
偏偏如今来德源县的人是越来越多,有许多还是纯吃饭不干活的。到时候可怎么办?米价一涨,对这些人来说,一个可能人家本来就无所谓这个价儿,人不缺钱,要不然也不能跟着大德神侍们满世界转悠还动不动就买房租房住下常住了。再一个实在不行了人家大不了一走了之。
可对德源县的居民们来说就不是这样了。若是粮价高得受不住,跑别处去?那不是逃荒了嘛!再说这住家都是一家老小的,哪能说走就走。营生还是平常的营生,就算多挣几个钱,粮价涨一半,那多挣的钱还不定够抵这个花销的。更别说那些靠力气吃饭,活儿来的再多你一天也干不出两天的钱来,叫这样的人家又怎么办?
老司长简直头疼。
方伯丰道:“要不要咱们先同周围的州县商议起来,看看能不能这会儿就开始买些稻谷过来,把咱们的粮仓存粮全都提到上限。”
按着规矩,若要备灾或有其他必须,官仓的存粮可在满仓基础上再加两成。
老司长叹气:“这也是条路。我这两天也想这事儿。可官仓究竟有限,一个地方有限,二来账面上的银钱也有限。就算咱们能从知县大人那里申领下来,到时候真的一半有田没收成,那多出来的两成也管不了多大用场。可是这要是动用商贾们,又有另一道风险。囤积居奇待价而沽这样的事情难保没有,无商不奸无奸不商这话也不是全假的。死人财国难财只要是财都敢发的大有人在。咱们这消息要是漏出去,不一定就是好事。”
方伯丰道:“若是从现在就露出这个意思去,参与进来的商贾越多,他们联手抬价的可能就越小吧?”
老司长想了想道:“这话有些道理,只是也难保障。最要紧是看最后手里握着粮食的商贾,想抬价的占多数还是少数。再者,就算你有一半的商贾愿意低价卖粮,可是这一半卖没了呢?若是咱们自己地上的接不上,那剩下想抬价的一半还得抬价。”
方伯丰问:“那官府不能规定米面的市价?”
老司长苦笑道:“要是官府说什么就是什么,这官府就用不了这么些人了。尤其是同钱财相关,还是各人各家的钱财,要是不能顺着人心,下政令也没什么大用场。要是咱们这里规定只能卖低价,他们立马敢运出去往卖高价的地方去。到时候那些不抑价的地方反而有粮食,咱们这里看着官府管得挺有道理,结果却只能闹饥荒了!”
方伯丰细想一回,晓得自己的想法在这实务跟前有些太书生意气了。只想着商人要抬高米价,官府就该压制,却没想到商人逐利,还可以导致政令貌似有理实效上却一败涂地。
毕竟商人那么多,逐利又关系着许多人的钱,就算官府有衙役,衙役又能管得住几个人。懂人心才能四两拨千斤,少走弯路啊。方伯丰心里挺感慨。
回家同灵素说了这事儿,灵素便问:“所以关键还是得有足够的米面吃食才成。”
方伯丰点点头:“这是最根上的事儿。虽说天下总有丰歉不匀的时候,可这天下也不是一两步的地方,咱们这里歉收差得多了,就算莽北、巨湖沿有多的,运过来得多久?这又不是人,上了船就能走。更别说一路上还有损耗。所以一处地方若是粮食缺口太大,有时候朝廷有心,也是鞭长莫及啊。”
灵素又问:“那咱们这里拢共差多少?”
方伯丰摇头:“不知道。如今一个是要看散花稻的收成,再一个要看种散花稻的田地接下来几季的收成。”
灵素想了会儿道:“散花稻眼前就得靠肥料,估摸着这会儿就该有些着紧了。从前同他们说了,他们也想不出来什么东西会这么叫肥。如今可算见着了,这稻子真就是不给足肥料眼见着死给你看的玩意儿”
方伯丰苦笑:“你猜着了,这两天都有县里收夜香的船打起来的。就为了争夺一条街上这一阵子攒下的夜香。还是有收路肥的,也闹到衙门里好几回了。衙门里的人都瞧着新鲜。这年头争个屎尿都这么厉害了?!”
灵素又道:“我在咱们的地上试了,种了散花稻的地,底下埋上肥料,也没那么快能回力。倒也不至于什么都不能种,米袋子和两种旱稻可以试一下,只是收成只有平常种稻子的三到五成。”米袋子亩产本来就低,不过这东西好在肥田里种着也不见得高产,瘦田里种了也没差太多,却是这时候合用了。
方伯丰眼睛一亮,拉着灵素道:“太好了!我们一直顾着愁米粮缺口和荒田会荒几季的事情的,倒忘了还有旁的粮作!我这就寻老司长去!”
说着也不顾天已黑透还飘着雨,拿了把伞就往老司长家去了。
一会儿刚刚在睡觉的湖儿和岭儿醒来了,看看家里就灵素一个,搞不明白了,问道:“娘,细早上还细晚上啊。”
灵素乐得不成:“天那么黑呢,你说早上还是晚上呀?”
岭儿道:“爹爹呢?”
灵素便道:“你爹爹干活儿去了。”
岭儿便笃定道:“就细早上了嘛!”
灵素呵呵直乐,也不同他们分辨这个,又道:“刚下晌叫你们睡都不睡,晚边了才睡,可别误了一会儿正经睡觉。”
又问他们饿不饿,想吃点什么,湖儿乖乖答话,只有岭儿在边上嘟囔,“细早上,玩儿啦,不睡了呀”
248。神仙要疯()
时气进秋;整个康宁府农务上事故频发。
首先是许多地眼看着今年没收成了;花期的稻子追肥不足结不了穗;有的勉强结了穗但是灌浆不满;到时候就算收了也都是秕谷。再一个是好多人指着能大赚一笔的辣茄儿如今烂了大街了;原以为这东西这么贵;准定极娇贵不好种的。没想到十分皮实;气味奇怪所以也不招虫子,除了大片开高垄种的,房前屋后菜地上种的都能收获不少。
而之前热热闹闹跑山上收刮各家辣茄儿做酱做油碾碎了磨粉的商贾们;如今光自己地里种下的就足够用了。——这东西要那么多也没用啊,既然这么好种,今年卖完了明年再种呗。更别说这瞧着还是能夏秋两收的;何必收那么些货来堆仓里;一占地方,二来还容易坏!
这一下子是颗粒无收的也赔;大获丰收的也赔。这世上的事儿怎么这么难呢!
有些种了散花稻的人家;之前一看抢不上肥;那禾苗就长得比旁人家的差了一大截子;晓得农务司那些话都没有半点虚的。既如此;那就是说“花后田”地力难回的也是真的了?别到时候这散花稻没收着多少还赔进去两三年的收成,那可没地方哭去了。
当机立断;赶在花期前把散花稻都拔了。又把那稻子整株铡碎散地里深翻了沤肥,——哪儿来的还都给我还哪儿去吧!之后就重新整地抢种些荞麦、高粱之类的;争取能抢收些粮食。
能这么做的到底是少数;那些稻种都多少银钱买来的,细算一算,每一株稻子都恨不得要合上十几二十文,哪里能这么说拔就拔了!
所以绝大多数人是一边看着追不上肥料这稻子长势越来越不成,熬到开花了更觉没戏;可另一边又是已经投下去的真金白银,要自己亲手毁了去实在没那么大勇气。只好闭着眼睛求神拜佛,希望能天降神迹,叫这些半死的散花稻都能安然结穗灌浆,最好再来个大丰收。
农务司一刻不停地在收集德源县治下的田亩变动数据,几天一回地往府衙和主官那里报。申请扩充官仓存粮的文书老司长一早递上去了,也没见县令回复。这回新一期的数汇上来,形势更差,只怕真要有一半的有田绝收。剩下的那一半里头还有一多半是种的辣茄儿。老司长急了,直接带了文录数据和几个手下一起去找了知县老爷。
进去的时候知县正在静坐,一位心腹幕僚出来接待了他们,叫他们稍后片刻。一会儿知县出来了,这位主官生得身材颀长,白面长须,又常一脸淡然,确实挺有仙气。只是这会儿老司长恨不得换回从前那个一门心思钻营的知县大人来,起码人家一看要出事会影响自己前途就真上心啊,也真能有行之有效的法子,比这个泥胎似的神像可好多了。
听农务司的人细说如今的情形,幕僚也在边上不时补充几句。
知县老爷点点头,问道:“府衙里可有文书下来?”
幕僚回道:“还没有。”
知县老爷便道:“嗯,如此大事,还要等上头的说法才好啊。既然如今是全康宁府都受此灾害,想必府里必有主张,我看各位还是稍安勿躁,看看再说吧。”
农务司几位都目瞪口呆。要知道这一县里头最要紧就是税和农务两块,前者是上交的,后者关系着一地安宁,是百姓安生度日的根基。这位居然能面对这样事情还来个“稍安勿躁”,这养气功夫是不是用错地方了。
老司长耐着性子对他道:“虽府衙或有政令,可下属各县毕竟情势有别。我们县里如今情形,今秋歉收基本已成定局。可这两年县里外来的人口反而多了,这每日的米粮消耗也大。若是一旦粮食歉收的消息四传起来,只怕会有民心不安之虞。大人看是不是先把官仓的存粮提到上限,这样到时候民众看到官仓有粮,心里也好有些底子。另外之后米粮的来处是不是也尽早打算的好?”
知县老爷笑着摆手道:“老先生,你这就操之过急了。各县确实情势有别,可这同的多异的少。府衙的政令自然是从大面上来的,我们听从府衙的安排,之后再看我们这里还剩下些什么微末小事,再做处置不迟。如今府里还没个说法,我们倒先擅自动作起来,周边兄弟县看着我们,未免就有些抢功劳的嫌疑了。且到时候同府里下来的政令十有八/九有重的,不是多费手脚?还是那句话,稍安勿躁”
老司长带着农务司的一群人出来,脸都铁青着。他也在衙门当差这么些年了,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主官。要他何用?还不如从前没有!
可印在人家手里,人家就是只猪,这会儿也是猪县令。——没法子!
方伯丰倒是没怎么生气,他脑子里想的全是如何补救的事情。反正这位既然不管,索性农务司自己做起来,无非就缺个衙门发的布告,他们把各处的里长亭长都动员起来,挨家挨户地说过去,一样能把差事办成。
他这淡然冷静的样子倒成了这会儿众人的主心骨了。赶紧也不管那位怎么想的了,先说正事吧。
官仓的事儿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