蔷色山河-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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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浑身在战栗，目光再次落在黑魔王的身上。
巫咸也在战栗，这一击，已经用尽了他好不容易才利用红色夜明珠积累起来的一点魔力，身子往后就倒，一口血就喷出来。
夏姬忽然笑起来。
他奇异地看着她，一大步就走向了自己。
她的笑容再也没有一丝一毫的软弱凄楚之意，他忽然明白了什么，只见她眼角的余光早已扫到了墙角昏迷不醒的老宫女，然后是气绝的子蛮……直到这时候，她才真正地，要出手了。
那张甜美得不可思议的脸上，有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淡淡的残酷，就如她此刻的镇定自若：“巫咸，你叫巫咸是吧？”
他一喜，嗫嗫的：“无雪，你终于记住我的名字了。”
无雪，姬无雪。
“击杀子蛮，已经是你最后的能量了吧？”
她那么谨慎，务求一击即中，也许是上当太多次了，经历过太多痛苦，一旦死了心，什么都满不在乎了。
“无雪……”
巫咸的声音生生断裂，他低头，看着那把毫不犹豫穿胸而过的利刃，不敢置信！！！
姬无雪，姬无雪！
你杀我。
你竟然如此镇定地将我穿胸而过。
她不知道他是魔鬼，她只以为他是凶徒，所以，选择了她认为让他必死无疑的方法。
没有疼痛，也没有鲜血，那时候，他的身躯已经在透明羽化，但是，她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她只能以对付凡人的方法，一刀下去，就像倒下去的子蛮，她忽然希望这些男人都死掉，统统都死掉，一个也不许留下来……
大刀恰好插穿了他的心脏，那么准确。没人能够相信，这是一个软弱少女的出手。
此时，它稳稳地钉牢他，就像她的决绝和残酷无情。
特别是她的目光，鄙夷，厌恶，憎恨，轻蔑……就像看着这世界上最丑陋的一条癞皮狗。
昨夜一切的温柔缠绵，烟消云散，荒诞得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那是真的——也许，魔鬼也会做春梦？
黑魔王觉得自己的心已经被彻底烧焦了——灼日天火都无法毁灭，时间黑洞都无法吞噬的魔心——被这一把普普通通的人类凡品给彻底毁灭了。
姬无雪，你对我竟然痛恨到这等的地步！！！
而我，等待几十万年，只不过是为了爱你！！！
红色的夜明珠忽然散发出一阵可怖的光芒，就像满天下了一场红色的血雨。
夏姬也被这奇景震惊，漫天花雨中，忽然有镜片的碎裂，阴沉沉的半空被撕开一角，她看到绿草如茵的大荒原，遍地扶桑花，奔跑的麋鹿，戴着高高冠冕的男子笑得异常温柔，一个小女孩依偎在他怀里微笑，小嘴嘟嘟地吃着甜蜜糖果，伸出小手拽他冠冕上最大的一颗红色夜明珠……
第74章 你若不离我便不弃5（）
但是，这一瞬间，立即被漆黑的夜幕遮蔽，幻觉不见了，黑魔王巫咸也不见了，她的身子一软，瘫倒在地，泪如雨下……
晴朗天日，雷声隆隆，一场红色大雨，瓢泼一般铺天盖地的洒下来。
但是，来得快，去得也快。
被惊醒的人们惊异地发现，自家门外的泥土一片绯红，形如凝固的鲜血……
那一夜，陈太子忽然从噩梦中惊醒。
满头冷汗，却一点也记不起梦中情景。强烈的不安几乎将他击溃，他飞奔起来，随从也不带就直奔郑国皇宫。
一场妖雨，人心惶惶。
城门还没开，他绕道飞奔上去。心情太过急迫，竟然从未觉得这讨厌的皇城如此漫长，如此曲折，怎么都跑不到边似的。
鹿苑在最里面，他以最快的速度，然后，生生地停下来。
明明下过雨，唯有鹿苑十分干燥，云淡风轻，没有任何下雨的迹象。
大红灯笼还高高挂着，嫁女的彩绸依旧迎风招展，甚至那些摆在走廊上的箱笼妆奁，都好端端的放着……
但是，有什么东西却已经不一样了。
鹿苑人声鼎沸，但是，并非是喜气洋洋的欢庆，而是充满了恐怖刺耳的惊呼呐喊。
“天啦……公子死了……”
“公子死了……真的是公子……我们发现他的时候他就死了……”
“公子死得好惨，这是他的手腕，都烧焦了，你们看他的脖子，黑乎乎的……天啦，绝对有妖孽，若非妖孽，他怎会死得这么惨？”
……
大家都聚在鹿苑门口，谁也不敢再踏进半步。
就连最大胆的侍卫也畏畏缩缩，甚至不敢将子蛮的尸首拼凑起来。也不敢挪动，生怕沾染那可怕的瘟疫传染。
子蛮的死，凝聚了黑魔王魔心最强大的怨恨，痛苦和诅咒……所以，凡人看了，怎么受得了？？
他们只是一步一步往后退，就算妖孽现在鹿苑等着，也没人敢去抓。
子灵的目光看过去。
子蛮的尸首横在地上，两只手腕乱七八糟的掉在一边，烧得黑乎乎的，断腕处，最锋利的大刀也砍不成如此整齐。他脖子上一滩窒息的黑色淤血，脸上流露出一种极大的惊怖，让他那张油头粉脸看起来特别的恶心，令人作呕。
子灵忽然觉得心脏一抽，就像那种极其不祥的预感终于成真。
他向来镇定如山的眸子也惊慌了，到处寻找：夏姬呢？
夏姬在那里？
夏姬安好？？
可是，拥挤不堪的人群将他的视线遮挡。
这一日，天空特别昏暗，他竟然看了好久都看不到夏姬。
他终于冲过去。
众人看到陈太子来了，更是大呼小叫，一个个往后退。子灵拨开众人，大步奔了进去。
鹿苑一片死寂。
他看到夏姬呆呆地坐在地上，赤足，双手蒙住脸放在膝盖上，乌黑的头发遮挡了她所有的战栗。
他竟然松一口气——真好！她还活着。
这世上，还有什么是比生命更加重要的东西呢！！！
生命在，一切皆可重来。
第75章 你若不离我便不弃6（）
无论发生了什么噩耗，都比不上她还活着这件事情重要。只要还活着，一切都好！！！
他大步走过去，一把将她抱起来。
她接触到那双镇定有力的大手，终于彻底崩溃，倒在他怀里痛哭失声。
那是世间最惨烈的倾诉，无声，悲痛，她知道他能够理解，就算全世界的人都唾弃她，用石头砸他，也有他——唯有他！！！
她甚至从没想过，自己对他这样的信心从何而来。
也唯有在他面前，才会软弱得一塌糊涂。
他没有劝说，也没有安慰，只是静静地听着她的哭泣。
她实在是太需要这样的一场恸哭了。
除了眼泪，还有什么能够缓解我们心中那种无可遏制的，蓬勃的，令人窒息的愤怒和绝望？？
他竟然感同身受！！！
是自己！
都怪自己！
昨夜，根本不开离开鹿苑。
可是，命运哪里允许那么多如果重来呢？？它制造无数次的擦肩而过，无数次恶意的玩笑，让人们痛苦不堪，欲罢不能……
泪水淋湿了他胸前的衣服，他心酸地拍拍她的背，直到她的哭声小下去，他才柔声道：“别怕，夏姬，别怕，一切有我呢。”
昨夜才举行了盛大欢宴的宫殿，今日死气沉沉。
郑穆公呆呆地坐在王位上，近臣们来来去去的禀报，他一句也听不进去。子蛮死了，他最宠爱的儿子死了。尽管，他曾为了夏姬的事情多次责备他，甚至鞭打他，但是，他从来不能想象，儿子居然会死，而且是死在鹿苑。
杀人凶手夏姬。
所有侍卫都指证，子蛮死在鹿苑门口。
除了她，再也没有别的人选了。
凶手！！！
再是智谋百出的近臣也给不了他靠谱的建议。
杀？
不杀？？
不杀，家丑不可外扬？
杀了，如何对陈太子交代？？
子蛮的生母，他的宠妃姜氏跪在地上大哭大喊：“王上，你可要替儿子做主啊。他死得那么惨。夏姬这个妖孽，都是她干的好事……巫师早就算过了，她是蛇妖，她一出生就带来灾难，当时就该处死她，现在可好了，她害死子蛮……子蛮这么好的一个孩子，平常从不乱来，可自从去了一趟鹿苑就中邪了，若不是她施展妖法，怎会如此？子蛮……可怜的孩子……我的儿子，你死得太惨了……”
还有子蛮的妻妾，一个个跪在地上，哭号声震天动地。他太年轻风流，还没来得及给这些女人留下一儿半女，没有任何子嗣。如今，他撒手人寰，她们真不敢想象往后的漫长凄惨岁月……
喜事变成了丧事，即将出嫁的新嫁娘再一次成为皇宫里人人喊打喊杀的对象。
郑穆公咬牙切齿，却无计可施。
但是，他已经乱了方寸，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这时，侍从慌忙跑进来：“启禀王上，陈太子求见。”
他踌躇一阵，终于还是不敢不见，急令一众女眷停止哭嚎，才吐出一个字“请”。
陈太子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身边跟着一个女子。
第76章 你若不离我便不弃7（）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的手上，只见他的手牢牢地抓住夏姬的手，开门见山，从容不迫，一句多余的废话也没有：“王上，公子的事情是一件意外。事到如今，孤家也没什么好说的，婚宴也不需举行了，郑国的所有陪嫁，孤家都不要了，孤家只求立即带走夏姬。”
一众女眷眼中几乎喷出火来。
她们都死死盯着一身雪白衣服的夏姬，她的脸色比白衣还白，一直低着头，一言不发。
姜氏再也忍不住了，嘶声道：“陈太子，你不能带走夏姬，她是妖孽，是狐狸精，她会给你带来灾难……”
郑穆公待要阻止她，可是，她哪里听？？
“陈太子，你要美女，我们郑国多的是，你也看到了，她害死我儿子。你把她交给我，我另外为你物色一百名美女都行，这妖孽，必须为我儿子殉葬……”
她脸色急切，充满了复仇的狂热，多么期望陈太子被自己说动，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机会，滔滔不绝的：你带着她压根就没有任何好处，她会害死你，这个妖孽，她根本不是人，我的儿子死了，你若是让她跟着你，你也会死……
她的嘴巴忽然被封住。
不知何时多了一只酒杯。
她取过酒杯，再也说不下去。
子灵心中那股熊熊燃烧的怒火快要裂出胸腔了，却还是生生忍住。子蛮这该死的家伙，自己当初没杀他就不错了，他现在死了，总有他该死的理由。
但是他还是镇定，看向郑穆公：“王上，孤家马上要带夏姬离开。我陈国聘礼以下，迎接大军已等待多时，现在，夏姬已经是我陈国之人，与郑国无关！”
郑穆公早已没了主见，既恨夏姬，又怕得罪陈太子，见他主动提出不要陪嫁，只带走人，忙乱之下，巴不得把这个妖孽快快赶走，所以立即就答应道：“如此，就有劳太子殿下了，你们尽快上路吧……”
他话音未落，听得一声尖叫，坐在一边的姜氏忽然扑过去，十根尖尖的手指伸出去就抓向夏姬的脸，“妖精，狐狸精……你这个不要脸的骚货，你害死我儿子就想这样走了吗？？我跟你拼了……”
一只大手将她阻拦，她冲不过去，索性躺在地上就嚎啕大哭起来：“我这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啊，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以后叫我怎么活下去啊……不要脸的小贱人，你那下面就那么金贵吗？是金子做的吗？就让他碰一下又如何了？洗一洗不就干净了吗？你为什么要杀死他？？为什么？？明明是你勾引他，是你这个不要脸的小贱人勾引他……你陪我儿子的命来，小贱人，我儿子做鬼也不会放过你……来人，来人，把这个小贱人给我杀了……”
侍卫们不敢轻举妄动，她却嘶声呐喊：“来人，来人……今天小贱人若是跑了，你们统统都得死，我会诛灭你们九族……”
她宫殿的侍卫都冲上来。
第77章 你若不离我便不弃8（）
子灵不敢相信，一个王妃的嘴里竟然会吐出如此恶毒而肮脏的污言秽语，他再是强忍也忍不下去了，一把将再次扑上来的姜氏推开，冲郑穆公大吼一声：“王上，孤家只问你一句，今天让不让我们走？”
宝剑出鞘，寒光闪烁，就连撒泼的姜氏也不得不后退几步。
郑穆公吓得立即道：“快让开，送陈太子上路。”
二人的脚步刚踏出宫门，就听得身后砰的一声关门的巨响。
尚未到中午，郑国的宫门从未这么早关闭过。他们早已比如蛇蝎，夏姬木然回头，知道自己此生此世，再也没有回头的余地了。
这世界上，还有多少个女子是这样嫁人的呢？？两手空空，满身伤痕，连一件换洗衣服都没有，就这么被赶出来。
但是，这样的小事已经激发不了内心的悲哀，她只是凝视遥远的天空，身子几度摇摇欲坠。
一双有力的大手牢牢地将她搀扶。
一路上，他并未问过她任何事情，不是不好奇，而是感受到她那种快要虚脱的痛苦，再也无法雪上加霜。
一群大雁从头顶飞过，然后，越飞越高，一会儿是一字型，一会儿排列成人字形，天际一抹亮色，鸟儿长了飞翔的翅膀，才能达到自由越冬的家园。
经历了痛苦和风吹雨打，再娇嫩的花，一夜之间也会成长。
夏姬靠着一颗大树，站稳了。嘴唇微张，想要说什么。
子灵有点不安，声音还是非常镇定：“什么都不用说。夏姬，你需要好好休息一下。我们马上就要到驿馆了，我会让你好好休息一天我们再启程。”
她极目远眺，看到前方黑压压的大军的阵营，那是她今日得以全身而出的保障——若非大军压境，郑穆公不动手，姜氏和子蛮那群姬妾也会将自己撕成碎片。
她从怀里摸出一样东西递过去，声音颤抖地厉害。
子灵的脸色也微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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