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月谷-第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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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方才应风传来的香味却更浓些。
褚威严才要伸手替我开门，镖局门便被人推开了半扇。
此时的风是香的，因为走进来的是个女子。
那女子气度矜静，头发向上高高梳起，乌发一丝不苟地聚在头顶盘成一个圈，以红丝带缚住，剩下的长发自头顶顺流而下，十分华美。
我最近看人，喜欢先看人的头发，我总觉得，头发可以代表一个人的涵养。
再往下看，便是这个女子的额角，她的眉眼亦是极美，但是额角更吸引我，因为左额额角画着一朵杏花。
许是我盯着这陌生女子看了太久了，褚威严对我轻笑介绍道：“内子魏幽明。”
魏幽明？
这名字倒像是哪里听过似的。
“还有我呢，褚叔叔。阿欢也来了。”
一道略调皮的声音从魏幽明身后传来。魏幽明的一色红衣后便现出一个黑衣的矮瘦身子。
正是巫族小圣女，穿着一袭黑衣，扮着男装，从高女子身后走到她身侧，对着我，侧头，然后唇瓣弯起微笑的弧度。
笑得委实纯真无邪，可爱又善良。
笑的一点都不像那天缺月居里与我决战的满身恶煞气息的狠决少女。
礼尚往来，我只得对小圣女轻轻点头，报以同样纯洁的微笑。
那高个子的红衣女子便开口道：“这位公子，你与我阿欢弟弟认识？”
“阿欢弟弟？”我将小圣女上下打量了一遍，也对这小圣女也才是冷一笑的身高，身子板也极瘦，除了肤色雪白，面容过于秀美之外，也瞧不出她是雌是雄。
我只得笑道：“总计见过两三面。不算相熟。没想到，褚夫人也认得她。”
我又笑道：“我与这位阿欢弟弟也才见了几面而已，但对他的身世一无所知，可否请褚夫人告知一二。”
褚威严道：“我这干侄子，叫魏长欢，是皇城脚下第一戏班子班主的儿子。”
我微微蹙眉：“是吗？原来是个戏班班主的儿子啊。可是，皇城戏班子不好混啊，听说除了大小戏班子之间会明争暗斗之外，还会被地痞流氓骚扰。”
小圣女在魏幽明身侧截住我的话头，点头道：“正是如此，爷爷才叫我来跟褚叔叔学武，免得阿欢日后不能继承戏班之主的身份。”
“哦？你还有爷爷？”
褚威严道：“阿欢的爷爷十分厉害，使得一手好掌法，乃是内子的救命恩人，可惜，他爷爷后来走火入魔自废武功，否则也不会让我们照顾阿欢了。”
魏幽明道：“是啊，我尚且记得，魏老爷子一袭蓝衣，颔下白须无风自飘的模样。”
我微蹙眉，一袭蓝衣，白须无风自飘，说的不就是巫族教主吗？
巫族教主派这个小圣女来镖局当学徒到底有何居心？
我道：“据在下所知，能够一袭蓝衣无风自飘的，恐怕只有巫族教主了。”
魏幽明微微昂头，冷声道：“巫族教主？外正内邪，乃十足的歹毒老人，怎么能跟救我的恩人魏爷爷比呢。”
闻言，我不禁点点头，道：“不错，巫族外正内邪，实在不配在正道中立足。”
我这话乃是说给小圣女听的。
小圣女对着我勾唇笑，露出小虎牙，“冷一笑他师傅，你家冷一笑也在这里吧，我不会武功，日后还请他多多照顾呢。”
多多照顾？不会武功？
邪魔歪道撒起谎来还真是厉害。
巫族已经骗过了褚威严，甚至还利用假身份取得了信任。
小圣女对我微微笑：“还请前辈放心，我会与冷一笑互相照顾的。”
走一步看一步吧，我点点头，道：“我还有事，镖主不必再送了。”
小圣女侧身让我走过，在我身后扮出男声大声道：“冷一笑师傅，再见哦。”
我径直走过，自镖局不远处的树下解了马绳，上马远去。
回到缺月居时，已是午时，洛怀姬倚在门边等我，看到我下马，便高兴地跑过来。
她立在我面前，伸手拂去我肩头的一片杏花。
厨娘在院子的亭子里切水果。
“萧山，你管管你师妹，”我走进去，厨娘便道：“太能折腾了，这也不吃，那也不吃。”
洛怀姬啃着苹果道：“我才不折腾呢。”
“对了，我干儿子的事怎么样了？”
“一切都好。不过，褚威严的妻子魏幽明到底是什么人啊？”
这个名字我太熟悉了，可就是想不起在哪里听过。
厨娘一抹额头，脱口而出道：“魏幽明？额角带朵杏花的魏幽明？”
“对，就是她，堪称绝色。”
“堪称绝色？”洛怀姬接口，玩味着这四个字，握着拳头，看着我道：“师兄，你不会喜欢她吧。我倒要看看，谁能让你觉得堪称绝色！”
厨娘笑道：“你师兄这人不好女色的，在他眼里的女人，只要不丑，就必定堪称绝色。”
是吗？我的审美就这么不可恭维吗？
我不禁微微一笑，管它呢，审美本来就是没有标准的，我觉得那真是绝色。
“魏幽明嘛，武成帝时的军中第一美人，你可有印象？”
我摇摇头，武成帝一朝的事呢，我只知道两项，一项是武成帝昏庸无能，一项是他被我杀了。
“军中第一美人，你竟然不知道？你还真是与世隔绝不问世事啊！”
“哎，冷一笑他干娘，你说，是军中第一美人美，还是我这个漠北公主美？”
厨娘笑道：“自然是你美。”
闻言，洛怀姬才颇有点高兴地拿起果子吃起来，我无奈地笑了笑，这丫头，太好哄了。
厨娘又道：“不过，我还不知道原来褚威严的妻子便是魏幽明呢。他可真是会瞒啊。”
“怎么，魏幽明有什么不妥嘛？”我想了想，那女人神色矜持冷淡，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并不像是苟且之辈。
“并无不妥，相反对冷一笑来说很好呢。”厨娘笑道：“魏幽明其实背景很深厚，唯独与边关戍守的温将军不和。军中之事，我不太熟悉，但是魏幽明是个厉害女人，有她，冷一笑一定会很好的。”
这······
第132章 我啊（）
不知道，有小圣女在身边，冷一笑如何。
不知不觉，便是夜幕将至。
厨娘留下了晚饭便走了，洛怀姬的嘴刁的很，只吃了几口饭便放下了筷子。
我立在小亭子里看院墙外的月亮，她在卧室里看书。
过了好久，洛怀姬忽然站在我身后。
“师兄，你其实应该把她留下来的。”
她说的是厨娘，我道：“这里还有睡的地方吗，我都被你挤得只能睡书房。”
“她可以和我睡一张床啊。”洛怀姬在我耳边笑嘻嘻，随即轻叹道：“我只是亲眼看到她喜欢的人被南山教长老烧死，觉得她心里一定很难受哎。虽然她笑着，但是她一定很寂寞。”
“寂寞？”我抬头望月，寂寞，我从记事起便是寂寞的，即使沦落江湖，身边有各色人等，我的心也总是冷的。
我道：“其实，只要是江湖人，大多都是寂寞的。在厨娘没有和那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她就是寂寞的，她一直都是寂寞的，那个人，只是在她寂寞的人生里，倒了一份暖茶，让她觉得安稳贴切而已，现在那个人死了，也就是那碗茶没了。仅此而已。并不会影响她的生命。”
“真的吗？”洛怀姬蹙眉看着我，面色浮出疑惑：“可她为什么看起来好像并不开心。”
“厨娘她是见惯了大风大浪的。”
我说着，心里想着，师傅给我讲的那个关于厨娘为刀客门的男人报仇的故事。师傅说，厨娘她潜入皇宫报仇，等了好几年才等来一个复仇机会，那些年里，她的心没有煎熬，没有仇恨，甚至没有波澜，她只知道一件事，就是要让帝王血偿，仅此而已。
念头一闪而过，我道：“也许，对她来说，她的心一直都是不起波澜的，笑与怒都是为了敷衍外人的。”
洛怀姬盯着我的脸，神色认真：“我们对她来说，也是外人？”
我点点头，“自然了。对江湖人来说，任何人，都是外人。只有自己是自己人。”
“那她为什么要和我们这么亲近？”
我一笑，这便是世间的人情世故了，“外人，也分亲疏远近的啊。”
“江湖人都是这样的？寂寞又冷？”
以己度人，我想，应该是的吧，我点头。
“那师兄你算江湖中人吗？”
“我算半个江湖人，半个世外高人吧。”
洛怀姬向前一步，凑到我的胸口，抬头看我，一张白里透亮的脸对着我，一双亮亮的眼睛像是星星，她认真道：“是不是，所有见惯了血雨腥风的江湖中人，心上人死了，也只是淡淡的，寂寞的，平静的，甚至不动声色的？”
是的吧。
我道：“你想问什么？”
洛怀姬道：“我想说，师兄，我不是的，我永远都不是这样的，我可以随时为了你轰轰烈烈。”
“可是我不希望你这样的。”
“我不在乎你希望我怎样，我只知道，谁要是伤你，我一定为了你全力以赴！”洛怀姬看着我，探上来：“我无论见惯多少大风大浪，我的心都不会寂寞的，因为，我的心里永远都有你。”
她的眉眼略略激动，一激动便显示出少女特有的稚气。
我笑了笑，轻轻摇头，她还不懂，不懂见惯的含义，所谓见惯，就是惯了，已经习惯了，又怎么会继续热烈呢？
“师兄，等冷一笑当了军士，咱们回漠北吧，我们成亲。”
我背过身，我不喜欢。
到现在我都不知道，喜欢是什么意思。
“师兄······”
“你为什么非要和我成亲？”
“因为我不想你寂寞，江湖中人都是寂寞的，你和我成亲了，便不寂寞了。”
哦，可惜，我不为所动。
我竟然不为所动啊，几十年后，少林寺剃度后，再回想起这句话，竟忍不住鼻尖一酸。
是夜，我冷冷地拒绝了洛怀姬。
我想师傅说的对，有些人的心，生来便是冷的。
师傅说他厌恶女人，我也曾问过师傅为何我没有师娘，师傅说，女人，是这世界上最会耍心眼，最恶毒，最可怕的生物。
我就问师傅，他怕不怕。
师傅说，他的心，早冷了，随着多少年的江湖事，早已冷成了一块雪，再也不会融化，只会一下一下地在胸腔里飘着寒气。
从此，目光所及之处，皆是冰天雪地。
我不知师傅年轻时经历了什么，以至于如此之悲凉。
但我总是想陪着师傅，不叫他继续悲凉的。
所以，多年前的杀帝一战，我并没有把握，但为了让师傅高兴，我才去的。
洛怀姬已经睡着了。
我却毫无睡意，一个晚上不知想些什么，竟然脑袋放空了一夜，至次日，洛怀姬醒来拍了拍我的肩膀，我的肩头竟有稀薄的霜花。
我笑道：“你可得早日回漠北，不然我没有地方睡。”
“哼！”洛怀姬一跺脚便走出了门外。
门外传来马的轻嘶声，还有咀嚼声，想来是她在喂马。
我走出门去看她，她果然在喂马，洛怀姬抬头看我：“你早上吃什么？”
“出去喝粥，顺便去瞧瞧冷一笑。”
“喝粥！”洛怀姬语气激动，扔下了草料，跳到我身边来：“好啊好啊，我也要去。你知道，我门漠北以面食为主，都不喝粥的。武阳王初登基时，派人送了一百石大米来，我才知道，原来你们大武的粥那么好喝。”
我笑了笑，没什么好说的。
威宁镖局隔一条街便是柳府，柳府对面便是酒茶食店。
带着洛怀姬进入一家膳店，小二忙着招呼客人。
洛怀姬今日穿着一袭鹅黄色短衫，下系一条淡蓝色褶裙，腰间束着青玉带。
店小二正忙着招呼客人，掌柜的便从柜台边上提着红坛酒走到我们这来。
洛怀姬的穿着十分富贵。青玉带上纹着细丝百鸟图，那绣工不是万两黄金请不到。鹅黄衫子的布料一看便是南淮第一染浆坊出的。簪子上的那金花银叶，更是无上佳品。这种明晃晃的，赤果果的富贵，一下子便能刺激到这种久经人世，在官商客之间斡旋的掌柜的眼。
那掌柜的立刻走了来，一脸笑意地看着洛怀姬，道：“客官，第一次来吧。我说怎么对你没印象呢，客官楼上请啊，楼上是贵客待的。”
第133章 阉人（）
相比之下，我穿的低调多了，况且，我穿的雪莲白丝蚕袍，天下独一无二，能认识的人只有宫里的几个，所以再名贵的衣料，在不识货的眼里也只是普通货。
世俗人只看得到明显的富贵，看不到隐形的贵气。
洛怀姬扫视一楼一眼，见一楼的座位并不是很多，便对我道：“师兄，咱们去楼上坐。”
我点点头。
老板娘十分之殷勤，亲送我们上楼，这楼梯不窄，三个并行，洛怀姬走在中间，老板娘在她左边十分热络：“姑娘，我们这里好吃好喝的是应有尽有，这楼上啊，是专门招待大关贵客的。”
最后一级台阶了。我才发现这楼是四方的，前后左右四面对应，老板娘引着我们进了左厢。
我侧头看了看，这左厢与对面的右厢正好对应，开了右厢的浮窗，便能观察到左厢的一举一动。
我们走进了左厢，洛怀姬甫一坐下，老板娘便自桌下抽出一张食单：“鹿髓蒸肉，白切鸡胸，鹅掌拼盘，粉蒸卤汁肉。姑娘，你爱吃哪个？”
洛怀姬沉了沉，问道：“你们这里没有粥吗？”
掌柜的一愣，随即笑了笑，“有的，有的。白玉浸红玉米花粥，莲子白粥，黑珍珠细米粥，精肉蛋花粥。”
洛怀姬侧头看了她一眼，“喝个粥而已，还有这么多花样。”
掌柜的讪笑。
洛怀姬道：“每种粥都给我上一遍，我都要尝尝。”
“好好好，我这就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