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月谷-第6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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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脂般的手腕上的一串翠玉镯子发出叮咚声。
桌上传来一阵肉香。
“酥粉蒸熊掌，青果脍鹅肝，绿丝鸭颈。”
老板娘穿了身粉纱敞怀袍，里衣是红色抹胸，一举一动间，都若有若无地撩动人心。
“我再去端菜。”
老板娘扭着春风拂柳纤细腰肢离开，留下一抹胭脂香。
外城防备军副统帅轻吸一口气：“真骚啊。”
我笑了笑，这种粗豪的男人还真是少见，可以直接把粗野的话挂在口头，比起文邹邹的让人心情舒坦多了。
“这几道菜，特别难得，各位都尝尝。”褚威严道：“难得几位贵客都在座。”
我看着那绿丝鸭颈不由得微微恶心起来。
绿丝鸭是一种脖子上长了一圈绿毛的鸭，远远看去，那一圈绿毛在灰色的鸭羽中显得华贵无比，所以宫中兴起一种食谱，就是将这鸭子的脖子剁下来，灰毛拔掉，只余绿毛，洗净，烫开，放入盐辣辣酱水中炮制晒干。
绿丝鸭是一种极为稀少的动物，黑市里，一只卖到一万两。
我冷冷一笑，绿丝鸭已经成为极为珍贵的动物了，这种小膳食店，还能搞到这种鸭子，专门招待大关贵人。
可见这小地方藏污纳垢多么严重。
“王公公要是暗查什么先查了这间膳食店再说吧。”
我将筷子指着那几道菜。
褚威严愣了愣。
王公公道：“此话何解？”
“这绿丝鸭多难得，熊掌多难得，一间小膳食店能有这样的菜品，还用我说吗？”
禁军统帅也笑道：“不错，当年我还在外城防禁军当将士的时候，和一群将士在外作战，十个将士扑上去，也干不翻一头熊。这老板娘能轻轻松松弄来一盘熊掌，还真是难得啊。”
我倒不是非的让王公公查，而是，我历来笃信佛道。坚信万物有灵，所谓人道所贵者，生也。
不杀即为生。
在我看来，为了口腹之欲而猎杀动物完全是罪孽。
难道吃饭喝粥填不饱肚子！
果然贪欲不除不能修道。
褚威严笑道：“这一顿饭还吃出明查暗访的事了。这顿饭值了。对，王公公我看这膳食店得查。”
王公公点点头。
褚威严可真会说话。
王公公道：“一码归一码，这事不是我查的。不过，我会跟他们说的。”
我道：“我便不吃这个了，师妹等着我呢。”
刚出去，走了每两步，便撞到了洛怀姬。
洛怀姬对着我横眉怒目，“怎么去了那么久，我都喝完一碗粥了。”
“没什么，遇见了些人，所以话多耽搁了。”
洛怀姬嘴角还有一丝米汤的痕迹，她舔了舔上嘴唇，随即咂吧咂吧嘴舌，怒道：“你平时对我和厨娘还有冷一笑都没啥话的，那里面是谁啊，让你这么话多？”
“至交好友还是你什么绝色美人啊？”
我笑笑：“你还太年轻了。你不懂吧。如果真是至交好友，一定不会让我话多。知交已经有了默契，不必话多，话多的一定是不熟的人，或者让人不安心的人，不安则乱，乱则话多。”
“不熟的人干嘛要说那么多话。”洛怀姬看着我。
我道：“这，就是人情世故了。”
“原来大侠也要被人情世故牵绊啊。”
我点头，“是啊是啊，你心中的大侠也要被人情世故牵绊，做不到我行我素，你失望吧，失望了就不爱了吧。”
真是我冰封多年的心里唯一的欣喜之处啊。
十多年了，没想到，乐在此处。
洛怀姬嘟嘴，“谁说你是我心中的大侠啊，才不是呢。”
“不是便好。”
“你，萧山，是我心目中的相公。”
洛怀姬双手背在身上，一蹦一跳地下了楼梯，我呼吸一滞，差点内力倒窜，一口真气呛死自己。
洛怀姬蹦蹦跳跳地下了楼，楼外天色微青，辰时的天色竟然青铅色如烧釉。
像是被压实了的一层云然后被蓬松开的刹那，每一个云尖上都透着青光。
洛怀姬走出门外，街道上的风微微凉，吹得她淡蓝色百褶裙忽忽向后。
我也跨过门槛，她的裙子正好触到我的袍子。
初夏的景色十分好看，有着宴会开始之前的热闹。
街上花色纷繁，何况这是柳县令府邸前的一条街。
各个小楼小馆阁都高高矗立，在这青鸦鸦的天色下，显得极为好看平净。
第136章 绣女（）
洛怀姬走在这街上，我跟在后面，竟忽然觉得，她美成了画中仙。
“你们看，那里坐着个人。”
一声惊呼自街道上传来。
众人纷纷看过去。
只见那丛丛花树掩映之后是一座座朱红色高阁，在乌黑的瓦片的栏杆上，坐着一个粉衣挽发的女子。
那馆阁十足的高。
那女子坐在馆阁栏杆上，双腿一荡一荡，脚上的粉色尖头鞋因坐姿而露出白色的底来。
人群纷纷涌过去，对这种奇观趋之若鹜。
“师兄，我也想去看看哎。”
洛怀姬拉着我便往那里赶，饶过一条街便到了。
只是，那楼下已经围了一重重的人了。
我与洛怀姬只能站在圈外。
洛怀姬嫌弃这样不过瘾，非得往圈子里挤。
终于拉着我挤了进去。
我一瞧，周围居然还有穿青色书生袍的书生。
而且是如骅私塾的书生袍。
书生也这么爱凑热闹啊。
“这姑娘要干嘛啊？”
“这，这不是顾二爷养的一个绣女吗？”
风吹拂着，吹动那女子的纱裙，露出了白色的小腿。
人群一阵欢呼。
身边的书生叫的比人群还卖力，好像看见姑娘大腿比他们中状元还开心。
“顾二爷不就是顾氏茶庄的庄主吗？听说他养着这个绣女，可恩宠了。”
“这么宠她，还想不开？”
人群中一阵大喊：“唉，绣女姑娘，你为啥想不开啊，是不是想做顾二爷的正妻，可是配不上，所以以死相逼啊。”
“我就不信她敢跳！放着顾二爷的宠爱和大把的妾室的金银不要，她敢跳吗？就是以死相逼而已！”
“对，她不敢！”
人群一阵阵哄闹。
风吹得她的纱衣和纱裙高高扬起，遮住了她的脸庞，青丝在风中乱了。
一如这乱掉的人心。
“啪嗒”一声。
那高高在上的姑娘的鞋掉了下来，人群一下子静了一瞬，随即又哄笑起来。
“你到底跳吗？”
“就是！”
人群哄闹。
洛怀姬在我身边大怒：“你们这群愚民，闹够了没有，没看到人家姑娘想不开吗？还挑唆人家跳。你们丧心病狂啊。”
洛怀姬的声音很快被人群哄闹淹没。
人群中的几个书生也高叫道：“姑娘你跳不跳啊。你是打算以死威胁吗？顾二爷他吃这套吗？”
不堪的话断断续续又强烈无比地冲上去。
我早知道，这个世俗是这样的，所以我从不肯入世。
洛怀姬发怒，运足内劲要打身边的书生。
只能“螃”地一声，粉丝纱衣被一根树枝挂住，一个鲜活的躯体撞在地面上。
“啊！”
人群四散开，轰然而逃。
愚民！
我呸，愚氓！
那姑娘趴在地上，血汩汩流动，纱衣吊在树丫上，单薄的被风鼓动。
捕快很快闻声而来，将女子尸体抬走。
洛怀姬看了一眼，道：“啧，是个美人啊。”
回去的路上，洛怀姬的话特别少。
半晌才说了一句：“你们大武人很多。我们漠北人特别少。人多，就不好。就容易互相残杀。”
我笑了笑：“生在此处，别无选择，唯有避世而已。”
“师兄，做我漠北的驸马吧。我不要你的心寂寞。”
洛怀姬说着。
我和她走了一路，洛怀姬道：“没想到，起哄的人群里居然有书生。我觉得，人都有过的不快乐的时候，不快乐的时候喜欢看人痛苦，但是没想到，读书人也是这样。”
我道：“现在，你相信我说的吧，谁说，读书人就不是愚氓呢。”
“你们大武的楼阁亭台真好看。”
洛怀姬指着那边的一座小饭馆道：“师兄，我想去那里。”
“不是刚吃过饭吗？”
“我没有吃饱啊。大武的东西都很好吃，我要一点点地吃。”
她道：“况且，你每天都无事可做，陪我玩玩多好。”
“谁说我整日无所事事。”我道：“往日无事，我都练剑。”
洛怀姬檀唇半张，银牙微露，哈哈笑道：“你还说不爱我，为了陪我，你都不练剑了。你可是剑神啊。”
“剑神？”我笑笑：“称号而已，你没发现，悠悠千载，剑神二字没变，但被叫做剑神的人却变来变去嘛？我不是世上的第一个剑神，也不是最后一个。你何必这么在乎剑神二字。于我而言，剑最重要的是剑意，剑气，而非剑招。”
“剑招不重要？”洛怀姬道。
“当然不重要，招式是可见的，而剑气与剑意则是虚的，要做到以虚驾驭实，而非固执于剑招。天下剑招，尽在我缺月居的东厢房。可剑意剑气却是百年难寻。”
我道：“之所以上乘武者提倡无招胜有招，乃是因为有招则被禁锢，被拘泥了。有招也是暴露自己的招式，等人来杀，唯有无招才可随机应变。”
我又道：“剑意剑气是靠游历天下，四处感想修来的。行处坐卧皆可修炼意气。”
洛怀姬道：“我常听漠北的和尚们说，历劫，历一次情劫，便能懂些道理。你要不要也，也历一下劫，好修炼意气？”
“你的用意太明显了吧！”
我推开洛怀姬，真的不明白她何以如此喜欢我，莫不是我太好说话了？
果然女人宠不得，给她点好颜色，她便想着跟你拜堂成亲。
“我是你师兄，你是我师妹，咱们规规矩矩可行？”
洛怀姬摇摇头，“我才不要规规矩矩，又不是外人，为什么要规规矩矩。”
这，说的也很有道理。
所以我任由她拉着走向了一间饭馆。
洛怀姬又点了一桌吃的，我不禁看向她的小腹处，又对着她的纤瘦的身子板打量了一番，这丫头也不是特别胖啊，怎么这么能吃？
“看什么？”
没什么。”能吃是福啊，多吃点。“
”你不陪我一起吃嘛？我要你陪我。“
”我又不饿，干嘛陪你。“
洛怀姬跺着脚，发出不满的声音，这时候，隔壁传来几阵大笑，我凝神一听，笑声很熟悉啊。
我道：”好像是屠先生的声音。“
”屠先生？“
我点点头：”就是冷一笑在如骅私塾的先生。“
”哎呀，多谢屠先生了，不然，还弄不死那个绣女呢！一个下贱的绣女，也配给我端茶递水？“
女子柔美又麻利的声音传来：“做梦！”
第137章 刺客（）
这墙很薄，隔着墙便能听见隔壁谈话。
“多谢你了屠先生。”
那女人妖媚的声音说道：“我们家顾二爷就是个牛脾气，要是被他查出是哪个教唆那贱人跳楼的，他一定会弄死那个人。多亏了你聪明，让一群书生混在人群中怂恿她跳下去。法不责众啊。一群人的错，顾二爷还能一一惩戒嘛！”
屠先生接口道：“对啊，法不责众啊，一个人的错一旦拉上一群人，便是天网恢恢也不得不让出一个漏洞来，这就是众人的力量。”
所以，牛羊才要成群结队。
隔壁传来茶水声。
”茶者，君子也。顾夫人，你可知道，我请你喝的是什么茶？是君子茶，我屠某也是真君子，读书文客，此番帮你，乃是真心诚意。不需你报答。“
”我懂的，我懂的。这些，你先受着，这些不是报答，是给那些帮着起哄的书生学子的。“
窸窸窣窣声响起，女子推门而出。
很快，门外便传来一声轻叩。
隔壁屠某人清了清嗓子，淡淡道：“进来。”
“先生，府试在即了。您真的能为我们在府试之前拿到部分卷子试题吗？“
陌生的声音在隔壁响起，想也知道，是今年参加府试的学子了。
”咳咳，急什么，我屠某人素来讲究仁信。府试是决定今后学子高低贵贱的，我心怀仁义，自然会帮你拿到部分试题。毕竟我在朝中也认识人。“
陌生的声音匆惶道：”这便好，这便好。可是，还有五天就府试了，不知先生何时能给在下试题呢？“
一道茶水声响起，听声音便知道，是上佳的茶叶泡出的，茶水流动声毫无滞碍。与幼时练灵耳神功听涧洞水声一般，快而不躁，是好茶水。
一定很贵。
”这道君子茶十分不错，你既然来了，便不急着寻试题，不如且喝一杯？“屠先生发出了笑：”我乃君子，乃喝君子茶，但泄露部分题目乃是行小人之事啊，有损君子之风，不知用何物来填补呢。“
那陌生男子的声音便轻松了许多：”先生不说，我们也不敢硬给，这是五千两银票，以填补先生的君子之风。“
屠先生笑了笑：”银票不白拿，我送你一副画，这画里便是题目。“
那男子走了。
隔壁静了下来，只余茶水声，屠先生自斟自饮。
洛怀姬偷听墙角十分有趣。
“在漠北便听说了，大武府试乃是选拔朝廷人材的，不想竟然腐败至此。”
洛怀姬津津有味：“师兄，大武都腐败成这样了，你还留在大武做什么？”
大武腐不腐败与我何干？
我想待在哪里又与你何干？
”莫非，师兄你想的是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你想重振大武？“
天下兴亡，乃是匹夫的职责，与我这个隐居的世外高人有何关系？
我摇摇头。
洛怀姬笑道：”我知道了。你是担心冷一笑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