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斜-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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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芒的眼睛亮了,像搏起的虎鞭,散发出亢奋的气息。
“这个卖笔的你认识?”林少问道。
“哈哈,太他妈认识了,一个穷秀才,死书呆子”郭芒笑地十拿九稳,好像冰冷的银子已经落入了他温热的口袋。
“那他现在一定不是个穷秀才了”林少下了个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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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渐晚了,余霞飞退,暮霭沉沉,包裹着古城的沧桑。几缕炊烟从一户户平凡的人家冒了起来,呼唤着在外辛劳的男人,舔舐着在家门口疯玩的孩童,温柔着灶台前芸芸的岁月。
郭芒和林少迈着期盼的步伐,穿过一片人间烟火色的古城街道,转到一条古朴宽阔街道的尽头,万家灯火未起,一盏明灯已升。
灯火代表着希望,尤其在已然四合的暮色中。
郭芒长舒了一口气,眼神更加亮了,比灯火还要亮。
郭芒领着林少,径直走了过去。那是一家小店面,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店面,狭小、凌乱,散发着纸墨的臭味,只有那一盏微弱的灯火透出了在灰色苍穹下挣扎的光亮。
灯火在柜台上,柜台前趴着一个人,昏昏欲睡。
刚踹完李慢慢画摊的郭芒,伴着一声戏谑地“啊打”,一脚又踹在了柜台上。震地柜台一个趔趄,廉价的纸笔散了一地,油灯也差点倒了下去,惊地半睡半醒的那人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官人你好,需要买点什么?”那人跳将起来,却丝毫没有生气的样子,甚至没有抬头看清对方,一嘴谄媚的小商贩套话便从口中叨了出来。
“死书呆子,眼神也不好”郭芒双手抱臂在一旁嘻嘻笑着。
那人听得声音熟悉,拿手擦了擦朦胧的眼睛,借着油灯的光亮,便看到了莽犷的郭芒和雅痞的林少。
“哦,是你啊”那人浅笑,用书香气十足的语调商量道:“如果你非要叫我书呆子,可不可以不要加个死字在前面?”。
郭芒大笑,蛮横道:“不行”。
“好吧”那人无奈地一笑,挑了一下油灯的灯芯,灯火一下子兴奋地舞了起来。云月在天,青灯黄卷,那人就在灯火阑珊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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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火亮起的瞬间,林少瞥到了小店腐朽的门匾上三个朱砂红笔落下的大字:虎扑轩。心有猛虎嗅蔷薇,念起扑蝶近阑干。好名字,林少心中有些赞赏。抽眼好奇地打量了下那人:约莫比郭芒大上四五岁的样子,平凡的样貌,平凡的身材,和郭芒一样破旧的衣服,但一点也不邋遢,甚至,比自己的白衣还要干净许多。他的气质,有一点书生的文雅和死板,也有一点庸人的猥琐和世俗,还夹杂着一点。。。一点看不清的朦胧,就像这阑珊的灯火。
“你好,我叫江山”那人倒了一杯茶,递给了林少,微笑。复又倒了一杯,递给郭芒。
“你好,我叫林少”林少接过了江山的茶。茶温热,正是香气最浓郁的时候。
江山大约也算是郭芒的朋友,如果那种常年被欺负的朋友也算的话。
每个人身边都有一种朋友:性格好、没本事、手脚笨、脑子慢,饮酒高歌时他在一旁静静地陪着你笑,烟花易冷时他在你身边静静地陪着你哭,他仿佛永远就在那里,微笑地被欺负着,微笑地被忽视着,微笑地某一天被你想起。
江山这种符合一切条件的死书呆子,不被郭芒欺负就真的没有天理了。
当然,就算是这种常年被欺压的朋友,你找他借钱的时候还是不得不先寒暄一番。郭芒喝着江山的茶,开始寒暄:
“生意好吗?”
“一般”
“身体怎么样?”
“还行”
“夜色不错啊”
“是的”
“写诗了吗?”
“写了”
“在哪?”
“在那”
江山温文儒雅地喝着茶,不厌其烦地回答着郭芒无趣的问题,指了指柜台旁一个简陋的木案,上面堆满了卷边泛黄的书籍和横姿笔墨的纸张。
郭芒抽出了其中一张粗糙的白麻纸,他决定先捧一捧这书呆子再借钱。可惜他认识的字并不多,两行竖字落纸云烟,郭芒读起来磕磕绊绊:
“调风。。。弄月,日。。。比。。。丘山间,草。。。完。。。然后。。。顾不得君”。
“噗”一口温茶从林少嘴中喷出,溅了江山一身。想不到这貌似一身儒气的书呆子竟淫地一手好湿,真是人心不古,世风日下啊。
江山好似习惯了这种场面,轻轻把身上的茶水弹了弹,温声道:“林兄莫误会,是:调风弄月昆岳间,莞然后顾不得君”。
郭芒眼睛一瞪:“那又是什么意思?”。
江山想了想,轻声软语地答道:“其实,跟你读得意思差不多”。
“咳”一口温茶又卡得林少差点生活不能自理:妈的,这破城个个都是人才。
“我初来古城,水土不服就服你俩”林少心悦诚服地下了个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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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兄来小城有何公干?”江山弱柳扶风地起身,替林少重新把茶斟满。
“他屁公干,老子半夜吃西瓜,这货从天上掉下来的”林少还未说话,郭芒骂着答道。
江山一脸惊讶:“从天上掉下来的?莫非林兄乘了飞行木鸟?”。
飞行木鸟乃是神州大地近两百年来才兴起的一种器具,可用于载人短途飞行。但不仅工艺精密,价值连城,而且皆为珍藏密敛,难与示人,绝非一般人所能染指。无怪乎江山闻言顿感诧异。
林少饮茶笑道:“正是。我有时闲着闷了,会临时中午去山顶,乘飞行木鸟随便向一个方向飞,比如飞到江南州,独自坐在二十四桥明月下,不发一语,当夜再飞向另一处,当没事发生过”。
“这才叫生活啊!”江山羡慕地点点头,叹道。
这种毫无新意的吹牛郭芒听得昏昏欲睡,江山却逸兴云飞,催促着问道:“然后呢?”
“那天运气不好,破木鸟出了故障”林少摊了摊手,一指自己的脸:“然后,就跌成了这样,哎”。
江山皱了皱眉,认真问道:“林兄乘的飞行木鸟是墨家的机关朱雀还是云梦泽的游雾腾蛇,抑或是平天城的九皋鹤车?不会是传说中的修月星槎吧?”,边说话江山边盯着林少,又自言自语加了句:“哦,原来是九皋鹤车”。
话刚落音,林少望着江山,差点跳了起来,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你听过。。。听过修月星槎?”,郭芒在一旁也奇怪地看了一眼江山:“喂,你又怎么知道他乘的是什么什么鸟鹤车?”。
“唉,对啊”林少听到修月星槎这四个字后,一时失神,后面话完全没有在意,经郭芒一提醒,顿也觉得万分奇怪。
江山摸摸后脑勺,秀气的后脑勺。茫然问道:“我先回答哪个?”。
“修月星槎!”林少起身,眼中如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暧昧的灯火猛打了一个激灵,明灭不定,晦暗交加。穹顶之下,灰色愈加地深沉了。
江山沉默了一下,缓缓开口,语调仿佛也被这夜色染上莫测的魔力,在灯火人影之间萦绕起来:
“有传言,月由七宝合成。每数千年,七宝神朽,明月染血,谓之血月。世间有圣人,正七宝之神,以玉斧修月,复天地光华。所乘之物便是传说中的修月星槎,星槎,即飞天木舟。我观摩过一些上古之籍残篇及旧事集散之书,记载过有人曾目睹修月星槎,共三次,一次在昆仑州河源,一次在江南州葬月谷,还有一次,在华夏洲的。。。”。
“古城”江山豁然抬头,灯火映在江山的眼中,闪出了神秘的气焰。
“古城?哪个古城?”郭芒很感兴趣的问道。这么清新脱俗有故事情节的牛皮,明显比林少高上十个档次。
江山笑了笑:“古城只有一个,就在脚下”。
郭芒“哈哈”大笑,拍了一下江山秀气的脑袋:“你他娘真是被卖笔耽误的说书先生,骗老子没文化是吧,你看过,还是你爷爷看过?”。
江山晃了一下脑袋,脱离了郭芒的魔爪,无奈道:“我骗你干嘛?古城之西龙眠山,你知道吧?”。
“废话,老子天天在那砍柴会不知道?”郭芒笑骂。
江山胸有成竹答道:“可它以前并不叫龙眠山,古城志记载:‘上古年,某日,有青龙坠在古城境内西山,喉部有伤,当即死去。龙全长十多丈,身、尾各占一半。尾呈扁平状。鳞片似鱼,头上有双角,口须长达两丈,腹下有足,足上有红膜’,青龙长眠于古城西山,此山后才改名为龙眠”。
郭芒不解道:“可这和那个什么飞的星槎有毛关系?”。
江山饮了一口茶,茶水微凉,香气回凝,却更爽口。解完口渴,江山继续道:“古城志补录,记载了同样的事,但后面又添了一段小故事:‘同年,秋,有男子五人猎于西山,忽闻怪诞之声响于顶上,惊见木筏之物飞于低空,飞舟之上若有人形,瞬息而逝,隐于西山深处。五人回,奔向语于众人,人皆嬉之’,我后来又翻阅了古城旧事录,这本书是由古城市井之人口传异怪之事编辑的一本杂书,大多事情并不可信。不过我翻到了那五人其中一人的口述,所描述飞舟之状和古籍记载的修月星槎异常相似,因此我倒觉得并非完全空穴来风”。
“精彩!”一直没有说话的林少突然笑了:“感谢江山兄,好久没有听过这么精彩的故事了”。
“也许,它并不是一个故事呢?”江山眨巴了一下眼睛。
“那么,下次我一定要把这修月星槎找出来,乘上一乘,也许就不会摔得这么惨了”林少哈哈笑道。话锋马上一转,眼中带着极其好奇的神色问道:“对了,江山兄又是如何知道我乘的是九皋鹤车?”。
林少问得十分诚恳,毕竟,这世上,一句话把他震惊两次的人真的不多了。
江山脸上却是一红,吞吞吐吐道:“这个。。。这个。。。”。
“哈哈,你是猜的吧?”郭芒戏弄道。
“不是的”江山急忙辩道,又低下头:“其实,是猜的,但是。。。但是,是有技巧的猜”,又冲着林少连连拱手,歉声道:“林兄勿怪,一些小伎俩,自己玩的时候自创的淫巧小术,让您见笑了”。
林少恭敬笑道:“江山兄,还请授道解惑!”。
江山支支吾吾地红着脸,扭捏道:“我。。。我平日酷爱看些杂书,若有感悟,便合而思之,机缘巧合之下,创了一门小术,我称之。。。为:阴阳御天术。。。其实之前也有类似的技巧之术,我只是在前人基础上完善了一下。此术一阴一阳,一是一非,可以窥尽人心天道”。
“一阴一阳,一是一非,窥尽人心天道”林少点着头,认真沉思着这句话,心中浮出浅浅的骇意。张开正欲再问,听得小店外有人喧闹声近,嬉笑之声渐渐响了起来。
“学院下课了”江山脸有喜色,马上扑到了柜台边,谄媚猥琐的笑容瞬间绽放在脸上,热情地盯着一个个过往的学子,像低等的烟花女子,期盼着每一个客人的光临。江山瘦弱的身形倒影在灯火下,被众人过往的脚步一时踏得支离破碎。
林少的心中突然涌出一股悲哀,仰面看天时,苍穹在发笑。
第6章 帝禹山河图()
“老江,店还开着呢?”灯光下勾肩搭背地走来三人,嬉闹不止,其中一人迎面喊道。
江山堆着一脸笑容,挨个拱手道:“两位王公子,易公子,夜学辛苦”
“别提了”被称为易公子的俊朗学子一脸郁闷,“整个学院就我们智堂夜学最坑”
“玉不琢不成器嘛”江山赔笑道。
“可我觉得我就是一块砖”易公子倒也幽默,自嘲道。另外两位唇红齿白的王姓公子趴到江山的柜台上,东摸摸,西看看,看上去和江山平日也很熟识。
“喂,老江,最近又写了什么诗作了吗?嘻嘻”其中一位王公子随便拾起一张纸问道。
江山还未回话,另一位王公子抢先道:“他写个屁诗,我们龙院长说他只会偷些前人的诗句装点自己”。
本来笑笑的江山,闻言便涨红了脸,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争辩道,“窃诗不能算偷。。。窃诗!。。。借古入今,能算偷么?”接连便是难懂的话,什么“妙手偶得”,什么“化典”之类,引得众人都哄笑起来:店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连易公子苦着的脸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虽然笑地很无心,也并没有多少恶意。但毕竟是一种嘲讽,江山弱小的身子仿佛更加乏力,只是低着头喃喃自语着,谁也听不清在说些什么。
“你们三个小鬼,买完东西赶快滚”一直在灯火暗处的郭芒突然走上前,粗声喝到,喷了三人一脸口水。
易公子猛见到郭芒,吓了一跳,待认清来人面目,惨呼了一声:“靠,是郭大头,快跑”,丢了十几个铜板下来,划拉了两卷麻纸几只笔,招呼着两位王公子做鸟兽散飞奔入夜色中。
“妈的,现在的小屁孩,嘴巴比老子还臭”郭芒怒气冲冲又遥骂了一句,偷眼看了下江山。江山正低头盯着柜台上的铜板发呆,灯火一闪一闪,跳跃在江山的双眸中。
半晌,江山才抬起头,淡淡地笑道:“我要关门了。郭芒,有什么事,说吧”。
“嘿嘿”郭芒发出一串毫无意义的笑声。
江山点点头,一脸明了的表情,弯腰重重拍了一下柜台的抽屉,勾住抽屉的把手一阵摇晃,随着刺耳的吱吖声响,边上起毛的木抽屉缓缓被拉了出来。
郭芒内心一阵火热:银子,该死又可爱的银子终于要到手了。
抽屉拉开,没有银子,只有铜板。不少,一堆,有十文的大铜板钱,也有一文的小铜板钱。但铜板就是铜板,裹着厌人的铜锈,一点也不可爱。
“算上桌上的二十七八文铜板,大概有两百文吧,你给我留一半”江山举起一扇长条门板,准备关门。
对着铜板发了一会呆的郭芒突然一拳“砰”地砸在了柜台上,震得柜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