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雷幽明水云闲-第19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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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自己培养就要花费时间了。如果少爷不急,老汉我还是有些经验的,一个是采取嫁接的方式,一个是把变异植物的种子或者根茎留下来细心培养,也许就能成为新的品种了。还有一个比较快的方式,是从大山和野地里去寻找野新的品种。”
“这棵牡丹你是从哪里得来的?”当初安排种植这里的树木花卉时并没有牡丹这样珍贵品种的预算。
老郑得意地笑了:“这棵首案红是我在河边翻土时捡到的,这家人估计不会养花,这牡丹喜欢干燥的土壤,不怕严寒却惧怕潮湿。去年冬天天气暖和,牡丹叶子就容易发黄变枯并且卷曲起来,只要把它放在室外冻冻几天就会好了。可能这家主人把它栽种在盆里,以为它冻着了就把它放在暖棚里养着,又浇了太多水,这样就越养越糟糕了,最后连根都烂掉了。幸亏是把它丢在河边这才救了它一命。我捡到它的时候它整个叶子都快掉光了,赶紧把它栽种在院子里,找了砂土给它盖上,还用骨头汤浇灌来增加它的营养,它才慢慢地活过来了而且现在越长越好了。”
杜玉清大为佩服,没想这美丽的牡丹还有这样的奇遇。正所谓:“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一门手艺有一门的学问。老郑头简直是妙手回春的大夫。如果这牡丹有灵,定会感激这老郑头的救命之恩吧。她喜欢花,喜欢描绘各样鲜花的美丽,但要自己这么细致地照顾这些花草就非是她所能了。于是问道:“老郑,你有带徒弟或者可以继承你的事业的后人吗?”
老郑眼睛黯淡了下来:“唉,眼下做这花农不易啊,连自个都养不活呢,我幺儿也喜欢种花,他脑子可比我灵,他能培育出新奇的花来,单是这个墨紫色的牡丹他曾经培养出了:冠世墨玉、烟绒紫、乌金耀辉、黑花魁四个品种呢。可惜,我们那里的人不识货,要养这些珍贵的品种还要花好多钱,他媳妇也不让呢,一家人靠他吃饭啊。”
“如果我让你们不仅可以继续种花,做你们喜欢的事情,还可以保证你们全家都吃饱饭,甚至过上富裕的生活,你可愿意?”
“那真是敢情好。可真有这么好的事情?”
“就有这么好的事情。我现在开始就雇你和你的儿子到我的农庄里种花,并且帮我培养珍贵的花卉,每个月给你们每人起码一两银子的工钱,做的好的还会有更多的奖励,如何?”
“那敢情好,那敢情好。”老郑激动得双手直搓,两眼冒光。他有三个儿子,自家只有十亩地,不得不佃租了同村大地主的二十亩田,一亩田要交四成租子,在丰年全家都仅能填饱肚子,灾年就要出去借粮度日了。现在幺儿能够出来和他一起干,不仅可以少佃租一些田,减轻负担,还可以给家里支持一些钱,这样老婆子就没有话说了吧?老郑笑呵呵地要赶紧出门找人给儿子捎信让他快点来京城。杜玉清让宁夏给他几两碎银子一起捎回去。老郑头感激的差点流泪了,最后哆哆嗦嗦地收下了。
杜玉清也很高兴,她在设计买下下马当商铺之前在南城门那里看到一个庄子在便宜出卖就给买了下来,听说地主出卖的原因是庄子的土壤不好,种出来的庄稼产量太低。她当初买下来是考虑作为工坊使用,如今想来倒好像是为种花预备的。祖母喜欢花,尤其喜欢稀罕的品种,但她自己却不会养,养什么最后都养成了花盆了,这是杜玉清想孝顺她老人家的一点心意。
过了几天,范斯远打听到李贞伯最近经常出入明月楼,那是全京城最高级最风雅的妓馆。李贞伯到那里是去捧一个叫玲珑的清倌的场,于是当天晚上,杜玉清换上男装和范斯远一起去了明月楼。
这是杜玉清第一次出入这种风月场所,不由得有些紧张,又是好奇又有些惴惴不安的。她担心人认出她来,特意穿得黑乎乎的,还把脸再次涂的黑一些,看镜子里的她也就是个普通的书生,就连范斯远见到时也满意地点点头。
马车一驶入到明月楼的街角,杜玉清透过窗纱便见满街灯火璀璨,明亮得如同白昼一般。原来整条街便是所谓的花街了。一进牌坊,几个门脸前面还有几个妙龄女子站在门前迎客,看见马车徐徐驶来,立刻就娇声嗲气地冲着马车里的人抛媚眼,摔手绢,摆出各种大胆妖娆的姿势逗引客人,让杜玉清都不好意思直视。好在她们并不敢直接上来拉客,只有马车停在自家门前时才满面春风地迎上来,嘘寒问暖殷勤周到。这让杜玉清顿时松了一口气。她偷眼看向范斯远,没想到他正含笑地看着自己,好像对她的慌张无措觉得很有意思,杜玉清的脸色立刻就羞红了。
范斯远笑着说:“不用当心,明月楼断不会如此的。”
为什么?杜玉清的眼睛露出了疑惑的神情,范斯远说:“越是高级的妓馆越是会拿腔拿调,行的是‘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的路子。”
果然,街道越是行到后面越是越安静,到了最后两家尽管门面比前面大了两三倍,门面修得富丽堂皇,门口除却四个大红的灯笼,四个整齐精神的小厮,却没有了喧哗,更没有穿着轻薄的女子在外边招揽生意。
杜玉清有些理解了。做生意的方式有两种,一种是我求你,一种是你求我。大部分商家做的是求客户购买的方式,而只有极少数的商家能做到让客户来求的方式,一旦能成功地做到后一种方式,说明这东家必有非一般人的实力或底气。人的心理很奇怪的,对轻易得到的东西往往不太看中,对自己得不到东西却念念不忘,尤其是大家都求而不得的东西更是趋之若鹜。自从她经商以后才发现没有所谓贵的商品,只有值得不值得的东西,只要客人觉得值得了,再贵都有人买。
仿佛印证了她的想法,一进明月楼,便见灯火通明,衣香鬓影。大堂中搭建了一个台子,台下坐满了客人,台上几个歌伎正在轻歌曼舞,舞姿曼妙,歌声委婉动听。杜玉清为这里的奢华感到吃惊,连穿梭往来的侍女都穿着华丽的衣裳,杜玉清一下就估摸出她们身上衣着的价值是自己现在衣裳的好几倍。好在她们都训练有素,看见他们衣着朴素,并没有流露出不屑或鄙夷的神情。
一个女招待迎了上来,露出招牌似的和颜悦色的微笑。问他们是否已经有了安排。范斯远淡淡地说:“琼楼。”女招待更是神态恭敬,一路殷勤地把他们引到了舞台后面的一扇门前。
杜玉清扫了一眼台下观看表演的观众,看他们的气质很多都是现任的官员,他们身边都围着一两个显然是主请招待的商人。儒家传统文化宣扬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于是以利维生的商人就一直被传统文化瞧不起。士农工商,商人历来排在最末一位。很多道貌岸然的读书人因此看不起商人,觉得他们身上有一股铜臭味,甚至有些官员以谈钱为耻。
《世说新语》有一则关于晋人王夷甫的故事。王夷甫自诩清高,鄙视金钱。一遇到别人谈论钱财之事,他就嗤之以鼻,以为污了他的耳朵。他还声称不论在哪里终生都不会说“钱”字。一天,他夫人跟他开了个玩笑,趁他睡觉时,把很多钱堆在床边。王夷甫醒来后没法下床,只好叫人把钱移开,但是他还是不说“钱”字,而是说:“举却阿堵物。”“阿堵”是当时的口语,意思是“这个”。“举却阿堵物”即“把这个东西拿走”。从此“阿堵物”就成了钱的代称。
这实在是当时士大夫自命清高,自欺欺人的行为。如今这块自欺欺人的遮羞布没有了,有的官员却完全走向了另一边,变成了贪婪的穷凶极恶的索取者。杜玉清感到这种可怕而败坏的社会风气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范斯远熟门熟路地带着杜玉清往后边走去,杜玉清心里涌上了一种晦涩的酸意,看着刚才侍女和女招待对着范斯远仰慕的眼神和殷勤的态度,不禁想道:他之前应该是常来吧,也总是这样吸引姑娘们的目光吧。不知道他在这里有没有相好的人?想到这里心里有些涨涨得难受。她一直觉得范斯远是个高傲且洁身自爱的人,然而即使这样的人也免不了沾花惹草。如果是程羲和一定就不会如此了吧。他是那样心胸坦荡,襟怀光明,万不会和女子黏黏糊糊的。杜玉清猛然一惊,打住,打住,又胡思乱想了。她感觉收摄心神,调整好心态。
出了主楼,后面是一个大花园,中间花香四溢,想必也都是些珍稀的花卉。穿过花园,范斯远带她走进一个雅致的小楼,屋内陈设高雅,不仅有精美的四扇屏风,高几兰花,墙上也都是名家画作,风格清新隽永,看得出来主人品味高雅。屋里里已经坐着几个人穿着华贵的人,显然也是来见玲珑姑娘的。看见他们进来,都客气地点头示意。几个人看样子都有些身份却都是老老实实地坐在那里,虽然脸上难掩兴奋之色,讲话却轻声细语,没有人大声喧哗。
范斯远把两人的名帖放进中间桌子上一个银盘里。然后两个人捡了位置坐下。两个容貌秀丽的侍女立刻迎了上来,为他们俩奉上一杯茶来,杜玉清发现其他人面前都放着一杯清茶。范斯远从口袋里掏出二十两银子来,扔在了茶盘中,侍女施礼退下。杜玉清看其他人对此毫无异色,显然这是行情,她不禁咂舌了,她还在为“衣锦坊”一件衣裳二两银子会不会太贵在反复思量,这里光是茶钱却已经是她一件衣裳的几倍价钱;是普通农家一年的生活费了。
范斯远苦笑了一下,他知道杜玉清脸色黯然的意思,他原来就是这样出手阔绰一掷千金的,如今才知道这二十两银子分量有多重,他为之前的骄奢淫逸的生活感到万分惭愧。好在杜玉清很快就把心态调整了过来,不再纠缠此事。她站起身来欣赏起墙上的字画。真是件件精品,让她的眼睛都拔不出来了。这更让杜玉清坚信这位玲珑姑娘的品味不凡了。来的路上,范斯远已经和她交代过这位玲珑姑娘的来历。
他说:这位玲珑姑娘才华卓越,不仅弹得一手好琴,而且琴棋书画无一不精。但她非常神秘,到此明月楼一年有余至今没有人知道她是从哪里来的,又是什么出生。据说她性情高傲,对人冷若冰霜,总是以一块白纱掩去面容,从不以真面目示人。刚开始在这琼楼卖艺时即定下规则,她每天只见一个人,只弹一首曲子。所以原来一直门前冷落,即使听过她琴音的人大加赞赏,却因为身份不够并没有引起太大的反响。但不知为什么明月楼的东家对她却很宽容,许她以客居身份在此常驻。就在前两个月因为李贞伯的一见之下惊为天人,便常到此造访,一下就把这位玲珑姑娘的身价给抬起来了。据说她就一双露在外边的眼睛便美得不可方物,魅力无穷足以摄人心魄。
第三百四十三章 出其不意()
现在要想当面聆听玲珑姑娘弹琴,光是打底的茶果钱就要一百两。杜玉清没想到这一百两还不包括这进门一人十两的茶费。范斯远说:这位玲珑姑娘也是特别,红了之后不仅不愿意搬出原来的小楼,对这位李贞伯也还是冷若冰霜不假辞色,李大公子却不以为意,反而盛赞这位玲珑姑娘冰清玉洁,有高士风骨。世人更是趋之若鹜了,当然有的人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杜玉清不禁好奇起来,问范斯远:那她如何挑选每天一个客人的?范斯远说:客人到时把自己的名帖放在指定的地方,一到戍时便有人把名帖收进去,由玲珑姑娘自己挑选,过时不候。挑中的人自然可以入闱,没挑中的也可以在外间喝茶闲坐,有的人一杯茶就能在外边坐一个晚上只为了听她一首曲子。这玲珑姑娘做事完全没有章法,全凭她高兴,有时她会在名帖中挑选自己觉得比较顺眼的名字,有时连名帖也不看,就随口说,比如让侍女从上往下挑出第几张名帖,或从下往上第几张,或等着的人中穿蓝色衣裳的人等等,凡此种种不胜枚举。所以能否成为她的客人全凭运气。即使李贞伯来也是如此。有时玲珑姑娘心情好,会请他入内作陪,有时心情不好也会让他在外边干坐一个晚上。如果有人被挑中时为了巴结李贞伯愿意把资格让给他,以后就再也没有入选资格了。
杜玉清没想到青楼还有这等人物,不禁有些期待会会这位玲珑姑娘。她感觉这位玲珑姑娘是个性情孤傲而刚烈的人,她的卖艺不卖身并非是欲擒故纵的手段,是为了把自己卖一个更高的价钱而遮掩的一层薄纱,而是真正的清高。她想见见这位不一般的女子。
一直有人陆续到场,最后到的人连椅子都没有得坐了,却一直没有见到李贞伯的身影,杜玉清估计他今天不会来了。果然,一直到戍时,侍女把桌上的银盘子收了进去都没有见到李贞伯的影子。
很快地侍女出来说出今天幸运儿的名字,被点中名字的人兴奋地跳了起来,背负着众人羡慕的目光脚步轻快地随侍女而去。
尽管失望,但在坐的人没有几个舍得离去。不一会便听到屋内有人在低吟浅唱,歌声悦耳,比前面大堂的表演又上一个层次,客人们兴奋起来,有人问:“这是玲珑姑娘在弹琴吗?果然是天籁啊!”
旁边人嗤笑了一声,不屑地说:“这哪是玲珑姑娘,只是她的徒弟而已,玲珑姑娘哪里会这么早出场,且等着吧,不过,不论等多久都是值得的。玲珑姑娘的琴声那真是‘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那得几回闻。’”
众人皆惊,徒弟的水平已经如此,那玲珑小姐本人的技艺又会是怎样的高超呢?
杜玉清知道今天是白跑一趟了,她对这样听琴并没有多大的兴趣,她和范斯远对视了一眼,两人都站了起来,离开了房间。
走进花园,墙角的长廊中突然冒出了两个人影,把走在前面的范斯远给吓了一跳,好在杜玉清有所警觉,并没有被惊扰到。借着廊柱上挂着的灯笼,杜玉清看见眼前是两位女子,即使光线朦胧,还是可以看出打头的女子风姿绰约,一双眉目含情的眼睛,激动望着范斯远。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