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雷幽明水云闲-第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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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玉清乐了,魏老爷子这句话用在武功上就是审时度势,随曲就伸。所以道无处不在,生活处处留心皆可觉知和学习。
到了织布工场里,杜玉清一下被整个场景给震撼了,一百多台织布机整齐地排列在一起发出咔嚓咔嚓巨大的声响,每台织布机前坐着一位工人,男女皆有,他们右手拿着梭子,灵活地在经线中穿行;左手拉杆把刚刚穿过的每一根纬线压得更密实一些。每排织布机前有一位监工正在巡视,他们负责检查每台织布机是否有跳线或者漏线的疵点。杜玉清之前不是没有纺纱、织布,她小时候还穿过祖母亲手为她织成的布做过的衣裳,自己还好奇地亲手操作过,但有这样大规模地织布她是第一见,听婉娘说还有大的商贾家里甚至有一两千的织布机的工场,那该是多么大的场面,杜玉清想象着心里充满了兴奋之情,她觉得她见证一个新的时代的来临,而她即将成为其中的一份子,这让她既充满跃跃欲试的兴奋又有些忐忑的焦虑。
明茂官看着杜玉清和婉娘在嘈杂声响中耳朵对着耳朵大声地问答交流,一时五味杂陈。他在魏家七八年的时间,虽然知道魏家在这里有个工场,但这是他第一次来到现场,这固然是因为他身份决定的,东家没有事情不会让他一个伙计、一个管事到这里来看看,但更重要的是他从来没有萌生过要来看看的念头。昨天听婉娘说杜玉清要来参观工场和作坊,他还觉得她太多事了,有些莫名其妙,如今看到杜玉清这么认真地了解整个纺纱、织布、印染的过程,其细致详尽常常问倒了婉娘,不得不请工场里经验最丰富的老师傅和管事出来解答,后来杜玉清还问起工场的销售经营状况,他们对整个布匹绸缎市场的看法,她的问题有的放矢,非常具体而有针对性,仿佛她已经是入行几年的东家。明茂官这才知道杜玉清远比他站得高,想得远。她考虑问题不是一味地就事论事只懂得往前看,而是会前后左右,甚至退后几步追根溯源,从而来把握整个未来的大方向。
明茂官原来还觉得凭着他多少年在绸缎庄的学徒和管事经验,对经商可以说是驾轻就熟了,现在才知道他看问题的视角和杜玉清的视角比是本质上的差异,是优秀伙计和东家的差异,是前锋官和将军的差异。将军统筹全局,先锋官是指哪打哪的具体执行者。比较杜玉清,他最多算得上是一个优秀的伙计,他能做好每一件掌柜交代好的工作,还能为商铺考虑如何更好地开源节流,但这都还是就事论事的具体考虑,是那种只要自己辛勤耕耘,剩下的就只能祈祷上天恩赐的思维,缺乏跳出来整体把握的高度和视角。也许是层面的问题,婉娘没有这种高度和视角,魏掌柜也没有,目前他所接触的人都没有,都是走到哪里算哪里的思路,车到山前必有路的做法,而杜玉清则明显高瞻远瞩多了。
想到这里,他收起对杜玉清的最后一丝怀疑,下决心要把她交代的考察任务好好地完成,把其它成衣铺子失败的经验和教训再深入地挖掘一下。
连续几天参观工场和作坊,杜玉清也有些累了,她坐在前院常胜给她腾出来的一间专用书房里喝茶,和夏锦商量着分头要走访考察的几家商铺,这些商铺她也交代婉娘和明茂官他们去看看,她想多视角多角度地考察商铺经营的成功之道和失败的教训。
夏锦这几天跟着杜玉清在城郊工场作坊里转悠,心里也是震撼无比。他从小生活在北方,见的纺纱织布都是个体的劳动,最多是家庭作坊式的规模,像这么大规模、这么高效率的工场他还是头一次见。他在魏家的织布机房见到了三梭罗和五梭罗的织布机子,能够连续织入三根纬线甚至五根纬线,这比他以前常见的一根纬线一根纬线地穿梭织布提高了好几倍的工作效率,而且织出来的布更密实整齐。看见他惊异的表情,管事还嫌不够过瘾似的,带着遗憾的口吻说:市面上已经出现了七梭罗的机子,可惜一台就要一百两银子的售价,不然要是有几台这样的机子同时操作,一个月得是多大的产量!
一百两银子一台机子?哪怕是跟在常胜身边多年,对过手的百两千两的银子已经没有感觉的夏锦这才对江南的富裕有了一些概念,对大小姐要做生意慢慢地有了些感觉。
第一百一十七章 告别宴会 上()
杜玉清这里忙着参观考察,范斯远这里忙着和郭诚宇他们宴饮。郭诚宇和程羲和马上要回京了,杭州府里的够得上的官宦子弟轮流设宴,今天这个请,明天那个请,范斯远能推的都推了,但还是连续三四天都不得不泡在酒楼的宴饮中。
范斯远骑马来到明月楼,今天是郭诚宇请的告别答谢宴,是最后一场了,明天一早他们就上路回京了。连续几天的吃喝玩乐范斯远都有些受不了,他觉得他都快赶上肠肥脑满了,走路蹒跚,脑子愚钝得和一团浆糊似的动不了,他就不理解了那些成天泡在酒池肉林的人有什么乐趣?除了一身痴肥还剩下什么了?
门口迎客的伙计看他的打扮赶紧殷勤地迎上来,招呼道:“公子您来了,请上楼。”听到范斯远报上郭公子的名号脸上更是堆满了笑容,这是知府林公子帮忙给预定的雅间,还特地交代里面的主宾都是身份尊贵的客人一定要好好招待。忙一路弓着身子把他引到了三楼最好的雅室里。
今天是郭诚宇请客,作为宴请的主人郭诚宇和程羲和自然早早地到场,其他人鉴于主人身份不好怠慢也都尽早来了,准时到的范斯远倒像是迟到的人了。看见他进门,正对门口的主人郭诚宇便叫嚷了起来:“迟到了啊,罚酒!罚酒!”
范斯远笑道:“是你们早到,我准时到的好不好,你要罚酒,我就待会再来,让你名正言顺地罚吧。”说罢转身就要走。
郭诚宇此时已经站起来准备给范斯远引位,听范斯远这样一说,赶紧上前两步拉着他的袖子,说道:“兄弟诶,哥哥给你开玩笑,没迟到,没迟到。哥哥不是望眼欲穿想着你嘛。”心里却笑骂道:这个范斯远真是滑不溜丢一点亏都不吃啊。
范斯远也从善如流跟着郭诚宇来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心里却是无奈地摇摇头,他转身要走谁都知道是故作姿态,目的就是让郭诚宇服软,不要罚他的酒,但能拉住他把戏演得这么逼真,这么诚恳也就是这个郭诚宇了,为了圆场他是什么架子都可以放下,没皮没臊地什么话都敢说啊。
范斯远的位置属于主宾,是在郭诚宇主人位的左手边,他的对面副宾位是目前唯一还空着的座位,他抬头看看,发现人都到齐了,于是奇怪地问郭诚宇:“还有谁没到?”
“还不是我们风流倜傥的徐法尊徐公子呗。”郭诚宇笑着说。
范斯远这才恍然,前天徐法尊请客时他没有去,昨天林真议请客时徐法尊没有到场,他就忘记了有这个人。不,也许根本原因是他真心瞧不上这位巡抚家的公子,他的意识里就忽略了这个人的存在。徐法尊人倒长得一表人才,学问也好,但越接触下来就越发现此人是一肚子男盗女娼,而且这家伙会做戏,白天晚上俨然是两个人。在青楼时他是纵情声色的浪荡子,在家世清白的小姐和长辈面前则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在上巳节出游时徐法尊就表现出一副世家公子的翩翩风度,让公子们敬仰,小姐们爱慕。徐公子还唯恐表演不够似的,更加谦逊文雅,尤其是在林家那位四小姐面前更是彬彬有礼,完全换一个人似的。他们一群人在林中散步,他对林四小姐说话时引经据典,吟诗弄月,又殷勤奉承,眉目含情,愣是让那位高傲冰冷的林四小姐脸上露出了羞赧之色,眼眸波动,明显有了一丝情动。
斯文败类的伪君子!这是范斯远对徐法尊的评价,但这样的人你偏偏还说不出他的错来,社会风气历来尊崇会读书的年轻人。徐法尊家世好,长相好,学问好,是官宦家庭和世家大户眼中理想的女婿人选,再加上他在长辈面前会装,总是做出一副恭谨的姿态,在师长面前就是难得的人才。这几年上门试探想结亲的人家不知多少,徐法尊知道自己的优势,一边借口读书不成何以成家?一边仗着自己的条件对自己的婚事左挑右挑,还以此为诱饵骗了不少的良家少女,甚至有女子明白真相后羞愤自杀的。但这无损于他的人品。
人不风流枉少年。像他这样年轻的公子偶有风流韵事实属正常,谁没年轻过?不过是他条件太好,年少定力不够,没能抵得过那些红颜祸水的诱惑,这不能怪他,是那些女子不守妇道。同样身为条件优越的男子,范斯远既看不上徐法尊沾花惹草的人品,也瞧不上这些女子轻浮的品行,她们被几句甜言蜜语,海誓山盟便会哄得轻易相信,上当受骗,实在太愚蠢了。
“不等了,”又过了一会儿,郭诚宇挥了挥手,让伙计上菜,“谁知道我们风流倜傥的徐公子又被哪个美人给傍住了脚,什么时候才能到呢。我们先开席,边吃边等吧。”
范斯远看了郭诚宇一眼,他越发觉得郭诚宇不简单,他不是没有立场,而是在嬉笑怒骂之间隐晦地表达出自己的好恶,只有亲近的人或者了解他说话背景的人才能明白他背后隐含的深意,比起他表弟程羲和的刚正直率,说起话来一是一,二是二的鲜明态度,明显滑头多了。据说程羲和刚才陕西回到京城,这次纯粹是陪着表哥出来游历的,此时程羲和正坐在末尾副陪的位置上,正轮流给在座的各位公子敬酒,对他们在杭州府里受到的款待表示感谢。他的话不多,待人诚恳说话真心实意,让人不忍拒绝。但一旦放下酒杯,人们的目光焦点更多都是放在了郭诚宇上身上,谁让他身份高却没有架子,见多识广,说话风趣幽默呢。
范斯远端起酒杯向程羲和敬酒,这几天他才知道郭诚宇和程羲和不仅是发小,还是姨表兄弟,郭只是程羲和的母亲去世的早,他母亲姓郑,现在程府当家的是他的继母,姓金,很少人会因此联想从而知道这件事。
范斯远和程羲和交流过,向他了解西北边防的情况,程羲和思路清晰,有理有据,非常有想法。这令范斯远对他刮目相看。今上自从登基以后任用宦官刘瑾等人,对国家大事近乎孩童游戏玩乐似的顽劣态度,让许多有识之士忧心忡忡,父亲几次来信提及时颇有抱怨,这令范斯远越来越重视起来。他从小的志向就是要成为万世流芳的肱骨贤臣,为社稷创立不世之功,自然时时关心着国家发生的大事。他看不上徐法尊的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他的父亲浙江巡抚徐熙泰是第一批向宦官刘瑾上表献媚的朝廷大臣,因而得到重用。
第一百一十八章 告别宴会 中()
范斯远转头看着在座公子们谈笑风生,和郭诚宇插科打诨说着花边逸事,心里不禁暗地摇头,和京城里严肃的政治气氛不同,这里仿佛是另外一个世界,气氛轻松愉悦,人们纵情声色。但这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对,范斯远初到杭州时觉得这里的官员生活富裕,享乐**,非刚健向上之相,因而义愤填膺,但后来发觉整个江南商业繁荣,百姓生活远比其他地方富裕满足时,他有些迷茫了,朝廷的意义在哪里?官员的作用又在哪里?他曾经以此向杜渊之请教,杜渊之笑了笑,没有直接答复他,而是引用老子《道德经》的一段话:“太上,不知有之;其次,亲而誉之;其次,畏之;其次,侮之。信不足焉,有不信焉。悠兮其贵言。功成,事遂,百姓皆谓我自然。”让他自己好好考虑。
男人在酒桌上无非谈事业和声色犬马,不知谁起头向林真议打听起他四妹的婚事,桌上瞬间安静下来,大家的目光都转向了林真议。照理来说,在公众场合当面问一个官宦小姐的婚事是失礼的行为,但大家酒酣耳热之际也就没有这么多的计较。林真议虽然之前对这个四妹妹不太在意,毕竟她只是庶女,是出身青楼的姨娘所出,说出去总是不大光彩。这个姨娘因为美貌和多艺才华一直很受父亲宠爱,让母亲很膈应,连带着对这个四妹妹也不待见。他们兄妹平时也不亲近,但随着四妹妹容貌和才艺越来越引人注目,巴结奉承他,进而向打听消息的人越来越多,他心里多少有些自得骄傲的。他笑了笑说:“尚未婚配,家母特别疼爱四妹,舍不得她早嫁,务必要为她寻找到一位称心如意的郎君才行。”
实际情况是林家还有一个嫡亲的三姑娘林莹如尚未婚配,还轮不到庶出的四姑娘林莹玲谈婚论嫁。在自己亲生的几个孩子中间,性情和容貌最肖像林夫人就是三姑娘林莹如了。林夫人也特别疼爱这个孩子,立誓要为她找一门好婚事,列了一堆的条件,不仅要门当户对,还要读书好,容貌好,这两年不知明里暗里相看了多少人家,不是这个家世不行,就是那个读书不好,所以蹉跎至今。但他们都知道三姑娘的婚事已经不能再拖了,必须在近期定下来,因为林莹如马上要及笄了。
林真议眼神复杂地看向范斯远,本来母亲选定的最理想的对象就是范斯远,他不仅各方面条件都符合了林家条件,还才华横溢,容貌出众,是理想的女婿人选,连三妹妹都羞涩地点头了。之前三妹妹婚事迟迟没有定下的一个很大原因便是她不肯轻易答应,她容貌虽不出众,却自视甚高,想做晋朝谢安夫人那样的大家夫人,等闲看不上人家。林夫人便交代自家二儿子林真议要好好结交范斯远,极力拉拢奉承,隐晦地为自己妹妹造势说好话,许诺了很多条件,但范斯远仿佛对男女情势混沌未开,几次试探之下,他还是不咸不淡,或顾左右而言它。这次上巳节办得隆重也是为林莹如争取最后的机会,要让这些世家公子看看自家三妹妹的才华。要在朝廷为官,真才实学固然重要,运作谋划也是必不可少的,其中夫人是否贤惠,娘家是否能够鼎力支持都是非常重要的条件,三妹这么能干,谁娶了她都会对他的仕途都会大有裨益。林家不相信这些公子哥儿不会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