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月曲-第9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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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烛渐渐放松下来,任由炙羽纵着她的双手,在琴弦之间流连。
“铮——”第一声琴音起,仿佛瞬间撕开了一张锦帛,在人们心口上,划开了一道口子。
虽只是一声,但好琴之人皆能听出,这姑娘手中的琴,竟然丝毫不逊于久怀,甚至,比久怀更胜一筹。
不,应当说,久怀与它比之,简直有着云泥之别。当然,此次这个云,并非久怀。
看来如今七琴,要变成八琴了,且久怀这第一名琴的地位,也不保了。
只是,方才见这男子,不过随意取了桃木,随手斫琴给这姑娘使用,为何竟能发出这般仙音?难道是凑巧了?
对于好琴之人来说,凑巧这事,他们是不信的。
一位好的琴师,即便天赋再高,但手上的技艺与曲中的情怀,若非千万次练习,绝不可能有所造诣。
斫琴亦是如此。
可如今事实摆在他们眼前,他们如何能够相信,这样一位默默无闻的少年,为何能够斫出一把能胜过久怀的琴?
除了巧合,他们找不到其他的解释。
别人不知,但青瑶心中清楚的很。
就在九帝神尊,以发为弦之时,她便知晓,她已经输了。
青瑶嘴角勾出一丝苦笑。
不,应当说,在她瞧见九帝神尊揽着那少女的腰时,她便已经输了。
久怀如何能与她手中的琴相比,那琴虽然取的木材普通,可那是以神界之尊,天道之表,这六界之中,最为尊贵的九帝神尊的发丝为弦。单单是这一条,即便是前后五万年,也怕是出不了一把能与它比肩的琴了吧。
在场之人并不知晓这些,只是静心听着玄烛演奏。
第一声琴音落下后半晌,第二声琴音方才响起。这一声,恍若鸾鸟啼鸣,再一次,将人们心头的口子撕开,仿佛有什么情绪,即将喷薄而出。
接着,第三声,第四声……琴声越来越密集。
原本人们还想着细细听这琴曲,可是随着琴声淙淙而来,众人心中的情绪喷涌而出。他们无暇去仔细聆听这琴声中的技巧,是熟稔,或是生疏,是华丽,或是朴实。
他们仿佛想起了什么悲伤的事情,神色变得凝重起来。
他们之中,不乏寒门子弟,十年寒窗苦读,终究有了些才名,经乡绅举荐,方位于人上,在这天地之间,有一席之地。
如今的他们,衣着光鲜。可谁又知晓,那十年寒窗,无数个日夜,他们是如何熬过来的。他们见过黎明前的黑暗,他们忍受过冬日里无炭取暖的严寒,他们穿着打满补丁的衣衫,忍受过别人的嘲讽,只为省下一点钱,买一卷绢丝。
可这世上,最苦的是他们吗?
显然不是。
他们犹记,启蒙之时,先生曾经教导他们,为何读书。
读书使人知理明智,使人晓达天下。天道为公,世道却不公。朱门酒肉,路有饿殍。读书之人,应当以天下为念,知理明智的目的,并非将无知之人踩在脚下。而是教化众生,以自身所知理,所明智,让这个世道更加美好。
可如今的他们,又做了什么?
那些曾经支撑着他们,在十年寒窗的日子里,苦苦煎熬的信念,如今却因着纸醉金迷的生活,而被遗忘。
他们沉浸在富贵显达的黄粱一梦中,享受着如今所拥有的一切。
他们这究竟是在做什么?
眼前的桃花酿,香气依然迷人,却令人恶心。
桃花酿十两银子一壶,他们之间许多人,皆买了准备归家之时赠人。这几十两银子,他们不放在眼里。可一个普通农家,三两银子便是一年的家用。
第188章 醍醐()
桃丘国国主,亦有些怅然。
他因着早些年,坚持要办桃花宴,而给桃丘国带来了翻天覆地的改变,沾沾自喜。近些年来,他沉浸在自己早年的功绩中。不勤朝政,不恤下民。可他却仍然骄傲着,骄傲着那些早已过去了的荣光。
这两年来,桃丘国出现了许多问题,他都视而不见。
这还是他吗?那个登基之初,誓要清明勤政的少年?
桃丘国国主,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个倔强的少年。他披荆斩棘,在一众皇子的争斗之中胜出,踏着满地枯骨坐上了这个位置。
那时的他,渴望全力吗?
大概是渴望的吧。可他想要争这个位置的原因,更多的是因为他那几个不争气的兄弟。他不愿意看着桃丘国,落在他们的手中。
可如今的自己,与那时的他们,又有什么两样?
为了一点功绩沾沾自喜,整日沉迷于自己给自己想象的丰功伟绩当中。
他突然有些想掩面哭泣,就像小时候,因着功课不好,被父亲责罚时,他懊悔的心情一样。这些年,他交的功课,简直糟透了。
可现在,不同小时候。小时候调皮偷懒,还有父亲责罚他。
如今他深处高位,除了他自己,又有谁敢对职责他?
一滴热泪从他眼中涌出,顺着他苍老的脸颊滚落,灼伤了他早已皱纹密布的脸。
他忽然从这样的情绪中惊醒过来。看着台上,仍旧坐在琴案旁,从容演奏的少女。离少女一丈处,少年负手而立。不远的地方,他那个不争气的三儿子背对着他,看不出情绪,可他的肩膀好像在颤抖……
难道是……哭了?
仿佛许久没见到他哭了,他往日里,都是一副仗着他的宠爱,嚣张跋扈的模样。
他忽然心生厌恶。
这些年,他都宠爱了一个什么样的儿子?竟然还真动了,将一国之主的位置,交到他手中的心思。若他真的这般做了,如何对的起他的父亲,与曾经守护者这片国土的列祖列宗?他又如何对得起那些全力相信他的臣子,与他们仰望着他,依赖着他的子民?
如何……如何对得起,那个曾经立志要守护桃丘国的少年,那个曾经的自己?
“咚——”的一声重响,最后一声琴音落下。
场上久久没有发出声音,许多人都还未曾从自己的情绪之中走出来。
桃丘国国主起身,缓缓登上湖心的舞台,走到玄烛面前。
玄烛起身,绕过琴案,屈膝向他行礼,却被他用双手托住。
玄烛微怔。
却忽见桃丘国国主跪在了她的面前,朝她郑重地磕了个头。
此时,席间陆续有人从座席上站了起来,与桃丘国国主一般,立了起来,朝玄烛跪下,郑重地拜倒在地上。
须臾之间,原本皆坐在席间听着玄烛演奏的人,现下已经跪了一地。
玄烛被眼前的场景,吓得有些不知所措,慌忙抬头看向炙羽。
却见炙羽冷眼望着这些跪倒在地上的人。
桃丘国国主缓缓站了起来:“今日有幸听姑娘一曲,在下……”
桃丘国国主的声音有些哽咽,好像方才便哭过了一般,说不出话来。
“您折煞我了。”
“不,这一拜,姑娘担得起。”桃丘国国主苦笑一声,似是在嘲笑自己:“枉我自以为勤政爱民,可这些年做了多少糊涂事?却拿着往日里的功绩,沾沾自喜。姑娘这一曲,醍醐灌顶,给了我一记响亮的耳光。让我清醒,让我自省。多谢姑娘……”
“您言重了。”玄烛听他这般说,瞬间明白了炙羽方才做了什么。
桃丘国国主又朝玄烛拜了拜,不再多言,缓缓地走回到主宴席。
他现在心中千头万绪,他想要好好静静,认真思考这几年他究竟是如何过来的,接下来他又该怎么做。他仿佛又变成了那个少年。
可他现在正在桃花宴上,他是主人,面对下面数万宾客,他即便心中再迫不及待,也要做到一个国主应有的威严与礼节。
“多谢姑娘一曲惊醒梦中人!声色旖旎惹人醉,可终究醉后一场梦。在下在这梦中醉得太久,若不是姑娘一曲,在下还不知要继续在这梦中,醉多久。”
席间忽然有人高声说道。
“是啊!多谢姑娘一曲惊醒梦中人!”
“多谢姑娘!”
“……”
越来越多的人附和道。
“今日,是青瑶败了。”青瑶上前,朝玄烛盈盈一拜:“青瑶自小痴迷于琴艺,只当琴艺最高境界,不过是引人入梦,将自己内心所听所见,所想所感,表达出来。让人身临其境。可如今看来,是青瑶错了。”
“青瑶一曲不过引领众人,领略六界风光。而姑娘一曲,却犹如醍醐灌顶,有警世之功绩。青瑶,诚心叹服。”
说罢,青瑶起身,又朝炙羽轻轻一拜。众人并未在意。
但玄烛却瞧见了。她心中一凛,这位青瑶姑娘,果然识得炙羽。
玄烛眉头轻蹙。
这姑娘究竟是谁?她既然识得炙羽,自然在神界的地位也不一般。若说她今日出现在这里,只是巧合,她定然不信。
这世间,还未曾有哪个神界之人,这般爱凑热闹。
呃……她那个便宜师父不算。
可若是说她是有目的的,那她究竟是为何?
玄烛瞥了炙羽一眼。
难道是为他而来?瞧着这姑娘几次三番地偷瞥炙羽,她觉得这个猜测很有可能就是真相。
“以后还望姑娘不吝赐教。玄烛姑娘?玄烛姑娘?”青瑶提醒了几次,玄烛才从思绪中惊醒过来。
“你怎知晓我的名字?”
青瑶颔首轻笑:“我不仅知晓你的名字,还知晓你烹得一手好菜肴。”
玄烛眉头微蹙。
“你师父告知我的。”
“我师父?”
“我与你师父是旧识。”
原来如此……那看来,便是朋友了?
可若她与师父是旧识,为何炙羽又说,不识得她?还是说,他们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情,是炙羽不想让她知晓的?
玄烛觉得自己这喜欢胡思乱想的性子,真真是要不得。
“二位姑娘。”一名侍女上前朝他们福身一礼:“国主请问二位姑娘,桃花宴还要继续,二位姑娘是否去主席休息?”
“不必了,我与玄烛姑娘一同去她席位便可。”
第189章 道歉()
见玄烛半晌未回应,青瑶眼神飘忽:“若是姑娘不便,也无妨。来日有缘,再与姑娘叙叙。”青瑶迟疑了一会儿,说道:“定会再有机会的。”说罢,青瑶朝二人微微屈膝,便一跃而起,回到了主宴席上。“回去吧。”炙羽走到玄烛身边,轻声说了声,便搂住他的腰,将她带回了宾客席。青瑶向着玄烛连续几拜,席间早已议论纷纷。再怎么说,青瑶也是神界之人,如今却对着这个身份不明的姑娘连续几拜。这姑娘究竟是什么身份?“阿烛姑娘好福气,得神使以发丝做弦。从今日起,这把琴怕是要占了六界名琴的头名了。方才阿烛姑娘还说自己不会奏琴,此番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以后若是说起琴艺,姑娘便莫在谦虚了。”韶音说道。“咦?怎的这么酸?”司徒瑶说道,眼神有意无意地朝韶音瞥了一眼。“什么酸?”於列问道。“我也不知。许是有人吃多了醋,所以说话便酸溜溜的吧。”“你——”韶音强忍着心中的怒意,却不敢说。阿列既然是妖界之主的侄子,那这司徒瑶的身份定然也不低。她原本以为攀上了赤麟,她身份便卓然不可攀。可谁知,这些人的身份皆不可小觑。韶音眼波一转。也不知阿烛究竟是什么身份,方才青瑶神女对着她连连几拜,究竟是因着她那一曲,警醒世人之功,还是因着她知晓阿烛的身份。莫非,这阿烛也是神界之人?只是神界之人素来独居与山林,与世隔绝。而这阿烛却浑身上下透着一股人界的烟火味。她便一直认为,她不过是个修行的人界之人。韶音心中满是疑问,又无法问出口。这几日,她仗着赤麟的身份,处处与他们为难,也不知……不过即便她身份卓然又如何?再高能高过九帝神尊去?赤麟乃九帝神尊座下之人。韶音如是安慰自己。有了琴试的精彩纷呈,后面的比试倒是显得平淡无奇。桃榭虽在而后的几场比试中,皆取得了不错的名次,但看得出,他有些心事重重。最后一场比试,乃是舞。习舞的男子甚是稀少,参加比试的,自然多为女子。这场比试,桃榭并未参加。想来也是,桃榭乃桃丘国的四皇子,再如何想出风头,也做不出当众献舞的事情。参加舞试的女子挨个上场。在玄烛看来,这些细腰软肢的姑娘,各个都有着名动天下的本事。瞧着她们,她心中也欢喜。“司徒国主。”正当众人看得起劲,忽然有人小声说道。几人回头一看,便见着桃榭立在司徒瑶身侧,拱手朝司徒瑶行了个礼。“三皇子。”司徒瑶颔首,客气地朝他点了点头。“你来做什么?”倒是坐在司徒瑶身边的於列,眉头紧蹙,不耐烦地看了桃榭一眼。“我……”桃榭似乎有些犹豫。司徒瑶轻笑一声,说道:“三皇子有话,不妨直说。”“当年之事……”“当年之事,三皇子难道还想向我讨个公道?当初若不是你领着那帮手下,对我无理,我也不会赠你那三鞭子。何况当初那三鞭子,我也未曾抽到你身上。至于你的反应……”司徒瑶冷笑了一声:“对你造成了何种损失,似乎也与我无关吧。三皇子现下来找我,是不是不大合适?”“我……”“你应当知晓,我如今已经不是吴子国的国主了。若是你因此觉得,我身份压不过你,你便能来讨要所谓的公道。那抱歉。以往是吴子国国主的时候,我脾气不好,如今不是了,我脾气比以前还不好。以前三鞭子未落到你的身上,是看着两国邦交,现下,倒是不用顾及这些了……”“不……司徒国主,我并非那个意思。”桃榭抬头,对上司徒瑶的目光,却又胆怯地收回,朝玄烛看了一眼。见到玄烛神色淡淡,他似乎收到了鼓舞一般,重新看向司徒瑶,目光坚定。“哦?那你是何意?”“方才那位姑娘一曲,让我仿佛从梦中惊醒。以往仗着自己的身份,与父亲的宠爱,干了许多糊涂事。如今想来,后悔不已。当年之事,本就是我的错。但我却因着自己不明理,便怪罪于司徒国主,愤恨了许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