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渊有珠-第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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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宁睁大眼睛,道:“一座要盖好久。”
遥光弯唇一笑,“唔”了一声,贴着她耳朵,气息滚出来,烫人心怀,道:“估摸着要盖一辈子。”
安宁一怔,脸颊微红,热气从皮肤里蒸腾而出,挡都挡不住。
轻笑声在耳畔,人被圈在怀里,安宁感慨自己在某人面前,脸皮薄得像纸,想说点什么挽回一二分颜面,言语在心头徘徊了一阵,终是缩了回去。
她承认,“一辈子”太美好,挑不出半分不是。
岁月那么长,他们还能在一起好久好久。
真好。
安宁微微转过头,目光所及,可以触碰到男子的唇角,那唇和他的人一样,温润又勾魂,她想,若他此刻有一副肉身,她会亲上去的。
“我们在曲水城多停留几日。”遥光此时抵着她的发,忽笑了笑,道。
“唉,为何?”她的思绪噌的一下抽回来,怔然道,她还想赶快去西海呢
遥光道:“一则尘鬼不会这么早离开,二则七日后城中有河灯节。”
“河灯节?”安宁记起来了,曹笙一家三口同他们分别时提到的。
“如今凡间节日少了,难得有保留传统的地方,数千年里,河灯节都是极隆重的节日。”
这么说确实如此,尘鬼屠戮四方,活着都不易,值得欢悦的事也就越发少了。
“尘鬼还在城外,他们还有心思过节吗?”安宁眨了眨眼睛,道。
遥光笑容淡淡,道:“死里逃生,岂非最值得庆贺?”
安宁点了点头,无脸仙君说的都对
月色融融,莲花满池,岸边两人依偎,轻声闲谈。
话音散去时,安宁侧过身,伸手摸了摸最近的莲瓣,一滴水落在池子里,她微微一笑,指尖化出白色的水光,在莲花上点了点,白色的光芒跳动,像星子一样种在花心,满池的花如同点了灯,全部亮了起来。
“好不好看?”她回头,言笑晏晏。
遥光点头,眼中一柔,道:“嗯,好看。”有你在的地方,无处不美。
莲花一朵朵盛开,每一朵粉白晕染,高挑的立在荷叶上,安宁用手一拨,光芒就飘起,在花上浮动,十分悦目。荷叶相互摩挲,荡开绿色的涟漪。
晃动之间透出底下的池水,还有,隐蔽在阴影里的莲花灯。
安宁顿住了。
遥光也看到了,他挥袖一勾,将池子里的灯捞了出来。
莲花灯中有蜡烛,不过已经燃尽了。
“听说莲花灯是许愿之物,有这样巧思的应是女子。”安宁拿了一盏在手里,翻转时,凝固的蜡油掉在地上,接着是一张纸。
两人互看了一眼。
纸张泛黄,想必放在灯里有些日子了。
“嫁予吾郎,妾心欢喜。盼岁月昭昭,此心不移。”
其后又一盏中写道:五年七日,救命之恩以身报之。结发同心,当共白首。
最左侧有一行小字,安宁举到遥光眼前给他看,那落款写着:阿妩。
不就是城守的三夫人?
两人还没来得及交换个眼神,背后就发出咚的一声巨响。
一白衣男子从尘土中振袖后退,躲得及时,在半空指着那间屋子道:“杀人了。”
“”原是这么久,此人一直在听壁角,委实厉害。
红衣女子尖啸声刺破黑夜,安宁和遥光飞了过去,见女子一手拽着城守将他拖出来,扔在地上。
城守口吐鲜血,眼看是出气多进气少,离一命呜呼就差一口气了。他抓着女子的手,挣扎的叫了声“阿妩”。女子五指成抓掐住他的脖子,在最后一刻停下了。
“阿妩,我对你不住”
怨灵阿妩歪了下头,似要将这男子看得明白,然后,她露出一抹惨笑,怨气乌黑,将她笼罩在里面。
“我只想救小婉,没有想杀你。”
安宁叹息,这城守太不会说话,小婉乃是两人心结所在,提起她来,那怨灵怕要癫狂果不其然,红衣女子狂笑起来,笑到眼角流出鲜血,整张脸狰狞恐怖。
“那我就让你,”她一字一字,咬着牙道,“去、陪、她!”
城守吐着血咧嘴苦笑,阿妩的指甲已经扎进肉里,疼得麻木。
“阿妩,阿妩,你最爱的莲花都开了,你你看到了么?”他目光涣散,拼命从喉咙里挤出了一句,送给她。
第104章 怨灵之怨()
阿妩还记得那些过往;想忘都忘不掉。
五年中,她常坐于窗下俯望空荡荡的小池塘,等着他。这日他去了二夫人房里;不会来了,那日他陪小婉用晚膳;天色太晚便宿在了书房。她等到月夜抽离天光大亮;也等不到他。
他对她的感情淡的像水,若即若离;他们相处如隔着一道屏风,看不透也摸不清。旁人都说“老夫少妻”,小娘子极受宠爱,她却知道;在他身上没有这个道理。
五年前她入府不为别的,只为报救命之恩;那年冬天他们一家三口路过荒山,被两只尘鬼纠缠;恰逢他途径山中,率着四个府兵设下埋伏,砍杀了尘鬼;救下了她。
是的;只有她。她的爹娘在逃跑时受了伤,又兼雪天路滑;就这么摔下了山崖;待她清醒过来;身边只有城守和管家,以及仅剩的一个府兵御车而行。
城守不方便带着她,见她可怜,给了她盘缠,将她放在一个小村子里,让她自去寻个出路。但她举目无亲,世道又乱,她不知该往何处去,最终下定决心去找城守报恩,哪怕在他身边做牛做马也是好的。
大雪覆山,她坐着装满稻草的牛车进了曲水城,城守和管家外出不在,无人识她,她便在门外等着,等得身子都冻僵了。
所幸他回来了,将她从雪堆子里挖出来,又救了她一次。
她随他入府,做起了婢子,受他的嘱托,帮忙照顾他的女儿小婉,小婉与她年岁差不多,身子却极虚弱,冬日咳血炎夏盗汗,大夫查不出个结果,只说是娘胎里带下来的,好好养着,多活一年便是一年。
她心疼这姑娘,也想为城守做些事,于是日日精心照料不敢大意。然而在转年的春日,还是出了事,她在小厨房做了一碗木薯羹给小婉,小婉吃完觉得胃里不舒服,当日就病倒了。城守回来之后震怒,前院后院乱成了一团。
她自责不已,待小婉病情稳定,她便去跟城守告罪,城守听完,看着她沉思良久,没有怪她,却将她换了个身份,从小姐身边的婢子变成了府院里的三夫人。
她是开心的,以身报恩,不过就是一人一命罢了,城守虽近中年,但人好心善,她心中早欢喜于他,无所谓年纪。
只是渐渐地,她发现城守好像对她无甚感情,温和之中隐有疏离,她像一个无关紧要的装饰品被摆在房间里,想起来就看上一眼,太忙了就搁置着。
三年五年,她就这样在等待中度过了,时间久了也就习惯了。他给的东西她就收着,不给就不要,唯一一次,是她说自己喜欢莲花,觉得后院池子里光秃秃的可以种上一些,彼时城守在忙着给女儿小婉栽海棠,随口应和了一声就没了下文。
她什么都不求,也没有太多期待,觉得他偶尔能来看看她就很好。
直到一年前的一天,春雨时节,小婉病情恶化,呕血溢盂,香消玉殒。一切都变了。
城守变得阴冷沉默,与从前大相径庭。
他不愿见任何人,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念念有词,大多是对着死去的小婉说的,他的原配夫人去世的早,只留下这个女儿,纵使后来娶了新的夫人,对这个女儿依然百般疼爱。
心痛之余,他请了许多道士来做法,希望通过什么法子再见到小婉,这当然是痴人之梦,她劝不住,又怕出事,就坐在小池边看着那些道士来来往往,听着他房里的动静。
这般一过,就到了今年春日。
“我与他已多时不见,七日前,他忽然来看我”阿妩惨笑了一声,道。其间两人交谈甚少,但她能感觉到,他的情绪明显好了些,隐约竟有兴奋雀跃的形容。
她小声问起时,他说,他找到救小婉的办法了。
她愣了一下,心中不解,却没有表现出来,只顺着他的话恭喜他。
“就是那个晚上,他杀了你。”云泽道。
趁着云泽分散怨灵的注意力,后来赶到的苏浔和文澈向城守移了几步,沅女则持了城守的令牌去拦前院的府兵。
红衣怨灵闻言,目光如尖刺,狠盯着倒在地上的城守,她的手时松时紧,抓在他的脖子上,只需轻轻一压,就能要了他的性命。
“不错,那晚他引我喝了酒,在我陷入昏睡时,用一根绳子勒死了我,”阿妩声音像被撕裂,破碎的从喉咙挤出来,字字泣血,“他说,要用我的血和骨,引渡小婉魂魄,让她活过来。”
众人沉默,细想之后又觉得蹊跷,这女子本就是来报恩的,从始至终自觉欠了城守一条命,如果按城守所言,她可以用自己的命换回小婉,以女子温吞的性子,怕是心甘情愿被杀,又怎会化成怨灵徘徊不去?
“你恨他,是因他杀了你?”安宁忽然问道,“且他有三位夫人,为何独来害你?”
阿妩身子抖了一下,红透的眸子几乎在这一刻渗出血来,尖声道:“只因此人心肠狠毒!当年荒山上,我的爹娘就是因他死去!”
几人微怔,城守吐出口血,缓缓闭上眼睛。
原来五年前荒山那场风雪里另有隐情,阿妩三言两语解释完,众人神情都有些怪异和复杂。原来这城守路过荒山时,正好遇到尘鬼纠缠,阿妩一家三口也在,山中无路可走,城守只能领着四个手下迎上,一只低级尘鬼皮糙肉厚,就算修道之人也要砍上一阵,何况不会法术的凡人,四个府兵死了三个,一个受伤,城守眼见几人顶不住,便做了一桩事:
他将阿妩的爹娘做诱饵,挡住尘鬼,求得一线生机。阿妩那时晕倒在地,并未看到这一幕。城守这个人的性子十分奇怪,自私自利,为保全自己和女儿可以牺牲任何人,但只要达到了目的,他就会收手,甚至会动点恻隐之心,比如顾念着阿妩爹娘用命救了他,他便带上阿妩离开了此地、收她入府。
“他纳我为妾,是要将我放在眼皮子底下,怕我知晓当年真相。杀我,亦是如此。”阿妩冷声道。而这些事,是她临死时,他亲口告诉她的。
几人听闻俱是相觑不语。此事真切的教会世人两个道理其一,若要做坏人,便需斩草除根,要么必生事端,其二,若想有所隐瞒,就别轻易戳破谎言。
这城守游走于善恶之间,就做得很“不到位”了。
“我在你身边,从不祈求夫妻恩爱,可你为何如此待我?”阿妩抓着城守的衣襟,寒声道,冰冷的目光像看着一个死人。
城守瞳孔扩大,此时却握住了阿妩的手腕,咳血道:“阿妩我对不住你”
阿妩惨笑。
他对她是有歉疚和怜惜的,这些情绪在她死后翻涌上来。她还是个小姑娘,心心念念想着报恩,嫁给他这人近中年的男子也不觉得委屈,她坐在小池塘边等着他,只要见到他的身影,眼睛便亮起来,他若不来,她就将想说的话放进河灯里,后院的池塘空旷,没有她喜欢的莲花,她不敢劳烦他,就拿莲花灯代替,填满了池子。
她安静的存在着,远远的望着他。他没有给过她什么承诺,也不爱她,连池子里的花,都是死后种的,出于一点可怜的歉疚之情。
她像极了菟丝花、夕颜草,沉默的生长而后凋零,生前未得一眼眷恋,死后空得满池荷花。
城守说,她可以杀了他,若有来世,定会补偿她。
红衣女子怔然良久,倏地笑了一下,道:“不不,你想死,是为了你的小婉。”他的生或死,都与她无关。
她怒极怨极的眸光缓慢抽离,双目放空,口中喃喃道:“你这辈子、下辈子都找不到她。”
安宁听到这句心中一动,适时插话道:“不错,这等恶徒,死了是便宜了他,倒不如让他活着,尝一尝失去至亲的滋味,岂非更好?”
几人向她看了一眼。
遥光目光亦望向她,安宁偷偷朝他撇了撇唇,这话听起来确实有那么几分狠毒,但她是想拦下女子才这么说的,可莫让无脸仙君误会了。她还记得他从前说她“仁义礼智信”一个都不占,如今她已变了许多,不能为此事将自己的形象搭进去。
“你说得对”红衣女子木然道,“杀了他,太便宜他了。”
她的手突然放开了。
“阿妩”城守呢喃道。
“不要叫我名字!”红衣女子尖声道。
“是我糊涂,杀了你又有何用,你从未爱过我,最爱的是小婉,你若死了,和她在地下团聚,才当真是如你所愿,”她道,“我不会让你如愿的,不会。”
城守睁大眼睛看着她。
红衣女子狂笑着飘起来,桀桀的笑声仿若疯癫,她的脸一扭,转回来时竟幻化成小婉的样子,众人愕然。
一声轰响,红衣女子的身体骤然四分五裂,在城守的眼前消散成烟,城守惊骇不已。
她是故意的。
安宁哑然,这女子竟以这样的方式刺激他。
女子离开,城守也晕了过去,几人将他拾掇进房中。
踏出房门,云泽摇着扇子,大为感慨,道:“真是个烈性女子。”
众人默然点头。
树林婆娑的影子铺了满地,安宁将莲花灯重新放进池子,河灯黯淡无光,却与池中的花色相得益彰,女子心事随波逐流,飘然远走。
莲叶一合,遮住了那些不美好的回忆。
云泽感叹许久,少顷,站在安宁身边念叨了一句:“果然世间男子都是不能信的。”
安宁瞥了他一眼,难道他不是其中之一?
随即又听他认真的嘱咐道:“这男子的话,多半都是违心的,指不定在何处撒个谎,宁宁,你也小心些”
话尾被一声冷哼切断。
安宁闻声回首,无脸仙君浑身雾气浓郁,轻皱了眉,看上去面色不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