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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部分

江湖心远-第2部分

小说: 江湖心远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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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远心中长长叹息着,又想到秋心所言:“在太虚境历史上,有古往今来第一位女帝,武曌,可称上是英明果决,识人赏罚,去除那些士族谤言后,也是一位明君”

    有些骄傲,有些担忧,却终随着一口气长长吐出,少年忽然大笑三声,随手一甩,柳叶如利箭般破湖而入,瞬息穿透深深湖水,方击在一块大石上,轻轻一震,化作粉末,溶进冰冷水中,再找不出半分痕迹。

    碧落几次想走快些,为皇帝撑过伞去,却看出皇帝似有所思,怕扰了,正想如此做时,不知为何,终于没有过去,只默默撑着蓝伞,提着碧裙,跟在身后,不妨皇帝站着站着,忽然大笑起来,吓了她一跳。

    “这次皇帝闭关出来后,似乎与先前大不一样了”少女念头一闪,见陈远上了小桥,忙跟了过去。

    一路不停,回了紫微宫,一夜无话,入定坐忘,行过早课后,陈远换过朝服,进得太玄殿后,便看见了一群有气无力的大臣们。

    快不成样的朝礼山呼后,陈远挥了挥手,道:“今日暂且论朝政,诸位卿家三日不食,朕也饿的狠了,先去偏殿用些膳罢!”

    大臣们面面相视,三日前皇帝下旨,朝会后不得饮食,起时尚可,后来饿的厉害,要说没有些许怨意,怕是很难,只是随后宫中传出消息,言道陛下亦是如此,吃惊过后,绝多数便去了怨望,只剩一片叹服,不料今日一来,国事不论,却先要吃饭!

    有些聪慧练达之士猜出用意,也不说破,只随着同僚们去了偏殿,见殿中早设了一片席案,摆了温粥软米,精致酒菜,香气扑鼻,勾人肠胃,俱是宫中御品,自然非凡,休说是饿了三日,便是才饱食过的人,怕也要合身扑上,先吃了再说。

    陈远也不废话,命大臣们入了席,一顿吃过后,漱了口,用过茶,撤了案,方道:“今日再议封农诏,诸卿可有异议?”

    能站在御前的大臣,都是一时之选,纵然先前不明,此刻皇帝一问,也俱都心里亮堂:“陛下饿了我们三日,又如此一席,怕是在说,即使是治国,也得先吃饱了再说”

    虽如此,却还是有些迟疑,正沉默间,忽然行出五人,众臣定睛望去,正是黄、杨、朱、王、赵太垣堂五老,拜倒顿首:“臣等无异议!”

    这五老平日里互相斗争,多为朝臣领袖,朋党众多,鲜有同时出列同意一事,此刻一出,登时再也别声,群臣齐齐拜倒:“臣等无异议!”

    “既如此,”陈远平静起身,挥了挥手,“便颁行天下罢!”

第一百一十四章 一死报君恩() 
君臣移至太玄殿,又议了些事,便散了。

    回得紫微宫,碧落奉上茶,捧过一张纸,道:“陛下,丽妃娘娘昨日行程。”

    “晨时至未央宫,拜后不遇,又趋夏时宫,访雨妃半时,旋步秋水宫,与静妃密议良久,踵履冬令宫,梅妃喜迎之,畅谈多刻”

    “又致青乾宫,拜青公主半辰昏逢长平宫,见芍嫔后宫谈笑,卑职莫敢前,故所论不知,伏乞陛下恕罪。”

    “连青姊也去见了么?”

    陈远沉吟着,瞧着纸上“密议”、“畅谈”、“欢笑”、“沉眉”等字,若有所思:“虽说不敢前,却用了这许多不同意义的词,很有意思嘛”

    想了想,陈远挥毫写下一行字,折起,塞放密封,递下道:“送青绫。”

    碧落接过,应声道:“是。”便转身下去了。

    宫中一时静了下来,只听得到远处宫人嬉笑的微声,春日的阳光自窗外温暖地照进来,洒上案上,映出一片安静色彩,陈远批完奏折,站起身来,来到江山社稷图前,一半仰望着,徘徊着,沉思着,一半沉入心神,感知着,对抗着,那日渐逼近的五采云气

    日渐正千,即便在大内深宫中,也可感受到那普照世间的温暖,陈远自空旷的江山走出来,回到人间,便看到了洛青绫的回书:

    似不通,只未定。

    这六个字小小的,端端正天上,秀秀气气,毫无主人一剑镇山河的锐利锋芒,倒像个寻常少女普通描红之作。

    “连青姊,也不能确定静妃会不会武功么?”陈远沉思着,指间光华流转,将这纸燃成一股极淡的轻烟,散入萝幕中,“奇怪这种不确定,本身便是一处不寻常的地方,如果真是她,为何会露出如此大的破绽呢?”

    轻敲御案,忽然进来个碧色少女,道:“陛下,近午了,要用膳么?”

    “丽妃今日如何?”

    碧落浅浅躬身:“丽妃娘娘今日一直在春芳宫中,并未外出,一切如常。”

    “传膳罢!”

    不多时,一队彩衣宫女便鱼贯行进,捧着碟碗杯盏,俱是光华隐隐,其中大半菜色却与早晨并无二致,只当中一道主菜,盛在个玉色大碟中,温红香绿,雾气淡淡,隐稀是种不知名的禽鸟,似乎正在展翅飞翔的样子,向往蓝天的渴望,却被固定下来,成了一盘菜。

    陈远微微皱眉:“这是甚么?”

    边上一宫女回道:“回陛下,此菜名曰‘红烧泠鸢羽’,是择了春日回还的鸿雁,佐以兰枝香芝,以秘法温烧,补养益气,又不大费,正合陛下悯农之旨。”

    身后碧落目光一闪,觉得皇帝又要不一样了。

    陈远很想掷下玉箸,来上一句:“大雁辛辛苦苦飞回来,不是为给人吃的!”

    但少年终于没有,只是平静用完,漱口过后,出了宫,沐浴在春日的阳光下,散着步,感受着与昨夜寒冷雨夜绝然不同的温暖,忽然瞧见几只在花朵上飞来飞去的蜜蜂,想起在武后未央宫所见,心中不禁推算起来。

    春光正好,宫人窈窕,烟柳垂岸,蓼鸟嬉戏,一片欣欣景色,令人顿生详和之意,似乎不会有甚么悲惨的事情发生了。

    远处匆匆忙忙奔来一名宫女,踉踉跄跄的,几度不曾跌倒,碧落大皱眉头,拦上道:“桃夭,怎么了?”

    这宫女正是桃夭,丽妃宫中平仪,神色惊惶,却又强作镇定,手中紧紧捏着一封信,道:“碧落姐姐,娘娘写了一封书,命我当面呈交陛下。”

    碧落心中一动,听得草地上皇帝道:“过来罢!”

    桃夭听得这话,深深吸了口气,反倒不急了,行了过去,双手捧上似乎沾染着春天芬芳的信笺,垂首道:“陛下,这是娘娘方才写的,命我一定要当面呈到陛下手中。”

    陈远不语,接过展开,上书:

    “妾生于微沙,长于流水,本蓼汀之姿,应流落江湖,一世飘零,求陋室而不可,葬黄土而不得,一朝遇圣,得奉天子之侧,丝衣玉食,钟音鼎乐,更闻教化,欣喜之余,实极惶惶,唯恐一梦,留恋虽久,终有醒时,春芳落尽,满怀萧瑟,更添悲音

    然陛下不蒙微贱,常宠多爱,温言细语,妾极感怀

    是夜军革阵围,小楼东风,星月无光,本冷彻入骨,幸得陛下赐下五采之气,方可抵去一心寒伤然妾多有隐瞒,妄骗君心,实不堪怜昨日多访故人,虽言笑晏晏,心终如芒刺,逢饱食之人,得暗人明相,本应禀君,然旧日深情,宛然在目,思之再三,涕之恨之,终不忍弃

    故情不去,君思难报,左右皆难,雨夜垂泪独泣,一衣一食,尽为君赐,唯有此身,得由天生,幸可得报君恩”

    纸上泪痕斑斑,几乎浸散了明丽的小字,最后一句“臣妾再拜顿首”更是朦朦胧胧,化成了一片。

    “丽妃要以死还报么?”

    陈远叠起信笺,并不急着奔去救人,反问道:“丽妃手书时,你在身旁么?”

    桃夭垂首:“娘娘将婢子赶了出来,独个儿写的。”

    陈远摇摇头,道:“去春芳宫。”

    草色依旧,宫阁依旧,人却更慌了。

    皇帝一来,窃窃私语的宫女们登时止声,迎礼过后,陈远问道:“丽妃何在?”

    一人越众而出,回道:“娘娘自将桃夭派出后,便将自己锁在了屋中,凭婢子们怎样呼喊,也不闻娘娘回声。”

    “带路。”

    穿过三道游廊,一片花草,便到了正室前,纱窗紧闭,红门密关,外面站了几个宫女,尚未下拜,陈远挥手送开,大步上前,沉着脸,也不问话,一指疾点,红门登时洞开,走进去,便看见案后正坐着个丽人,盛装素颜,明艳无伦,瞧见皇帝进来,凄然一笑,低低道:“陛下,臣妾为何,连死都不成呢?”

    室中萦绕着种诡异的香甜之气,案上摆着个鲜红如血的小瓶,塞子已被打开,陈远目光一扫,认出是为宫中嫔妃尽节之用的“清风醉月散”。

    陈远立在案前,凝视着丽妃近乎苍白的容颜,面沉如水,道:“你以为,一死便可偿君恩么?”

第一百一十五章暗手() 
丽人颜色更加苍白,近乎透明,隐隐可以看到淡青色的血脉,沉静而默流。

    沉静的血,默流的泪。

    “臣妾臣妾”丽妃垂下首,低低泣着,几乎不能成声:“臣妾只这身子是自己的了”

    陈远面无表情,道:“你纵然以命报之,朕也是收不到的。”

    丽妃抬起头,望着皇帝,似乎不大明白,陈远又道:“你是左右为难,既觉不能透露那暗线身份,又觉对不起朕,所以只能一死了之,是也不是?”

    丽妃抽泣渐低,道:“是。”

    “只是你死了,对那暗线来说,再无人能指正她,自是好事。对丽妃来说,死去了,无知无觉,万事成空,也是没甚么了”

    丽妃本是聪慧之人,已渐渐明白皇帝的意思,面色却更透明了,近乎死人。

    陈远淡淡道:“只是对朕来说,既不能察明那暗线的身份,更失去了深受的宠妃,只得回忆为伴,惆怅嗟叹这,便是丽妃一死来报的君恩么?”

    丽妃虽坐在案后,却已几乎支持不住,身子晃了几晃,蓦然前俯,趴在案上,一动不动,陈远只静静看着,毫无出手之意。

    不知过了多久,丽妃悠悠醒转过来,春日的阳光自纱窗外照进来,洒在身上,丽妃却感不到温暖,反觉得很冷,自心底深处泛起的寒冷。

    “原来,原来我自以为的一死报之,对陛下竟是那样的真是,真是,真是愚蠢啊”

    丽妃心里惨笑着,生无可恋,死又不得,一时只觉悬在半空中,上不得,下不得,没有光明,没有黑暗,只是一片空空荡荡的,绝望的灰色。

    “自此后,我便要这样活着么?”

    丽妃抬起身,但看到了皇帝。

    负手而立的皇帝,仍站在案前,半分没有动过,只静静看着她,阳光倾在天子脚下,照亮地上光滑纹理,却显得面色更沉了。

    丽妃无力起身,勉强笑着:“陛下”

    陈远微微皱眉,道:“此事丽妃本无过错,何致于此?”

    丽妃一怔,一手撑着案几,一手扶着额,疑道:“臣妾无错?”

    陈远轻叹一声,道:“那暗线利用爱妃温婉性子,朕又逼你交人,左右为难之下,常人也只有自尽以谢这一条路了。”

    丽妃心中酸涩,却又泛起淡淡温暖,忍不住又要流下泪来,忙举袖拭了拭,轻声道:“臣妾臣妾”

    陈远摇摇头,若有所思道:“但朕以春芳命名爱妃寝宫,便已看出你本性纯良,踩蚁犹惑,何况杀人,遑论杀已?你本非如此不智之人,为何会走这条笨路?”

    丽妃怔然,只觉眼前之人实是个知己,再不像个皇帝,却知不是时候,勉强从种种自责感激中回过神来,仔细想了想,不确定道:“臣妾昨日访遍后宫,回来时只觉万念俱灰,迟疑了一夜后,终于下定决心”

    陈远细细端详,左目五采轻闪,右目七色渐盛,忽然伸手一捻,隔空一拽,丽妃只觉身上一冷又暖,忍不住闭上眼,发着抖,急急睁眼再看时,皇帝指间赫然闪着一缕黑光,暗不见底,似乎是从地狱深处采撷而来的魔光,纯粹,极致,长不盈寸,宛如活物,正摇头摆尾,在拼命挣扎着,却禁不住五采光华消磨,徐徐化作股淡淡灰烟,散入春日午后的阳光中,浮起了些许微小尘埃。

    丽妃心中发冷,瑟瑟发抖,道:“陛下,这是甚么?”

    陈远目中异色隐去,安慰道:“无妨,一些异物罢了。”

    挟制已去,丽妃只觉身上一轻,心灵蓦然活泼起来,灵光乍闪,恍然道:“臣妾求死不得,是因陛下前夜赐下五采气罢”不待陈远说话,这丽人目光发亮,又疑道:“只是这气如此神异,又怎会让人对臣妾下如此暗手”

    说到后来,丽妃目光缓缓黯淡,语声渐渐低沉下去,似乎想到了甚么大出意料的可能。

    陈远平静道:“五采气虽有神效,但如对方也有此气在手,虽不如你身上的纯青之气,却也可抵消一二,此刻若再有个武功极深之人趁机下手,便有可能了。”

    丽妃身子晃了晃,目光无神,面色苍白,呢喃着:“这这怎么可能?”

    陈远挥了挥手,送出一缕真气,游走数个周天,丽妃渐渐平静下来,听得天子淡淡道:“事到如此,你还要回护于她么?”

第一百一十六、七章密折() 
春日深宫,阳光仿佛带上了种温暖的质感,如丝衣般笼在身上,丽妃怔然良久,抬起头,凄婉一笑,道:“臣妾虽然愚笨,却也不会做那东郭。”

    陈远挥手,示意她坐下,并不急着逼她道出,反来到桌前,执起银壶,掌中真气流转,待温热后,方斟了一小杯,端到案前,递给丽人,道:“暖下身子罢。”

    丽妃接过玉杯,凝视着杯中如湖水般的碧色浅浅清波,出神许久,低低道:“多谢陛下”

    言罢一饮而尽,身子顿时暖了,正要说出来,忽见皇帝竟站起身,大步出了屋,招来桃夭,吩咐道:“照顾好你家娘娘。”然后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丽妃不解,勉力起身,追到屋前,扶着桃夭,低低呼道:“陛下不听了么?”

    陈远摆了摆手,传音道:“朕已尽知,丽妃不必为难了”

    丽妃歪在门上,痴痴望着皇帝渐行渐远,消失在行将偏西的阳光中,一时怔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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